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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三章

1

空闲下来以后,我骑上大轮子的载重单车,去广阔的郊外,去我去过和没去过的地方。按李小蓝的说法,我在散心。

夏天的风刚刚开始吹。我在麦田边上油菜地里整天整天地坐着,看着眼前的一切,远方不动的山,山上不动的绿色,天空飘动的云彩,脚边青草和青草下的黄土。我经历了油菜盛开金色,风掠过草原越吹越远。

五月,麦穗初长,麦芒锋利,我已经不方便踏进麦田。前方,附近村子的山羊在山坡上斗架,前足腾空,"嘭"地相撞,没有人能把它们分开。它们天性喜欢斗架,而不喜欢别人把它们分开。

田野上吹过夏天的风,耳机里传来英国乡村歌曲。歌声来自一个小单放机,我花100块钱买了下来,本打算送给杨晓。歌里唱道,躺在金色的麦田里......这是不可能的,众所周知,麦芒很刺,会刺痛人的皮肤。

郊外的空气和广旷使人感到放松。在边家村,开了窗户,是别人家的墙壁,出了大门,是整个城市的城墙,这无形的压迫,让人喘不过气。而街上的人慢腾腾的身影,好像脚板粘着口香糖,空气则全是糨糊。你要是想走快点,这些空气会扭成镣铐,地底下13个王朝堆积的尸骨会伸出大手拉你。除了吃饭、睡觉、做爱和生活,谁会喜欢整天窝在这里。

幸亏这个城市里,还有一个李小蓝,还有几个我怀念的人。又是夏天了。我一空闲下来,就难以忘记杨晓的一切,我承认,我经常躺在床上想她,即使在和李小蓝放纵的日子里。时间使淡的更淡,使浓的更浓。有时我也会突然惊醒,觉得自己在做一个荒诞不经的梦,这种时候,我往往就跑到李小蓝那儿去,或者把她叫来。

有一天,李小蓝告诉我,杨晓不太想上网,因为老周不让她跟我联系。我说没关系。这个理由以前曾让我激动,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它可以用在任何场合。我对李小蓝说,没关系,我们去外面玩吧。

回想那天,她穿着一条颜色难以形容的裙子,爬山虎叶子则为阳光所照发出绿色白光。飞机制造厂子弟学校那些被我划坏的玻璃,提醒我沈生铁确实在这里呆过。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一片灰褐,西安的上空是一颗老头的眼珠。所幸我多少已经习惯。如果谁都因为空气污染就不高兴,那西安就会躺满了死人。

我们高兴地逛街。我们之间的特殊感情使我们手拉手走在街上,不紧不松。像一个"M"。我希望这个字母永远不要分开。我们一人一个耳塞,听着我买的磁带。听着她喜欢的歌曲。王菲的歌,《相约98》。我们还骑着单车,在街上飞驰。行人退后,楼房退后,我的速度太快,她发出尖叫。她的叫声美丽动听,让我忍不住加快了频率。单车轮子仿佛要飞离马路,我们仿佛要飞离单车,要飞离地球。

2

天黑了。太阳和月亮都没有。在护城河公园里,茂密的黑松林下不止我们一对情侣。零散闲逛的人更多。

夏夜在沉默中流淌,夏夜的凉爽叫人不想回家。虫子的叫声由于环境安静简直像嘈杂的摇滚。我抬头看了李小蓝一眼,她也恰好在看我。我们只好笑了,抱在一起亲亲。我们谁也不想说话,只想沉默地亲吻,永久地亲吻。我们这辈子就这么完了,谁也离不开谁。

我们憋足了劲,亲到气喘吁吁。最终李小蓝忍不住了,要对我说话。女人总是有点心急,她们要是想说话的时候,你用多少糖也哄不住。

我以为李小蓝要说些肉麻的情话,但她擦掉嘴角的口水,说,杨晓要到德国去了。可能下个月就走。

她的意思是说,要是我再不去找杨晓,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她的意思也是说,要是我主动去找她,说不定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我虽然早就想到杨晓会走,听了还是有一点伤感。

"挺好的。"我说。我装作没听出她的意思。接着,我说,"李小蓝同志,我们永远这样好,你能不能保证?"

