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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覆水难收

  忙碌中,年关近了。街上的人们大包小包地购年货。

  大军家决定在春节期间让大军和水灵结婚。大军妈古筝带着大军来到水灵家。水灵仍在单位上班。水灵妈和奶奶忙着张罗饭菜。

  吃了午饭,古筝和大军要回家,说是要回去准备婚礼。

  看着大军妈送来的厚礼,文英为难地说:“孩子的事,我不能做主,我家小灵子没有提起过春节要结婚,东西你们先拿回去,小灵子愿意结婚,我们一分钱彩礼也不要。”

  古筝说:“亲家母,这你就见外了。我们是诚心诚意来求亲的,我家大军可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水灵,我也很喜欢这闺女,两个人年龄不小了,也该把事情办了。”

  文英说:“这事我真的做不了主,必须要等小灵子回来。”

  大军瓮声瓮气地说:“伯母,这事您得帮我劝劝水灵,我保证一辈子对水灵好,保证永远对您和奶奶好。”

  古筝帮腔说:“我家大军为了水灵可是耽误了,跟大军一般大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哎,我这当妈的呀,着急呀。”

  奶奶说:“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常言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们可不出卖闺女,你们把买的东面拿走。”

  大军说:“奶奶,您这样说就见外了,要过年了,这是我这做小辈的一点心意。”

  古筝和大军走了,文英一下子陷入两难境地。一方面她也知道大军是真心喜欢水灵,另一方面一想到大军就是古风的亲外甥,她心里就疙疙瘩瘩的。

  水灵回来,看到大堆的礼物,比她妈妈更为难。

  “妈,我不想结婚,真的不想结婚。”

  “你不小了,也该结婚了,妈只是担心你今后不幸福。妈问你,你真的喜欢大军吗?”

  “没有原来那样喜欢了,老跟他闹别扭。”

  “妈问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

  水灵没有直接回答,说:“没有结婚前,我还有选择的余地,我必须找到自己真正爱和真正喜欢的人。是很知心很知心的那种。”

  “可人家逼着要人,你说怎么办呢?”

  “反正不想结婚,他未必还能强迫我不成?”

  水灵到单位上班后,大军又来水灵家,却遇到水灵妈病了,而且是急性肠梗阻。水灵妈病得大汗淋漓,却不想上医院。大军坚持要送老人上医院,到医药医生一检查就要求马上做手术,大军签字,交钱,让水灵妈做了手术,之后又打开水,拿药,一个晚上没有合眼。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看着跑前跑后的大军,文英不得不承认,大军确实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值得托付终身。如果不是古风和汪家会,文英对大军是非常满意的。

  水灵得知妈妈病了,请了假赶回来,见大军正在帮着打扫扬尘。自从和水灵好上后,水灵家每年过年打扫扬尘都是大军做,大军一身都是灰烟,人也瘦了一圈。水灵爱意顿生,那消失的爱正一点点地浓起来。她到卧室问候了妈妈后,出来就对大军说:“我们去照结婚照吧。”

  大军受宠若惊,说话都打着颤:“真的吗?你不骗我?”

  水灵点了点头,说:“真的。一会儿我们就去。”

  大军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说:“太好了,你终于明白我是真正喜欢你的。走,马上就走。”

  水灵笑了,说:“看你灰头土脸的,怎么照相嘛。也不急这一会儿嘛。”

  大军拉水灵走,说:“不行,就要现在走,我怕你一会儿又变卦了。”

  “好好好,依你。现在就走。奶奶,妈,我们走了啊。”

  水灵妈在里屋喊:“小灵子,你进来一下。”

  水灵进去了,躺在床上的水灵妈问:“你考虑清楚了?”

  水灵点了点头。一时间母女无话。一声清脆的鸟叫在窗外响起,水灵的眼睛看向窗外,窗外是一棵香樟树,有鸟儿成双成对地在树上飞来跳去,有的还在窗台上蹦蹦跳跳的,歪了头朝屋里看,小眼睛灵活地转动着。她似在说,水灵啊,你该有个伴了。

  水灵看着窗外,说:“我想好了,我们家需要大军,他对我们家也是巴心巴肠的,我也不多想了,世上哪有尽善尽美的事情。和大军过一辈子,也不错。”

  水灵妈叹息了一声,说:“不要考虑我和你奶奶,你要多考虑你自己。”

  水灵笑了笑,说:“妈,你不要这样认为,其实我和大军还是很有感情的,虽然闹了不少矛盾,但还是没有断绝,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你都这样想了,我和你奶奶也不会挡你。快去吧。早去早回,今天不到单位了吧?”

  “不去了,晚上陪妈妈说说话。妈妈,再见!”水灵一开门,差点和大军撞个满怀,原来大军怕有变化,一直躲在门外偷听。水灵故意丢给大军一个白眼,快步往院坝外走。大军追上来,“嘿嘿嘿”地笑着,说:“我好怕丈母娘不准我俩结婚啊,我都被你吓怕了。”

  “活该!”水灵嗔道。

  大军发现,那个温柔可人的水灵又回来了,仿佛又回到了初恋的美好时光。大军幸福地说:“水灵,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这辈子能娶到你,是我大军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谁说要嫁给你了?”

