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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各有隐情

  在张皓天与歌厅小姐暗中来往的同时,大鱼与地产商人房道明之间,也发生了那么一点不清不楚的事情,那一晚,大鱼和张皓天两人各有隐情,特别是大鱼,当她看到张皓天那么生气,就更不敢把她跟房道明之间的事告诉他了。

  其实,大鱼与房道明之间,也并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程度,但他们心里彼此清楚,成年男女之间是没有所谓“友谊”存在的。当然,成年男女之间可以是合作关系,多年的合作伙伴之间没有一点“事儿”的,随处可见。但大鱼认为,那不是“友谊”,而是“利益”。是共同的利益把他们拴在了一起,使他们相安无事许多年。

  大鱼与房道明之间,一开始是冲着利益去的,房道明答应给她投资电视剧,她答应给房道明高额利率的回报,两相情愿,工作上的事谈得很好。但在工作上的事谈妥之后,房道明照样打电话约她,每次都说有事找她谈,其实却没什么事,见了面喝茶聊天,听房道明谈谈发家史,仅此而已。

  这回她半夜三更独自开车回家,用房道明的话说,她是在逃避。逃避什么,连她自己心里也不清楚。她本来跟张皓天说好是去外地出差的,张皓天随便问了句“跟谁一起去”,大鱼说“是房总”。两人这一问一答之后情形有点僵,大鱼就不再理他,心想,我的事不用你管。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去外地,而是几个人开车去了小汤山一家温泉酒店,他们说泡泡温泉喝喝酒,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谈。房道明在电话里一定要大鱼跟他一起去,他说:“你总不能生意谈成了,就翻脸不认人吧?”

  “房总,你太会说话了!”

  大鱼放下电话,开车出门。临走她跟张皓天说,没事别出去瞎跑,让他把家管好。事实上在她开车出去几分钟之后,张皓天就出门了,只是大鱼不知道而已。

  秋天的景色让人着迷,大鱼开着车,看到路边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红透了的叶子,她感到自己好像把车开进了仙境,天是那样蓝,四周是从未见过的景物,它们从她身边流淌而过,有种无法言喻的美。大鱼的心情特别好,一边开车一边听歌。在车上房道明打来一个电话,问她到哪儿了。大鱼就说到哪到哪。房道明说,晚饭后我到你房间来,跟你谈谈那小子的事。

  “哪小子啊?”大鱼故意装傻。

  “跟我这儿装傻。”房道明挂断电话。

  一路上想着“那小子”的事,酒店就到了。朋友见面,一通寒暄。有彼此拥抱的,大鱼得到的拥抱最多,大家都说她长得越来越美了,不抱一下太亏了。大鱼就很大方,跟这个抱完了,跟那个抱。逢场作戏,逗嘴开心而已。只有房道明没有抱她。他比别人稍微来晚了一点,手里拿着车钥匙远远地看着这一班热闹的人群,大鱼用余光看见他,感到他就像个隔世的人。

  酒店的饭并不好吃,是典型的北方菜系,但价钱贵得可以,好在房道明他们这帮人不是冲着吃来的,吃了半天都觉得最后那小碗打卤面味道还不错。大伙儿就开玩笑说,花了好几千,就跑这儿来吃打卤面来了。

  就像起哄似的,他们又叫服务生端来一盘打卤面。

  在热闹之中,大鱼悄悄观察房道明的表情,猜想着待会儿他要跟自己谈的事。晚饭很快结束了,大伙儿说说笑笑,回各自的房间。说好回房间休息一下,一小时之后再见面,一起去洗温泉。大鱼心事重重地跟那个看上去很快乐的朋友道了别,她听到在楼道另一头房道明的房间“砰”的一声门响,随即,楼道里安静下来,静得有些可疑,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大鱼回到房间,她一头扎进卫生间,先在抽水马桶上坐了很长时间,人在排泄的时候,精神总是有点恍惚,她不知为什么竟然听到了恍惚的歌声,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张皓天不会又去了歌厅了吧?这样想着,就随手拿起放在台子上的手机,按了一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叫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果然不在服务区。张皓天每次去歌厅,手机都不在服务区。大鱼坐在白瓷马桶上自言自语。方便完毕,大鱼好好洗了手,又顺便洗了把脸。她把包里带来的大瓶小瓶的化妆品拿出来,摆在梳妆台上。等这一切刚忙完,“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就跟算好了似的。

  大鱼打开门,房道明站在门外,问:“可以进来吗?”他显得很有礼貌,有绅士风度,这样一来倒弄得大鱼很紧张,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房道明一坐下就开门见山地说:“他根本不爱你,对,我说的就是那个小白脸,他是冲着你的钱来的。你听我的没错。”

  “你怎么说得跟我妈似的——我妈也这么说。”

  “这说明我们都是有经验的过来人。”

  “过来人?你是有私心的过来人吧?”