我的本意是想开个玩笑,表示我并不那么在意杨晓去哪里。但我的语气透露出类似伤感的气息,出卖了我。李小蓝抱住我,拍了拍我的背表示安慰,瘦小双臂紧紧差点把我箍疼。

不知道几点了,护城河公园黑树夹峙的路上,人们相依偎,走回各自的家里。足够晚了。到了半夜,空气宁静,头顶是星光下的松树林,风贴着树冠飘着、飘着、飘着。李小蓝坐上我的膝盖,我们面对面,用黑夜里大地和天空的姿势,抱在一起,怀里一片涌动的黑色。我把她的裙子撩起,把我的裤链拉开,我们抱在一起,我们连在一起,一动不动。我闭上眼睛,脸贴着她的胸脯。她抱住我的脖子。她胸前是海浪。我听到潮声。我只想刺得更深,连得更紧,在她的裂缝她宽大的子宫长出纠结的树根。(写到这里,我很乱,不知道为什么。几乎写不下去。我趴在桌子上,休息了很久。)

3

有人在后面叫我们。他是叫我们吗?他叫什么?我没有听清。他越走越近。那么他刚才一定是在叫我们了。

我从李小蓝体内抽出,整理衣衫的动作略显慌乱。那人走近。他拿出一支烟。嘿,兄弟,抽支烟。他说。

我不抽烟。我听说过那种用烟迷幻人的骗子,不想上这个当。

抽一根嘛,给个面子。他几乎要把烟塞到我嘴巴里来。这表示他是故意来找碴儿的。我扭过头去。真想唾他一口,他妈的。

但是我没说什么骂人的话,我不习惯那样。我只是提高了音量,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抽烟。

哟,火气还挺大。他一副你随便骂的贱样,兄弟,给个面子嘛。抽一口,就抽一口,行吗?他不但把烟凑近我,连脸也挨过来。那张脸倒是长得不错。

我不想抽烟。谢谢。我像跟他斗气似的装绅士风度。其实他一点气都没有,他看到我这样,反而更加高兴。这就是他的目的。

"真的不给面子吗?求你抽根烟也不行?兄弟。他生气了,按照程序到了他该启动生气功能的时刻了,我叫你大哥行不。大哥你抽根烟。

他话未说完,把烟嘴往我嘴巴上凑。我一扭头,你他妈滚蛋!我不抽。我说。我看了看四周,都很黑,我不确定他是否有同伙躲在暗处。

不抽是吧。他突然掴了我一巴掌。你不抽我抽!

我推他。打他一拳。他打我。李小蓝说,沈生铁,我们走!

妹妹,这么早就回去啊。他摸了一下李小蓝脸。李小蓝把它打掉。我一脚踹过去。可能尚未踢中,松树林里冲出几条黑影。

就这样他们把我打了一顿。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他们打。他们把李小蓝按在地上,摸她,揉她,拍她。我闭上眼睛。视网膜上两块红色的光斑。它们像李小蓝的眼睛,在向我呼救。它们在向我呼救。可是我什么都听不到。我听不到李小蓝喊救命。我也听不到那些人的叫骂声、踢打声。我挣扎了一番却扭动不了身躯。两个人按着我。我头压在枯草丛里。我能感觉到枯草丛里几十万年的灰尘,几十万年的尸体。慢慢的李小蓝不再向我呼救了,我耳朵里一片巨大的响声,可是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听到。我一动不动。我救不了她。我呼吸粗重一动不动,只希望他们快点完。

4

我没有心思细说过程了。我早就几乎写不下去。但我还是要写。这只是一个前因,它的后果今天仍然让我心痛。它的后果提早进入了我的记忆,提早侵占了我的叙说,让我没有心思回忆任何细节。

它的后果是,我的手机被抢了,我的自行车被他们骑走了,我的钱也被掏了个空,我的人还被打了一顿。李小蓝奋不顾身,要来保护我,于是她也被打了。也可以说没有打她,没有对她动拳头,只是把她推在地上。可是无论如何,她受了伤,她在流血。她全身凌乱,原本说不清颜色的裙子染上了血液。

它的前因后果就是这些,可是它的影响还远远没有说完。它影响了我的生活。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它确实影响了我的生活。

他们走了。李小蓝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我以为她会哭,但是她没有哭。她只是拿眼睛看着我。我看不清她的眼神,但是我知道她在看着我。她像是在背后盯着我。背后。我能感觉到。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我。陌生地。冷地。