  “嘿嘿嘿……”大军一个劲地傻笑。

  水灵心里却笑不出来,她一遍遍地问自己,自己真的就要同大军结婚吗?她和大军之间有维系婚姻的爱情吗?水灵想到了永强。永强各方面都比大军优秀,可永强比水灵更爱环保事业,能帮奶奶和妈妈做点什么呢?也许老人们想见见女婿都很难。父亲早早地去世了,奶奶和妈妈撑起一个家,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自己也该多为家里想想了。最终让水灵下决心的是,大军对水灵的爱,从来没有改变过。

  两人来到街上,重新买了衣服才往影楼走。两人换好衣服,在摄影师的要求下摆好姿势,照了结婚照。当摄像机对着他们闪动的那一刹那,水灵的心猛地一颤,鼻子有些发酸,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照理说该高兴才对,可她却高兴不起来,自己真的下决心嫁人了吗?大军真的是值得自己托付终身的人生伴侣吗?一向果敢的水灵,这时却变得优柔寡断了。

  “新娘子笑一下,笑一下。”水灵笑了,但笑得并不灿烂。

  大军眉眼都含着笑,这一刻对于大军来说,盼望了太久太久,当这一刻终于到来,终于变为现实,终于和相爱多年的水灵照结婚照时,大军是发自肺腑地高兴啊。他真想对着全世界大喊,我爱水灵,我大军终于要娶水灵为妻了。

  走出影楼,大军提议要好好庆贺一下,他们来到一家酒楼,大军点了几样水灵喜欢吃的菜,特地要了一瓶葡萄酒。在等菜的时候,大军深情地看着水灵,说:“我一定会孝敬奶奶和妈妈,一定会爱你疼你一辈子,一定会做一个好丈夫,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水灵温柔地笑了笑,说:“我也会学着做个好妻子的。”

  “什么时候去拿结婚证?”

  “过两天吧。”

  “好。婚礼你不用操心,你只等着做新娘子就是了。”

  这时水灵的手机响了,是永强打来的。永强在电话中问水灵,康康环保玩具厂是不是大军的那家工厂。

  水灵心里一沉,急问:“出什么事了吗?”

  永强在电话中说:“康康环保玩具厂被人举报了。局里派我和小东他们马上去查,你也要去。”

  水灵一下呆住了。饭店开着暖气,整个房间暖暖的,可水灵却感到一阵阵发凉。她呆呆地望着大军。

  大军不高兴地问:“是那个永强打来的?找你什么事?”

  水灵直视着大军,沉着脸问:“你告诉我,你那个玩具厂环保设施怎样?经过环评没有?”

  大军躲闪着水灵的目光,说:“你放心,没有问题。”

  “被人举报了。”

  大军一听这话,就恨恨地说:“哼,什么被人举报了嘛,我看是那个永强搞的名堂,他就是看不得我俩在一起,就是要破坏我俩的关系。电话是他打来的,对不对?”

  水灵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永强在电话中说:“这事我也为难。可张局和王局都说了,年前的事年前办,要让群众过一个卫生祥和的春节。”

  水灵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问:“怎么会这样?”

  永强在电话中说:“是啊,我也纳闷,大军他,好了,不多说了,你在干什么?伯母好些了吗?你马上通知大军在厂里等我们。”

  水灵放下电话,问大军:“你给我说实话,真的没有问题吗?”

  大军一脸的慌张,说:“我说没有问题就没有问题,你连我都不相信?肯定是那个永强没安好心。”

  大军没有理由不慌张,康康环保玩具厂才是真正属于大军的企业,煤厂和矿厂的真正后台老板是古风古韵和入股的官员,大军只是出面管理一下,挣点辛苦钱。这时,大军烦躁不安起来。

  “走吧,我们不吃饭了,到厂里等他们。”水灵结了账,起身要走。大军却坐着不动。大军额头上的冷汗下来了。

  “走吧,我也想到你办的工厂看一看,如果有问题,躲是躲不掉的。要勇敢面对,积极整改,这才是应有的态度。”

  大军不耐烦地说:“你去吧,我一会儿再来。我准来。”

  水灵一人走出饭店,上街拦了一辆出租车。水灵说了要去的地方,车子向乡村开去,走了水泥路再走土公路,走完土公路后就是毛坯路了,出租车司机说,路太烂了,车子不能去了。水灵说她不知道地方,司机说,闻着臭味走就能找到,也不晓得是开的个啥子鸡巴厂,臭死人了,我们到了这里,连车窗都不敢打开,他妈卖×的,这年头,什么人都有,什么黑心钱都敢赚。

  水灵没有理会司机的满口脏话,下了车。果然一下车,一股臭味就扑鼻而来,那是一股股塑料烧焦的味道,还夹杂着其他恶臭味,越往里走臭味越浓。公路坑坑洼洼的,看得出来,是大军为了方便车子进出,临时请人修的一条土公路。

  越往里走,臭味越浓。工厂烟囱的黑烟正往外冒着,那黑烟被风一吹,四处飘散,整个村庄都笼罩在黑烟中。那黑烟与村庄人家的白色柴烟混合在一起,像黑白的丝绸相互缠绕,开始还能看到白是白,黑是黑,后来就混合在一起,黑白不分了。真不明白,村里的村民怎么能让大军建这样一个污染严重的工厂。

  到了康康环保玩具厂,水灵被无法形容的恶臭熏得差点窒息。永强和小东、小兵他们已经在现场了。水灵来了,她的心情比谁都难过,比谁都复杂。

  因为水灵和大军的关系,永强不便多说什么。小东和小兵也不好多说什么。

  永强说:“张局和王局对你还是很信任的。”

  水灵明白永强这句话的意思,她不能让领导失望。

  水灵沉着脸问:“有环评和‘三同时’手续吗?”

