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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严蕊的硬骨头

  如果提到宋朝的女词人,我们第一个想到的会是谁?其实这是一个根本不需要思考就能回答出来的问题,除了李清照,还能有谁?放眼古今才女史,能超越李清照地位的基本没有,辛弃疾如何?照样以效易安体为荣,名气大得震死牛。

  其实宋朝还有许多女词人,也许她们的作品和李清照相比,略逊一些,但也是各有特色。比如南宋时天台营妓严蕊的《鹊桥仙》,词如下:

  碧梧初出,桂花才吐,池上水花微谢。穿针人在合欢楼,正月露,玉盘高泻。蛛忙鹊懒,耕慵织倦,空做古今佳话。人间刚道隔年期,指天上,方才隔夜。

  说到宋代女词人,不算李清照,也许严蕊的经历是最具传奇色彩的。在严蕊身上曾经发生过一件著名的公案,而这段公案的男主角又是中国思想史上极负盛名的一代儒宗朱熹,所以严蕊想不出名都难。

  这也难怪,无论古代还是现代,一个默默无闻的草根如果想出名,最快捷的方式就是傍上一个大名人,一夜之间红透半边天。不过具体放在严蕊这事上,不是严蕊有心傍上朱大儒,而是朱大儒不辞辛苦,跟粘胶似的倒贴给了严蕊,结果酿出了轰动南宋官场的一段公案。

  先来说严蕊,严蕊字幼芳,生卒年月都不可考,大约生活在宋孝宗赵�时期(1163―1189)。严蕊应该出身普通百姓的家庭,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来严蕊做了天台县的营妓。所谓营妓,就是地方上的官妓,主要任务是陪官僚饮酒歌舞,但不能“私侍枕席”,胡乱和官老爷上床,否则官员和营妓两方都要受罚。

  严蕊虽然身份寒贱,但她却是当地有名的才女,她不仅会弹琴、歌舞、养花弄竹,在书画诗词上的造诣也不是等闲人可比的。加上她天生的绝色,做人也圆通,盛名响遍了东南。凡是来天台的官员,除了公务外,最要紧的就是跑来一睹严幼芳的风采,心甘情愿地栽倒在严蕊的石榴裙下,幸福地流着鼻血。

  在如过江之鲫的来台官员中,严蕊和台州刺史唐仲友的私交最好,当然他们都是知道当时营妓制度的,只不过经常有诗词饮酒之事,没有越过雷池一步。唐仲友很早就听说了严蕊的才名,想看看严蕊的真才实学,希望不是炒作出来的。

  有一次唐仲友设宴同僚,席间唐仲友告诉严蕊:“幼芳,久闻你的才气,今日群贤毕至,幼芳可赋词一首,作得好时,我当有赏。”严蕊根本不怕这个,正愁没机会显摆呢,就讨命题,唐仲友就让严蕊以红白桃花为题。严蕊嫣然一笑,略作停顿,即席就成一首《如梦令》: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这首词的前半段严蕊化用了北宋人邵雍的《二色桃》诗:“施朱施粉色俱好,倾城倾国艳不同。疑是蕊珠双姊妹,一时携手嫁东风。”后半句借用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严蕊表面上是咏桃,实际上是在写自己虽然沦落风月场,但身心高洁,不与俗世相污合的高尚情操。唐仲友听完后,大喜,拍手叫好,立刻兑现诺言,赏了严蕊两匹好布。

  唐仲友在台州的时间并不算长,后来经过吏部尚书郑丙和侍御史张大经在宋孝宗赵�那里美言,加之唐仲友是宰相王淮的同乡兼姻亲,赵�也高看唐仲友一眼,就把唐仲友调为江西提刑。

  不过还没等唐仲友打点好行装去江西上任,他的麻烦就来了。同时严蕊也陷入了政治斗争的漩涡中,差点把命丢掉,唐仲友和严蕊的灾星就是大名鼎鼎的朱熹。

  朱熹此时的职务是提举两浙东路常平茶监公事,正好路过台州,因为唐仲友在台州得罪的有脸面的人物太多,所以朱熹刚到,告唐仲友恶状的人士就挤满了公堂。

  朱熹知道唐仲友和宰相王淮以及吏部尚书郑丙是一伙的,而王淮向来不喜欢朱熹,朱熹觉得这是一个给王淮添恶心的好机会,决定拿唐仲友当枪使,上书弹劾唐仲友,说他守台期间“催税紧急,户口流移”。连上了三个折子,却都被王淮给压了下来。郑丙是王淮的狗腿子,也掺和进来,骂朱熹是假道学,“欺世盗名,不宜信用”。

  朱熹做事是非常认真的,王淮和郑丙在上边挤对他,他就和王淮等人拼了,发疯似的上告朝廷。同时唐仲友知道朱熹拿他开刀了,自然不服气,也向朝廷上书自辩。一时间赵�也没了主意,事情就这样僵持着。

