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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积极参与国外汉学研究的学术交流

  在王国维的时代,所谓国学,是与西学对称而言的,指的是关于中国传统的学问。而传统的学问,旧派学者以经学为主。王国维认为,所谓中学、西学,就学科而论是一样的,都有科学、史学、文学,“所异者,广狭疏密耳”。如若将中学、西学对立起来,当然得不到互相交流的可能。而当时欧洲、日本所谓的“汉学”,指关于中国古代的学问,广义地说,代表着整个中国文化史。在王国维的心目中,国学的概念也相当于整个中国古代的文化史,比过去的“四书五经”宽泛多了。研究国学,或称研究中国文化史,要钻研历史留下来的经典著作。但是只看这些书就不够了,他说:“特余所谓中学,非世之君子所谓中学;所谓西学,非今日学校所授之西学而已。治《毛诗》、《尔雅》者,不能不通天文、博物诸学,而治博物学者,苟质以《诗》、《骚》草木之名状而不知焉,则于此学固未为善。”正因为这样,王国维早年就认为,真正有成绩的研究中国哲学史的学者必定是通西方哲学之人。这种理想的人才当时尚未培养出来,所以王国维指出:“故今后之文科大学,苟经学、国文学等无合格之教授,则宁虚其讲座,以俟生徒自己之研究,而专授以外国哲学、文学之大旨,既通外国之哲学、文学,则其研究本国之学术,必有愈于当日之耆宿者矣。故真正之经学、国史、国文学之专门家不能不望诸此辈之生徒,而非今日之所能得也。”因为,清代初期,中西对立,出于中国人不理解西方人,瞧不起西方人。鸦片战争之后,看到中国总打败仗,产生洋务运动,只承认枪炮不如人,所以讲“中体西用”,其实只准备学一点西方技术。王国维的中西观比“中体西用”更进步。他指出:“余正告天下曰:学无新旧也,无中西也,无有用无用也。凡立此名者,均不学之徒,即学焉而未尝知学者也。”这是出自于王国维的学术观。他认为东方与西方,相同学科的性质都是一样的。东方有哲学,西方也有哲学,只是各国学科哪个更发达一些,侧重哪些学科而已。科学的道理为求其是,应该说东方与西方是须共同遵循的。换句简单的话说:不管东方还是西方,一加一都等于二。如果互相交流,可以互相促进,因为目标是一个:探求真理。所以王国维说:“故中国之学,西国类皆有之;西国之学,我国亦类皆有之。所异者,广狭疏密耳。即从俗说,而姑存中学、西学之名,则夫虑西学之盛之妨中学,与虑中学之盛之妨西学者,均不根之说也。中国今日,实无学之患,而非中学、西学偏重之患。京师号学问渊薮,而通达诚笃之旧学家,屈十指以计之,不能满也;其治西学者,不过为羔雁禽犊之资,其能贯串精博,终身以之如旧学家者,更难举其一二。风会否塞,习尚荒落,非一日矣。余谓中西二学,盛则俱盛,衰则俱衰,风气既开,互相推助。”王国维既不盲目排斥外国,也不盲目崇拜外国,提出唯真理是从的中西学术互相交流的主张。

  王国维与国外汉学家交往很注意互相交流学术讯息,交流文献资料。王国维译伯希和《近日东方言语学及史学上之发明与其结论》一文,于1919年秋写了附记,叙及“别伯居且十年矣”。王国维于1909年10月28日中秋节在北京见过伯希和。当时伯希和从中国西北考古途经北京,其时大量敦煌遗文已被捆绑运走。那天,王国维与罗振玉、蒋、董康一起去访问他,伯希和拿出身边带的几件给他们看,顿使他们叹为观止。罗振玉请伯希和回去将照片寄来。以后据伯希和寄来的材料,由“罗振玉辑为《鸣沙石室佚书》,由王国维协助校理,董康诵芬室刊行”。“只有《秦妇吟》是后来伯氏寄到旅顺去的,是抄本,并未见原物照片也。”伯希和是与王国维学术交往最多的欧洲汉学家。王国维记述:“当光宣之际(1908年——1909年——引者)余遇博士于京郊,以为博士优于中学而已,读此篇乃知博士于亚洲诸国古今语,无不深造,如敦煌以西迄于于阗古代所用之东伊兰语,即博士所发现及创通者也。……欧洲战事起,博士从军达达尼斯海峡,既而复有事西伯利亚。今春凯还,过沪遇参事剧谈,凡我辈所著新印之书,无不能举其名及其大略者,军旅之中,其笃学如此。”这是1919年秋天译伯希和复归就教授之职的演说之后写的附记。王国维还据藤田剑峰提供给他的1909年9月出版的英国《地学协会杂志》从英语译出的斯坦因《中亚细亚探险记》,译者于文末有按语称:“博士讲演文中尚有可讨论者兹不暇及。要之,博士此行不独于古物学上开一新方面,于地理学亦然。沙漠、沙山之构造,风云腐蚀干燥之结果,川湖之变迁与此地古代之开化、民族之迁徙,邦国之澌灭,大有关系,苟舍其一不能解其他。”