  永强和小东小兵都摇了摇头。

  水灵问:“你们都看了?”

  “我们都看了。”小兵说。

  “我再走走。”水灵说。

  现场的空气沉闷无比。

  水灵往车间走去,小东说:“水灵姐,我陪你。”

  说车间还算不上什么车间,只是一些简陋的棚子,有的连棚子都没有。

  收来的废旧塑胶袋和塑胶废品堆成了几座小山,有工人在清理那些废品。然后放进一个大水池子里洗,那池子的水浑浊不堪。洗了后就进锅炉熔化,那熔化的水流出来,发出了水灵从来没有闻过的臭味。又刺鼻又堵嗓子,连眼睛也刺得睁不开。工人们对这一切却习以为常了,他们竟然没有戴口罩。

  水灵问:“这样的环境你们受得了?”

  一个工人回答说:“开始不习惯,现在没事了。我们下力的人,只要能挣钱就行。”

  水灵说:“长期这样,你们会得病的。”

  工人回答说:“小病挺挺,大病才买点药吃。”

  “你们可以找点其他事情做啊。”

  “我们一没知识,二没技术,又上了年纪,好的企业都不要了,现在能打工挣钱不容易,再说了,现在企业不景气,好多企业工资都发不起,这家老板还算有良心,给的工资高,也从不克扣。”

  “可这家企业的环保太差了,你们就不能给老板提提意见啊?”

  “哪一家企业不一样啊,我走了七八家企业,都一样,我们下力的人,生来就是闻臭味的命。”

  “污染这样严重,你们村怎么同意建这样一个厂呢?”

  “怎么会不同意呢,村长来说有企业家要来我们村投资建厂,村里的人都高兴坏了。村里因招商引资很成功,村长还在乡里得了表扬呢。不但卖了土地,还有地方打工,下班后还可以侍候庄稼,其他村的人都羡慕得不得了呢。嘿嘿嘿,我们村让出了土地,所以先让我们打工。”

  水灵还想说什么呢?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她默默地走着。一向爱说话的小东,也默默地跟在水灵的后面。他明白,看到这些,水灵的心里一定很痛苦很矛盾。

  熔化的废塑料,直接进入了玩具模型车间,哗哗流进水槽的熔化废料,进入模具车间后,出来就是环保玩具的零部件,再组装一下,就成了商场儿童玩具专卖店的商品了。这样的产品也是环保玩具,这样的玩具也进入商场,给那些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父母视如宝中宝的孩子们玩耍?

  真是可恶至极。自己要嫁的男人大军却是罪魁祸首。

  水灵再看企业的排污,更让她愤怒,洗废品的水和从车间出来的有毒废水,哗哗哗地直排长江。其他工厂还怕环保局的知道了,采取隐蔽的手段,可大军的做法真是无法无天,狂妄至极。看着这一切,水灵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开了泪闸一样,汹涌而出。大军啊,你太让我失望了,枉自我那样相信你,可你,你都干了些什么呀。

  小东安慰说:“水灵姐,你别这样,他是他,你是你。”

  水灵强行擦了眼泪,闻着臭味继续查看。越看越难过,他明知我是搞环保工作的,这不是让我难堪,这不是成心让我下不了台吗?

  水灵的心越来越沉重了,人太复杂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水灵只晓得大军想干一番大事业,想出人头地,让水灵和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难道这就是他干的大事业吗?

  大军啊,你怎么变成这样,这样的黑心钱你也赚啊。怪不得大军不敢同水灵一道来,是大军不敢面对水灵。

  水灵回到永强他们待的地方,说:“我没有想到。都怪我。”

  大家都知道水灵短短的一句话里所包含的含意。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水灵又说道。

  永强说:“我已经把情况给王局汇报了,王局说,这件事情让你全权处理。”

  水灵没想到局里这样信任她,无论如何她也要秉公执法。无论是谁,只要破坏了环境,污染了母亲河,绝不心慈手软。

  小东恨恨地说:“大军这种人太可恶了,水灵姐,对这种人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水灵进退两难,可她却不能退却。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马上叫大军到现场来接受处罚吗?刚才两人还亲亲热热地照结婚照,现在却成了水灵处罚的对象。刚才还是和风细雨艳阳天,这会儿却寒风呼啸北风吹了。怎么办,怎么办?

