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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疑神疑鬼的日子

  做爱是一种舞蹈,更是一种哭泣。

  ——赵凝《一个分成两瓣的女孩》

  像所有的婚外情人一样,张启明与梦去之间似乎遵循着某种不成文的游戏规则,第一,他们在办公室不能暴露关系;第二,他希望梦去不要影响他的家庭。换句话说,他希望梦去在他生活中所要扮演的角色只是一个情人,而不要抱有其他幻想。

  “你放心好了,没人想要嫁给你。”

  梦去说这话的时候,正站在窗前的一把椅子旁边梳头,头发近来长起来,她不打算再剪,希望一直留下去。

  梦去知道自己并不甘心就这样生活下去。她想郭东立总得给她有个交待,就算他不打算再跟她好了,也应该跟她有个交待,梦去一厢情愿地以为,郭东立还是爱他的。

  “你瞧你又多想了不是?”

  张启明走过来,搂住她的腰,不住地吻她的脖子,梦去,你的毛病就在于你老爱多想。

  “我不替自己多想想,谁替我想?”

  你看你,又来了。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梦去看了他一眼,又唉了口气。

  他把手插进她的领口,在里面摩抚着,用嘴轻轻咬住她的耳朵。

  梦去把他的手从领口里推出来,她说不行,现在不行,我得赶回家去,家里叉出事了。

  张启明有些扫兴地说:你们家怎么老出事呀?

  “我妈怀疑我爸在外面有女人。”

  停了一下,梦去又说……是他们单位的一个下属。

  张启明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说:“噢,我知道了,就像我和你……”

  梦去生气地甩掉他的手道:你这话并不幽默。

  “哦哦,算我说错了还不行,刚才那句话,我收回。”

  你收得回来吗?

  张启明用力抱住她,亲她。

  “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别闹好吗?”他说。

  “谁闹啦谁闹啦?还不是你没事找事。”

  张启明没说话,而是顺手拉上窗帘,把她放倒到床上。他一个扣一个扣不慌不忙地解着梦去胸前的纽扣,神态自若,仿佛在亲手起草一份文件,然后在上面盖上公章。偏巧梦去这天穿了件中式水洗蓝衬衫,扣子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张启明解着解着就觉得没有指望了,索性把衬衫撩起来,用嘴唇寻找着她的乳尖。

  乳尖上分布着梦去众多的性感神经,一旦那个地方被触动,全身的骨节就像被人拆卸得散了架,一她听到自己的骨骼格格作响,有很多东西飘浮在空中,抓也抓不住。

  张启明脱光衣服上床,正在这紧要关头,电话铃响了。

  梦去看见自己穿着鞋子的脚高高地伸在空中,他们在电话铃急促的响声中不慌不忙地做爱。

  那铃声似乎离他们很远,与他们无关。

  要不要先接一下电话?张启明有些犹豫地问。

  “不用,肯定是我们家打来的。”

  楼空窗帘把阳光变成星星点点的小图案洒在梦去光洁的皮肤上,那些图案就像一些神秘符号,印在她身上有一些特殊意义。电话铃不折不挠地响下去,像是要跟他们耗下去,这真扫兴,两人似乎一下子没了情绪,梦去赤裸着身体跳下床去接电话。张启明点上一根烟,靠在床头吸。

  梦去放下电话回来,就急忙用手乱抓着搭在椅背上的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

  “你真的要走啊?”张启明说,“我今天好不容易有点时间,你倒要走。”

  “没办法,家里出了点事。我得回家。”

  不走不行吗?

  “不行。”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着你?”

  梦去扣好胸口最后一粒纽扣,说:“你最好别等我,我妈说让我跟她一块去找那女的谈谈。”

  张启明说:“你最好别去掺和这种事,弄不好,会惹出什么乱子来的。”

  梦去说:“我不能不管。我妈她也挺可怜的。”

  梦去被塞进一辆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的小公共汽车里。旁边一个穿浅格子西装的男人不停地摆弄他手里一部墨绿色手机。他好像对那东西并不熟悉,在小公共汽车上连续呼了几个人,然后心神不定地等待对方回电话。他那种心神不定的情绪影响到车内其他人,每个人都显得烦躁不安。车窗外正在修西四环,为了扩建道路,路边有许多建筑都在拆毁中,有许多房子刚刚拆了一半,露出房间的内部结构,淡绿色的油漆墙围隐约可见,灰白的墙面上到处都是生活过的痕迹;一张被人摘去的旧照片(是结婚照吧?)下面明显有铁栏杆床头放置多年留下的黑色污垢。

  那个地方是摆放饭桌的吧,墙上溅有菜汁和油。那个墙上画的老虎,是哪家孩子的手笔,他现在也长大了吧,变老了吧,抑或死了?

  车子被堵在路上,急得车上的人长吁短叹。

  车子一面是废墟,一面是粗壮的水泥桥墩,簇新簇新,钢筋露在外面,像一排参差不齐的手指,每一根手指都指向天空,看起来却有不同含义。汽车拥堵在路上,像没有指望的生活,前进或者后退都是不可能的。

  从住的地方到迷园,路上耗去梦去将近三小时,到达母亲家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外面的天色还很亮,可是一走进单元门眼前顿时一暗,像是被人用黑布蒙了脸,什么也看不清。

  梦去静静地上楼,拐弯,再拐弯。

  站在家门口,梦去吸足一口气,然后从匙,开门。

  母亲大白天门窗紧闭,盖着一条白被单在床上躺着,她一动不动,房间里气氛阴郁古怪,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梦去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一把走音的提琴那样不住地抖着,她张了几次嘴,竟然没有发出声音来。

  “妈,您怎么啦?”

  “你以为我怎么啦?自杀了吗?”

  她挣扎着坐起来,脸色出奇地难看。

  她说:“我不会死的,我要跟那个妖精战斗到底。”

  她又说:“你要是我的女儿,就不要怕,找她去拼杀一场,我们会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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