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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致命放射源

  水灵经过考试,如愿以偿地调到江海市环保监察总队当了一名执法队员。每天能够像其他环保执法队员一样到第一线执法,水灵感到又神圣又光荣。

  环境监察工作的艰辛,水灵一来就有很深的体会。

  一到环境监察大队上班,就和永强、小东、小兵等人到将军水库查饮用水污染。将军水库是水灵的父亲修的。水灵一行人从将军水库往源头走。一路上看着到处是黄泛泛的粪便尿水,看着粪池口的蛆虫苍蝇,还有沟边的死猪死老鼠,恶心得一阵阵地作呕。河沟的两边都是居民,有的房子横跨着沟的两岸建着,到场镇建房的农民,都是发了财很有钱的人,不用到房间里看,也知道屋内的装潢讲究,用的家电高档。现在的农民,比许多城里人还过得滋润。不过再有钱,天天闻臭味,还不如到乡旮旯儿生活呢。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闻惯的。

  他们从第一个场镇走到第二个场镇。两个场镇距离六七公里,修的房子却紧紧相连,人口密度很大。两个场镇有十万多居民,加上四所中学,每个中学都是四五千人,共有一万多人,五所小学,每所有一二千人,共有一万多人。这十多万人,一天24小时要排放多少垃圾啊。十多万人拉的屎尿和制造的生活垃圾直接排到将军水库的源头。还有其他几个河汊的溪沟上游,都紧连着场镇学校,都是没有作任何处理措施直排。排放的粪便垃圾每个小时都以吨计算。将军水库没有一点自净能力,吃喝的水都是原汁原味的粪水和洗垃圾的水。每次下大雨河沟发水,堆在岸上的干粪便和垃圾也一并往下游冲,河中垃圾粪便翻滚,死猪死老鼠死猫死狗翻滚。将军水库成了一个大粪坑,垃圾池,这样的水却要供几十万的棉城人饮用,水灵一路上不停地作呕,胃里没有什么可呕的了,仍干呕着。她的嗓子都呕出血了,她仍控制不住地干呕着。水灵回到江海市,已经是深夜了。第一件事就是脱下所有衣服,赶快洗头洗澡,换干净所有内外衣服。她反复往身上涂着香皂,反复地搓洗着,无论怎样洗,水灵还是觉得身上有一股臭味驱不散,把热水器里的热水洗完了,她才精疲力竭地倒在浴缸里。牙也反复地漱了,还吞水到喉咙里然后再吐出来,如此地反复多次,还是觉得嘴里有一股臭味。

  吃饭是不可能的了,想吃个水果,刚咬了一口苹果,想起那恶心的臭味,又“哇”地一下吐了出来。她的喉咙难受极了,可她还是干呕着。虽然说又饿又累,人也疲惫到了极点,躺在床上像烙锅巴似的,翻来覆去,可无论怎样折腾,她就是睡不着。想起父亲修的水库本是为了造福棉城人民的,可现在却成了棉城人饮用水的污染源头。想起那些乡镇、学校一点环保意识、公德意识都没有,水灵就越想越气。直到天亮也没睡着一会儿。

  早上她强迫自己喝一包牛奶,可喝下一点儿她又全部呕了出来,还带着血丝。

  水灵头昏脑涨地来到单位,又在楼下的院坝呕吐起来。永强恰好也来到单位楼下的院坝,见水灵蜡黄着脸在呕吐,走过去,关心地问道:“怎么还这样?”

  水灵声音嘶哑地说:“看来要当一名合格的环保执法者,还需要好好的磨炼才行。”

  永强说:“你回家休息,今天别上班了。”

  水灵一直在弯着腰呕吐,她想直起腰来向执法车走去,人却摇晃起来。永强忙扶住了,担心地问:“你不要紧吧?”

  水灵摇了摇头,又呕吐起来。这时大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他们的身后,恶狠狠地说:“我就说嘛,总算找到原因了,原来你们把好事都做了,水灵,真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水灵回过头,气得呆住了,有气无力地说:“你,你瞎说什么?”

  大军酸溜溜地说:“我瞎说,你都在害喜了,我还瞎说?江水灵,你听着,我跟你没完。”

  永强气得握住了拳头,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你怎么胡说八道?”

  小东这时走来,抡起胳膊就给大军一拳头:“我让你胡说八道。”

  大军的鼻子挨了小东一拳,鼻血直冒。大军捂着鼻子,大声骂道:“好哇,你们干部打人,我告你们去。”

  小兵走来,拍着手说:“打得好,打得好,水灵姐昨天出现场,看到粪便闻了臭味后就一直作呕,昨天我们都呕吐了,水灵姐这样子了,你不但不关心,反倒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欠揍。”

  大军捂着流血的鼻子愣住了。

  小东挥起拳头,说:“还不快滚,还想吃我几拳啊?”

  大军看着水灵,很后悔,说:“对不起,其实我是来……”

  水灵声音嘶哑地说:“走吧,我什么也不想听。”

  大军过来扶水灵,心疼地说:“你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我送你去看看医生吧。”

  小东一下就把大军拉开了,说:“你离水灵姐远一点。”

  小兵白了大军一眼,说:“你少假惺惺的,别气水灵姐就烧高香了。”

  大军没走,心疼地看着水灵,眼中有泪花闪动,他哽咽着说:“你看你,快点上医院吧。”

  水灵的心似有所动,她明白大军真的是爱她,心疼她。记得上大学时,水灵打篮球把脚扭了,一会儿脚背就肿得像发面的馒头,大军火急火燎地背水灵到医院,楼下楼上地找医生,医生的动作慢了,他差点同医生打起来。之后一直在医院陪着水灵,又找来民间的跌打损伤偏方不停地揉擦水灵的脚。常言说伤筋动骨要一百二十天才能下地,水灵不到一百天就能下地行走了,这都要归功于大军。同学们都羡慕水灵找了一个体贴入微的男朋友,水灵也很幸福很陶醉,乐意大军为她打饭和做这做那的。那是她和大军最美好的时光,那时两人的恋情纯洁得透明。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了呢?从水灵爱上环境保护就开始不对劲了。

  大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眼中流露的是担心。此刻水灵也有些困惑了,难道爱上环境保护,非得要牺牲曾经纯洁美好的感情吗?