  水灵把探究的目光看向永强。永强却装作不懂,把目光移向别处。他从局里对水灵的种种态度看出,水灵可能要被委以重任,究竟是什么职位,目前永强还不清楚。也许这一关是真正考验水灵能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环保执法者的重要一关,环保的好坏,与我们生存的家园息息相关,要做一名合格的环保执法者,在法律与亲情,在法律与友情面前,必须义无反顾地执行国家的法律法规,水灵啊,你别无选择。如果执法人员过不了这一关,在执法中就会大打折扣,这样的人,是不能担当重任的。水灵现在正面临着这样的选择,水灵必须学会面对这一切。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朝水灵走来,水灵认识,这是大军的姐夫。

  大梅的丈夫喜贵。

  喜贵一见水灵就打着哈哈说:“弟妹,大梅他们都在准备你和大军的婚礼呢,你还在忙啊?”

  水灵一下子尴尬万分。大家吃惊地看着水灵。

  永强更是一脸愕然。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没想到水灵最终还是要嫁给大军,她不是和大军一直在闹矛盾吗?为什么突然决定结婚?难道水灵真的看不出我对她的心意吗?永强心里真是痛苦极了,他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水灵。

  水灵不敢和永强对视,她把视线移开了。置身这样的场景她不便多说什么,也不好解释什么。水灵对喜贵说:“你能不能代表你们厂长接受处罚,如果不能代表,就请你通知你们厂能作决定的人。”

  喜贵说:“我已经接到老板的电话了,老板让我带你们到办事处去。办事处是刚刚建好的大楼,宾馆房间的被子白灿灿的,还没有人睡过呢。”

  水灵说:“不,我们哪里也不去,我们是来现场监察的,就在现场处理问题。”

  永强问:“外地老板谈生意,就是在办事处谈吗?没有到你们工厂来看,就同你们签协议?”

  “我们的产品样品摆在办事处的大厅里,那些商场的供货商看了样品就签协议了。”

  小兵生气地说:“这些商人,真是唯利是图,只要有钱赚,才不管产品是怎样生产出来的呢。真是可恶。”

  喜贵大大咧咧地说:“水灵,你可不是外人啊,你是要同大军成为夫妻的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可要帮大军圆着啊。”

  水灵再也忍不住了,愤怒地大喊一声:“你给我听着,我不会嫁给大军,永远都不会。我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喜贵吃惊地看着水灵。

  水灵严肃地说:“你听着,马上停止生产。”

  “这是不可能的,春节期间生意最好了,我们工厂生产的环保玩具,在市场上最受欢迎,家长和儿童都喜欢,是供不应求,你们看工人都在加班赶货呢。”

  水灵再也没有耐心,她不想给大军打电话,连大军的声音都不想听了,但她还是强压着火给大军打电话,电话通了,不等大军说话,水灵看着臭气熏天的工厂,乱七八糟的环境,质问道:“这就是你们生产的环保产品吗?环保吗?你说说,环保吗?大军你赶快滚过来。”

  大军在电话中沉默了一阵,然后说:“你就不能帮我美言几句,现在哪个厂没有点污染,你们何必这样较真呢?”

  水灵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说:“废话少说,你叫工厂马上停止生产,不准再排放烟尘和废水了。”

  大军为难地说:“订了合同,不能延期交货。”

  水灵说:“以牺牲环保为代价,换取高额利润,这样的昧心钱你也赚?你还振振有词?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大军,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赶快来。”

  “我不会来,反正那样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你别忘了我是谁,你是谁,我们是马上要结婚的两口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叫花子背背篓,我要是坐牢,你也得给我送饭。水灵,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我们今后有好日子过。”

  水灵再也听不下去了,朝手机屏幕吼了一声:“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随即“啪”地挂了电话。

  水灵气得出气都不均匀。永强和小东他们一时骑虎难下。两天后就是中国人的传统节日春节,如果不能制止污染,让老百姓过一个祥和美好的春节,还执什么法,还搞什么环保啊。

  水灵朝正在忙碌的工人大吼起来:“我叫你们停下来,停下来,你们听到了没有?”

  “春节加班,老板给我们三倍的工资呢。”

  水灵严厉地说:“给十倍也不行,你们马上离开,再不离开,就以阻挠环保执法罪论处。”

  工人们也不知道这罪有多大,相互看了看,不肯离开。

  水灵又严肃地说:“你们再不离开,我们将申请法院强制执行。”

  工人们一听到“法院”两个字,腿开始打抖了,对于环保执法,他们还不知深浅,但对于法院,他们还是有些惧怕的。他们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离开了工厂。

  天已经完全黑了。刚才还轰轰隆隆作响的车间,刚才还尘烟飘扬的工厂,慢慢地沉寂了下来。水灵他们准备离开。

  喜贵朝水灵走来,说:“大军找你。”

  水灵犹豫着,小东接过了电话,说:“有什么话给我说,水灵姐不空。”

  大军没想到是小东接电话,在电话中怔了一下,说:“请把电话给水灵。”

  小东冷冷地说:“你无法无天,你还好意思找水灵姐,你不知道水灵姐有多为难。水灵姐不会接你的电话的,你有屁就快放。”

  大军见水灵不接电话,对小东说:“那你叫永强接电话。”

  小东说:“他们都没空。”

