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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各唱各的调 你往哪里走(3)

  抛开镜州特有的政治背景和后来的爆炸性后果不计,谁也不能说赵芬芳指示立案不对。

  问题是,镜州特有的政治背景抛不开。别人也许不清楚,刘重天却是清楚的:他做市长时,赵芬芳是常务副市长,一城两制时期,赵芬芳在公开场合任何态度都没有,背地里显然和齐全盛达成了某种政治默契,据秘书祁宇宙私下里汇报,市委和市府矛盾最尖锐的时候,赵芬芳三天两头往齐全盛那里跑。所以,他被迫离开镜州之后,齐全盛才向陈百川力荐赵芬芳出任市长。嗣后有人说,赵芬芳是利用他和齐全盛的矛盾,搭了一次顺风船。赵芬芳这市长一当七年,据说和齐全盛合作得很不错,班子空前团结,——年初他还看到了省委转发下来的一个材料,赵芬芳以市长的名义大谈镜州班子是如何大事讲原则,小事讲风格,团结战斗,云云。

  既然如此,赵芬芳为什么非要在齐全盛身在国外时立这个案?白可树是她政府这边的常务副市长,她不会对白可树的严重问题一无所知。是不是她知道了点什么,故意假戏真做捅出这个案子,为自己捞取政治上的好处?这样揣摸自己的同志似乎有点不合适,可不这样考虑也不行,赵芬芳七年前坐过一回顺风船,曾取他而代之,此人的政治道德令人怀疑。

  再说,齐全盛毕竟刚到五十三岁,陈百川退下来后,没有再上一步的希望了,市委书记没准还能再干一届。

  这位女市长是不是等不及了,要借田健受贿案做政治文章,利用他搞垮齐全盛,取代齐全盛做镜州市委书记呢?这不是没有可能!赵芬芳太了解他和齐全盛之间的恩恩怨怨了,今天那么急于表白自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也正因为如此,他不能不对赵芬芳保持应有的警惕。

  当然,他也不相信田健会是清白的,案卷摆在面前,人赃俱在,谁也无话可说。市场经济条件下,金钱对意志薄弱者的诱惑太大了,到省纪委工作这些年,他看到多少过去的好同志仅仅因为一念之差,便失足落成千古恨!这个田健也许不是为三十万提出以地抵债方案的,可当那个杨宏志把三十万放在他面前了,他顶不住了,认为自己为人家办了好事,这钱就可以拿了,他就没想到这三十万太烫手,会把他送到大牢里去,他这个MBA的锦绣前程就完了。

  好在小伙子还不糊涂,事发之后头脑清醒了,主动揭开了蓝天科技的惊人黑幕。

  正想到这里,重要案犯田健由秘书引着,被两个省检察院的同志带进来了。出现在刘重天面前的是个三十几岁的小伙子,个子不高,胖墩墩的,没有多少引人注目的文化气,倒是有点猥琐,是那种走到大街上很难被人注意的平常人物,怎么也看不出来是留德的经济学博士,MBA,刘重天觉得这位田健先生更像一个没发达起来的私营企业的小老板。

  刘重天让田健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示意秘书给田健倒了杯水。

  田健身体不太好,坐到沙发上就像瘫了似的,开口就说:“我要见中纪委首长!”

  刘重天淡然道:“你这个要求我知道了,所以,现在我先和你谈谈。”

  田健有气无力地看了刘重天一眼:“我不想和你谈,就想和中纪委首长谈!”

  省检察院的老程火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刘书记能亲自和你谈,够给你面子了!”

  田健不买账,情绪激动地叫了起来:“我的控诉信是写给中纪委的,我就是要见中纪委首长!对你们省里、市里的人我信不过!你们他妈的太黑了,官官相护,把人往死里整!”

  老程似乎想拍桌子训斥田健,可看了看刘重天,扬到半空中的手又垂了下来,不过,话却说得意味深长:“既然我们官官相护,这么说,你还是想回镜州看守所了?是不是?”