  永强、小东、小兵几个人无话,都默默地看着水灵。大军走出大门后,永强对小兵说:“你陪水灵去医院,我和小东去向王局汇报。”

  小东自告奋勇地说:“我陪水灵姐到医院。”

  小兵争着说:“我陪水灵姐到医院。”

  永强说:“小东去吧。”

  小东得意地看了小兵一眼,感激地对永强说:“谢谢头儿。”

  小兵不满地说:“溜边边。”

  小东得意地笑了,他陪着水灵上医院。医生看了水灵的状况,又问得病的原因后,医生说:“胃痉挛。”

  水灵打了针吃了药,呕吐的现象仍然止不住。

  考虑到水灵吃不下东西,医生就给水灵输了一瓶液。躺在病床上的水灵仍一遍遍地作呕。

  小东着急地说:“水灵姐,你可再也不能呕吐了,再呕吐,肠子就要被呕出来的。”

  水灵喘息着说:“我总是,总是忘不了那些脏东西,那些恶心的东西总是在我眼前晃动。在长江上清漂,垃圾经过冲洗臭味要淡得多,没想到世上还有那样臭的环境。”

  小东想了想,说:“我刚来环保执法队的时候也这样过,后来我就想到了一个方法,就是闭上眼睛,脑子里想着鲜花、绿草、蓝天,清澈的山涧小溪,让这些美好的东西把那些脏东西挤走,就再也不作呕了。水灵姐,你试一试。”

  水灵就闭上眼睛,想象她见过的鲜花、绿草、蓝天、清澈的山涧小溪,想着想着,渐渐地,水灵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那笑意一直挂着,她轻轻地说:“我看见了鲜花,好美好香的鲜花,上面有美丽的蝴蝶在飞舞,我还看见了蓝天,蓝天下是无边无际的绿地,绿地边就是清清的溪流,清清的溪水中有美丽的小鱼儿快乐地游着,游着……”水灵微笑着睡了过去。

  小东松了一口气。

  水灵睡着了,却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她想象中的蓝天、草地、花儿都在梦中消失了,她回到了棉城,棉城不是她所见到的棉城,棉城的天空阴沉沉的,城市灰蒙蒙的,整个城市散发出一股股难闻的味道。整个城市在举行一场盛大的葬礼,棉城家家户户都在死人。街上抬着无数的棺材,那些抬棺材的人有的长得面黄肌瘦,有的脸上脖子上长着硕大的肿瘤,有的全身溃烂流着脓,这些人离死也不远了,天空绽放的不是礼花,而是花圈,花圈布满了整个天空,乌鸦凄惨地叫着,哀乐在天地间回荡……这个城市所有的人都得了怪病,天天死人,热热闹闹的一个城市,人都快死光了,成了一座空城了。水灵哭着跑着,她要尽快离开这个城市,那难闻的臭味却追赶着她,她转过身一看,棉城倏忽之间被铺天盖地的大粪和垃圾淹没了,侥幸活下来的人在粪水和垃圾中挣扎,整个城市粪水横流,蛀虫横行,苍蝇狂舞,恶臭向四面八方蔓延……

  水灵从噩梦中醒来,她满头大汗,一阵阵地干呕着,把手上的输液针都弄掉了。

  小东正坐在一旁打盹,被水灵的干呕声吵醒了,惊慌地问:“水灵姐,你怎么又呕起来了,天哪,医生,医生快来——”

  小东的大嗓门一吼,医生急急地赶进了病房,重新为水灵输上液,水灵仍干呕着,空空的胃被扯得揪心的痛。

  小东着急地说:“水灵姐呀,别呕了,再呕就没命了。”

  水灵脸色苍白,喘息着说:“我做了一个梦,好可怕的梦。”

  小东忙问:“什么梦?”

  水灵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说:“我不能说,但愿只是我一个人的噩梦,但愿只是一场梦。”

  小东更着急了,说:“水灵姐,快试试我教给你的方法,什么都不要想,想蓝天鲜花,快点想,快点想。”

  水灵听话地闭上眼睛,开始想蓝天、草地、鲜花、溪流……

  永强和小兵正在向王天宏汇报到棉城看到的情况。

  王天宏虽然被免了职,可他工作性质一点也没变。张德平对他说,上面把你免了,环保局没有免你。该你负责的还是由你负责,你这一摊,别人搞我不放心。

  所以永强他们科室有什么情况,仍然向王天宏请示汇报。

  永强向王天宏汇报说:“棉城的污染问题,应该及早解决,要让人民早一天吃到放心水。”

  王天宏黑着脸,把桌子使劲一捶,说:“这次就是把我贬出地球,我也要为棉城人讨个公道。”

  水灵的病还没有完全好就上班了。这是一个周末的下班时间,忙碌辛苦了一周的人们正准备下班,忽然接到警报,峡江机械厂一枚放射源丢失。

  国家环保总局下令:“在24小时内必须追回放射源,确保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

  案件就是命令,疲惫不堪的人们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且是一项最危险的工作。

  该回家的不能回家了,连回家走到半路上的都折回来了,不但环保局书记局长坐镇,亲临第一线,连武警、公安、水上派出所都出动了。消息不胫而走,市民人心惶惶。许多人不知道什么是放射源,也不知道放射源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只晓得是个不能亲近不能接触的可怕家伙。作为环保工作者,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要迎头而上,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水灵到胜利村去,是强打着精神去的。回来后身体又不行了,吃了药后身体刚刚好一点,就发生了放射源丢失事件。她也要求到第一现场。