  “就算是吧,那又怎么啦?”

  “有私心的人,看问题都是片面的。片面的话,对我来说没有意义的。”

  “噢,那我跟你说点公正的话吧,这是我亲眼所见,绝无半点虚假。美娜,你也知道,我呢有时候会到公司写字楼下面的邮局去买《足球报》,有两三次我都碰见你的那位小朋友在那儿汇款。”

  “汇款?”

  “是啊,汇款。”

  “他汇款干什么?”

  “这我得问你呀,是你的那位小朋友干的。他把钱寄往何处,寄给谁,这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十分清楚,就是那钱不是他张皓天的,而是你于美娜的。”

  大鱼愣了一会儿神,没再开口说话。这时候,有人来敲门,并且大声叫着他俩的名字,叫他俩赶快走,一起去泡温泉。

  大鱼说:“你自己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房道明看着她,故意拖长声音说道:“别呀,你这么做这不是害我吗?”

  “我怎么害你了?”

  “这不是明摆着嘛。你吃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我到你房间就坐了一小会儿,你就不高兴了,连招呼都不跟大家打,就不去温泉了,走吧走吧,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事,小事一桩。再说也不知道他汇款的数目,要是百八十块的,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噢,我没说你。”大鱼好像回过神儿来似地对房道明说,“咱们走吧。”

  温泉倒是非常的好,人浸在里面,皮肤立刻变得滑滑的。还有各种各样的水果浴、鲜花浴,散布在四周的小池子里。朋友们都拿房道明和于美娜两人开玩笑,说他俩应该去洗情侣浴,池子里有花瓣,情调特别,香气迷人。

  房道明是一个特别有定力的男人,无论别人怎么跟他开玩笑,他都会轻轻一笑,不与别人计较。大鱼看在眼里,心里比谁都明白,一方面他是有定力,另一个方面呢,他心里也乐意。

  水气蒸腾,大鱼看到的人和物都有些变形。她甚至朦朦胧胧看到歌厅里的一些场景,张皓天步履轻盈地穿行在曲折回廊之中,他一直在走,转过一个弯还有一个弯,不知他要到什么地方去……

  对真相的渴望

  “回去的路跟来时的路为什么完全不同?”

  大鱼独自驾车从远郊往城里赶的时候,时间已接近午夜。她没跟任何人商量就离开了温泉酒店,她知道商量的结果是什么,所有男人都会说,不行,太危险了。

  当她上路之后,她的的确确感觉到了他们所说的那种危险,“回去的路跟来时的路为什么完全不同?”大鱼反反复复念叨的,就是这句话。她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车上没别人。她想,万一迷路就死定了。在这荒郊野外,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她想到回去,但四周黑沉沉的,要让她凭记忆再摸回到那个温泉酒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车灯照亮路边的树木,所有的路看上去都颇为相似。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一直没人接。大鱼壮着胆子倒回到刚刚路过的一个三岔路口,再接着往前走,这一次她是豁出去了,不管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她都要往前开。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终于出现了城市的灯火。大鱼感到疲倦极了。她停好车,从电梯上楼。家里果然没人。张皓天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大鱼坐在沙发上,神情沮丧。

  她想,张皓天会不会一去不返?

  她想,他把钱汇到什么地方去了?

  ……

  张皓天回到家中,看到情绪不高的大鱼,他走过来摸她的头发,问她出什么事了。她本来想把汇款的事说出来,她连夜赶回来就是为了问张皓天这件事,但张皓天坐在她身边,用那种关切的目光看着她,她又问不出口了。

  大鱼说:“睡觉吧,我都困了。”

  张皓天抱着她说:“你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才有事瞒着我呢!”

