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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凤凰山庄王拜贤相 断旗柱罡风呈凶兆

  郢都城外东南不远,有座高不过百仞的小山,名曰凤凰山。庄王筑坛拜相之处就在这山麓之下。其坛依山而筑,高丈许,阔五丈有余。坛上正中央置有高几,上饰虎豹熊貔,遮云华盖罩于其上,宫女兵丁侍立侧旁,后面上接云霄的赤色大纛迎风飘扬,上面是斗大的“楚”字。

  楚国始祖祝融在帝喾高辛氏时任火正之官,后世尊其为火神,所以楚国尚赤,衣服、器皿均为红色。此时漫山遍野旌旗飘扬,聚集观看的庶民成千上万,将这山麓染成了红色,看起来肃穆庄严。

  巳时刚至,庄王在一队披坚执锐的扈从兵丁前呼后拥下来到高坛。但见庄王头戴高七寸、广三寸的长冠,冠顶五寸有余的金獬豸直冲天际;一身绛红博袍,腰间一柄剑鞘螭龙飞凤的长剑,脚登高底缟舃,气宇轩昂,一派王者之气。

  满朝大臣列班两侧,垂袖肃立,敛容静穆。孙叔敖身着常服,因他尚未授职,相礼司仪虞丘安排他站于朝臣之后。

  卜尹仰观天象有顷,上前跟虞丘说:“禀告太傅,吉时已到!”虞丘整整衣袂,出班至庄王面前跪奏道:“启奏大王,吉时已至!”庄王颔首道:“诺!”

  虞丘遂转身面对群臣,展开手中简册宣诵道:“我王为楚国江山社稷、天下百姓苍生故,望贤若渴,盼得忠良贤臣之辅佐。今赖上天垂顾,赐我王大贤。其人虽起于阡陌之中,然五常具,五德良,五品兼。大王发诏辟简于后。”

  虞丘稍顿,然后朗声读诏:“昔我先王,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川,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贡御王事,尚不得脱置茅蕝、设望表、与鲜卑守燎之辱。先王励精图治,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历经三百余年,破汉阳诸姬,服陈蔡诸国,与齐晋秦诸大国逐鹿中原,使周室侧目。今日我雄楚版图大张,威镇南方千里,何也?固赖先王之神明英武,亦赖良臣肝脑涂地之辅佐。故寡人思贤若渴。今得一孙叔敖,其才其德,堪比先贤子文,实乃楚国之幸。寡人简汝为楚国令尹,望汝治国以九经,恪慎不懈。楚国图霸业、富百姓,赖于汝矣。钦此。”

  孙叔敖出班,双手捧过诏书,跪下道:“臣当披肝沥胆,不避刀斧,肝脑涂地,尽忠于君于民!”

  庄王下座,亲自将孙叔敖扶起道:“贤卿免礼。”说罢转身向虞丘颔首。

  按楚制,凡国中大事,必以歌舞酬神。山野间响起三声炮响,坛上顿时鼓乐齐鸣。乐长优孟奏过庄王,便转身唱赞道:“奉大王令:天降贤臣于吾国吾民,感东皇太一真君之隆恩,以舞乐酬神!”然后高扬广袖,停顿片刻,便决绝落下。顿时雷霆之声遽然而至,有如天神战车隆隆,闻者莫不肃然。俄顷,乐音放缓,似自九天仙境破云而来。随着乐声,头插彩羽的女巫翩翩起舞,令人眼花缭乱。但见女巫面涂五彩,俯仰进退,时而如凤翔,时而如蛇行,让人惊心动魄。清亮的歌声回响于山野之间:

  择吉日兮辰良,

  穆将愉兮上皇。

  疏缓节兮安歌,

  陈竽瑟兮浩倡。

  北辰亮兮民望,

  理阴阳兮国昌。

  五音纷兮繁会,

  君欣欣兮乐康。

  宝金玉兮贤良,

  酬神祇兮尚飨。

  坛下成千上万的百姓早已按捺不住,争相向前挤去,一为看舞者之情态,二为看新令尹究竟是什么模样。有知情者说,新令尹是期思一介村夫。听者一个个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一个泥腿子,突然成了百官之首,如何不让人感叹?

  “孙叔敖这人被神灵眷顾了,该不会做官就忘本吧?”

  “咳!你没听人说,人人不做官,做官都一般,天下乌鸦一般黑!”

  一个老者反驳说:“你这人怎么一竿子扫倒一船人?听说孙叔敖是前司马蒍贾的儿子,蒍贾就是个爱民如子的大清官,他儿子必然不错!”