  看来王国维得益于与日本汉学家的直接交往的经验,认识到西方学者研究中国汉学取得了好的成绩。1919年8月17日,他说:“前日在君楚处见伯希和君八年前之就职演说,始知近年西人于东方学术之进步。伯君此文益将近日发明及研究之结果总括言之,于学术关系极大,故榊博士为译之载诸《艺文杂志》上。其所言新疆南北路古代多行波斯一派之言语文字,此发明至为重要。”王国维译完后,将稿件送《东方杂志》,索价40元,竟还价20元,王国维怒而索还。可见,当时的大刊物对国外汉学的重视仍然不够。王国维敏锐地看到这方面中外文化交流十分重要。他自己认真读了这篇文章,也从中受到启发,提出了自己新的研究课题。“因忆我国古书西域诸国汉时谓之西胡,自晋宋以后专称之曰胡。唐人于突厥及胡分析至严。盖胡者,实自西域迄波斯之总名,而北之突厥,南之梵皆不与焉。近来言语学之发明与古籍吻合,岂非大快欤。维因拟作《西胡考》,将古书所云胡者集为一书,亦快事也。”王国维的研究,也得到了伯希和的高度评价并引起了深入的讨论,比如关于《长春真人西游记》,伯希和指出:“此记较优之本,为王国维校注本。”他又说:“王氏注释丰富,足以压倒前人。但有一重要来源,似未引证。不仅王氏为然,凡研究元史者,皆未引证及之。余所言者,即邱处机对成吉思汗谈道一事。……然有一熟谙中国文化之契丹人,曾亲见处机谒成吉思汗于西域,而对于处机曾有直率之评论,即耶律楚材是已。”

  自敦煌文献面世之后,日本学者赴欧洲阅读材料者甚多。日本狩野博士赴欧时,王国维热情赋诗壮行。现在《观堂集林》中有许多跋语,都注明是根据狩野博士提供的材料写的。这样的交往,对王国维的研究工作显然起了推动作用。王国维对日本的汉籍十分感兴趣。神田喜一郎任职日本图书寮之后,王国维经常询问有无奇书发现。王国维的元史研究有了成果之后,即寄他们征求意见。神田喜一郎回信中说:“大作《蒙古史料校注四种》考据精确,创获叠见,洵为不朽之盛事。”“黑鞑事略》,尤为难读。敝邦有箭内博士尤用力于劫持掌故,亦有《黑鞑事略校注》之作。去岁博士归道山,其书未至刊行,为可憾矣。大作屡言及乣军,敝邦史家近日研究此事者有数人,于乣字原义,尤致众说纷纭,未见解决。不知高见如何?乣字古籍无所见,至《辽史》始有之,其音为何?其义为何?”王国维与其在通信中经常讨论。1926年9月21日,王国维说:“乣军之乣,亦或作糺。(《辽史》及《蒙鞑备录》乣讹为纪当本作糺。)此糺字本是纠之别体,见于《集韵》,则乣或又糺之省欤。此事不敢遽定,姑以字体说之。”

  当王国维完成了《元朝秘史之主因种考》之后,又报告神田喜一郎说:“近作《元朝秘史之主因种考》一篇,因《秘史》所记主因种,其事实全与金末之乣军相合,故疑主因即乣军之对音。”王国维还特地译介了津田左右吉《室韦考》、《辽代乌占敌列考》、箭内亘《鞑靼考》,这些都是日本学者研究中国民族史方面的代表性著作,也是王国维自己后期研究元史、西北地理时所关心的问题。王国维善于从中汲取材料,注意他们所使用的方法,研究学科前沿的发展和新的生长点。这样的中外交流,对王国维本人的研究是一个促进,同时也使他在国际汉学界产生更为广泛的影响。

  王国维在与国外汉学的比较中,也进一步体验到自身学术上的优势,利用已有的书本上的材料和新发现的材料相结合,取得了举世公认的成就,从而使自己的研究方法更为丰富,也坚定了自己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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