  在床上,张皓天表现得颇为主动,大鱼本想把他推开,后来放弃了努力,随他怎么弄她。他温柔极了,一双手仿佛带电,手走到什么地方,就舒服到什么地方。大鱼的呻吟声在温暖的房间里蔓延开来,她听到耳边的男人仍在说话,他的声音很好听。大鱼觉得自己宛若置身于戏剧里,耳边净是嗡嗡的人声,光影变幻,人物更迭,身边的男人也在不断变换着角色。

  大鱼听到自己在高潮中的声音有些变形。她是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达到高潮的,随后,四周的一切寂静无声,男人突然不知去向。

  舞夜

  张皓天躲在卫生间里接小月的电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近一段时间,他神经有些紧张,时时刻刻担心手机会响,有时,家里来了一堆朋友在喝下午茶,他正在给大家讲一个笑话,讲到精彩处,兜里的手机冷不丁地响了。

  他只好躲到卫生间去接,并故意把水龙头开得哗哗直响,这样好掩盖一些他说话的声音。

  “喂?小月吧?你干吗,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个时间,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手机里传来蓝小月懒洋洋的声音。“人家刚睡醒嘛。晚上才上班,白天在家睡觉。这种生活挺适合我的。”

  “你还没离开那家歌厅呢?喂,小月,你听我说,你必须尽早脱离那种生活,如果……”

  门开了。浴室的滑动玻璃门没有一点声响,大鱼就出现在张皓天面前。大鱼面无表情冷冷地问:“谁的电话?”

  张皓天把电话合上,结结巴巴地说:“噢,没、没谁。原来的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的电话至于躲起来打吗?”

  “我没躲,这不是正好想上厕所,所以我……”

  “好了好了,你快点,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马上。”

  浴室的门再次关上之后,张皓天跌坐到了马桶上,他用手撑着头,感到从未有过的委屈,他想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呀,连一点自由都没有,连打个电话的自由都没有!我凭什么要陪着你,夜夜欢歌?我凭什么要给你那些朋友讲笑话,逗他们开心,凭什么呀?可是,一转脸,张皓天就像戴上了一张面具,他从浴室出来满面春风,又续着刚才的情绪,乐滋滋给大家讲起段子来。

  满室笑声。到处都是明晃晃的阳光。这里的日子真是舒坦。张皓天已经有点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没事找事,把新的手机号告诉蓝小月。那阵子躲她还躲不过来呢,现在可倒好,自己主动送上门去,人家不粘着你才怪。

  手机继续在裤子口袋里闪个不停。那宝石般的红光,穿透布纹的缝隙,透射到外面来。他们都注意到张皓天的左手一直放在裤兜,像是要按住一个什么东西。而那东西正在拼命挣扎、浮起,想要逃逸到外面来。

  晚上,这伙朋友还没闹够,又一起涌到迪厅去玩。大鱼情绪极好,脸被灯光照得一会儿绿、一会儿紫,她卷发的发梢有时遮盖到脸上,有时又全被甩到后面去。她摆晃身体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好像一尾鱼,那么灵活,那么自然。张皓天站在她对面,也是花样百出地舞着,一会儿伸伸手,一会儿摆摆头,心里却惦记着蓝小月。晚上吃饭的时候,张皓天裤兜里的手机又响过两次,都是蓝小月打来的,为了不引起大鱼的怀疑,张皓天两次都没接。

  他在迪厅里一直想着小月,不知为什么,这天晚上想得特别厉害。音乐的声浪盖过一切,麻木着所有人的神经,惟有张皓天还留有一丝清醒,他在跳舞的同时,预感到蓝小月一定出什么事了。

  张皓天在洗手间里跟小月联系上了,她果然出事了,她在歌厅被几个流氓打伤,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在电话里,小月用可怜兮兮的声音问张皓天:“你能来吗?能来看我吗?”

  张皓天说:“我现在很忙,我来不了。对不起……”

  “你在拍戏啊?”

  “是、是啊,我在拍戏。”

  “你演什么啊,是主角吗?”

  “那个什么……一个配角,不值一提的。”

  “配角也不错啊,你现在演配角,下一部戏就该演主角了。太好了,皓天,我真为你高兴……哎唷,好疼……”

  张皓天的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流下来。为了不让大鱼发现,他迅速挂断电话,回到沸腾的人群中去,他的眼泪一直往肚里流,而灯光下他那张漂亮的脸,却一直是微笑的。

  他们跳舞、跳舞、跳舞,灯光在他们身上流过来,又流过去,就像液态的玻璃,玻璃附着在他们身体的表面,五颜六色,华丽无比。张皓天更是仗着他英俊的外表,在那里边跳舞边耍花样,不要说摇摆身体,光是手上的花样就数也数不清。他时而把手掌横在眼睛前面,然后随着节奏一点点地拉开,拉开再合拢。时而又把一只手高高扬起,忽悠忽悠在空中打着旋,仿佛在驱赶一群看不见的羊群。

