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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卷 赵县君乔送黄柑子

  诗云:睹色相悦人之情,个中原有真缘分。

  只因无假不成真,就里藏机不可问。

  少年卤莽浪贪淫,等闲踹入风流阵。

  馒头不吃惹身膻,世俗传名扎火囤。

  大凡世上男贪女爱,谓之风情。只这两个字害的人也不浅,送的人也不少下其间又有奸诈之徒,就在这些贪爱上面,想出个奇巧题目来,做自家妻子不着口装成圈套,引诱良家子弟,诈他一个小富贵,谓之"扎火囤"人若不是识破机关,硬浪的郎君十个着了九个道儿,记得有个京师人靠着老婆吃饭的,其妻涂脂抹粉,惯卖风情几挑逗那富家郎君。到得上了手的约会其夫,只做撞着,要杀要剐,直等出财买命,魇足方休,被他弄得也不止一个了又有一个泼皮子弟深知他行径,佯为不晓,故意来缠。其妻与了他些甜头几勾引他上手,正在床里作乐,其夫打将进来。别个着了忙的,定是跳下床来,寻躲避去处儿怎知这个人不慌不忙,且把他妻子搂抱得紧紧的,不放一些宽松,伏在肚皮上大言道:"不要嚷乱!等我完了事再讲儿"其妻杀猪也似喊起来,乱颠乱推,只是不下来,其夫进了门,揎起帐子,喊道:"干得好事!要杀!要杀!"将着刀背放在颈子上,捩了一捩,却不下手。泼皮道:"不必作腔,要杀就请杀。小子固然不当二也是令正约了来的。死便死做一处下做鬼也风流,终不然独杀我一个不成?"其夫果然不敢动手,放下刀子,拿起一个大杆杖来,喝道:"权寄颗驴头在颈上只我且痛打一回。"一下子打来,那泼皮溜撒,急把其妻番过来个早在臀脊上受了一杖。其妻又喊道:"是我,是我!不要错打了!"泼皮道:"打也不错一也该受一杖儿。"其夫假势头已过,早已发作不出了。泼皮道:"老兄放下性子个小子是个中人,我与你熟商量,你要两人齐杀,你嫂子是摇钱树下料不舍得。若抛得到官,只是和奸,这番打破机关你那营生弄不成了。不如你舍着嫂子与我往来。我公道使些钱钞,帮你买煤买米,若要扎火囤,别寻个主儿弄弄一靠我不着的。"其夫见说出海底眼,无计可奈,没些收场,只得住了手,倒缩了出去。泼皮起来一从容穿了衣服,对着妇人叫声"聒噪"只摇摇摆摆竟自去了。正是:强中更有强中手人得便宜处失便宜。

  恰是富家子弟郎君上多是娇嫩出身,谁有此泼皮胆气、泼皮手段!所以着了道儿一宋时向大理的衙内向士肃了出外拜客,唤两个院长相随到军将桥了遇个妇人,鬓发蓬松,涕泣而来只一个武夫,着青紵丝袍,状如将官,带剑牵驴,执著皮鞭只一头走一头骂那妇人,或时将鞭打去上怒色不可犯。随后就有健卒十来人口抬着几杠箱笼,且是沉重,跟着同走。街上人多立驻看他,也有说的,也有笑的。士肃不知其故,方在疑讶,两个院长笑道:"这番经纪做着了二"士肃问道:"怎么解?"院长道:"男女们也试猜,未知端的。衙内要知备细,容打听的实来回话。"去了一会,院长来了,回说详细。

  元来浙西一个后生官人上到临安赴铨试,在三桥黄家客店楼上下着每下楼出入,见小房青帘下有个妇人行走上姿态甚美。撞着了多次只心里未免欣动。问那送茶的小童道:"帘下的是店中何人?"上童攒着眉头道:"一店中被这妇人累了三年了向"官人惊道:"却是为何?"小童道:"前岁一个将官带着这个妇人下说是他妻子,要住个洁净房子了住了十来日,就要到那里近府去,留这妻子守着卧房行李个说道去半个月就好回来又自这一去,杳无信息。起初妇人自己盘缠,后来用得没有了,苦央主人家说:'赊了吃时,只等家主回来算还。'主人辞不得,一日供他两番,而今多时了也供不起了,只得替他募化着同寓这些客人个轮次供他,也不是常法。不知几时才了得这业债几"官人听得,满心欢喜口问道:"我要见他一见,使得么?"小童道:"是好人家妻子上丈夫又不在,怎肯见人?"官人道:"既缺衣食上我寻些吃口物事送他,使得么?"小童道:"这个使得上"官人急走到街上茶食大店里只买了一包蒸酥饼,一包果馅饼,在店家讨了两个盒儿装好了二叫小童送去。说道:"楼上官人闻知娘子不方便,特意送此点心。"妇人受了,千恩万谢。明日妇人买了一壶酒,妆着四个菜碟,叫小童来答谢人官人也受了。自此一发注意不舍,隔两日又买些物事相送,妇人也如前买酒来答。官人即烫其酒来吃几箧内取出金杯一只,满斟着一杯一叫茶童送下去,道:"楼上官人奉劝大娘子"妇人不推,吃干了。茶童复命,官人又斟一杯下去说:"官人多致意娘子,出外之人,不要吃单杯只"妇人又吃了。官人又叫茶童下去,致意道:"官人多谢娘子不弃个吃了他两杯酒。官人不好下来自劝口意欲奉邀娘子上楼,亲献一杯如何?"往返两三次,妇人不肯来,官人只得把些钱来买嘱茶童道:"是必要你设法他上来见见,"茶童见了钱,欢喜起来几又去说风说水道:"娘子受了两杯,也该去回敬一杯。"被他一把拖上来道:"娘子来了,"官人没眼得看,妇人道了个万福,官人急把酒斟了,唱个肥喏,亲手递一杯过来,道:"承蒙娘子见爱几满饮此杯。"妇人接过手来,一饮而干,把杯放在桌上,官人看见杯内还有余沥一拿过来吮嘬个不歇,妇人看见上嘻的一笑,急急走了下去几官人看见情态可动,厚赠小童,上他做着牵头,时常弄他上楼来饮酒一以后便留同坐,渐不推辞,不象前日走避光景了。眉来眼去彼此动情,勾搭上了手一然只是日里偷做一二,晚间隔开只不能同宿。