  水灵的嗓子还沙哑着,她吃力地说:“我也要去。”

  王天宏说:“你在办公室值班,我们去就行了。”

  小东说:“是啊,水灵姐,太危险了。”

  水灵虚弱地说:“什么都不用说了。时间就是生命,别管我个人的安危,我到环保局来,可不是来当缩头乌龟的。”

  永强说:“好吧,一块儿去吧,你要是不去呀,不知会有多难受呢。”

  大家坐上执法车,出发了。

  案发后,江海市有关部门迅速启动核安全应急预案。

  晚上七点多,市环保局赶到峡江机械厂调查了解情况。因为工厂被查封,已经停产多日。古风胆大妄为,上下活动,竟然拿到某权威人士的手谕,拆了封条,又开始生产了。权竟然可以代法。

  工厂办公室主任介绍情况说,今天下午,北区环保局例行检查放射源时,对工厂遗留下来的两根工业探伤仪放射源进行例行年审检查。可当厂里工作人员打开仓库,发现放置一根钴棒的放射源包装容器不见了。调查接触这枚放射源的工作人员说,这枚丢失的放射源铅罐关闭装置已经被损坏,处于开启状态。大家本来紧张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古风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所以他并不慌张,他说:“应该还在厂里,可能是放在别的地方了。”古风低估了放射源丢失造成的后果,他们还在自我安慰。武警、公安、环保各个部门的人,把峡江机械厂围了个水泄不通,几百个人迅速分头寻找,像细密的梳子一样,把工厂里里外外梳理了一遍,折腾到天亮,仍然一无所获。

  王天宏红着眼睛朝古风吼:“就在峡江机械厂放射源丢失的前一天,江海市刚刚召开了‘清查放射源,确保百姓安全’的动员大会。这次重要的会议却并未给放射源使用单位足够的警示,竟然在十多个小时后就发生了事故。你算个什么市人大代表啊?你代表的什么啊?啊!”

  面对王天宏的态度,古风心里暗暗冷笑。心想我找人撤了你的官位,你当然对我不痛快了。

  进一步调查得知,放射源早已不在厂内了。保管库房换了人,新来的人不知道仓库有放射源,本来这个仓库是一年半载都不开一次的,但新来的人是个酒鬼,看到仓库一些旧铜烂铁放着烂掉,就顺手牵羊卖了买酒喝了,其中也包括那枚放射源。到废品公司一问,废品公司曾被小偷偷过,没有偷的一些废金属类物体,装上船运走了。而问是什么船,废品公司的人竟说不清楚。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而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多,要在24小时内追回放射源,谈何容易啊。

  第二天早上,更多的人不得不确认这惊天的事实,一枚钴放射源流散到了社会上。范围扩大了,寻找更困难了。

  张德平紧急请示市委,要求公布这一消息,必须引起群众的高度重视。

  市委却不同意公布这个消息,理由是怕影响安定团结。张德平力陈利弊,说,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牺牲,避免无辜的群众被放射源伤害,还是及早公布的好。市委仍坚持己见,张德平原本就黑的脸更黑了。黑着一张可怕的脸,目露凶光像要杀人。

  王天宏说:“你别上火,我跑市委一趟。”

  张德平说:“你别去,还是我去吧。”

  王天宏仰头看天,太阳快要出来了,新的一天到来了,阳光将沐浴这个美丽的江边城市。现在却是一座潜伏着危机的城市,必须要尽快找到这枚放射源,否则所有的人都寝食难安。想到这里,他对张德平说:“我出了事有你顶着,你要出了事,谁还会为我顶着啊?我去吧。”

  王天宏义无反顾地朝市委走去。他赶到市委时,市委正在召开常委会,研究如何接待从世界各国来的专家们。王天宏闯进了常委会,他不亢不卑地说:“比起在座的来,我什么都不是,我以一个环保工作者的良知,请求马上公布放射源丢失的消息。”

  市委书记和市长相互看了看,没有说话。

  胡副市长一直对王天宏目中无人的做法很恼火,他板着脸说:“闯常委会,成何体统,要是全市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屁大点事就闯常委会,市委市政府还能不能正常办公啊?”

  王天宏义正词严地说道:“这不是屁事,是关系到老百姓生命财产安全的大事。”

  市委陈书记说:“不是不想公布消息,而是消息公布后会带来许多的负面影响。市民一定会恐慌,还有就是,国外的专家还敢不敢来江海市啊,王天宏,你是位责任心强的好同志,但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

  市长王正阳也说:“陈书记说的对,做任何事情不得不考虑后果。你作为一个党员干部,做事更要讲原则讲方法嘛,对不对,放射源丢失,这不是小事啊。”

  胡副市长见书记和市长也是这个态度,语气强硬地说:“市委的意见已经很明确,少数服从多数,个人服从组织嘛,凡事都要讲党性嘛。”

  王天宏再也没有耐心听这些官老爷们说教,生气地说:“我们不谈什么党性不党性,至少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王天宏愤愤地走出常委会会议室。

  张德平得知这个情况,眉头深锁着。永强得知情况,想了想,说:“我有一个办法,既能让群众做好防范,又能让市委市政府无话可说。”

  王天宏催道:“快说,我就知道你这小子鬼点子多。”

  永强说:“我们发一个寻物启事,就说有一枚放射源可能丢失,然后写上丢失的放射源形状,让群众做好防范,有线索向我们提供。这样市里也不好过多责难我们。”

  张德平和王天宏同时拍着永强的肩膀说:“好。就写这样一个寻物启事。”

  小兵说:“这就叫上有政策,我们下有对策。”

  很快,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寻物启事。许多市民不但知道放射源丢失了,还知道是一枚什么形状的放射源。现在许多人都清楚丢失的是一枚看似圆柱形的废铁,手电筒大小,表面锈迹斑斑,和普通的废旧金属没什么两样。市民们多了一些防范意识。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这个消息。