  田健一怔,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眼光怯怯地收到自己脚下,不敢做声了。

  老程的声音高了起来,训斥道:“到我们专案组过了几天好日子,你就不是你了,好像真受了什么冤枉似的!田健,你如果想回镜州看守所,我们完全可以满足你……”

  刘重天看了老程一眼,示意老程闭嘴。

  老程明白了:“田健,你态度放老实点,好好回答刘书记的问题!”

  刘重天走到田健面前,递了支烟给田健:“田健,在镜州看守所受了些委屈?是不是?”

  田健点上烟:“我说了,他们把我往死里整,几天不让我睡觉,不给我喝水,用大灯泡烤我,我昏过去,他们就用冷水浇,我醒过来后,把地上的水都舔干净了。他们当着我的面就说了,进来后就别想活着走出镜州!不是中纪委首长出面干涉,没准就死在他们手上了!”

  刘重天说:“这些情况我听说了,我的意见老程他们可能也转告你了:这是不允许的,是违法犯罪,请你把它写下来,形成文字,我将责成有关部门去查,查实以后,依法惩处!”

  田健仍有抵触情绪:“材料我已经写了,见了中纪委首长我就给他!”

  刘重天不接这话茬儿,按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语气平和:“情况你也知道,中纪委和省委对你的举报是十分重视的,行动是果断的,措施是得力的,根本不存在你说的什么官官相护的问题。如果真有这种官官相护的问题,你也可以举报,包括对我这个省纪委常务副书记。”

  田健咕噜了一句:“那你们为什么早不把白可树抓起来?这人是有名的白日闯!”

  刘重天反问道:“那么,田健,在你受贿三十万的问题被揭发前,你怎么不举报呀?”

  田健又叫了起来:“我是冤枉的,再说……再说,白可树是常务副市长、市委常委……”

  刘重天道:“所以,就不要轻易下结论嘛,没有确凿的证据,谁有权力抓一个常务副市长呀?”稍一停顿,又和气而恳切地说,“你小伙子虽然受贿三十万,问题严重,但案发后,表现还是很好的嘛,有立功表现嘛!还不是一般的立功表现,是重大立功表现!只要你配合我们专案组工作,把白可树这帮犯罪分子的问题查清,我相信,将来法院量刑时会有说法的。”

  田健哭丧着脸:“刘书记,我……我是冤枉的,真的,他们是栽赃陷害……”

  刘重天摆摆手:“小伙子,这话就不要说了,问题很清楚嘛,三十万是从你卧室床下搜出来的嘛,这个基本事实你不正视?在此之前,齐小艳找你谈话,要你交赃,也莫须有?以地抵债是不是你提出来的?公司董事会没通过这个方案是不是也有会议记录?哪个环节有问题?”

  田健一副委屈的样子:“照你们这么说,我真得被判个十年以上了?”

  刘重天说:“判你多少年是法院的事,今天先不谈。我们继续实事求是地分析问题。你的举报材料证明,上任十个月来,你对白可树、林一达、高雅菊等人的犯罪事实是了解的,一笔笔账你都记得很清楚,包括从澳门那边搞来的证据。可你向哪个部门举报过?没有。你在自己的问题暴露后才把材料抛出来,才给中纪委领导写了血书。你说说看,我们又该怎么看这个事实?必然会有这么一种看法:你这个刚上任的小贪被那些身居高位的大贪揪住不放,觉得自己很委屈,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才要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难道说不是这样吗?啊?!”

  这分析合情合理,无懈可击,田健的脑袋耷了下来:“好,好,刘书记,你分析得好,太好了,水平简直超过福尔摩斯了。我不说了,啥也不说了,就准备做十年大牢了!”

  情绪一下子又激动起来,“可我告诉你们:这十年牢我决不会白坐!以后该怎么平反怎么平反!而且……而且,我还要起诉你们,让你们按《国家赔偿法》进行赔偿!我是经济学博士,MBA,平均年薪一百万,十年一千万!你们……你们就看着办吧!”