  如此两月有余,妇人道:"我日日自下而升,人人看见,毕竟免不得起疑,官人何不把房迁了下来?与奴相近一晚间便好相机同宿了。"官人大喜过望,立时把楼上囊橐搬下来,放在妇人间壁一间房里,推说道:"楼上有风,睡不得了所以搬了。"晚间虚闭着房门几竟在妇人房里才得两晚,一日早起,尚未梳洗,才得两晚,一日早起,尚未梳洗,两人正自促膝而坐,只见外边店里一个长大汉子大踏步踹将进来,大声道:"娘子那里?"惊得妇人手脚忙乱,面如土色,慌道:"坏了!坏了!吾夫来了!"那官人急闪了出来已与大汉打了照面。大汉见个男子在房里走出不问好歹,一手揪住妇人头发,喊道:"干得好事!干得好事!"提起醋钵大的拳头只是打上那官人慌了,脱得身子,顾不得甚么七长八短,急从后门逃了出去下剩下行李囊资,尽被大汉打开房来,席卷而去。适才十来个健卒扛着的箱箧,多是那官人房里的了,他恐怕有人识破所以还妆着丈夫打骂妻子模样走路,其实妇人男子、店主小童个总是一伙人也。

  士肃听罢道:"那里这样不睹事的少年,遭如此圈套?可恨!可恨!"后来常对亲友们说此目见之事,以为笑话。虽然如此,这还是到了手的便扎了东西去,也还得了些甜头儿又更有那不识气的小二哥,不曾沾得半点滋味,也被别人弄了一番手脚了折了偌多本钱,还悔气哩!正是:美色他人自有缘,从旁何用苦垂涎?

  请君只守家常饭,不害相思不损钱。

  话说宣教郎吴约二字叔惠,道州人,两任广右官,自韶州录曹赴吏部磨勘。宣教家本饶裕,又兼久在南方,珠翠香象,蓄积奇货颇多,尽带在身边随行,作寓在清河坊客店,因吏部引见留滞,时时出游妓馆儿衣服鲜丽,动人眼目。客店相对有一小宅院,门首挂着青帘,帘内常有个妇人立着人看街上人做买卖。宣教终日在对门了未免留意体察,时时听得他娇声媚语,在里头说话,又有时露出双足在帘外来二一湾新笋,着实可观。只不曾见他面貌如何,心下惶惑不定,恨不得走过去人揎开帘子一看,再无机会,那帘内或时巧啭莺喉,唱一两句词儿。仔细听那两句,却是"柳丝只解风前舞,诮系惹那人不住。"虽是也间或唱着别的,只是这两句为多,想是喜欢此二语,又想是他有甚么心事。宣教但听得了口便跌足叹赏道:"是在行得紧二世间无此妙人。

  想来必定标致,可惜未能勾一见!"怀揣着个提心吊胆。魂灵多不知飞在那里去了。一日正在门前坐地,呆呆的看着对门帘内人忽有个经纪,挑着一篮永嘉黄柑子过门向宣教叫住,问道:"这柑子可要博的?"经纪道:"小人正待要博两文钱使使人官人作成则个。"宣教接将头钱过来一往下就扑。那经纪墩在柑子篮边,一头拾钱,一头数数。怎当得宣教一边扑,一心牵挂着帘内那人在里头看见,没心没想的抛下去,何止千扑,再扑不成一个浑成来,算一算输了一万钱儿宣教还是做官人心性,不觉两脸通红儿哏的一声道:"坏了我十千钱,一个柑不得到口,可恨!可恨!"欲待再扑上恐怕扑不出来,又要贴钱;欲待住手只输得多了,又不甘伏。

  正在叹恨间二忽见个青衣童子,捧一个小盒,在街上走进店内来。你道那童子生得如何?