  纸已经包不住火了,世界专家论坛即将在江海市举行。情况紧急,市委书记指示市环保、公安、卫生等部门,要不惜一切代价查找和追回放射源,确保群众身体健康。

  作为第一批应急处理人,永强带着水灵、小东、小兵等执法人员携带监测仪器,迅速赶到长江沿岸搜寻。市环保局张德平、王天宏同时责成辐射处处长与市公安局民警一道,作为第二批应急处理人员赶赴现场,参与追查工作。与此同时,北区环保、公安、卫生等部门积极配合,迅速组织召开相关大会,通报情况,全面铺开查找遗失放射源的工作。

  江海市环保局所有执法人员一直坚守在现场。开案情分析会、打电话、调查装废品的船,他们重点调查了80多个人,一一调查又一一排除,小东、小兵及其他环保人员又在废品公司里外寻找,但忙了一晚上一个大上午,仍然一无所获,所有的人都已经疲惫不堪。

  王天宏忧心如焚地说:“担心放射源没有找到,我们的人却累倒了,我真怕他们坚持不下来。”

  另一路追查人员由永强带队,水灵跟随,也迅即对北区内各个废旧品收购点设置了封锁线,防止放射源外流。

  下午六时左右,北区中心学校,一名初中一年级学生突然从教室里站了起来,他吞吞吐吐地说:“是我拿了那个家伙。”

  他的话惊得老师和全班同学目瞪口呆。

  原来这名学生喜欢上网,父母给的钱不够用,就干上了小偷小摸。根据这名学生提供的线索,江海市环保局执法人员迅速赶赴一谢姓收购点,向收购点回收人员详细询问,同时进行仔细监测。

  收废品的人说:“接到上级的指示后,我们已经找了一遍,我收的废铁里没有那东西,不信你们自己找。”

  小东和小兵在锈迹斑斑的破铜烂铁中翻找着。又用仪器检测着,忙碌了一个多小时,仍然一无所获。由此断定,要么是那名学生偷的废品中,没有那枚放射源,要么是老板在说谎,要么是被船运走了。

  水灵说:“还有一种可能,废品还没有上船就在公路上颠簸掉了。”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致命放射源被盗”的消息,不仅引起众多群众的强烈关注,也引起省内外核工业专家的重视,他们纷纷献计献策并提出不少建议。希望有关部门通过媒体教育公众。

  国家环保总局放射源管理处处长说,按照《中国放射性污染防治法》第31条的规定,放射性物品的存放应当“采取有效的防盗措施”,同时“指定专人负责保管”。峡江机械厂也有规章制度——“指定专人负责保管”。

  但实际上,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故,是工厂根本没有指定专人负责保管,而是随意地把仓库钥匙乱交人。工厂从一开始就知道保管放射源的相关规定,然而在执行中却大打折扣。一旦发生事故,企业以及相关责任人都要承担法律责任。

  市委要求的24小时内破案的时间已经到了,许多人都累倒了,而放射源还没有一点踪影。这对于王天宏和永强他们来说,简直是比死还难受。为了更好地投入战斗,大家在会议室里作短暂的休息。

  小东一挨办公桌就呼呼大睡。小兵咕哝说:“像猪一样,就晓得睡。”

  说完这句话,小兵也伏在办公桌上呼呼大睡。

  王天宏红肿着眼睛,说:“我是个不称职的环保干部啊。”

  永强安慰道:“王局你千万不要自责,我们已经尽力了。”

  王天宏仍然自责道:“我对不起老百姓啊,我算个什么环保卫士啊。”

  水灵这时也进来了,她也悄悄地伏在一张办公桌上,正要睡着,听了王天宏的话,安慰道:“王局长,你千万不要自责。放射源没有找到,也不是您一个人的责任,上海的一枚放射源丢了很长时间都没找到呢。”

  “上海为了找放射源已经花了一百多万了。”永强补充道。

  王天宏打着呵欠说:“休息吧,唉——”

  王天宏和永强也伏在办公桌上休息。

  已投入警力200余人,发动干部1000余人,投入12台数字伽玛辐射仪用于检测。现场勘察、普通调查摸排、重点线索查证、销赃控制四个工作组,每个工作组全力以赴地开展工作,仍然一无所获。

  第三日上午,市环保局、北区警方、市卫生监督所在对邻县一家曾收购过北区废铁的收购站进行技术检测时,发现放射源体感应,这是否就是峡江机械厂在北区丢失的放射源体呢?

  所有的人都兴奋起来,忘了连日来的疲惫。王天宏他们急忙赶赴现场,大家急着扑向那枚放射源。小东一下子挡住王天宏和永强,说:“我身体厚,射不透,让我过去。”

  小兵拉住了小东,说:“不行,让我过去,你家里就你一根独苗,我家有好几弟兄呢。让我去。”

  王天宏说:“你们谁都别争了,让我去,你们还没有娶媳妇呢。”王天宏争着往前冲。小东力气大,一下子把他拉开了,大步接近了那枚放射源。随即朝王天宏他们吼道:“你们别来,我已经被辐射了。大家不要作无谓的牺牲。”

  永强还要往前冲,被王天宏挡住了。王天宏哽咽着说:“小东说得对,我们不要作无谓的牺牲。”

  小兵哽咽着说:“小东,你真够哥们儿。”

  王天宏密切地注视着小东的一举一动,大家都紧张极了。

  水灵眼中的泪水不听使唤地流了下来。

  永强见了,忙劝道:“你别这样,小东不会有事的。”

  水灵哽咽着说:“可我还是担心。”

  借助仪器,小东在成堆的垃圾中找出了一根锈铁棒。经过检测和验证,却不是峡江机械厂丢失的那枚放射源。大家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不过总算没有白跑一趟,歪打正着找回了另一枚丢失的放射源。

  凌晨一时许,市环保局向市政府上报信息,紧急报告邻县又发现一放射源和放射源体污染的情况。警方很快介入此案,数名疑犯已被警方控制。

  峡江机械厂丢失的放射源在哪里呢?