  大军本想让永强手下留情,现在这招也使不上了,他急得团团转。

  他在电话中恶狠狠地说:“你转告高永强,他的狼子野心我大军明白得很,哼,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大军放下电话,一口恶气在心中出不来。此刻他真是杀人的心都有,要是永强在面前,他一定会大打出手的。他恨透了永强,认为这是永强从中捣的鬼。

  水灵他们赶回环保局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了。

  第二天一大早,水灵正要去上班,一出门,就看到大军站在楼梯口。

  大军挑衅似的看着水灵。

  水灵也没有好脸色,说:“有什么事,到办公室去说。”

  大军说:“不用,我只问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水灵说:“这话该我问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大军扬着手中的结婚照,说:“昨天我们在一起照结婚照,今天我们就变成了仇人,你这变化也太大了吧?我是杀人放火的阶级敌人?我不过就办了个有点污染环境的企业,你就要这样对我吗?”

  “大军,我不想在这里跟你吵。”水灵朝楼上走去。

  大军也跟在后面,说:“我没心没肺,没防备有人来这一手。”

  到了水灵办公室,大军自己在椅子上坐下了,盯着水灵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我的心情被你搞得乱七八糟的,结什么婚嘛。”水灵没好气地说,把公文包重重地摔在办公桌上,也不坐,站着。

  大军看着水灵,冷笑道:“哼,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结婚了,哼,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你听着,玩具厂你想怎么处理都行,但你必须跟我结婚。你不要把工作和生活混为一谈,我绝不让有些人得逞。”

  “不是你想的那样。”

  “事情明摆着嘛。”

  “大军,你为什么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你如果不把玩具厂搞成那样,任谁想整你也整不成,你都快把我气死了,你还好意思跟我提结婚。不可能的事。我做的就是这个工作,你让我如何执法,如何面对别的企业?人家还以为是我指使你这么干的。”

  大军心里的火苗子直蹿,他强压着心中的火,说:“水灵,算我错了,行吗?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对你的爱没有变,此情苍天可鉴。”

  “你别跟我提结婚的事好不好,我心里都烦死了。”

  这时小东气喘吁吁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水灵姐,恭喜你。”

  水灵淡淡地说:“恭喜我什么呀?”水灵以为是指她和大军结婚的事。

  小东接着说道:“我刚得到确凿的消息,你马上就要成为监察一科的副科长了。”

  大军冷笑了一声。

  小东这才看到了大军。

  水灵怔住了,她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环保局领导重用她,不停地给她肩上加担子,重大的违法案例也让她单独办理,她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没想到领导的安排却另有深义。不行,她无论如何也要推辞。

  水灵给大军倒了一杯水,放在大军面前的茶几上,说:“喝开水不?”

  大军拿过开水喝起来,眼睛望着窗外。窗外是蓝天白云,这是冬日以来少有的一个晴天。大军感到水灵就像天上的云彩一样变化无穷,女人的心太难以捉摸了。

  水灵痛心地说:“我并不想这样面对你。事情都是你造成的,你怎么就没有一点环境保护意识呢?再说了,你生产的产品不但污染环境,对那些儿童的身心健康也会造成伤害,先不说其他的,做人总得有良心吧?”

  大军冷笑道:“你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你就有良心了?水灵,真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水灵并不恼,说:“你这是强词夺理,我们现在是就事论事,我不处理,监察总队其他执法人员也会来处理。因为你的违法事实已经存在。”

  “现在哪个企业没有污染环境,你完全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嘛,为什么要拿我开刀。你大义灭亲换来官位,难道你就高尚吗?”

  水灵气得泪花直转,哽咽着说:“你?”

  这时小兵走了进来,说:“水灵姐,王局让你马上到石家嘴出现场。”

  水灵明白,同事们是想让水灵脱身,不想让水灵面对大军。可水灵明白,她和大军必须面对,逃不开,躲不过。水灵把冒出的眼泪硬压了回去,示意小兵坐下,对大军说道:“大军,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了,难道利益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让你昧着良心做事吗?你的性质有多恶劣你知道吗?当时我站在污水横流,毒气熏天的车间时,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我在想什么吗?我感到从来没有过的耻辱。”

  水灵这几句话对大军有一些触动,他坐正了身子,说:“水灵,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坏,事情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至于对儿童有什么危害,更是谈不上,天下乌鸦一般黑,我考察了其他省市的一些儿童玩具厂,生产条件比康康环保玩具厂好不到哪里去,再说了,有几个买玩具的人,都是到工厂考察了才决定买的。”

  “像你这样的黑心企业家还是少数。”

  “水灵,不要把话说得这样绝对,你还是搞环保的呢,要是每个企业都不违法乱纪,那你们天天又忙什么?忙得大过年的都无法休息。”

  大军一下子把水灵问住了。

  小东说:“大军,你狡辩是没有用的,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

  水灵有些艰难地说:“我作为一名环保执法者,我对你的处理不带有任何私人恩怨。现在你听好了,环保局将申请法院强制执行关停,将销毁所有半成品和成品产品,并罚款十万元。”

  大军一下子蹦起来,说:“这处理也太重了吧,是不是那个永强的意思,永强呢,叫他来处分我好了,最好把我抓起来。”