  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的黑瘦年轻人瞪着老者说道:“孙叔敖是你的亲戚?还不知怎么样呢,就这么夸他!”一个巡游的兵丁听到他说的话,恶狠狠地搡了他一把道:“你胡唚什么!敢对大王的圣裁说三道四,就不怕灭你九族?”黑瘦年轻人赶紧闭上了嘴。

  这一切让一个庶民打扮的清秀小子看在眼里,他朝那个黑瘦年轻人挤去。突然山间刮来一阵风,呼啸冲耳,掀衣揭裳。刚刚还响晴响晴的天空,刹那间乌云密布,传来隐隐雷声。看热闹的黎庶顿时惊慌失措,四散而去,生怕灾戾降到自己身上。

  那风越发刮得天昏地暗,凤凰山上的树木都俯下身去,发出呜呜的怪叫。高坛上的大纛猎猎作响,几欲脱杆而飞。猛然间听得啪嚓一声,立得好好的一根旗杆拦腰折断,跌进尘埃。黎庶不知就里,吓得四处乱窜。

  那个混在人群中的清秀小子瞧得清清楚楚,是那个黑瘦年轻人借着风势,猛地以头撞向旗杆,才把旗杆撞断。他使了障眼法,让人觉得是在狂风中难以立足,身不由己撞到了旗杆。再看那黑瘦年轻人,额头上已是鲜血淋漓了。

  守旗的兵丁冲了过去,伸手抓住黑瘦年轻人,怒喝道:“这旗杆好像是你小子撞断的,它碍你什么事了?”那人也不挣脱,哭丧着脸辩解道:“军爷呀,我和旗杆无冤无仇,我干吗要撞断它?再说了,我也是血肉之躯,我不要命了?明明是风太大,刮得人站立不住,我被风推到了旗杆上……”那兵丁也不听他啰唆,喝道:“走!跟我到养将军那里说个明白!”

  清秀小子跟在后面想看个究竟,不料还没走一箭之遥,就见那黑瘦年轻人乘兵丁不备,兜头一掌击去,随即挣脱,窜出几十步远。兵丁大喊:“哪里逃!扰乱朝廷大事,该当何罪!”随即拔腿追赶过去。那黑瘦年轻人身手了得,霎时间不见了踪影。他自以为摆脱了追兵,却发现清秀小子紧跟在后面,便恶狠狠地说:“你为何与我过不去?”

  清秀小子说道:“我只想弄明白,你干吗冒着生命危险,拿头去撞旗杆?”

  黑瘦年轻人冷笑一声道:“在下并非故意的,实为风力使然。合该我倒霉,差点丢掉性命不说,还被扣了个扰乱朝廷大事的罪名。”

  “我不管朝廷不朝廷的大事小事,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二人一前一后,已经到了城里。黑瘦年轻人突然一笑,大大咧咧地问道:“你一定要弄明白?”

  清秀小子说:“你说说又何妨呢?”

  黑瘦年轻人嘴角挂笑,猝然回身出手,心里说道:“让你多管闲事,尝尝爷爷的厉害!”哪知一阵剧痛袭来,他的拳头已被清秀小子铁钳般的双手捏住。清秀小子顺手一甩,将他掀出一丈来远。黑瘦年轻人情知碰上了深藏不露的侠士,不敢恋战,爬起来没命地逃去。清秀小子紧追其后,不料到了城东南人烟稠密的贵人府街,前面的身影倏忽不见。清秀小子寻了半晌,怏怏而去。

  再说凤凰山高坛那儿,一见旗帜倒地,庄王脸色大变,恼怒地叫道:“停!统统撤下!”乐人与女巫们赶紧离去。庄王环视两旁的大臣有顷,说道:“众卿说说,旗杆折断,主何凶吉?”

  大夫申叔时出班奏道:“启奏大王,这只是偶然罢了。谚云:‘六月天之雨隔牛背。’忽雨忽风,就是这个季节的常情,不足为怪。”伍举亦奏道:“大风吹折旗杆,恐系旗杆早为虫蛀。何必惊诧?”

  “不对!”右尹公子侧太急了,踉跄了一下,但还是抢步跪奏道,“大王,国之禍福,必有朕兆,此事必是诸神之警……”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了过来:“右尹大人是不是想说,大王筑坛拜相,惹得诸神共愤?”此人乃箴尹斗更生。他掸掸宽大的袍袖,昂然趋步向前道:“申大人所言极是,暑天阴晴变化无端,本属正当,不足为怪,为何扯上国家祸福?譬如右尹大人刚才差点摔倒,那又是什么朕兆呢?”

  两边大臣禁不住窃笑起来。公子侧双目充血,反唇相讥道:“斗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忧心国家大事,对与不对,大王自有明断!”