  老程忍不住插了上来:“嗬,田健,十年大牢一坐,你还成千万富翁了?”脸一拉,“这梦我劝你别做,就算搞错了,你也成不了千万富翁!目前《国家赔偿法》的赔偿额是国民的年平均收入,十年只怕连十万都没有!”

  田健头一昂:“你说的是目前,法律会修改,国民收入也会提高!”

  老程还想说什么,刘重天阻止了:“好了,好了,这个问题不讨论了,我们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田健,我们接着谈案子……”

  案子却谈不下去了,田健闭着眼睛歪在沙发上养神,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刘重天似乎已料定是这么个结果,挥挥手,让老程他们把田健带走了。

  带走田健后,老程又回来了,建议说:“这个田健,太可气了,不行就先冷他几天……”

  刘重天手一摆:“田健的事再说吧!老程,我倒想起了另一件事:就是二建公司的那个杨宏志。你转告一下你们陈立仁局长,请他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人,必要时可以考虑拘留审查!”

  老程有些吃惊:“怎么?抓杨宏志?那个举报人?刘书记,这……”

  刘重天淡然道:“这什么?这个杨宏志不但是举报人,也还是行贿者嘛,此人向田健行贿三十万,难道不能拘起来审查一下吗?!”

  恰在这时,省公安厅赵副厅长的电话到了,汇报说,金字塔大酒店查过了,没找到齐小艳,但有迹象证明,齐小艳曾在该酒店落过脚,——服务生私下反映:酒店总统套房曾住过一个神秘的女人,是他们老板金启明昨天夜里亲自带来的……金启明看着赵芬芳,一脸窘迫:“……赵市长,这……这事你就别问了吧?”

  赵芬芳逼视着金启明,目光冷峻,话里有话:“说,说吧,金老板,你昨夜带到总统套房的那个神秘的女人是谁呀?啊?肯定不是齐小艳,恐怕是宿娼嫖妓吧?你就给我个回答嘛!”

  金启明回答了:“赵市长,这是我的个人隐私,按说我真不该告诉你:那个女人既不是齐小艳,也不是娼妓小姐,是我一位女朋友,香港人,叫田甜,今天上午刚从镜州离境回港。”

  赵芬芳也真做得出来,立即拿起电话:“小王,给我找镜州机场查一下,今天上午是不是有飞香港的航班?有没有一个叫田甜的女性香港居民离境赴港,查清楚后马上给我回话!”

  金启明笑了:“赵市长,如果查不到这个叫田甜的香港小姐,你准备拿我怎么办?”

  赵芬芳没回答,掏出一支摩尔烟,在茶几上敲了敲,噙到了嘴上。

  金启明很有眼色,马上把打着了火的打火机送到赵芬芳面前。

  赵芬芳一把推开了,自己用欧洲大酒店的专用长火柴点上火,缓缓抽了起来:“金老板,我就知道你要犯糊涂啊!一再提醒你,你还是执迷不悟!看来是真想给我添点小乱子了!”

  金启明苦起了脸:“赵市长,你别再吓唬我了好不好?我是生意人,就知道做生意,搞经济,就像阿庆嫂在戏里唱的‘垒起七星灶,招待十六方’,见了你们哪个领导我不都恭恭敬敬?对你们领导之间的是是非非,我……我躲都躲不及,哪还敢硬往里面搅啊?!”

  赵芬芳“哼”了一声,不紧不忙地说了起来:“首先得纠正一下:这可不是什么是是非非,而是大案要案!你金启明不是很关心政治吗?不是政治学院的高才生吗?十年前不也是我们镜州市政府的一位副科级干部吗?——哦,对了,一九九五年白可树还想让你出山做市政府副秘书长,跟他协调工作,都在市委常委会上提出来了,齐书记很支持哩!好像是你自己不愿干吧?你说说看,你金启明是一般的生意人吗?太谦虚了吧?你应该算是民间政治家嘛!你这个民间政治家难道不知道反腐倡廉问题是关系到党和国家生死存亡的大问题?不至于吧?啊?”

