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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十九年前知青点风云突变回忆

  魏宽达

  晴天霹雳,祸从天降

  放下手中那封沉甸甸的征稿通知,望着窗外的绵绵秋雨,思绪不由得又回到那不堪回首的39年前。

  同样是初秋的9月末,同样是下着这令人心烦的连阴雨,同样是一个灰蒙蒙的傍晚……在陕西省眉县最西端的一个小村庄―第五村公社余管营大队的泥泞村路上,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冒雨赶往村小学校。几分钟前,一位小学生跑到知青点告诉我,我的同学―一起下乡的知青德安从县城回来,叫我赶快去小学校见面,有急事找我。我边走边想,我同德安还是两个多月前在母校的上山下乡动员会上见了一面……当时我和他都是被邀请回陕师大一附中,给1968年准备上山下乡的校友作先进事迹汇报和动员的。那以后,我在村上忙于大队实验种子农场的生产,他则在县革委会帮忙工作。今天他冒雨步行十几里路赶回来,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但能出什么大事呢?全大队知青大部分都在队里参加生产,还有两位在宝鸡、西安随团参加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宣传动员,不可能出什么事呀?

  当我忐忑不安地推开德安的房门后,只见他神色凝重地望着窗外,半晌才回过神来问我:“你知道一队知青的事吗?”我告诉他也只是知道个大概,怎么出事啦……他告诉我:今天下午县革委会召开大会,吴主任宣布,一队知青前一段出的事定性为“阶级报复打死贫下中农”罪,并命令县公检法军管组立即前往该队抓捕罪犯。晴天霹雳啊,我站立不稳,跌坐在土坑上。德安摇着我的肩膀说:“你要冷静,要挺住,想一想,这事与你有关吗?”我对他讲了这件事情的大致经过……

  年轻的代价

  1968年四五月份,随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步伐,眉县各村都在批斗走资派和“五类”分子(地、富、反、坏、右)我大队第一生产队的知青们依据大队革委会和队委会的安排,借此批斗之风,翻出了六七年前本队棉花失窃的积案―一个冬季的晚上,存放在小队仓库中的1000斤棉花不翼而飞,当时县公安局侦查了很长时间,终因证据不足一无所获,将此案搁置了下来。明眼人都认为是内盗,矛头直指当时的队干部。

  第一生产队为此成立了专案组,对重点怀疑对象―原生产队队长李生荣隔离审查……在审查中,一队知青自然成了专案组的主角。成为主角有两个重要原因,一是“文革”的大形势使青年学生成了运动的主力军;二是下乡知青在队上无亲无故……无牵无挂,没有户族矛盾。膨胀的“革命”情绪,导致他们极不慎重地将审查室设在知青院子中。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这些涉世不深、远离父母亲人、缺少正确引导的年轻学生,在审查李生荣的过程中采用了流行的逼供手段。到7月初,李生荣一只胳膊因捆绑时间长而发青(原因是谭永宁睡过了头,没有及时给李生荣松绑)急送县医院抢救,后又转宝鸡市中心医院治疗,8月初李生荣死于该院。事情发生后,当时公社革委会委派一名公社干部和我(我在第二生产队,是全大队知青负责人)去宝鸡市中心医院索取死亡证明,医院开据的死亡证明中注明李生荣死亡原因是:病人长期拒绝饮食,脱水致死。证明拿回公社后,公社革委会认为李生荣抗拒交待……自杀身亡。公社革委会在宣布此定论的同时,对第一生产队部分知青采取的私设公堂和逼供手段提出了严厉批评。

  正因为我受公社革委会委派参与了李生荣死因的调查,从而粗略得知,第一生产队知青在审查李生荣期间为了保密,没有跟其他小队的知青通气,更没有同我这个负责人打招呼;也得知审查李生荣过程中有该队队委会干部参与其中。

  红旗变黑旗

  听我讲述完,德安长出了一口气,连声说:这就好,这就好,基本与你无关。至于抓人的事只能看形势的发展再说了。

  同德安见面的第二天,县公检法军管组冒雨进村了。当晚在三小队马房召开全大队贫下中农会,全体下乡知青被要求参加会议(我们当时下乡,根据上级有关精神,下乡知青参加贫下中农会议)

  会议开始不久,县公检法军管组一个红脸膛的干部发表了如下讲话:我们是根据县革命委员会吴主任的命令来大队抓人的,抓捕对象就是一队的部分知青。这些知青出身反动家庭,实施阶级报复,打死贫下中农李生荣。有人说余管营大队的知青是全国知青的一面红旗,是什么红旗?是黑旗!他们是一伙小蒋介石!就是要镇压!