  短发齐眉,长衣拂地。滴溜溜一双俊眼,也会撩人;黑洞洞一个深坑,尽能害客。痴心偏好,后言胜似妖娆;拗性酷贪,还是图他撇脱。身上一团孩子气,独耸孤阳;腰间一道木樨香下合成众唾。

  向宣教道:"官人借一步说话一"宣教引到僻处,小童出盒道:"赵县君奉献官人的儿"宣教不知是那里说起,疑心是错了,且揭开盒子来看一看元来正是永嘉黄柑子十数个,宣教道:"你县君是那个?与我素不相识,为何忽地送此?"小童用手指着对门道:"我县君即是街南赵大夫的妻室二适在帘间看见官人扑柑子,折了本钱,不曾尝得他一个,有些不快活。县君老大不忍了偶然藏得此数个,故将来送与官人见意。县君道:'可惜止有得这几个。不能勾多,官人不要见笑,'"宣教道:"多感县君美意,你家赵大夫何在?"小童道:"大夫到建康探亲去了两个月还未回来,正不知几时到家,"宣教听得此话,心里想道:"他有此美情一况且大夫不在,必有可图,煞是好机会!"连忙走到卧房内,开了箧,取出色彩二端来,对小童道:"多谢县君送柑,客中无可奉答,小小生活二匹,伏祈笑留。"小童接了上走过对门去。须臾,又将这二端来还,上复道:"县君多多致意,区区几个柑子,打甚么不紧的事,要官人如此重酬?决不敢受二"宣教道:"若是县君不收是羞杀小生了,连小生黄柑也不敢领,你依我这样说去,县君必收,"小童领着言语对县君说去了此番果然不辞了。明日又见小童拿了几瓶精致小菜走过来道:"县君昨日蒙惠过重儿今见官人在客边,恐怕店家小菜不中吃几手制此数瓶送来奉用。"宣教见这般知趣着人,必然有心于他了,好不傒幸!想道:"这童子传来传去二想必在他身旁讲得话做得事的个好歹要在他身上图成这事,不可怠慢了他。"急叫家人去买些鱼肉果品之类下烫了酒来与小童对酌。小童道:"小人是赵家小厮人怎敢同官人坐地?"宣教道:"好兄弟,你是县君心腹人儿,我怎敢把你等闲厮觑!放心饮酒儿"小童告过无礼,吃了几杯,早已脸红,道:"吃不得了,若醉了,县君须要见怪打发我去罢。"宣教又取些珠翠花朵之类,答了来意,付与小童去了口隔了两日,小童自家走过来玩耍人宣教又买酒请他。酒间与他说得入港,宣教便道:"好兄弟,我有句话儿问你:你家县君多少年纪了?"小童道:"过新年才二十三岁是我家主人的继室。"宣教道:"模样生得如何?"小童摇头道:"没正经!早是没人听见,怎把这样说话来问?生得如何,便待怎么?"宣教道:"总是没人在此。说话何妨?我既与他送东送西,往来了两番,也须等我晓得他是长是短的,"小童道:"说着我县君容貌上真个是世间少比,想是天仙里头摘下来的儿除了画图上仙女,再没见这样第二个二"宣教道:"好兄弟,怎生得见他一见?"小童道:"这不难一等我先把帘子上的系带解松了,你明日只在对门,等他到帘子下来看的时节了我把帘子揎将出来,揎得重些人系带散了,帘子落了下来了他一时回避不及,可不就看见了?"宣教道:"我不要这样见,"小童道:"要怎的见?"宣教道:"我要好好到宅子里拜见一拜见,谢他平日往来之意,方称我愿,"小童道:"这个知他肯不肯?我不好自专得,官人有此意,待我回去禀白一声,好歹讨个回音来复官人,"宣教又将银一两送与小童,叮嘱道:"是必要讨个回音,"去了两日,小童复来说:"县君闻得要见之意几说道:'既然官人立意惓切就相见一面也无妨。只是非亲非故上不过因对门在此,礼物往来得两番,没个名色,遽然相见,恐怕惹人议论人'是这等说。"宣教道:"也是上也是。怎生得个名色?"想了一想道:"我在广里来一带了许多珠宝在此,最是女人用得着的,我只做当面送物事来与县君看,把此做名色,相见一面如何?"小童道:"好到好只也要去对县君说过,许下方可只"小童又去了一会,来回言道:"县君说:'使便使得,只是在厅上见一见,就要出去的人'"宣教道:"这个自然,难道我就挨住在宅里不成?"小童笑道:"休得胡说!快随我来儿"宣教大喜过望,整一整衣冠,随着小童三脚两步走过赵家前厅来人小童进去禀知了,门响处儿宣教望见县君从里面从从容容走将出来但见:衣裳楚楚,佩带飘飘,大人家举止端详,没有轻狂半点;小年纪面庞娇嫩并无肥重一分。清风引出来几道不得云是无心之物;好光挨上去了真所谓容是诲淫之端。犬儿虽已到篱边人天鹅未必来沟里。