  古风这下才真正慌了。他找到胡副市长,胡副市长沉着脸问:“怎么搞的,怎么搞的啊?”

  古风低着头不说话。

  “为什么总是给我惹麻烦?出了事就要我顶着,你们就不能不出事吗?放射源这样危险的东西,你也敢乱丢乱放?”

  “我一定会吸取教训的。”

  “教训,你知道市里为了找丢失的放射源,花了多少财力人力了?已经几百万了。武警、公安、环保都围着那枚放射源转,你说你们,你们,丢什么不好,非要丢那玩意儿呢,我怎么说你好啊?等着坐牢吧。”

  “胡市长,您一定要救我呀。”古风差点给胡副市长跪下了。

  胡副市长没好气地说:“我会看情况的,走吧,别烦我了。”

  古风退出了胡副市长办公室。出了市政府大楼,古韵在大街上等着他。

  古韵见古风脸色不好,问道:“哥,怎么样?”

  古风仰头看了一下天,说:“天要亡我也。”

  古韵的心一沉,在他眼中,还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大哥呢。古韵安慰说:“哥,你别着急。堤内损失堤外补,我古家的企业那么多,不会轻易就垮掉的。”

  自从放射源丢失,古风很少在外面过夜,没有心情跟小姐T情了,他又是一个好丈夫了。回家吃饭,回家睡觉,汪家会暗自庆幸,要不是放射源丢失,丈夫还在外面野呢。

  这天晚上汪家会做好了饭菜,古风回来不一会儿,古琴和古韵也来了,三个人关在楼上商议如何渡过眼前的难关。

  古风说:“妹,我真是头都大了。”

  古韵问:“该怎么办啊?琴,你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

  笑面佛古琴一点也笑不出来了,她哭丧着脸说:“你们也是恍得很啊,急得我觉都睡不好,就是不坐牢,找放射源花了多少钱,动用了多少人啊,还闹得人心惶惶的,有十个机械厂也赔不起啊。现在煤矿和锰矿的效益怎么样啊?”

  古风说:“大军前两天还来过呢,煤厂效益还可以,锰矿还在找销路呢。”

  古韵说:“哥,看来只有拆东墙补西墙了。”

  古琴叹了一口气,说:“说的也是啊,事情不出已经出了,我们不能等着坐牢,塞吧,把他们喂得饱饱的,失财免灾。”

  古风咬牙说道:“看来云水山庄是保不住了,我原想老了在云水山庄度晚年的,唉,先逃过眼前这一劫再说吧。”

  “说的也是,钱财是身外之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哥,出了这样大的事,肯定不是我们想的这样简单,只怕失了钱财,还消不了祸。”

  汪家会这时敲门进来,说:“找个替罪羊,不就行了吗?”

  古琴一下子抓着汪家会的手,感激地说:“说的也是啊,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嫂子呀,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接着古琴又对古风说:“看看,关键时候,还是一家人亲,你呀,可不能再委屈我嫂子了。”

  古风这几天在家,也感受到家的温暖,那些妖精女人,哪一个不是盯着他的钱,哪一个对他有一点真情啊。家会虽然没有那些妖精年轻漂亮,可到底是结发夫妻,危难之时见真情啊。古风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对妻子好一些。

  古风一家人密谋之后就开始行动了。

  放射源仍然没有找到,所有参与寻找的人都累得精疲力竭。

  水灵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连日来的疲劳作战,她身体的承受能力已经超过了极限,又受了凉,不停地咳嗽。水灵每咳嗽一声,永强的心都要跟着痛一下,他宁愿自己病着也不愿水灵有个伤风感冒。莎莎刚到江海市来时,由于水土不服,也常生病,他只是劝莎莎多注意身体,却不怎么心疼莎莎,两人之间没有那种情暖情心暖心的感觉,而他和水灵却有,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怜惜和心疼,难道这就是爱吗?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朝夕相处,相互之间早已心生爱意,那爱意一天天地浓了起来。永强对“共同语言”这几个字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水灵的咳嗽更厉害了。永强给她买了止咳的药来,劝水灵吃。

  水灵心里暖暖的,如阳春三月的暖阳照进她的心房。她感激地说:

  “谢谢你。”

  永强说:“你请假休息吧,我去给王局说。”

  水灵忙摇了摇头,说:“千万不要。我真没用,以前感冒了发发汗就好了,这次却这样。”

  永强安慰说:“你身体本来就虚弱,加上多日来为追查放射源又没好好休息才这样了,你不要多想。”

  水灵咳嗽着。那一声声咳嗽,撞击得永强的心一阵阵地痛。永强劝道:“你到医院去输液好吗?别逞强了。”

  “大家都在查找放射源,我怎么能休息呢?不查到放射源,我是不会休息的。”

  小东走了过来,说:“水灵姐,你听永强的话,去住院吧。”

  水灵感激地望着小东,笑着问:“我不要紧,你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适?”

  小东做了一个健身动作,说:“很好啊,壮得很呢,就是有点累,等找到放射源,睡个好觉就没事了。”

  水灵赞叹道:“小东,你真勇敢,我要好好向你学习。”

  小东高兴了,问道:“水灵姐,你真的认为我很勇敢?”