  当时在场的知青们无法接受这种攻击,群情激愤、据理力争。我公开要求发言,我说:我们全大队四十多名知青从1964年到村上后,自觉接受贫下中农教育,苦活累活抢着干,访贫问苦,用少得可怜的生活费接济生活困苦的贫下中农;我们组织宣传队和科研组努力改变农村的精神面貌和生产面貌;完全同贫下中农融为一体战天斗地,被共青团中央和陕西省委命名为全国下乡知青的一面红旗。你们说是黑旗,用心何在?医院证明李生荣不是被打死的,这也是公社革委会的定论……你们凭什么说是被打死的?把你们的证据拿出来给全体贫下中农看看。说我们是小蒋介石,小蒋介石能当先进典型吗?

  那个红脸膛的干部被问怔了,他指着我大喊:你叫什么名字?医院的证明不用给你们看,你们这些小蒋介石!就是要镇压!

  知青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第三天开始,第一生产队知青林源生、夏伟生、谭永宁等七人被看管、隔离起来……并逐个进行审讯(当时全大队知青曾组织一部分知青赶往西安到省革委会反映申诉,但无人给予伸张正义)几天后,谭永宁(时年18岁)在高压下偷喝农药自杀了,公检法小组放言:死一个谭永宁怕啥,还要抓出幕后操纵者和打人凶手……

  大概十天后,公检法小组在大队召开公捕大会,抓走了“幕后操纵者”林源生(时年22岁,是知青小组长)“打人凶手”夏伟生(时年20岁)其余凡是参与此事的第一生产队知青数人除大会陪绑、反复接受批斗外,还出资受罚。召开公捕大会时,大标语、大喇叭声称我是幕后操纵者,要求逮捕我,要我到会陪绑。

  接受批斗,我称病拒绝到会。终因证据不足,我没有被定为幕后操纵者,逃过一劫。用那位红脸膛干部的话讲,只要查出我参加过一次李生荣的审查,就可以按幕后操纵者抓我,他还说我太嚣张了,竟敢跟公检法小组对抗!要求公社、大队对我进行批斗。因此,撤销了我的大队种子实验农场场长职务,并多次受到批斗……

  全国知青的一面红旗倒下了,余管营四十多名知青四年时间用辛苦换来的荣誉扫地了!此后,他们大部分人备受歧视、被打入另册,挨批斗成了家常便饭。

  20世纪70年代初,一位在第五村公社驻队的军宣队黄营长听说这件事后,曾多次召开知青和贫下中农座谈会了解真相,并组织驻队工作组进行了大量的调查取证……试图为该事件平反,但不知何故,黄营长突然被调回部队。全大队知青的心彻底绝望了。

  随后开始的下乡知青大招工,我们这些在农村苦苦劳作六七年的老知青就因为“黑旗”、“小蒋介石”没人敢推荐,没人愿意接纳。我们中大部分拖至1975、1976年乃至1979年才返城,那时年龄最小的知青也已三十岁左右,返城后的窘况可想而知。

  林源生、夏伟生在公捕一年后公审判刑20年,直到20世纪70年代末才被释放。夏伟生,这位提笔能作画、吹拉弹唱具有一定水平的多面手已经精神错乱,出狱时前妻和女儿不敢相认,几年后凄惨地死于劳改场。林源生曾多方奔走呼吁,终因势单力薄、证据不足,没人给予平反。

  反思那段历史,李生荣和第一生产队的部分知青都是“文革”的牺牲品。前者和他的家人蒙受巨大的精神及物质上的损失,留下了永久的痛;而后者,更是付出了昂贵的代价。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1964、1965年几千西安知青抱着改造自我、改变农村落后面貌的理想上山下乡。当年的追求、困惑和失落,如今变成了我们这些亲历者刻骨铭心的记忆。

  作者简介

  魏宽达,陕西西安人,1964年高中毕业于陕西省师范大学第一附属中学,因历史的原因于同年11月25日到陕西眉县第五村公社余管营大队二小队下乡插队。1975年招工进宝鸡石油钢管厂工作,曾任该厂技工学校教务主任,现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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