我想把她拉起来,她甩开了手,就如甩开那个摸她脸的人的。怎么了小蓝?事情过去了不要想了好吗?我说。我努力想安慰她,然而我知道我们的想法截然不同,我是无法安慰她的。我猜不透李小蓝究竟是怎么想的,然而我确信我们的想法截然不同。

我把身上的灰拍掉,把衣服整理好,鼻血都有点凝固了,用小拇指的指甲细抠一阵才勉强干净。我弄完了,对杨晓说,我们回去吧。

就这样回去?这种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李小蓝问我那些人是谁,那些人是谁。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可李小蓝不听。她变了一个人。她的话像迫击炮一样,投进我的耳膜,让我怀疑刚才我们是不是真的互相扭动根与根相连。她在质问我,可我脖子被打了一拳,喉咙肿痛,咽不下一滴口水。我渴望她轻柔的安慰,就像在郊外渴望她摸我肿胀的阴茎。我们需要相亲相爱啊小蓝,而不是互相质问。我心里大声叫喊。我霎时心情沮丧到极点,一句话也不想说。

走!我们去报案!李小蓝说。我要他们不得好死。我还没有成年。他们不得好死!她话里有股恶狠狠的得意。

小蓝,你真想去报案?

去啊!怎么不去?!

我不想去。

你不能不去。没有我的事,还有你的事!他们刚刚把你打成什么样子,你忘了吗?你怎么能不去。你不去我更加要去!而且我要你和我一起去!我不报我的也要报你的。你去不去?

我不去。你想想,这种事会有结果吗?不会有结果的。公安局有用吗?报案有用吗?我们去了也是白费力气。

你怎么搞的嘛你。难道就让他们这样白抢了。你心甘吗你?!

心不心甘是我的事,你不用管我。

好,我管不了你。我从来都管不了你。只这一次,我求你。

......小蓝,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回去吧小蓝。我不想站在这里了。我想回去。我真的不想呆在这里了。算了吧小蓝。这点事算什么呀?谁会管你死活?死人的事都管不过来呢。哪天不死人,报案了又能怎么样?你以为。要是你一定要去,我陪你去。可你别管我的事。这是我自己的事。我知道怎样处理。

我不管?我能不管吗。你想怎么办,你告诉我。

我们等会儿慢慢商量好不好?报案真的没有用!我一直低着头,但是我能看到李小蓝忍住哭的双眼。

那你说什么有用。你站在这里就有用啦!李小蓝痛苦地甩头,因为用力过大,踉跄着原地转了两圈。你到底去不去?你快说嘛。她撕裂嗓子,声道产生十分高的哭腔。

我的嘴唇又像嚅动又像颤抖,总之在动。我半天才说,我现在真不想提这件事了。

李小蓝的反应出乎意料之外。如果你当时在场,听力又足够好,你就会听到大致如下的话语:你快说嘛!你快把我急死啦!而我面对她高声的喊叫,心里充满疑问:这是逼问,还是求饶。我听不清,我拿不准。我说,让我想想怎么说......

你快说嘛。她在哭,我说,你别问了,让我说好不好。你可以看出,我其实很不耐烦了已经。我控制不住自己的任何想法,难以冷静,我的修为根本不够。我只知道放纵自己的意见:我不就是不想报案嘛。难道我应该傻乎乎地等待警察伸张正义吗?难道我不能有我的理由?就算理由不够充分,也是理由。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如果我能用稍微柔和的语气说话,我们必定可以找到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可是我们都很冲动。我还记得李小蓝厉叫了一声,抱住了脑袋。我现在说起来轻松,可当时真的被她吓得方寸大乱。你快说,你快说,我求你了......李小蓝持续高音量地喊叫,使我担心她的嗓子是否受到了破坏。不是吗?我说过我爱她的一切,当然也包括嗓子。可是我又不敢轻易碰她。当时的情形是,我一碰她,她就把我的手打开。我简直比那帮耍流氓的还不如。也许我答应和她一起去报案的话,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可我当时就是不想去。我告诉她,我现在不想说,也不知道怎么说。我没办法做出决定。

李小蓝抬起乱发下的头,我看见她眼睛盯着我,泪水浸淹了泪腺,说,好,那我现在问你,你为什么不去?你怕是不是。

是啊是啊是啊。我扔下一句话。我不想说话,我不想扯这件事情。我当时不想再回忆任何一个与护城河有关的镜头。

李小蓝又用求饶的声音,对我说,你别恨我好不好。我也是为了你好。快说,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你别求我。我说。你别说求这个字。让我想一想。我真实地感觉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说出来的话硬邦邦冷冰冰的,像一根水里的木头。这不可避免地让李小蓝大为光火。她哇哇大哭,边哭边说,想想想,还要想,你以为是构思小说啊,还要见报是不是?!