  水灵生气了,说:“真是横扯筋。我懒得跟你说。”

  大军苦笑了一下,说:“你当然不想跟我说了,因为我们没有共同语言。”大军摔了一张结婚照在水灵的办公桌上,然后摔门而去。

  水灵有些颤抖地拿起结婚照,看着,照片上水灵微笑着,虽然眉眼间有一丝忧郁,但还是微笑着。大军眉眼都含着笑,一脸的幸福陶醉。水灵不忍多看,转头望着窗外,眼中有泪花在滚动。

  小东担心地问:“水灵姐,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心好乱。”水灵全身如要虚脱一般。

  水灵走到窗前,看到永强正在院坝心事重重地走来走去。她明白永强也在担心她。大军走下楼与永强相遇了。大军对永强怒目而视,握紧了拳头。

  永强没有退缩,坦然地看着大军。

  大军没有举起拳头,只是挑衅地看着永强,冷笑着说:“你说看你条件也不错,怎么就专盯着别人的东西呢?你真是不择手段啊。我告诉你,你得不到。总有一天水灵会看出你居心叵测。”朝楼上水灵的窗前看了一眼,然后扬长而去。

  水灵一直紧张地盯着永强和大军,生怕气头上的大军会给永强几拳,好在大军并没有如此鲁莽,水灵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水灵回到办公桌前,喝了几口开水,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她往王天宏的办公室走去。张德平、王天宏和局里的另外几个局长正在整理礼品。春节来了,他们要去看望退休的老同志。水灵一见到他们,什么话都没说,眼泪不听话似的流了出来。只觉得有太多的委屈想向领导们诉说。

  张德平笑着问道:“水灵同志,你怎么了?”

  “我,没,没什么。”水灵的眼泪流得更猛了。

  王天宏说:“水灵,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们相信你。”

  水灵哽咽着说:“我,我真没出息,这么大个人了,还哭鼻子。”

  张德平笑着安慰道:“流泪并不是就没有出息啊,今天你跟我们一块儿去看看老局长,他为了环保事业啊,没少流泪呢。”

  王天宏说:“快洗把脸,跟我们走。”

  水灵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帮着提礼品。送给老局长拜年的礼品是一瓶色拉油,十斤白糖,五斤鸡蛋。礼品太寒酸了,有的单位给领导拜年的礼品和红包多则上万,少则也是好几千,可环保局给老局长拜年,竟只送了价值几十元的东西,实在是拿不出手啊。水灵什么话也没说,同张德平、王天宏他们到楼下坐车,车子开出了环保局的大门。

  在路上,张德平和王天宏分别给水灵介绍了老局长的情况。

  张德平说:“周局长给我们作了很好的榜样啊,他在局长这个职位上干了十年,是一头不知疲惫的老黄牛,由于工作压力大,没有节假日和休息日,得了病也顾不上到医院检查,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到医院一检查就是胃癌晚期,这病是长期不按时吃饭得下的,这等于宣布了一个人的死刑。要是放在别人身上精神一下子就垮了,可老局长他没有垮,明天不行了是明天的事,今天还有一口气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到医院做了胃切除手术,每个月到医院化疗,医生让他好好休息,由于环保违法案子太多,根本就顾不上养病。为了不耽误工作,每次化疗都是加大剂量,该两次完成的化疗程序他一天就完成了。胃作呕,吃什么吐什么,头发也很快掉光了,可他还是坚持到环保第一线。老局长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身体垮了,精神不能垮,干环保没有拼命三郎的精神是干不好的。”

  王天宏也说:“周局长一身正气一身清风啊,到环保局来就给自己制定了三不政策,不捞票子,不要房子,不安排子女。干了十多年局长,硬是说到做到了。周局长的几个子女,都没有一个好工作,现在有两个还下岗了。政府部门厅局级干部退下后都作了安排,包括有些企业的领导,退下来后还当了政协的常委,唯独周局长退休后没有作任何安排,这是明显的不公正,搞环保的不讨领导喜欢,区县环保局长走马灯似的换,只有周局长一直坚持下来了。能坚持下来不容易啊,由于压力大,周局长戒了五年的烟又抽上了。几年前环保工作比现在难多了,财政不拿一分钱,行政干预也大。有一家钢厂是市里的排污大户,拖欠排污费累计七百多万,申请法院强制执行,把钢厂的账户冻结了,市里领导打招呼马上解冻,等环保局再去收排污费时,账上没有钱了。周局长就公开拍卖钢厂的轿车,让企业知道环保执法不是软的。还有一家工厂,污染严重,罚款2万元,赖着不给,找到一个副市长要求把2万元免了。周局长说事实清楚、程序合法、用法得当,用的是罚款的最低底线,如果市长说不罚了,不罚的理由是什么。周局长还是坚持罚了企业的款,那位副市长一直就对周局长不感冒。虽然法律规定不能以权代法,而现实中以权代法的事却经常存在。由于得罪了许多企业,有的企业就寻思着要把周局长赶出环保局,要把他整进监狱,有人写匿名信给市纪委,说他贪污了一百万,最后调查几个月,查无实据。不久又有人说他动了六百万去炒股赚钱,纪律监察的来查了几个月,也是子虚乌有的事。不但周局长没有问题,反倒是越调查越廉洁。恨他的人恨得咬牙,却也没有办法。到环保局作领导,没有一身正气,没有铮铮铁骨,要维权只能是一句空话。周局长给我们带了好头,老局长是我们的骄傲,值得我们永远学习。”