  在大臣们争论之时,被临时抽调来担任护卫的郊尹潘鬻悄悄来到孙叔敖身边,附耳言道:“旗杆折断,实是人为。”接着,潘鬻将黑瘦年轻人以头撞旗杆,和那个清秀小子追赶的情形简要述说了一遍。最后他叮嘱道:“大人应向大王奏明。”孙叔敖感激地轻轻拍拍潘鬻的肩头,轻声说道:“我知道了,兄长去吧。”

  坛上争论得风起云涌,庄王似不耐烦,道:“虞卿,寡人愿听听你的看法!”

  太傅虞丘双目现出几分忧戚之色,听得庄王点名要他陈言,正待出班,庄王又道:“虞卿不必出班,就此奏来!”

  “谢大王!”

  不必出班,也就不必跪拜,这对大臣来说是莫大的恩典,虞丘自然感激涕零。他朗声奏道:“大王,臣以为此事不应由人断,应由天断。令卜尹占卜,自然明晓天意如何。”

  “虞卿言之有理!”庄王点头道,“众卿以为如何?”

  “臣以为不妥!”箴尹斗更生甩甩衣袖,疾趋几步,跪到庄王面前:“大王,天道变异,时令使然,何足为怪?至于旗杆折断,并非天意暗喻,而是人为!”刚才眼尖的大臣看到了黑瘦年轻人以头撞旗杆的一幕,遂与相邻的大臣窃窃私议,斗更生因此得知了事情的缘由。

  此言一出,庄王与诸位大臣都吃了一惊。

  “哼!”庄王怒不可遏,撇下众大臣而去。拜相就此结束。

  却说虞丘乘着画缋文采的轩车回到府里,就有门客与家臣扶他下车,替他脱去袍服,又有人送上冰镇桂酒。虞丘很惬意,坐在树荫里的蒲筵上,啜饮着清凉的琼酿。门客中武功高强者纷纷上前,想给他表演一些腾身上树、飞檐走壁之类的绝技。

  虞丘放下漆豆,捋捋胡须,高兴地指着院中一株参天的楠树道:“谁能最先摘下上面的飞鹰窝,我就赏十朋一贝钱。”

  一个额上缠着白绫的黑瘦年轻人叫得最欢:“我来给太傅露一手吧!这赏钱我拿定了!”

  年轻人说着就要飞身上树,虞丘叫住他说:“蒯通,你额头上……这个好些了吗?怎么还是血迹斑斑的?”

  蒯通笑笑,不以为然地说道:“没什么。”

  虞丘哦了一声,伸手抚着他的伤痕问道:“痛吗?”

  蒯通身子一挺,朗声答道:“大丈夫死都不怕,还怕痛吗?太傅放心,早就不痛了。”

  “还是歇息歇息吧,老夫一样给你赏钱。”

  “不,小人就是要与众位兄弟一比高下!”

  “去吧!”虞丘捋须笑道,“我倒要看看蒯通的本事究竟如何!”

  虞丘话音刚落,呼啦啦站出来二三十位身怀绝技的高手,个个揎臂擦掌。虞丘兴奋地说:“你们谁先上?”话音刚落,蒯通已应声而出,只见他捷若猿猴,飞身跃上楠木。落在后面的人齐声喊:“不能算数!太傅还没喊一二三你就抢先了!”

  蒯通正待回应,猛然发现离楠木一丈来远的庭檐上竟趴着一个人,正往这边窥探什么。蒯通忍不住喊道:“何方野小子,竟敢刺探太傅府的动静!”接着便高叫道:“来人啊,有刺客!”

  蒯通一纵身,双脚攀上伸向庭檐处的粗壮树枝,飞身跃出七八仞来远,稳稳地跳到了庭檐上。他看清了来人的面目,不禁惊愕万分:“原来是你!”竟是那个追赶过自己的清秀小子。清秀小子照准他的头顶飞来一片灰瓦,旧伤再添新伤,蒯通捂住伤处。清秀小子趁机飞身而去,身行轻飘如有神功附体,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蒯通不禁暗暗佩服:“好身手!来无影去无踪,奇人也!”

  庭院里的虞丘与众位高手不知道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齐声问道:“蒯通,怎么回事?”

  蒯通跳到地上,揉着疼痛的额头,细说了刚才的一幕,只是隐去了他曾被那人追赶的事。众人面面相觑,虞丘也沉吟不语,不知道那人是出于好奇前来看热闹,还是想踩点,伺机潜入府里偷点值钱的东西,抑或是为别人指派,前来刺探消息。但是在门客面前,他不好道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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