我笨嘛。李小蓝话里的刺在我身上发生了作用,我恍恍惚惚地回答她。

啊!--李小蓝抱住脑袋,狠狠把脚踢向绿化带的护栏。一个趔趄。她疼了吗?她会疼。我有点担心,但是没有去安慰她。我当时想,我自己的心情还糟不过来呢。这不是理由,可像恶咒一样左右了我的心。

我一言不发了。全是李小蓝在说话。她边哭边说,你别恨我,沈生铁,你别把怨气发在我身上。我不求你对我好,我只求你别恨我。这跟我有什么相干,屁事都不关我的。我的事也不关你屁事。我死了你也只想回去。你回去你的呀。你怎么还站着呢,你回去呀,你快跑呀,待会儿他们又来啦,你快跑呀,你快跑呀。她边说边哭,直直地看着我,眼睛瞪着。她似乎有无穷的怒火,无穷的汽油,被我点燃了。她从头到尾地数落着眼前或身边的人。她厉声地说道,你别这样畏畏缩缩的,你平时对我是怎么对的,你不是这样的。我怎么是这样的命,跟了个男人,还要我来保护他,还要让他讨厌,还要让他恨。沈生铁,我告诉你,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你一定会知道你今天说的话是错的,你等着看吧。你怎么不是个女孩,你要是个女孩还好一点,一定会逗人喜欢的,一定。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没被打啊,我心里好受啊。你还搞什么发明。狗屁!你知不知道你的发明为什么没有人用。因为那是狗屁!整天就只知道发传单发传单,除了传单你就不知道别的吗。你不知道也可以学呀。我教过你多少次了,小学生也学会了。我就不知道,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告诉你,沈生铁,你太软弱了,我跟着你没意思。她斩钉截铁地说完那一句,就靠在树上,厉害地哭着。

我站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李小蓝说着说着已经跟原来的事件毫无关联,可她的情绪却越来越激动,用词越来越锋利。李小蓝。杨晓。杨繁。陈未名。陈俊。许青羊。廖福贵。你们。你们所有人。我。我认识和珍惜的人比梦还快地闪过去。一个一个,毫无秩序。李小蓝,她大概不知道,她差不多击垮了我对一切友谊和亲密人士的信任。很多字突然刺进我的耳膜。它们都十分锋利。它们是毒针、刀刃。它们又切又锯。留下一些血口,渗出几滴血珠。继续渗,终于流下。我像省略麻醉的病人,手术刀这里割割,那里割割。割鸡巴、割心脏。割最敏感最重要处。你别这样说话行吗。你不要这样说话。我说,我知道不可能,但是我还是想说。我还是相信相亲相爱。相信互相信任。她说,怎么了?我说错话了是不是。是不是降低你尊贵的地位了。是不是诋毁你豁达宽容的高风亮节了。我不回答。我还是相信相亲相爱。别绝望。别。它一定存在。也不看她。她说,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不看她。游移。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看她。我对她头一次那么害怕。她的话尖酸刻薄,她变成了一吨炸药,她的目光是导火索。她又说,你看着我!你看着我!请你看着我,沈生铁。我那时没有心情做那种游戏。我觉得像是模仿电影的对白。而电影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里面没有人真的相亲相爱。而且我,确实不敢看她。她的情绪,她的表情,她的话语,让我不敢贴近她外衣下急剧跳动血液奔流冲突的心脏。不敢看她的眼睛。心脏是硝,眼睛是火。你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啊,沈生铁。好,好。她突然又哭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因为我不看她。