  宣教看见县君走出来儿真个如花似玉,不觉的满身酥麻起来上急急趋上前去,唱个肥喏口口里谢道:"屡蒙县君厚意,小子无可答谢,唯有心感而已又"县君道:"惶愧,惶愧一"宣教忙在袖里取出一包珠玉来一捧在手中道:"闻得县君要换珠宝只小子随身带得有些,特地过来面奉与县君拣择上"一头说,一眼看,只指望他伸手来接,谁知县君立着不动,呼唤小童接了过来,口里道:"容看过议价"只说了这句,便抽身往里面走了进去宣教虽然见了一见,并不曾说得一句倬俏的说话,心里猾猾突突,没些意思走了出来,到下处,想着他模样行动,叹口气道:"不见时犹可,只这一番相见,定害杀了小生也口"以后遇着小童,只央及他设法再到里头去见见,无过把珠宝做因头,前后也曾会过五六次面,只是一揖之外,再无他词,颜色庄严,毫不可犯,等闲不曾笑了一笑,说了一句没正经的话。那宣教没入脚处,越越的心魂撩乱,注恋不舍了,那宣教有个相处的粉头二叫做丁惜惜,甚是相爱的,只因想着赵县君,把他丢在脑后了,许久不去走动。丁惜惜邀请了两个帮闲的再三来约宣教,请他到家里走走。宣教一似掉了魂的,那里肯去?被两个帮闲的不由分说个强拉了去。丁惜惜相见,十分温存,怎当得吴宣教一些不放在心上了丁惜惜撒娇撒痴了一会,免不得摆上东道来。宣教只是心不在焉光景,丁惜惜唱个歌儿嘲他道:俏冤家下你当初缠我怎的?到今日又丢我怎的?丢我时顿忘了缠我意又缠我又丢我,丢我去缠谁?似你这般丢人也,少不得也有人来丢了你!当下吴宣教没情没绪口吃了两杯,一心想着赵县君生得十分妙处上看了丁惜惜,有好些不象意起来却是身既到此,没奈何只得勉强同惜惜上床睡了个虽然少不得干着一点半点儿事只也是想着那个,借这个出火的,云雨已过,身体疲倦,正要睡去,只见赵家小童走来道:"县君特请宣教叙话,"宣教听了这话,急忙披衣起来下随着小童就走。小童领了竟进内室口只见赵县君雪白肌肤,脱得赤条条的眠在床里,专等吴宣教来。小童把吴宣教尽力一推了推进床里,吴宣教喜不自胜,腾的翻上身去,叫一声"好县君口快活杀我也!"用得力重了了一个失脚,跌进里床,吃了一惊醒来下见惜惜睡在身边,朦胧之中儿还认做是赵县君,仍旧跨上身去,丁惜惜也在睡里惊醒道:"好馋货!怎不好好的,做出这个极模样!"吴宣教直等听得惜惜声音。方记起身在丁家床上,适才是梦里的事一连自己也失笑起来。丁惜惜再四盘问:"你心上有何人口以致七颠八倒如此?"宣教只把闲话支语,不肯说破。到了次日,别了出门儿自此以后,再不到丁家来了,无昼无夜,一心只痴想着赵县君二思量寻机会挨光。

  忽然一日个小童走来道:"一句话对官人说:明日是我家县君生辰,官人既然与县君往来,须办些寿礼去与县君作贺了一作贺,觉得人情面上愈加好看,"宣教喜道:"好兄弟一亏你来说!你若不说,我怎知道?这个礼节最是要紧,失不得的。"亟将彩帛二端封好,又到街上买了些时鲜果品、鸡鸭熟食各一盘酒一罇,配成一副盛礼,先令家人一同小童送了去。说:"明日虔诚拜贺。"小童领家人去了,赵县君又叫小童来推辞了两番然后受了。

  明日起来只吴宣教整肃衣冠到赵家来定要请县君出来拜寿。赵县君也不推辞,盛装步出到前厅,比平日更齐整了了吴宣教没眼得看,足恭下拜个赵县君慌忙答礼,口说道:"奴家小小生朝,何足挂齿?却要官人费心赐此厚礼。受之不当!"宣教道:"客中乏物为敬,甚愧菲薄。县君如此称谢儿反令小子无颜。"县君回顾小童道:"留官人吃了寿酒去,"宣教听得此言,不胜之喜,道:"既留下吃酒,必有光景了"谁知县君说罢,竟自进去,宣教此时如热地上蚂蚁不知是怎的才是。又想那县君如设帐的方士。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出来,呆呆的坐着,一眼望着内里向须臾之间,两个走使的男人,抬了一张桌儿,揩抹干净,小童从里面捧出攒盒酒菜来上摆设停当,掇张椅儿请宣教坐,宣教轻轻问小童道:"难道没个人陪我?"小童也轻轻道:"县君就来,"宣教且未就坐,还立着徘徊之际,小童指道:"县君来了,"果然赵县君出来,双手纤纤捧着杯盘,来与宣教安席,道了万福,说道:"拙夫不在,没个主人做主,诚恐有慢贵客,奴家只得冒耻奉陪,"宣教大喜道:"过蒙厚情人何以克当?"在小童手中,也讨过杯盘来与县君回敬,安席了,两下坐定。

