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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议事仿佛是无休止地进行着,深秋时节,东暖阁中已经燃起取暖用的火盆,小桌上摆满了时令细点,门口亦立了大内侍卫,还有两名宫女不时进来添茶添水,伺候得万分小心。

  金质熏笼内不间歇地飘出温润月桂香来,阁中椅榻上软垫厚暖,我却一直坐立不安,背后慢慢出了一层薄汗,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门口,恨不能望穿宫中的层层屋墙,直望见师父所在之处才好。

  再过了些时候,门外又传来声音,像是来了许多人。

  我与徐平对看了一眼,眼里都是猜测,却听门外有太监尖声。

  “景宁公主到。”

  一直守在门口的侍卫与宫女便齐齐行了跪礼,膝盖落地的声音与“公主千岁”一同传进暖阁里来。

  我一愣,还来不及反应,暖阁门已被打开了,之前那小宫女扶着景宁走进来,我抬头,正与景宁打了个照面。

  景宁仍是那个当之无愧的美人儿,秋水为神玉为骨什么的,像是专用来描述她这样无懈可击的容貌的,只是许久未见,她却是益发娇弱了,一路都要人搀扶着过来,颇有些弱柳扶风的味道。

  “景宁公主到。”围着公主进来的太监见我不动,又尖着嗓子叫了一声。

  我这才回神,徐平已经单膝落地,道了声:“公主千岁。”我正要下跪,手上一凉,竟是被景宁扶了一把,耳边莺声低回:“不必了。”

  公主手指冰凉,冻得我一哆嗦。

  “坐吧,我与你说会儿话。”公主在暖榻上坐定,开口便要我坐下,又转过头看其他人:“你们都出去。”

  宫女太监们应声而退,徐平却一动不动,那太监便瞪眼了:“徐骠骑,这边请。”

  徐平根本不理睬他,只对着景宁:“公主见谅,徐平奉侯爷命不离夫人左右。”

  我清楚地看到景宁脸色一变,面色苍白唇色浅淡,真是我见犹怜。

  要吸了一口气她才能再次开口,带着些苦笑地。

  “徐骠骑可是担心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末将……”

  我忍不住了,开口道:“徐平,你先出去吧,我没事的。”

  徐平无奈,终是退出去了,关门时还看了我一眼,眼里全是不放心。

  暖阁中只剩下我与景宁,我轻声。

  “公主想与我说些什么?”想想又忍不住,再看了一下她的面色,问:“公主近来可好?”

  子锦登基,王氏尽灭,景宁是新皇唯一的亲姐,在宫中该是地位超然,享尽富贵才是,怎么弄得如此气虚体弱的样子,半点不像金枝玉叶养在宫中的,倒像是日日都在受折磨。

  她并不答我,只问:“小玥,武威侯入山休养数月,身子可好些了?”

  我心说宫内如此消息灵通,那些御医没有将师父的近况报给你听吗?嘴上却答:“师……侯爷伤重,公主是知道的。”

  景宁嘴唇一抖,再开口便微微低了头,雪白的脖颈带着一个不堪重负的弧度:“我知道,那日子锦回宫的时候龙袍上全是他呕出来的血,我就知道他是不大好了,毕竟灵堂那日……那日……”

  景宁说到这里,声音便打了颤,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十指收拢,将手下凤袍捏得死紧。

  我听她提起那一夜,心脏便像是被人用手握住那样,要不是明白师父已经没有大碍了,忍不住又要怨恨起来。

  但看景宁的模样,该是自那一日后便心结难解,又无人可诉,郁郁多日是以身体虚弱。

  景宁虽然与子锦是一母所生的,到底不如他,亲眼目睹父亲身死,兄弟相残还能气定神闲地坐江山,我每想到子锦一身素服,凤眼生威地踏在血流成河的白玉阶上的样子,就是忍不住的哆嗦。

  暖阁内一时沉默,过得许久我才又听到景宁的声音。

  “我听小玉说,你已经与武威侯已经成婚了。”

  我只答:“是。”

  景宁一震,大概没想到我会答得如此干脆,再看我眼神便黯了一些。

  “我以为你们只是师徒。”

  “我自小便与佩秋在山上一同长大,彼此有情,下山以后师徒相称,只是为了避免麻烦而已。”我顺理成章地说着这些话,一点迟疑都没有。

  “可他的身子……”

  “我没有想过那么多,即是他的妻子,从此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便是了。”

  “住口!”景宁尖叫。

  我愣住,抬头见她已经激动得立起身来,一根青葱玉指指向我的面门,指尖发抖。

  我“……”

  公主,我知道你爱我师父爱得死去活来,可他心里真的没有你,强扭的瓜不甜的。

  我张张嘴,真想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可惜不敢,只好婉转。

  “佩秋伤重……公主是知道的,他也不想拖累公主。”

  “我知道。”那声尖叫像是耗尽了景宁剩下的所有体力,她放下手,颓然坐下:“我也知道他心里并没有我。”

  暖阁中仍旧香烟缭绕,暖香熏得微尘沉浮,雕金镶玉一切似真似幻。

  景宁的声音也像是从天外飘来的,总觉得听不真切,也不回答我的问题,呓语那样问我。

  “你可去过和元府?”

  我点头,回想了一下:“那里很美。”

  “我与子锦在和元府长大,王太子妃工馋善妒,王家又势力滔天,父皇……父皇能做的并不多,小时候我们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你早已知道了吧?”

  我沉默,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景宁倒也不恼,说起来,她与子锦这对姐弟真是没什么皇族架子,颐指气使都需潜移默化,不用别人谈论也看得出来,他们自小过得日子并不怎么好。

  “母亲因着生下子锦得了太子侧妃的册封,对他自是看重,我们小时候,向来都是片刻不让他离开眼前的。那时我跟着徐将军夫人学刺绣,常去将军府打扰,还认识了徐持,现在想来,他对我也只是平常客气,是我从未有过玩伴,所以他与我一起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都觉得如珠如宝的好。”

  公主说到这里,眼望远方,仿佛又回到将军府那株松树下秋千上,满眼追忆流连。

  我听她说得可怜,胸口翻腾的酸味也就冒不出来了,只好继续沉默。

  “回府便一遍遍地说给子锦听,子锦那时还小,很是羡慕,母亲看他看得那样紧,我这个做姐姐的,时常觉得弟弟可怜。”

  我努力想象子锦可怜的样子,却是毫无结果。

  景宁说到这里,喘了口气,声音变得微有些怪异:“父皇死了,大皇子逃去辽邦,谁想到最后是子锦做了皇帝。”

  我听她说起先皇,血淋淋的那一幕便再次浮上来,灵堂内血流遍地,老人发出频死的呻吟,子锦抓开我的手,平静地对我说:“父皇累了。”

  我垂下眼,不自觉地双手交握——子锦并没有让我救人,并没有让我救他的父亲。

  “我知道死了许多人,可如果不是子锦做了皇帝,现在这世上便没有我们姐弟了。”

  我默默地看着她,一句话都不愿说。

  她顿一顿,声音软弱:“我也知道,若没有徐持,也不会有这个结果。”

  我心中一痛,想起当日情景,仍像是被针刺了一样。

  “我知道你已经做了他的妻子,他若对我无意,我也并不想与你抢夺一个男人。”

  话说到这里,我再不回应就说不过去了,正想着是否要跪一跪表示谢恩,但景宁突然转过脸来抓住我的手,眼角晶莹,竟像是要流泪了:“我只是……想救他。”

  我心里突然结了冻,开口声音都变了。

  “公主,你究竟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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