  就在这时,电话来了,事实证明:镜州机场有一个航班飞香港,而且,田甜也查到了。

  金启明不想谈下去了,手一摊:“赵市长,你看看,我没说假话吧?!”说罢,站了起来,准备开溜,“赵市长,你这么忙,如果……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就不多打搅了……”

  赵芬芳坐在沙发上不动:“金老板,你急什么?我不过刚说了个开场白,正式谈心还没开始呢!请继续坐,既来之则安之嘛!——哦,要不要喝点什么?XO不行,别的你随便要吧!”

  金启明心里暗暗叫苦:赵芬芳此次找他谈话看来没那么简单,显然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不仅仅是为了一个齐小艳的下落,十有八九要和他算总账,进行一场政治讹诈。事实已经证明,这个女人不简单,表面上看是支价值不大的垃圾股,实则是支黑马股。七年前在齐刘之争中,以政治缄默配合了齐全盛的成功驱刘,七年后的今天看来又想联刘倒齐了。

  所以,才死死盯住他不放,希望他提供倒齐的重磅炮弹,——这炮弹还不能直接提供给刘重天,只能提供给她,让她到刘重天面前去邀功领赏,以弥补七年前那份政治缄默给刘重天留下的恶劣印象。

  赵芬芳真是一副谈心的样子,他没点什么,赵芬芳却让服务生送来了两杯法国干红。

  呷着酒,赵芬芳开始帮金启明回顾历史,很有点儿猫戏耗子的意味:“金老板,你可是我们镜州改革开放的一大奇观啊,白手起家,十年赚了十五个亿,拥有了一个金字塔集团!如果我没记错,十年前我做市政府秘书长的时候,你好像还是我们市政府信息办的副科级科员吧?”

  金启明从果盘里抓了粒花生米扔到嘴里:“赵市长,是主任科员。”

  赵芬芳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主任科员就是副科级,看来我还没老,记忆力还不错。那时候你这个主任科员怀才不遇呀,连个正科级的信息办副主任都没提上去,政治学院的高才生提不上去,一个师范专科的大专生倒上去了,你一气之下就辞了职,——好像还是我批的。”

  金启明成功者的豪气上来了,热血直往头上涌:“一点不错,赵市长,是你批的,为此,我要感谢你!如果你当初不批,反而把我提为信息办副主任,也许就没有今天这个金字塔集团了,你今天也就不会找我谈心了。”举起酒杯,“来,赵市长,为你当年的英明放生干杯!”

  赵芬芳举起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金老板,这里有个误会:当初不批你做信息办副主任不是我的问题,是市政府办公室主任的问题,一个正科级干部的任命我真管不着。当然,今天才做这个解释,我并不是要讨你金大老板什么好,只是想澄清一下历史事实!”

  金启明笑道:“赵市长,这事我当年就清楚,而且也不全是赌气!不瞒你说,决定辞职的时候,我连着几夜没睡着,劣质红镜州烟抽了一条,最后想明白了:没必要在政府机关这么无聊地耗下去,就算当上了副主任、主任,哪个局的副局长、局长,又怎么样呢?既不能改变自己,也不能改变这个世界!而国家改革开放的好政策已经给我们创造了一个改变自己也改变世界的绝好机会,只要有可能,就要紧紧抓住它嘛!赵市长,你说是不是?”

  赵芬芳应着:“是啊,是啊,所以我才说你创造了一大奇观嘛!”继续说了下去,“不过,在我的印象中,你刚辞职那两年不太顺啊,啊?贩海鲜赔了,搞服装赔了,和人家合伙开餐馆还是赔了,最困难的时候欠债二十多万,甚至要跳海?你好像发在新圩海边和平小区的房地产开发上,据说一把赚了一千二百万,有这回事吧?”