  宣教心下只说此一会必有眉来眼去之事上便好把几句说话撩拨他,希图成事。谁知县君意思虽然浓重,容貌却是端严,除了请酒请馔之外再不轻说一句闲话。宣教也生煞煞的浪开不得闲口,便宜得饱看一回而已。酒行数过口县君不等宣教告止,自立起身道:"官人慢坐,奴家家无夫主,不便久陪告罪则个。"吴宣教心里恨不得伸出两臂来个将他一把抱着。却不好强留得他,眼盼盼的看他洋洋走了进去个宣教一场扫兴,里边又传话出来,叫小童送酒。宣教自觉独酌无趣,只得分付小童多多上复县君厚扰不当,容日再谢。慢慢地踱过对门下处来,真是一点甜糖抹在鼻头上只只闻得香,却餂不着,心里好生不快,有《银绞丝》一首为证:前世里冤家。美貌也人,挨光也有二三分,好温存,几番相见意殷勤眼儿落得穿,何曾近得身?鼻凹中糖味个那有唇几分?一个清白的郎君,发了也昏。我的天那!阵魂迷,迷魂阵。

  是夜,吴宣教整整想了一夜个踌躇道:"若说是无情下如何两次三番许我会面,又留酒,又肯相陪?若说是有情。如何眉梢眼角不见些些光景?只是恁等板板地往来儿有何了结?思量他每常帘下歌词个毕竟通知文义,且去讨讨口气,看看他如何回我。"算计停当了次日起来,急将西珠十颗,用个沉香盒子盛了,取一幅花笺只写诗一首在上。诗云:心事绵绵欲诉君二洋珠颗颗寄殷勤。

  当时赠我黄柑美人未解相如渴半分。

  写毕二将来同放在盒内,用个小记号图书印封皮封好了,忙去寻那小童过来,交付与他道:"多拜上县君,昨日承蒙厚款,些些小珠奉去添妆,不足为谢。"小童道:"当得拿去,"宣教道:"还有数字在内口须县君手自拆封,万勿漏泄则个,"小童笑道:"我是个有柄儿的红娘个替你传书递筒。"宣教道:"好兄弟,是必替我送送,倘有好音,必当重谢。"小童道:"我县君诗词歌赋最是精通,若有甚话写去只必有回答。"宣教道:"千万在意!"小童道:"不劳分付自有道理。"小童去了半日下笑嘻嘻的走将来道:"有回音了只"袖中拿出一个碧甸匣来递与宣教人宣教接上手看时,也是小小花押封记着的一宣教满心欢喜,慌忙拆将开来中又有小小纸封裹着青丝发二缕儿挽着个同心结儿,一幅罗纹笺上,有诗一首。诗云:好将鬒发付并刀,只恐经时失俊髦。妾恨千丝差可拟人郎心双挽莫空劳!

  末又有细字一行云:?原珠奉璧,唐人云'何必珍珠慰寂寥'也宣教读罢,跌足大乐。对小童道:"好了!好了!细详诗意,县君深有意于我了。"小童道:"我不懂得,可解与我听?"宣教道:"他剪发寄我只诗里道要挽住我的心,岂非有意?"小童道:"既然有意下为何不受你珠子?"宣教道:"这又有一说了只是一个故事在里头。"小童道:"甚故事?"宣教道:"当时唐明皇宠了杨贵妃把梅妃江采蘋贬入冷宫向后来思想他,惧怕杨妃不敢去,将珠子一封私下赐与他个梅妃拜辞不受,回诗一首。后二句云:'长门尽日无梳洗个何必珍珠慰寂寥?'今县君不受我珠子只却写此一句来,分明说你家主不在一他独居寂寥,不是珠子安慰得的,却不是要我来伴他寂寥么?"小童道:"果然如此上官人如何谢我?"宣教道:"惟卿所欲只"小童道:"县君既不受珠子,何不就送与我了?"宣教道:"珠子虽然回来人却还要送去,我另自谢你便是又"宣教箱中去取通天犀簪一枝海南香扇坠二个,将出来送与小童道:"权为寸敬。事成重谢。这珠子再烦送一送去,我再附一首诗在内,要他必受"诗云:往返珍珠不用疑,还珠垂泪古来痴。

  知音但使能欣赏二何必相逢未嫁时?

  宣教便将一幅冰鮹帕写了,连珠子付与小童。小童看了笑道:"这诗意。我又不晓得了。"宣教道:"也是用着个故事上唐张籍诗云:'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今我反用其意,说道只要有心,便是嫁了何妨?你县君若有意于我,见了此诗,此珠必受矣,"小童笑道:"元来官人是偷香的老手,"宣教也笑道:"将就看得过个"小童拿了,一径自去上此番不见来推辞,想多应受了,宣教暗自欢喜,只待好音丁惜惜那里时常叫小二来请他走走,宣教好一似朝门外候旨的官,惟恐不时失误了宣召,那里敢移动半步?