  水灵点了点头,说:“当然啊。你简直就是新时代的英雄。”

  小东摸着自己的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永强笑着拍了小东肩膀一下,说:“看把你美的。”

  小东得意地说:“水灵姐表扬的是我,不是你,我当然美了,嫉妒了吧?”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峡江机械厂丢失的放射源仍无踪影。市委又召开专题协调会议,要求进一步加大侦破力度,确保一周内破案。

  古风也让司机开着车子到处转,他希望能发现点蛛丝马迹。自从放射源丢失,他天天晚上做噩梦,一会儿梦见放射源变成一个千娇百媚的女郎来迷惑他,一会儿又梦见放射源变成一个张牙舞爪的魔鬼向他扑来,一会儿又梦见许多人被放射源烧伤,全身溃烂,凄惨地号叫着扑向他索命……

  古风快被折腾疯了,丢金丢银都可以,丢什么不好啊,偏偏丢那致命的放射源呢?古家的气数难道真的尽了吗?不,他古风不是个甘愿认输的人。

  放射源虽然没有找到,环保、卫生、防疫部门却已做好了防污染的工作,制定相应的紧急预案。一旦案件侦破,要对接触过放射源体的人进行体检。

  一个个貌似放射源的东西先后被排除了。峡江机械厂的放射源仍无踪影。工厂被排除了,收废品的公司也被排除了,装载的船只也被排除了,剩下的就只有长江和沿江公路了。

  滔滔奔流的长江水无从查找,而这恰恰是最让人担心的。这种危害将会长期潜伏江中,直到放射源自身的辐射性消失为止。在长江的沿岸,有许多小城和乡镇的饮用水取水点,如果刚好掉到取水点,对饮用水源没有影响,对人体没有危害,对长江鱼类没有危害,那是哄鬼的。

  大家寄希望于沿江公路,希望在废品收购站和船码头之间的一百多公里的沿江公路上找到这枚放射源。

  永强、水灵、小东、小兵他们几个人一组,在沿江公路仔细地搜寻着。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市委要求在一周内找回放射源的时限也到了,放射源仍然无踪影。群众的恐慌还没有消除。一位专家说,他曾经做过放射源方面的研究。就“放射源丢失事故”,不仅仅是想卖几个钱那么简单,他认为盗贼可能是认定了放射源的应用。如果盗贼别有用心用它来作案,潜藏到要报复的人身边,让对方在不知不觉中受照射或死去。如果放射源被带到很远的地方,可能会因此制造更多的悲剧。

  那么人体受到照射后会出现什么症状呢?

  专家说,放射性铯核素能放射出0.66兆电子伏的光子,平均能量为0.17兆电子伏的粒子,对于无防护接触人员可以产生强烈外照射和皮肤灼伤。因是固体密封源,呼吸道不会吸入照射。人员受到照射后,根据受照剂量不同,产生的生物效应也不同,但是一般的症状有呕吐,持续腹泻,红肿水泡,白细胞降低,脱发,发烧,指甲色素沉着等,这些症状不一定同时发生,但严重的会在近期内死亡,更有甚者,有时不仅对受害者本人发生躯体效应,还会给后代带来遗传效应。男子的精子和女子的卵子都将会受影响,容易生下畸形儿。

  听了专家关于放射源辐射对人体的危害,小东的心事重了起来。虽然他知道放射源的危害性,但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小东是天生的乐天派。

  放射源没有找到,水灵的病却一天天加重。水灵虽然吃了药,仍咳得很厉害。大家都劝水灵休息,她坚决不同意。她说:“找不到放射源,我是绝对不会休息的。”

  他们沿着沿江公路又继续搜寻。小东和小兵看公路里侧,永强和水灵看公路外侧。公路外侧的坎多,有的还是杂草丛生的高坎,这就增加了寻找的难度,目光不及之处,还要翻到坎下寻找。永强虽然说也能吃苦,但爬坡上坎没有在乡村长大的水灵在行。水灵在杂树和杂草丛中跳下翻上,头发和衣服上都沾满了草屑。永强看着心疼,好几次也跳下坎去,却上不来,还要水灵下去拉他,他自己费劲,还耽误了事。这样走了一阵,公路里侧的小东不干了,说:“永强我俩打调,哼,我最看不惯贪生怕死的。”

  小兵说:“你小东要是爬不上坎来,水灵姐怎么拉得动你这头牛啊?”

  水灵忙说:“不用了,我就跟永强在一起,他盯路边,我盯坎下,我们分工合作。小时候我扯猪草割牛草的时候爬坡上坎习惯了,你们别跟我争。”

  小东说:“可是,水灵姐——”

  水灵生气了,说:“听话。不听话我不理你们了。”

  大家又继续寻找。公路下侧的水沟比较多,有的还是小溪沟,这就给寻找增添了一些难度。有的小溪沟在高坎下形成水潭,虽然冬季水比较清,潭深的还是不能一眼看到底。有的看到底了,但一些貌似放射源的石头,他们也必须要下去触摸,确定。大冷的天,还必须脱了鞋袜下水摸。下水的事,永强是绝对不让水灵干的,有次水灵脱了鞋袜要下水,永强大声吼道:“水灵同志,你在咳嗽,你不要命了?快穿上鞋袜,这是命令,我是科长,是领导,你必须得听领导的。”

  水灵见永强真的发火了,说:“我反正感冒了,何必让你也感冒呢。”

  永强板着脸说:“不许讨价还价,不执行命令,你就马上离开。”

  水灵没有生气,心里暖暖的。

  小东和小兵在公路的另一侧。小兵小声说:“你发觉没有,永强同志对水灵姐很那个呢。”

  小东生气了,说:“什么这个那个的,你什么意思啊,你以为他们在谈情说爱啊,革命同志互相关心互相爱护是应该的嘛。眼睛睁大点,思想别走火。”

  小兵咕哝道:“谁思想走火了,真是的,我就是眯着眼,也比你睁着眼大。”

  这时坎下的水灵发现水潭里有一个塑料袋。那个塑料袋有铁丝等东西戳出来,看来是一个装废旧烂铜烂铁的。水灵满怀希望地想,但愿踏破铁鞋无处寻的那枚放射源,就在这个塑料袋里。这个水潭在公路边的崖下,货车从上面通过时把东西颠到崖下的潭中,司机不容易发觉。就是发觉了,也会嫌麻烦不愿下水捞,况且一袋破钢烂铁也值不了几个钱。