  金启明笑着承认了:“有这事,是我而不是别人创造了新圩第一轮房地产开发热潮嘛!赵市长,你知道的,我可是第一个在新圩荒滩上搞房地产的,那时还不允许私营公司做房产,我就挂靠在新圩区一家集体房产开发公司名下默默干。用一百四十万买下那一百二十亩滩涂地时,我就想,这回真是押上身家性命了,再失败了,我就从新圩山崖上直接跳海……”

  赵芬芳手一摆:“金老板,别说得这么悲壮,你押上的不是自己的身家性命,是新圩六家信用社凑起来的一百五十万贷款,二十多万让你还了个人的欠债,哦,对了,还有那些客户的血汗积蓄!你的故事我太熟悉了:区委书记白可树同志逼着六家信用社给你贷款,一万多元一亩卖地给你,现场办公给你解决困难,你利用白可树手上的权力,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

  金启明并无怯意:“赵市长,故事还有另一种讲法嘛:资本意识的觉醒,加上抓住机遇,使我完成了金字塔集团的原始积累,和白可树好像没什么关系。尽管白可树现在出了问题,进去了,尽管后来我不和白可树来往了,可我仍要说句良心话:那时候白可树可没这么坏这么黑!他真想干事,也真能干事,所以,咱齐书记才重用他,齐书记对他的评价你也知道嘛!”

  赵芬芳好像突然想了起来:“哦,对了,怎么听说你送给齐书记的老婆一台宝马车?”

  金启明呵呵笑了起来:“赵市长,你这是从哪儿听到的?谁在造齐书记的谣啊?你想,齐书记是什么人?敢让他老婆高雅菊收我的车?是这么回事:去年底高雅菊借了我们公司一台宝马车学开车,学了几天就还过来了。”他叹了口气,“我看有些人要对齐书记落井下石了!”

  赵芬芳马上往回收:“我也没别的意思,不过是随便问问!接着说你的金字塔,——你的金字塔大酒店好像也和白可树有关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地也是白可树给你批的吧?这么一块黄金宝地,二百万就全拿下来了,便宜呀,多少房地产开发商眼晴红得都滴血了……”

  金启明笑眯眯地抢了上来:“哎,赵市长,怎么是二百万呢?不还有二百五十万让我捐给市政府办公厅搞装修了么?另外,酒店落成时,我还省下剪彩费用捐助了一所希望小学……”

  赵芬芳讥讽道:“金老板,你可真够大方的,自己落了个价值四个亿的五星级酒店,就捐助了一个希望小学,你还好意思提,也太讽刺了吧?”金启明心里一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赵市长,那你说,我还该捐点啥?”

  赵芬芳不接这个话题,含蓄地敲打道:“金老板,你的发家历史,你有数,我也有数,今天就不在这里多谈了,你自己回去想吧,也许能激起你不少愉快的回忆。我一直认为你是个民间政治家,对政治的敏感不比我差,从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比我还强。所以,尽管很忙,我还是抽出时间和你谈了心。面对镜州现实,你下面该怎么做?该往哪里走?心里一定要有数!”

  金启明略一沉思,故意问:“赵市长,那你说我该怎么做呢?能不能给我指个方向?”

  赵芬芳啥都不说了,像没听到这话,站了起来:“哦,时间不早了,跟我下去吧!”

  金启明十分意外:“赵市长,跟你下去?我?怎么个事?”

  赵芬芳微笑着:“哦,看我这记性,光和你谈心了,正经事还没给你说:北京老区扶贫基金会来了帮朋友,你金老板帮我陪陪吧!先打个招呼,给我热情点,这帮人可都有来头!”

  金启明马上明白了:这政治婊子又要顺手敲他的竹杠了!脸上却堆起了笑:“好,好!”