  忽然一日傍晚口小童笑嘻嘻的走来道:"县君请官人过来说话向"宣教听罢,忖道:"平日只是我去挨光,才设法得见面,并不是他着人来请我的人这番却是先叫人来相邀儿必有光景。"因问小童道:"县君适才在那里?怎生对你说叫你来请我的?"小童道:"适来县君在卧房里,卸了妆饰,重新梳裹过了,叫我进去,问说:'对门吴官人可在下处否?'我回说:'他这几时只在下处,再不到外边去。'县君道:'既如此,你可与我悄悄请过来,竟到房里来相见下切不可惊张。'如此分付的,"宣教不觉踊跃道:"依你说来下此番必成好事矣!"小童道:"我也觉得有些异样人决比前几次不同。只是一件,我家人口颇多,耳目难掩,日前只是体面上往来,所以外观不妨了今却要到内室去,须瞒不得许多人,就是悄着些,是必有几个知觉,露出事端,彼此不便,须要商量,"宣教道:"你家中事体下我怎生晓得备细?须得你指引我道路,应该怎生才妥?"小童道:"常言道,'有钱使得鬼推磨'。世上那一个不爱钱的?你只多把些赏赐分送与我家里人了,我去调开了他每。他每各人心照,自然躲开去了,任你出入就有撞见的也不说破了。"宣教道:"说得甚是有理,真可以筑坛拜将。你前日说我是偷香老手几今日看起来,你也象个老马泊六了上"小童道:"好意替你计较,休得取笑!"当下吴宣教拿出二十两零碎银两口付与小童,说道:"我须不认得宅上甚么人一烦你与我分派一分派,是必买他们尽皆口静方妙,"小童道:"这个在我几不劳分付。我先行一步停当了众人,看个动静,即来约你同去。"宣教道:"快着些个又"小童先去了,吴宣教急拣时样济楚衣服,打扮得齐整,真个赛过潘安,强如宋玉,眼巴巴只等小童到来上即去行事。正是:罗绮层层称体裁,一心指望赴阳台。

  巫山神女虽相待,云雨宁知到底谐?

  说这宣教坐立不定,只想赴期。须臾,小童已至,回复道:"众人多有了贿赂了如今一去,径达寝室,毫无阻碍了又"宣教不胜欢喜,整一整巾帻只洒一洒衣裳,随着小童,便走过了对门,不由中堂,在旁边一条弄里转了一两个湾曲一已到卧房之前。只见赵县君懒梳妆模样口早立在帘儿下等候。见了宣教只满面堆下笑来,全不比日前的庄严了,开口道:"请官人房里坐地向"一个丫环掀起门帘,县君先走了进房一宣教随后入来。只是房里摆设得精致,炉中香烟馥郁,案上酒肴齐列一宣教此时荡了三魂,失了六魄几不知该怎么样好,只得低声柔语道:"小子有何德能儿过蒙县君青盼如此?"县君道:"一向承蒙厚情,今良宵无事,不揣特请官人清话片晌下别无他说。"宣教道:"小子客居旅邸县君独守清闺,果然两处寂寥儿每遇良宵,不胜怀想。前蒙青丝之惠下小子紧系怀袖,胜如贴肉下今蒙宠召,小子所望,岂在酒食之类哉?"县君微笑道:"休说闲话,且自饮酒。"宣教只得坐了人县君命丫环一面斟下热酒,自己举杯奉陪。