  渐渐地,他把什么都忘了。一切的一切,烟消云散。

  大鱼却没有忘记。

  她还记得在温泉酒店地产大亨房道明说过的话,他说他曾几次撞见张皓天在邮局汇款。她是一个头脑清楚的女人,这也是她能从一个成熟的作家转变成一个成功的文化商人的重要条件。

  大鱼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已派人去查了底单,结果助手传过来的清单使她吃了一惊,几个月来张皓天共汇出6万元汇款,这么多钱,他拿去干什么了?

  还有一件事也让大鱼起疑心,有一天傍晚,她从外面回来,从车窗里亲眼看见张皓天跟一个年轻女孩站在楼下说话,那女孩打扮的有点怪,身穿粉红色的喇叭袖上衣,大冷的天,下面却穿了条极短的皮裙。张皓天大概是看到了大鱼的汽车,就与那女孩慌慌张张地分了手。他以最快速度钻进电梯,利用大鱼在停车场停车的时间,赶在他前面回到家中。

  “我刚才看见你了。”大鱼一边摘着耳环,一边说。

  “不可能。”

  “你没下楼?”

  “绝对没有。”

  “那人长得可够像你的。”

  “是吗?他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做饭了吗?”

  张皓天像变魔术似地变出一桌菜来。“全是你爱吃的,有橙汁肉排、松鼠黄鱼,还有这个……你看看,这是奶油什锦菜卷,上次你说特好吃的那个,今天特地做给你吃,可花了我不少时间呢。”

  “谢谢。”

  大鱼本来有好几件事要问张皓天,关于汇款的事、女孩的事、手机上连续不断的电话……大鱼总觉得张皓天有许多事瞒着她。但当她坐在餐桌边,拿起筷子品尝张皓天精心为她准备的晚餐的时候,她又觉得不好意思开口再问什么了。

  秋天来了

  张皓天终于还是露了馅。那天没什么事,上午他们去打网球,回来后他和大鱼躺在床上睡午觉。秋天来了,空气清爽得很,没有什么比躺在舒服的床上,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睡个午觉更让人觉得惬意的事了。

  窗子开着,阳光有一半流泻到床上来,他们盖着松软清香的绣工极其细致的奶白色被子,被子的一面被阳光涂上了一些淡金的颜色。大鱼兴致极高地说这说那,张皓天把一条胳膊横在枕上,被她枕着,微眯着眼,听她说这说那。

  大鱼忽然来了兴致,说想“亲热”一下。

  张皓天微眯着眼,带着些微笑意,斜看了她一下,很快又把眼睛眯上了。

  “好不好吗?”大鱼摇晃着张皓天身子问。

  张皓天把横在枕上的那条胳膊用力一收,就把大鱼的身子卷到自己怀里来了。他很大男人样儿地搂抱着她,在她耳边小声说:“不是说好了回来睡觉的吗?刚才打球的时候你一个劲地喊困,怎么这会儿又精神了?”

  “一回来倒又不困了,就想跟你亲热。”

  “可是我困。”张皓天故意坏笑着说。

  “那你就睡觉吧,不用你管。”她的手摸到了下边,就什么都明白了。她跨到他身上去。半开着的窗子里可以看到蓝天的一角,这个季节真是美好。大鱼在他身上动着,身体和脸都显出少有的妩媚。

  张皓天偶尔睁眼看她一下,也觉得身心都很美好,他正要夸赞大鱼几句,他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伸手要去接,已经来不及了,正骑跨在他身上的大鱼抬手就把电话拿起来,并快人快语地“喂”了一声。

  对方不敢出声,但听得见她急促的呼吸声。大鱼又“喂喂”了几声,对方不理,几秒钟之后,把电话挂断了。

  大鱼从张皓天身上下来,情绪变得很坏。

  “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又说:“张皓天,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张皓天把一条胳膊挡在脸上,不做声。大鱼很生气地冲下床去,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票据来,“哗”地一下扔到张皓天脸上来。“你自己看!这6万元汇款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提到汇款的事,张皓天就有些撑不住了。他一直担心此事暴露,有多少次,他做噩梦,梦见大鱼发现了他不断往老家汇款的事,每次大鱼都凶巴巴地冲他吼:“你小子!你把这儿当银行了!”他不知道这次是不是真的,还是和每次一样,是在做梦,醒来后就什么都没了。大鱼还是把钱放到抽屉里,随便他花。