  接待宴会安排在欧洲大酒店最豪华的巴黎厅,主宾是位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和赵芬芳好像很熟悉,很亲热地喊赵芬芳“赵姐”。赵芬芳则叫那小伙子肖兵,并向金启明介绍说,肖兵是某国家领导人的小儿子,现任基金会秘书长。肖兵手直摆,连连声明,他父亲是他父亲,他是他,他就是个小秘书长,只能按父亲的要求多给老区人民办实事,不能搞特权。一不小心,肖兵的公文包掉到了地上,几张照片滑落出来,全是和国家领导人的家庭合影。

  金启明这才恍然大悟:这个女市长太厉害了,敲打过他之后,故意甩出了这张底牌!

  赵芬芳见金启明痴呆呆的,敲了敲桌子说:“金总,今天你可要代我陪肖兵多喝一点!”

  金启明回过神来,忙不迭地道:“你放心好了,赵市长!我今天舍命陪君子了!”说罢,起身走到肖兵面前,双手捏着一张名片很恭敬地递了过去,“肖兵同志,以后请多关照!”

  赵芬芳完全不像“谈心”时的样子了,在一旁笑着怂恿说:“哎,照相,快照相!”

  市政府的一位秘书拿起照相机跑了过来,正要给他们合影,肖兵却躲开了:“算了,别照了,我是从来不和陌生人照相的,免得再出现什么招摇撞骗的事,挨我家老爷子的骂!”

  金启明和秘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有些窘。

  赵芬芳笑眯眯走了过来,指着金启明说:“肖兵,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我们镜州最大的私企老板,市人大代表,十年前还是我的部下哩!他要拿着和你的合影招摇撞骗我负责!”

  肖兵这才听话了,左一张,右一张,让秘书照,还孩子似的扒着赵芬芳的脖子照了一张。

  这顿饭吃得真够窝囊的,在整个宴会过程中,大家只听那位肖兵同志说。肖兵同志先是高度赞扬镜州改革开放的伟大成就,继而,便天上地下,海内海外漫谈起来,——这海可不是一般的海,是中国政治的核心中南海。身为市长的赵芬芳根本插不上话,除了插空子颂扬肖兵的父亲——那位国家领导人几句,也只有听的份了。他这个民营企业的大老板就更惨了,除了喝酒还是喝酒。没办法,相对北京那片政治的大海,他这个民间政治家不过是海里的一滴水。

  宴会结束后,金启明自作主张送了几箱五粮液和人头马给肖兵。酒都搬上车了,肖兵和他的随从又把酒搬了下来,坚决不收,说是老区还很穷,有这个钱买酒,不如捐给老区人民。

  车一开走,赵芬芳马上批评说:“金启明,你真不会办事,怎么想起来送酒?肖兵这种人什么没见过?会稀罕你的酒?”继而,又以命令的口气说,“人家既然开了口,你们金字塔集团就给他们基金会捐点钱吧,多少你看着办,别丢咱这经济大市的脸就成!”

  金启明应了,应得很干脆:“好,好,赵市长,我按你的指示办,你让肖兵来找我吧!”

  说这话时,金启明就想,也许赵芬芳手上的这张政治底牌很快就会变成他手上的一张王牌,他现在不怕捐个百十万,倒是怕这个肖兵不来,只要肖兵能来,他就可以大显身手了。

  也正因为肖兵的关系,当晚回到家,金启明在自己精心设计的模拟政治股市上及时做了一番调整:把过去从没看在眼里的赵芬芳作为一只尚待观察的潜在绩优股输了进去,归类为京股板块,开盘当日即上涨300%;给处在攻势中的绩优股刘重天封了第三个涨停板;自己做庄的看家股齐全盛则由绩优股转为风险股,在连续两天阴跌的基础上,进入第一个跌停板,跌停的原因是赵芬芳打压;而把因双规进入PT行列的白可树从风险股的位置上撤了下来,作了退市处理。这番调整过后,电脑显示:该日大盘政治综合指数为2320点,进入高风险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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