  水灵也听到过一些周局长的故事,现在听了两位领导的介绍,对周局长更加肃然起敬。

  到周局长家,是周局长来开的门,周局长看到他们,高兴坏了,打着哈哈说:“快进屋坐,进屋坐。”

  水灵一看到周局长,像见到老朋友似的。高兴地说:“是您啊?黄帽子?”张德平和王天宏一时愣住了。

  王天宏笑着问:“你们认识?你怎么叫周局长黄帽子?”

  水灵笑着说:“我没想到,您就是周局长……”

  周局长笑着朝水灵做了一个手势,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谁也别告诉,啊?”

  水灵笑着点了点头。

  张德平和王天宏他们一直都很忙,只有过年才能抽点时间看望老领导。他们看到周局长身体更差了。才六十岁的老局长,像七十多岁的人了。头上长着稀疏的白发,那是化疗后头发掉光了,又重新长的。人也瘦瘦的,脸上颧骨高高地耸立着。眼睛深陷在眼窝里,不过那双眼睛却很有神。

  周局长的家比较简朴,比水灵想象的还要简朴。

  周局长哈哈笑着说:“你们坐,我烧菜给你们吃。”周局长系着围腰,戴着袖套,一副厨师打扮。

  张德平笑道:“看不出来,老局长当起模范丈夫了。”

  周局长的老伴在一旁择菜,笑着说:“过去几十年没喝过他烧的一口开水,回到家一副累死累活的样子,我给他当了几十年的保姆,现在也该他服侍服侍我,让我享几天福了。”

  周局长说:“我呀,退休后才来学做饭。不过,我这人还不算笨,一学就会。做的饭菜还能吃。”

  周局长的老伴笑着说:“只要是老头子做的,生熟咸淡吃着都香。”

  周局长“嘿嘿”地笑了起来,他说:“你们坐一会儿,饭一会儿就好。”

  张德平和王天宏也不推辞,水灵忙帮周局长的老伴择菜。不多大一会儿,周局长就端了几个菜出来。拿了酒,招呼他们坐。在饭桌上,几个老环保,三句话不离环保。水灵一言不发,听着。

  王天宏简单介绍了水灵的情况,周局长很欣慰,连说几个“好好好”。

  亲自给水灵夹菜,说:“多吃点菜,尝尝我的手艺。”

  水灵笑着说:“周局长做的饭菜真好吃。”

  大家边吃边聊。

  周局长对水灵说:“国家处在发展时期,环保还摆不到重要位置。我们国家在环保方面走在了世界的后面,1974年才开始有环保局这个机构,当时各个区县还没有环保局,后来多次努力,机构是建起来了,但起不了多大作用。一些污染严重的项目,环保部门说不能上,领导说要上,环保部门一点办法都没有。许多城市都是黑烟遮天蔽日,污水横流,垃圾成堆,环保问题已经迫在眉睫,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了。1997年才出台《环保法》,1998年才开始执行。有法可依要说得起硬话一些。原来到企业执法,理都没人理,有了环保法就不一样了。但领导仍然不重视,领导看重的是经济增长,纳税大户,五百强,领导喜欢听,创造了社会财富。市长抓的是政绩工程,那些厂长总经理都是劳模,根本不把环保局放在眼里,执行起来不是一般的难。第一次环保工作会,市长和市委书记都到了,大家给领导提了很多问题,当时的市长答复没有钱。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认识的问题,认识到位了,没钱可以找钱,可以挤钱。有的桥和路该修,有的并不是要急着上,如步行街,广场,这些不修并不影响稳定,而环保出了问题,就会影响整个社会的安定团结。因污染事故造成的群访和集体闹事每年都在发生,还发生多起伤人死人事件。小同志呀,你有热爱环保,干好环保的信心,可还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和非凡的承受力,搞环保工作容易得罪人,得罪上头也得罪下头,市领导检查工作都不到环保局来。我退休时,分管环保的副市长找我谈了五分钟的话,我说市长恐怕不行,这么多年了,你得听听我说说心里话。市长没有满足我这个要求。后来在我的一再要求下,市委组织部一个副部长找我谈了半个小时的话。我对部长说,我每年都要找下面科室的人谈谈心,问他们有什么要求,有什么困难,谁生病了我都去看望。我工作分配到环保局的时候,组织上一纸公文叫我到环保局,来后就不闻不问,干好了没人鼓励,干不好没人批评,好像我是一个无组织的人。搞环保工作就这样不讨领导喜欢吗?人是有思想的,要防微杜渐,当十多年环保局长,从手中过的钱每年都是几百万,没有起贪心,不是靠组织的帮助和教育,凭的是责任、是良心。没有责任和良心,是不适合在环保部门干的。”