  这一次大鱼是真的生气了,她把“汇款”和“女孩”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考虑,所以越想越生气。她想是她辛苦挣的钱,张皓天用多少花多少,她都不会心疼,但是,他不能拿自己的钱去养另一个女人。

  “我实话实说了吧,钱是寄给我妈妈的。”张皓天拿出坦白从宽的态度来,用颇为平静的语气对大鱼说,“我妈她有病,她已经瘫痪在床十年了,她最近病情加重需要钱,所以我就……”张皓天说到感动之处,竟然流下泪来。大鱼也被他感动了,她说你妈有病你怎么不早说啊,你再寄四万块钱去给她治病,行了,别说了,就这么定了。

  汇款的事就这么轻易解决了。小月的事有点难度,这个女孩太烦人了,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来电话。

  这天晚上,张皓天气呼呼地到歌厅去找蓝小月,他觉得有必要把话跟她说清楚,她太不懂事了,差一点就坏了他的好事。他在楼下打了一辆车,拉开车门坐到后座上去。出租车开在夜晚繁华的街上,灯火迷人,张皓天却无心欣赏漂亮的街景,他一心只想见到蓝小月,想着见到她之后要好好教训她一下。

  汽车经过一条流光溢彩的街道,一家巨大的商业中心大概刚刚开业,门口漂浮着无数气球和彩带,在这些彩色飘浮物的环绕之下,有一匹白马出现了,它姿态俊美,比例超大,让张皓天想起若干个月以前,他骑过的那匹真的白马。

  他们都说那白马异常凶猛,他们叫他不要靠近它。

  结果,他骑上了它。奇怪的是张皓天凭生只骑过一次马,却常常梦到它。他想起他惟一演过的戏中也有一匹白马,那不是一匹真马,而是用投影打出来、投射到玻璃墙上去的。灯一关就什么都没了,空留演员在台上。《白马之恋》,那是多么好的一部戏啊。张皓天想起大鱼曾经答应过他,要出钱重排这部戏的,那时候,他又能站在灯光之下,重新演戏啦。

  这个欢欣鼓舞的想法在他进入歌厅之后被人用冷水浇灭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蓝小月。他在“歌如海”歌厅曲曲折折的回廊里寻找小月的身影,走了几个来回也没找着她,问谁谁都说“不知道”。

  这时候,娜娜出现了。娜娜冲他嫣然一笑,用戴着手套的食指朝着某一扇紧紧关闭着的门指了指,张皓天正欲问她一句什么,娜娜却被人揽在怀里歪斜着离去了。

  “什么意思啊!”张皓天看着娜娜的背影自言自语,然后,他就很有礼貌地去敲那扇门,“笃、笃笃”,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呆了一会儿,他听到了异乎寻常的响动。他终于明白了刚才娜娜坏笑的意思了。片刻之后,有一男一女从黑暗的小屋子里出来,张皓天认出,那个女人果然就是蓝小月。

  那男人当着张皓天的面,付给蓝小月三张百元的钞票。付完之后转身走了,并不正眼看谁一眼。

  张皓天的怒火开始上升,他原本是为电话的事来找小月算账的,没想到竟撞到了这样的场面,他发现小月在卖淫。他揪住蓝小月的头发,把她往没人的地方拖,一边拖一边骂,骂她不要脸,骂她怎么可以随便卖给男人。

  蓝小月突然挣脱了张皓天的手,站在原地不动了。她双目圆睁,看上去就像一个玻璃做的娃娃,漂亮,粉红,脆生生的。张皓天被她这奇怪的举动吓住了,他说:“走啊,你怎么啦?”

  蓝小月尖锐的声音就在歌厅上空嘹亮地响起。她说:

  “张皓天,你可以卖,为什么不让我卖?”

  这话说得太恶毒了,歌厅里所有的女性都听到了,让张皓天觉得无地自容。如果有个地缝,他肯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歌如海”的,只觉得所有的目光都火辣辣地盯着他,让他感觉像刀割一样。

  他来到灯光闪耀的街上,没有目标地在街上狂奔。他想,他要是有骨气的话,就再也别回大鱼身边去。他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以为他疯了。他来到那个有白马的广场,站在白马跟前,眼泪止不住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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