  水灵来不及多想,自己的病和连日来的疲劳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脱下鞋子,挽起裤子就往水中走。水很快淹过了她的膝盖、大腿,直到齐腰深,水灵才够着了那个塑料袋。她抓着塑料袋就往水边拖。

  公路边上的永强看到水灵正在水潭中拖一口袋东西,急得大喊:“谁叫你下水的,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快放下,我来拖。”

  水灵没有听永强的。她拖着那一大口袋沉重的废铜烂铁,慢慢地往水边挪,长满青苔的卵石滑溜溜的,忽然她脚下一滑,整个身子都扑进水里,全身都打湿了。她挣扎着爬起来,可爬起来又摔到了水里,潭水冰冷刺骨,水灵全身发着抖,猛烈地咳嗽起来,吐出来的都是血了。那血在水里像花一样绽放,然后荡漾开来,很快水潭就有一大片红色的水了。

  永强这时赶来了,一下子抱起水灵,就往岸上走。水灵咳嗽着,挣扎着,断断续续地说:“你走开,别管我,走开呀——”

  永强生气地说:“谁叫你下水的,你不要命了。真是的。”

  水灵挣扎着还想说什么,却看到永强眼中噙着泪,泪水把水灵要说的话全部堵回喉咙里。她喘息着说:“别担心我,我没事。”

  永强哽咽着说:“你都这样了,你呀,就是不听话。”

  永强把水灵抱到潭边,把大衣毛衣脱给水灵,说:“你到石头背后去换上。快点。”

  水灵站着不动。

  “我的话你没听见吗?”

  “我没事,你会着凉的,我……”水灵话没说完,又引起一阵咳嗽,咳出几大口血来。

  永强的心一阵阵揪着痛。看到水灵的脸色一会儿苍白,一会儿潮红,而头发还在滴水,全身衣服也滴着水,水灵站的地方,很快就湿了一大片。在这种情况下还关心他的女子,还为别人着想的女子,才是永强真正欣赏的女子。他很想向水灵表白,可这种场合,水灵身边还有个大军,一切只能顺其自然,他望着水灵,一脸的担忧,说:“别让我担心好吗?快点把衣服换上。”永强把衣服塞进水灵的怀中。

  水灵呆呆地望着永强。永强只穿着一件汗衣和一件薄毛线背心。

  永强又说:“听话,快去换上干衣服。”

  水灵一下子泪流满面,哽咽着说:“我……我……”水灵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说出口的却是:“我就在岩洞里换,你快走开。”

  永强没有多想,看了看四周,水潭边有一个岩洞,公路上看不见,长江上也看不见,就说:“那你快换。”永强朝大石头后跑去。

  水灵见永强跑开了,忙把干衣服放在一旁,到水中拖出那一塑料袋东西,在沙坝上打开,一边咳嗽着,一边快速地翻找着。她之所以支走永强,是担心那可怕的放射源真的就在这废品中,她宁愿自己冒险,也不能让永强接触放射源。她一边咳嗽着,一边在破铜烂铁堆中仔细地翻找着,辨认过的放在一边,渐渐地,没有辨认的越来越少。

  老天,她看到了什么?

  水灵从一堆破铜烂铁中,找出一个类似手电筒的物体——就是它,峡江机械厂丢失的放射源。

  水灵怔怔地望着放射源,一下子泪流满面: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警报可以解除了,群众可以放心了,所有参与这场战斗的人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水灵朝大石头后跑去,她语无伦次喊道:“找,找到了,找到了——”

  永强正蹲在背风的大石头后,听到水灵的喊声,呼地一下子站起来,迎住水灵,抓住水灵的手,急问:“是真的吗?你确定吗?”

  水灵兴奋地点了点头,激动地说:“直觉告诉我,这就是那枚放射源,我并没有完全凭直觉,其中还有那废品站老板描述的其他一些废品,如一个打米机用的铁漏斗、一个旧铁锄、五公斤左右的铜线、小孩子童车的铁架等,这些都在里面呢,这说明什么呢,说明那个手电筒似的锈铁棒,就是我们千辛万苦找的放射源啊。”

  永强忘了疲惫,高兴地说:“这么说,应该没有错了,太好了,终于找到了。”说着就要往潭边跑。

  水灵一下子拉住了他,她冷得牙齿打颤,又不停地咳嗽,她急着说:“你别过去,快给局里打电话,有成百上千的官兵还在为这枚致命的放射源忙碌着。”

  永强说:“好,我打电话,你快换衣服。”永强朝大石头的另一边走去,他激动地拨着号码。

  紧绷的弦一下子松了下来,水灵只觉得卸下了千斤重担,寒风一吹,她这才真正感到冷了,那飕飕的冷风从前胸穿过,又从后背钻出去。除了大脑还有意识,全身都没有知觉了。水灵忙跑到石后背风的地方换上了永强的干毛衣和大衣,又把湿裤子脱下来拧干重新穿上,她觉得暖和多了。她闻着还带有永强体温的衣服,心里暖暖的。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如果换了大军,他也会把衣服脱下来给她暖身的,大军爱水灵,这一点不容置疑,但大军会说一大堆抱怨的话,说什么不该干环保啊,冻成这个样子不要命了啊。相比起来,永强要知心得多。不用多作对比,水灵心里明镜似的。可是,就算自己和大军分手,他不是还有一个莎莎吗?

  永强给市局打完电话,又接着给小东和小兵打电话,让他们也赶过来。小东和小兵很快赶过来了。他们远远地问:“放射源呢,在哪里呢?”