  “责任、良心,责任、良心。”水灵听着周局长的话,想象着周局长当年搞环保的艰辛,对周局长更加敬佩。

  周局长又说:“现在的领导环保意识大大提高了,书记市长亲自到环保局调研,每年要拨500多万用于环保,这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环保从冬天走向了春天。不过重视了并不等于工作就好做了,污染越来越严重,中国的污染被纳入了全球黑名单,我们环保工作者还任重道远啊。小同志,你要有思想准备啊。”

  王天宏说:“我们局里已经研究了,让水灵同志担任监察一科的副科长,水灵同志,相信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周局长又说:“搞环保,更不能急功近利急于求成,修桥修路都摆在那里,而环境的改善却要慢慢才表现出来,需要几代人默默无闻的努力,比如说‘蓝天行动、碧水计划’,要很多年的艰辛奋斗,才能感觉到空气好了,水质好了,这些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不理解我们工作性质的人,什么难听的话都会说,我们要有好的心理素质承受所有不公平的待遇。三讲时一个人防办的主任说,老周你这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我听了感动得差点掉泪,毕竟还有一个人理解我的工作。业务也要强才行,各行各类的企业,每个企业的生产过程在哪个环节会产生什么废水,含什么对环境对人体有害的成分,都要学要了解,不然就是门外汉,门外汉只能任由违法企业摆布。小同志啊,在环保系统,不管官大官小,一句话,知识面要广,协调性要强,耐心要大。还要有心理准备面对随时都会发生的陷害。俗语说,只要心中无冷病,就不怕吃西瓜。那些揭发检举我的事,如果是事实,够枪毙十多次了。可是我呢,不理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小同志,你准备好了吗?”

  水灵庄重地点了点头。要是没有到周局长家拜年,水灵可能还会说自己能力水平不够,可周局长改变了她的想法,她不想推辞了。这不是什么官,而是一种责任,一种比过去更重的责任。她不能推辞,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好地把环保监察工作搞好。

  水灵到环保局一年多的时间就担任了环境监察总队监察一科的副科长,这在其他部门,可能各种猜测都有,甚至还有非议。可在这里,没有人说三道四,官越大,责任越大,工作越艰辛,得罪的人越多,监察科都是长年累月在第一线,费力不讨好,大家能有什么异议呢?何况水灵对环保工作的执著、认真劲、责任心,使大家早就对水灵口服心服了。

  宣布水灵任职后,永强对水灵说:“我还以为你要推辞呢。”

  水灵一脸严肃地说:“那是因为老局长。我要做一个像老局长那样的环保卫士。”

  永强听了,点了点头,说:“好,我们都要做一个像老局长那样的环保卫士。”

  大军的母亲古筝却来找水灵了。她买了许多水灵喜欢吃的水果,还有水灵从来没有吃过的营养品。古筝一见水灵就说:“灵儿啊,你一定要原谅大军啊。”

  水灵并不是铁石心肠,在情与法面前,她确实很为难。

  古筝说:“灵儿啊,大军有千不是万不是,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一定要帮他啊。把他工厂查封了,他投入的钱还是找他舅舅借的,他拿什么还啊?”

  水灵说:“伯母,大军造成的污染严重,性质恶劣,现在对他的处罚,已经是法外开恩了,按最低处罚限度处理的,您还要我怎么样啊?再说了,查封工厂是法院去执行,不是我们环保局说了算,我们环保局也没有这个权力。”

  古筝哭了起来,说:“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听说你升了官了,怎么处罚,还不是你说了算?”

  “不是这样的。别说我没有那样大的权力,就是有那样大的权力,也只能依法办事。”

  “灵儿,你看在我一心一意疼爱你的分上,你念念旧情,拉大军一把吧。你们不是准备结婚了吗,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我的命真是苦啊。你给我说实话,你和大军的事,不会黄了吧?”

  “伯母,我,我现在不想提这事,等事情处理后再说吧。我对不起您。”

  古筝知道多说无益,便说:“那我走了。”

  水灵把古筝买的东西还给古筝,说:“您把这些带走。”

  “专门给你买的,跟我也见外啊?我早把你当自己的闺女看,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疼你。”

  水灵知道大军的妈疼她,听了这番话,鼻子酸酸的,说:“您的心意我领了,东西我不能收,这是纪律,您不想看到我受处分吧?”

  古筝知道水灵的个性,不再推辞,把东西拿走了。大军妈一转身,水灵的眼泪就夺眶而出。当大军妈转过身来还想对水灵说什么时,一见水灵泪流满面的样子,大军妈就说:“灵儿,看来你不是无情无义的。”

  水灵哽咽着说:“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很难受,您去大军开的工厂看看就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对他了。”

  大军妈说:“不用看了,看了我更难受。”大军妈这才下决心似的离开了。

  水灵看着大军妈的背影,百感交集,过去与大军妈相处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似的跳到眼前。大军带着水灵第一次到家里时,老人拉着水灵的手,不停地夸水灵长得俊,喜得合不拢嘴,逢人就说她好福气,儿子谈了个又俊俏又能干的女朋友。有什么好吃的,总要留着等水灵去吃。有一次水灵感冒发高烧,老人在她床边守了一晚上。至于大军爸,更是个阿弥陀佛的人,不多言语,对水灵也是十二分的满意。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别无选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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