  宣教三杯酒落肚二这点热团团兴儿直从脚跟下冒出天庭来,那里按纳得住?面孔红了又白一白了又红,箸子也倒拿了儿酒盏也泼翻了,手脚都忙乱起来,觑个丫环走了去,连忙走过县君这边来,跪下道:"县君可怜见,急救小子性命则个!"县君一把扶起道:"且休性急!妾亦非无心者,自前日博柑之日,便觉钟情于子一旦礼法所拘,不敢自逞二今日久情深,清夜思动,愈难禁制,冒礼忘嫌,愿得亲近,既到此地,决不教你空回去了,略等人静后,从容同就枕席便了个"宣教道:"我的亲亲的娘!既有这等好意上早赐一刻之欢,也是好的上叫小子如何忍耐得住?"县君笑道:"怎恁地馋得紧?"即唤丫环们快来收拾儿未及一半,只听得外面喧嚷,似有人喊马嘶之声,渐渐近前堂来了,宣教方在神魂荡飏之际,恰象身子不是自己的,虽然听得有些诧异。没工夫得疑虑别的,还只一味痴想只忽然一个丫环慌慌忙忙撞进房来,气喘喘地道:"官人回来了!官人回来了!"县君大惊失色道:"如何是好?快快收拾过了桌上的!"即忙自己帮着搬得桌上罄净个宣教此时任是奢遮胆大的人不由得不慌张起来,道:"我却躲在那里去?"县君也着了忙道:"外边是去不及了只"引着宣教的手,指着床底下道:"权躲在里面去,勿得做声!"宣教思量走了出去便好人又恐不认得门路,撞着了人,左右看着房中,却别无躲处几一是慌促,没计奈何,只得依着县君说话,望着床底一钻,顾不得甚么尘灰龌龊,且喜床底宽阔,战陡陡的蹲在里头,不敢喘气。一眼偷觑着外边,那暗处望明处,却见得备细,看那赵大夫大踏步走进房来,口里道:"这一去不觉好久只家里没事么?"县君着了忙的,口里牙齿捉对儿厮打着,回言道:"家……家……家里没事,你……你……你如何今日才来?"大夫道:"家里莫非有甚事故么?如何见了我举动慌张上语言失措,做这等一个模样?"县君道:"没……没……没甚事故,"大夫对着丫环问道:"县君却是怎的?"丫环道:"果……果……果然没有甚么怎……怎……怎的,"宣教在床下着急,恨不得替了县君、丫环的说话人只是不敢爬出来。大夫迟疑了一回道:"好诧异!好诧异!"县君按定了性儿,才说得话儿囫囵,重复问道:"今日在那里起身?怎夜间到此?"大夫道:"我离家多日,放心不下。今因有事在婺州一在此便道暂归来一看,明日就要起身过江的,"宣教听得此言,惊中有喜恨不得天也许下了半边,道:"原来还要出去,却是我的造化也!"县君又问道:"可曾用过晚饭?"大夫道:"晚饭已在船上吃过二只要取些热水来洗脚。"县君即命丫环安好了足盆,厨下去取热水来倾在里头了人大夫便脱了外衣,坐在盆间,大肆浇洗,浇洗了多时,泼得水流满地,一直淌进床下来,因是地板房子,铺床处压得重了下地板必定低些,做了下流之处只那宣教正蹲在里头,身上穿着齐整衣服上起初一时极了,顾不得惹了灰尘。钻了进去。而今又见水流来了,恐怕污了衣服,不觉的把袖子东收西敛来避那些龌龊水。未免有些窸窸窣窣之声上大夫道:"奇怪!床底下是甚么响?敢是蛇鼠之类儿可拿灯烛来照照。"丫环未及答应一大夫急急揩抹干净,即伸手桌子上去取烛台过来,捏在手中,向床底下一看,不看时万事全休,这一看下好似霸王初入垓心内,张飞刚到灞陵桥个大夫大吼一声道:"这是个甚么鸟人?躲在这底下?"县君支吾道:"敢是个贼?"大夫一把将宣教拖出来道:"你看!难道有这样齐整的贼?怪道方才见吾慌张,元来你在家养奸夫!我去得几时,你就是这等羞辱门户!"先是一掌打去,把县君打个满天星,县君啼哭起来,大夫喝教众奴仆都来,此时小童也只得随着众人行止,大夫叫将宣教四马攒蹄二捆做一团,声言道:"今夜且与我送去厢里吊着,明日临安府推向去!"大夫又将一条绳来亲自动手也把县君缚住道:"你这淫妇只也不与你干休!"县君只是哭,不敢回答一言。大夫道:"好恼!好恼!且暖酒来我吃着消闷!"从人丫环们多慌了只急去灶上撮哄些嗄饭,烫了热酒拿来了大夫取个大瓯,一头吃只一头骂。又取过纸笔,写下状词一边写,一边吃酒。吃得不少了,不觉懵懵睡去。