5

多年已过去,我为我那天对李小蓝说的每一句话后悔。我当时看着她,竟然有一点讨厌,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烦。我也为我的这个想法后悔。现在我知道,她当时正受着双方面的痛苦,然而却把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我现在一想起自己的做法就羞赧无比,恨不得有人来打我两巴掌。这是我犯下的不可饶恕的过错之一。我永远也无法忘怀和宽恕这个错误。我不应该对李小蓝那样说话。我不应该。我应该安慰她。如果我对自己守信,我就应当控制自己,放下自己的难受,不逞一时之快,让她的心获得少许平静。就算我坚持自己的决定不去报案,但是出于爱我必须要求自己保护她,不能有一丝怨言。可是我没有这样。

我不但没有这样,还认为自己受到了最严重的伤害。我一言不发,这正是我心如刀割的表现。如果要我选择,我不想选择,因为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我的想像,强奸我原本以为的真相。许多年以后我还记得当时所想:是的,那是很小的一件事,可是真情和信任似乎都已经离我远去;是的,我害怕暴力,但我更害怕最亲密的人离我远去。这些东西我以前重视得要命。我没有办法,只能沉默。沉默不是我的选择,我无法开口。

我是一个懦弱的小人吗?我这样问着自己。那时我气急败坏。我没法不问。害怕一切突然面目全非,爱不是爱,亲不是亲。这个问题我不敢对任何人提起。如果我问他们,他们会对我说"我负责任地说,你是一个傻×"。因为他们跟我不爱,也不亲。我真的是一个傻×吗?我想找一个我又爱又亲的人问问。可是这个人是谁,我他妈一时想不起来。我想证明我不懦弱,也不傻×。重新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重新看到人心的真相和世界的面目。我想把那扰乱一切的人一刀捅死。事情刚刚发生我就已经这样决定。仇恨巩固我的决心。这个办法是惟一的办法,虽然这个办法很傻×。我没有更多的选项,为了证明我不懦弱,我就要傻×,为了说明我不傻×,我就只能被认为懦弱。天生懦弱,或者天生傻×,我能且只能选择一种。我愿意选择做一个傻×,因为我不想做一个懦弱小人。我不做一个懦弱小人,因为我不想让李小蓝说我软弱,她跟着我没屁意思。她是我爱的人。我在她身上种下过魔咒,可她早就变成我心脏上的文身。我种的魔咒越多心脏受的毒害就越深。我扎小纸人,用针刺它的心,痛楚的地点总是我的心口。我不想让李小蓝看扁我,因为我不想失去她。为了不失去她,我愿意做一回傻×。

我把李小蓝送回家里。不,我跟着她回到家里。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路灯在头顶熄灭。站在她家的楼下,她要进门的时候,我对她说,小蓝,我是一个懦弱的小人,你以后不要理我了。

她说,我早就决定了,我没说还要理吧。

我说,晚安。

你也晚安。她说。

我走回边家村,在路上用脚走路。我突然哭了。这是高三那年的第二次了。真是去他妈的,竟然哭丧着脸在街上走。

6

我的头发很长,如果你见到我在街上哭丧着脸走路,一定会认为我是个被人按在地上强奸过的女人。我他妈的头发留这么长干什么。不可理喻简直。头发留成清朝的辫子,我像一个走狗,鹰犬,奴隶。狗也把我的腿认作狗腿。剪了你们还好。剪成癞子,剪成刷子。可是无论如何剪,还是像一个女人,而且是个疯女人。疯女人还好,至少她什么也不怕,什么也敢碰,什么也敢吃,哪里都敢拉屎。而你呢?简直狗屁不如。连别人骂自己傻×都不还口,还说这乃是大度。这不就是你。一边大度,一边心里又痛苦得要命--除了软弱,还很虚伪。软弱,虚伪,还自以为是大度,内敛。我能做什么,我要杀了那个人。如果我不杀了那个人,就只配被踩在地上,让我舔他的鞋底,舔他的脚板,舔他的鸡巴,舔他的屁眼。

我买了一把尖刀。不管是什么刀,只要可以杀人,我就买下。我把它插在腰里,在街上转。我要找到他,我不信他不出来。他抢了钱,要出来买烟,喝酒,吃饭,我就去这些地方找。他抢了手机,要去旧货市场卖,我就去二手手机市场。他钱用完了,还会到街上,我就到街上。他妈的我不信找不到他,他不会跑,他也不会躲,他不会出西安。我总有一天会找到他。我才18岁,我到80岁也要找到他。找到他,然后杀了他。看谁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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