  永强说:“放射源在潭边,你们别过去,一会儿检验人员就会赶来,你们先关心关心你们的水灵姐吧。”

  小东和小兵跑近了,意外地发现永强紧紧地抱着水灵,水灵依偎在永强的怀里。她闭着眼睛,不时咳嗽着。

  小东和小兵两人呆呆地看着,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没错,永强拥着水灵相依而坐。

  永强被两人看得很不好意思,但却不想承认什么,更不想过早地让人知道他喜欢水灵。他抱着水灵,是因为水灵发着高烧,咳嗽着昏迷过去了。他见小东和小兵像发现阶级斗争新动向似的看着他和水灵,红了脸,说:“想什么呢,水灵发高烧,人迷糊了。”

  水灵的脸红得像烧红的木炭,两人相信了永强的话,什么也没有多想。小东摸了水灵的额头一下,说:“我的妈呀,好烫。”

  小兵也摸了摸水灵的额头,说:“天哪,起码有四十多度,再这样下去,水灵姐会没命的。”

  永强焦急地说:“已经给王局汇报了,王局叫了救护车正往这里赶呢。”

  小东动手脱衣服,小兵也动手脱衣服,他们脱下衣服给水灵盖上,挡着风寒。

  永强眼中噙着泪,感动地说:“谢谢,谢谢你们两个好兄弟。”

  小东说:“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就许你关心水灵姐,不许我们关心了?”

  小兵也说:“是啊,我宁愿自己病也不希望水灵姐病呢。这车子怎么还不来啊。”

  小东俯下高大的身躯,说:“水灵姐,你还冷不冷?我给你挡着风,你千万要挺住啊。”

  高烧昏迷中的水灵,感觉到小东和小兵的话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进了她的耳朵,但就是说不出话来。高烧中,她一会儿感到奇冷,一会儿又感到奇热。冷时如掉进冰窟窿,热时如跳进熊熊火炉,那大火把她的全身都要烤化了。

  市环保局、市公安局、市核工业地质局的人两个小时后先后赶到现场。监测仪器还未接触到那个锈铁棒,仪器指针突然跳了起来,走近了一些,跳得更厉害了。不错,这正是峡江机械厂丢失的那枚放射源。近半个月的奔波寻找,终于找到了。大家眼中都噙着泪水,一时间百感交集。警报可以解除了,老百姓可以放心了,也可以给市委市政府一个交代了。

  看着这个不起眼的家伙,大家恨不得上前去狠狠地踢上几脚,以解心头之恨。为了这枚放射源,许多人十多天没回过家,没睡过一个好觉,没吃过一顿安生饭,凡是参与寻找的人都瘦了十多斤。执法部门还要顶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真不是人过的日子,现在好了,终于找到了,可以回家洗个澡睡个好觉了。

  水灵被抬上救护车,车上的医护人员一量体温,烧到了四十一度,立即给她打退烧针,王天宏和永强焦急地坐在水灵的旁边。

  到了医院水灵仍昏迷着。大军这时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他红着眼睛,一下子推开众人,一看水灵这个样子,抱着水灵就哭喊起来:“水灵,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你说话呀,你别吓我啊,水灵,我是大军,你说话呀……”

  水灵仍昏迷着。

  大军握着水灵的手,泪流满面,哽咽着说:“对不起,水灵,以前我不该惹你生气,只要你好起来,我什么都听你的,水灵,你快醒过来吧,我真的是好担心你啊,你快醒过来啊……”

  水灵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大军又求医生:“医生,我求求你们了,快给她用最好的药,快点救她啊。”

  医生说:“我们已经尽力了,现在就看能不能退烧。”

  大军又朝永强他们吼:“你们这些大男人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让一个女同志下水?你们不知道她还在生病吗?”

  永强、小东、小兵面有愧色。

  小东说:“你错怪我们了,我们没有看到水灵姐下水,永强把身上的衣服都脱给水灵姐穿了。”

  大军朝永强冷笑了一声,说:“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大军又坐在水灵床边,一会儿握着水灵的手,一会儿又摸水灵的额头,试水灵的体温。大军一脸焦虑,哽咽着说:“水灵,你快醒过来,我不能没有你,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永强看到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默默地走出了病房。

  水灵的烧终于退了,当水灵看到大军焦急的面孔,想到之前对大军的态度,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叫大军别担心,但却说不出话来。高烧引发扁桃体炎,已经化脓了。水灵的眼光往大军的身后看去,只看到小东和小兵,却没有看到永强。

  大军心里有些不快,心里想我着急地守你半天,醒来就找别人,看来你水灵的心真的不在我身上了。不过他大军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他大军要让水灵明白,真正爱她的,只有他大军一人。大军白天晚上守在医院,为水灵跑前跑后。

  在水灵住院期间,张德平和环保局的其他领导都来医院看望水灵。

  水灵见了,张了几次嘴,才艰难地说出了一句话:“我太麻烦你们了,真是对不起。”

  王天宏忙说:“水灵,你千万不要这样想,要不是你,所有人的大麻烦都还没有结束呢。你是大功臣啊,我一定要给你报奖。”

  水灵忙说:“别,不要,我已经这样麻烦领导了,找到放射源,也是大家的功劳。”

  张德平一来就握着水灵的手,说:“水灵同志,你真是不简单,女同志就是心细,看来我们执法队要多上女同志啊。”

  水灵不好意思地说:“女同志还是不如男同志啊,看我,又病了,还让你们来看我。”

  王天宏说:“这次累病的不光你一人,好多男同志都累病了呢,如果不是你找到了放射源,倒下的还会更多呢。”

  水灵说:“你们不要来了,所有的人都不要来了,大家都很累,我过意不去。”

  张德平还想说什么,王天宏说:“我们走吧,我理解她,一个一心为别人着想的人,最怕给别人添麻烦了,我们的好意呀,变成水灵同志的负担啰。”

  水灵笑了,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德平和王天宏等人走出病房后,病房一下子静了下来。一静下来,水灵就想心事,自她住进医院后,永强就躲了,水灵明白是什么原因。望着进进出出忙碌的大军,水灵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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