  朱熹忙了半天,没扳倒唐仲友,非常的郁闷。不过要说朱熹聪明呢,一代儒宗嘛,办法还是有的。朱熹就把主意打到了和唐仲友关系甚密的营妓严蕊身上,干脆把脏水泼到严蕊头上,借严蕊打唐仲友,顺便臭掉王淮的名声。朱熹以严蕊私通唐仲友的罪名把严蕊抓了起来,丢到大牢里。

  朱熹可真够狠的,为了从严蕊嘴里挖出来他们“私通”的罪状,不惜对这个弱女子动用酷刑,严刑拷打严蕊。朱熹本以为严蕊不过是风月场上的贱妓,水性杨花,只要用点刑,严蕊就会“招供”。可让朱熹惊掉下巴的是,朱熹足足拷打了严蕊一个多月,严蕊绝口不承认和唐仲友有私情。

  为了早日从严蕊口中套出话来,朱熹又把严蕊从台州狱中转到了绍兴,继续狠打。每次严蕊被打昏后,朱熹就让人用凉水泼醒她,继续逼问,可从严蕊口中根本听不到“唐仲友”这三个字。

  朱熹见来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朱熹让狱卒去劝严蕊:“你真是个傻娘们,你承认了和唐仲友私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最多打你几十棍子。何苦为唐仲友这个路人吃苦受罪?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识点时务吧。”

  朱熹眼巴巴地在等严蕊服软,哪知道他听到的却是严蕊铿锵有力的拒绝:“官家的制度我何尝不知道,就算我和太守有私,也不至于死罪。但做人要诚实,有便是有,无便是无,你们休想让我诬告唐大人这样的正人君子,半个字我也不会说的,就算你们打死我,我也不说!”

  朱熹一听就恼了,贱人,给脸不要脸,给你敬酒你不吃,那只好请你吃罚酒了。朱熹让狱卒狠狠地打,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棍子硬!严蕊真够硬骨头,有本事的你就打,想撬开我的嘴,白日做梦!

  事情弄到这个地步,朱熹彻底没招了,但还是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在严蕊入狱的两个多月里,朱熹隔三岔五地就把严蕊提出来狠打,一方面是为了套口供,一方面也是泄愤,像他这等地位的人物,怎么就栽到了一个下贱的营妓手上,这面子如何下得来。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儒朱熹凌辱一个清白弱女子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整个南宋官场为之震动,朝野上下一片哗然,这是朱晦翁应该做的事么?在此次事件中,表面上严蕊是最大的受害者,其实她才是最大的赢家,经过朱熹这么一折腾,严蕊的大名响遍了大江南北,甚至临安城中的赵皇帝都听说了。

  赵�也觉得朱熹闹得有些不像话了,严蕊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此摧残一个花样女子,好歹也要顾着自己的清名。赵�考虑了一下,此时再让朱熹经手这事已经有些不合适了,便把之前给唐仲友江西提刑的任命转送给了朱熹,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不久,赵�就调岳霖为浙东提点刑狱公事,专门来打扫朱熹留下的一地鸡毛。

  岳霖可不是等闲人家出身,他的父亲就是名声再响亮不过的一代武圣岳飞。岳霖到了绍兴后,立刻升堂,把严蕊从牢里提了出来,开始善后。岳霖往下看了一眼,呆住了。跪在下面的这个女人虽然遍体鳞伤,头发蓬乱,但岳霖分明从她倔强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震撼,一种真诚的感动。

  岳霖不由得对严蕊产生了强烈的好感,天知道她是怎么熬过这几个月地狱般的日子的?她哪来这么大的决心和意志?岳霖叹了一口气,和颜悦色地告诉严蕊:“你的事情朝廷也知道了,你大可放心,朝廷自有公断。我知道你是个有名的才女,诗词是作得极好的,这样,你就在这里作一首词,算是你自陈的机会,好好把握吧。”

  严蕊一听就哭了,哭得伤心欲绝,泪流不止,岳霖也感慨不已。在被朱熹拷打的几个月里,严蕊眼都没眨一下,别说哭了。可心中的委屈和悲伤又有谁明白?

  严蕊百感交集,她知道岳霖的到来实际上宣告了自己的无罪,她能感觉出来岳霖是非常欣赏她的,只要把握了这次机会,也许自己会有意外之喜。严蕊稳了稳情绪,张口就是一首《卜算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严蕊在这首词的上半阕向岳霖吐露了自己的苦衷,她本不想踏入这是非莫辨的风月场,只是命缘不济,才误入此道。下半句实际上是在乞求岳霖放她一条生路,说白了就是请岳霖给她脱籍,转为良人,从此她将远离灯红酒绿,飘然而去,默默地度过余生。

  岳霖也是个有大学问的人,当然能听得出严蕊的弦外之声。岳霖觉得这事该到了了结的时候了,再拖延下去已经毫无意义。岳霖当场宣判严蕊无罪,并脱掉严蕊的贱籍,恢复严蕊“自由人”的身份。

  严蕊给岳霖跪谢后,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走出了大堂,走向了更为博大广阔的空间。

  至于严蕊的下落,南宋遗民周密说她自从脱籍后,不久嫁给了赵宋的皇族近亲做了小妾,富贵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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