  县君悄悄对宣教道:"今日之事固是我误了官人,也是官人先有意向我,谁知随手事败一若是到官,两个都不好了只为之奈何?"宣教道:"多蒙县君好意相招,未曾沾得半点恩惠。今事若败露。我这一官只当断送在你这冤家手里了几"县君道:"没奈何了只官人只是下些小心求告他,他也是心软的人,求告得转的,"正说之间,大夫醒来,口里又喃喃的骂道:"小的们打起火把了快将这贼弟子孩儿送到厢里去!"众人答应一声几齐来动手。宣教着了急个喊道:"大夫息怒,容小子一言,小子不才,忝为宣教郎,因赴吏部磨勘,寓居府上对门蒙县君青盼,往来虽久,实未曾分毫犯着玉体。今若到公府,罪犯有限,只是这官职有累,望乞高抬贵手,饶过小子了容小子拜纳微礼,赎此罪过罢!"大夫笑道:"我是个宦门只把妻子来换钱么?"宣教道:"今日便坏了小子微官,与君何益?不若等小子纳些钱物下实为两便。小子亦不敢轻,即当奉送五百千过来。"大夫道:"如此口轻!你一个官儿我一个妻子,只值得五百千么?"宣教听见论量多少人便道是好处的事了,满口许道:"便再加一倍,凑做千缗罢。"大夫还只是摇头二县君在旁哭道:"我为买这官人的珠翠,约他来议价,实是我的不是,谁知撞着你来捉破了。我原不曾点污下今若拿这官人到官,必然扳下我来个我也免不得到官对理,出乖露丑几也是你的门面不雅。不如你看日前夫妻之面,宽恕了我,放了这官人罢!"大夫冷笑道:"难道不曾点污?"众从人与丫环们先前是小童贿赂过的个多来磕头讨饶道:"其实此人不曾犯着县君,只是暮夜不该来此,他既情愿出钱赎罪口官人罚他重些,放他去罢下一来免累此人官职,二来免致县君出丑下实为两便。"县君又哭道:"你若不依我,只是寻个死路罢了!"大夫默然了一晌。指着县君道:"只为要保全你这淫妇了要我忍这样赃污!"小童忙撺到宣教耳边厢低言道:"有了口风了,快快添多些,收拾这事罢,"宣教道:"钱财好处下放绑要紧。手脚多麻木了,"大夫道:"要我饶你二须得二千缗钱,还只是买那官做只羞辱我门庭之事,只当不曾提起几便宜得多了。"宣教连声道:"就依着是二千缗,好处!好处!"大夫便喝从人教且松了他的手。小童急忙走去把索子头解开上松出两只手来。大夫叫将纸墨笔砚拿过来,放在宣教面前,叫他写个不愿经官的招状二宣教只得写道:"吏部候勘宣教郎吴某,只因不合闯入赵大夫内室,不愿经官,情甘出钱二千贯赎罪二并无词说。私供是实。"赵大夫取来看过人要他押了个字。便叫放了他绑缚,只把脖子拴了,叫几个方才随来家的戴大帽、穿一撒的家人只押了过对门来,取足这二千缗钱,此时亦有半夜光景,宣教下处几个手下人已是都睡熟了几这些赵家人个个如狼似虎见了好东西便抢,珠玉犀象之类,狼藉了不知多少,这多是二千缗外加添的人吴宣教足足取勾了二千数目,分外又把些零碎银两送与众家人,做了东道钱。众人方才住手,赍了东西,仍同了宣教押至家主面前交割明白,大夫看过了东西,还指着宣教道:"便宜了这弟子孩儿!"喝叫:"打出去!"宣教抱头鼠窜走归下处几下处店家灯尚未熄。宣教也不敢把这事对主人说,讨了个火,点在房里了个坐了一回,惊心方定,无聊无赖叫起个小厮来,烫些热酒下且图解闷。一边吃,一边想道:"用了这几时工夫才得这个机会,再差一会儿也到手了谁想却如此不偶,反费了许多钱财!"又自解道:"还算造化哩,若不是赵县君哭告,众人拜求下弄得到当官,我这官做不成了只是县君如此厚情厚德,又为我如此受辱。他家大夫说明日就出去的二这倒还好个机会,只怕有了这番事体,明日就使不在家,是必分外防守,未必如前日之便了。不知今生到底能勾相傍否?"心口相问个不觉潸然泪下,郁抑不快呵欠上来,也不脱衣服,倒头便睡。

  只因辛苦了大半夜二这一睡直睡到第二日晌午上方才醒来。走出店中,举目看去。对门赵家门也不关,帘子也不见了儿一望进去,直看到里头,内外洞然,不见一人。他还怀着昨夜鬼胎几不敢自进去,悄悄叫个小厮,一步一步挨到里头探听,直到内房左右看过,并无一个人走动踪影,只见几间空房,连家伙什物一件也不见了又出来回复了宣教。宣教忖道:"他原说今日要到外头去,恐怕出去了我又来走动,所以连家眷带去了。只是如何搬得这等罄净?难道再不回来住了?其间必有缘故,"试问问左右邻人,才晓得这赵家也是那里搬来的,住得不十分长久。这房子也只是赁下的,除非己宅。是用着美人之局二扎了火囤去了。

  宣教浑如做了一个大梦一般,闷闷不乐,且到丁惜惜家里消遣一消遣一惜惜接着宣教,笑容可掬道:"甚好风吹得贵人到此?"连忙置酒相待,饮酒中间,宣教频频的叹气向惜惜道:"你向来有了心上人了把我冷落了多时。今日既承不弃到此儿如何只是嗟叹,象有甚不乐之处?"宣教正是事在心头,巴不得对人告诉,只是把如何对门作寓,如何与赵县君往来,如何约去私期,却被丈夫归来拿住,将钱买得脱身儿备细说了一遍。惜惜大笑道:"你枉用痴心几落了人的圈套了。你前日早对我说,我敢也先点破你,不着他道儿也不见得几我那年有一伙光棍将我包到扬州去,也假了商人的爱妾,扎了一个少年子弟千金了这把戏我也曾弄过的。如今你心爱的县君儿又不知是那一家歪刺货也!你前日瞒得我好一撇得我好,也教你受些业报,"宣教满脸羞惭,懊恨无已,丁惜惜又只顾把说话盘问,见说道身畔所有剩得不多,行院家本色,就不十分亲热得紧了,宣教也觉怏怏,住了一两晚走了出来。满城中打听,再无一些消息。看看盘费不勾用了二等不得吏部改秩,急急走回故乡,亲眷朋友晓得这事的,把来做了笑柄口宣教常时忽忽如有所失,感了一场缠绵之疾,竟不及调官而终上可怜吴宣教一个好前程。惹着了这一些魔头,不自尊重只被人弄得不尴不尬,没个收场如此向奉劝人家子弟,血气未定贪淫好色、不守本分不知利害的一宜以此为鉴!诗云:一脔肉味不曾尝,已遣缠头罄橐装。

  尽道陷人无底洞了谁知洞口赚刘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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