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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尴尬碧水梦

  水灵对大军彻底失望了,提出和大军断绝关系。大军不死心,仍要同水灵结婚。他说不动水灵,就请莲花当说客。他对莲花说:“只要你说动水灵和我扯结婚证,我一定重谢你。”

  莲花觉得好笑,她笑着说:“这样大的事,水灵哪会听我的,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不过看在你爱水灵的分上,我可以试试。”

  莲花向水灵说了大军找她的事,水灵听了,生气地说:“别理他,我一看到他就烦。”

  “你真的要跟大军分手?”

  “我原来以为他很正直,哪晓得他跟他的两个舅舅是一路货色,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真是恨死他了。”

  “不爱他了?”

  水灵赌气地说:“不爱了,不爱了,我现在只有恨。”

  莲花看到水灵生气,反倒笑了,说:“大军帅气高大,可是难得的美男哦,到时候别后悔哟。”

  “我不后悔。”

  莲花才晓得水灵真的生气了,说:“其实大军没有你说的那么坏,他那么爱你。你要郑重考虑才是。”

  水灵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他的爱太自私了,我现在真怀疑他爱我,简直有些不可理喻了。”

  莲花笑道:“你真不要了,我可要捡个大便宜了。”

  这句话把水灵给逗笑了。水灵大方地说:“好,让给你。”

  “你可不要后悔。”莲花说完“格格格”地笑个不停。

  “好哇,那你赶快把这个便宜捡走,省得烦我。”

  莲花歪着头,认真地问水灵:“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环保局那个永强?”

  水灵伸手就要打莲花,说:“你乱说什么呀,看我不打死你。”

  莲花忙躲开了,有些委屈地说:“哼,你就是移情别恋了。”

  水灵生气地说:“谁移情别恋了,我和永强同志,清清白白的,你不要打胡乱说,你怎么也跟大军一样,不相信我呢。”

  “我不是不相信你,是因为你一边对永强同志有好感,一边呢又同大军闹情变,肯定让人猜疑嘛。”

  水灵丢给莲花一个白眼说:“我懒得跟你说。”

  话虽这么说,莲花的话像一块石子投在水灵的心里。她心里的波涛一圈一圈地荡漾起来,水灵现在真的是很烦大军,见到大军就心烦意乱的。而另一方面,她却又盼着跟永强见面,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上永强了?如果真的喜欢上永强,他也喜欢自己的话,两人都热心于环保事业,两人都深深地爱着母亲河,如果……如果……如果真能和永强相好,相爱,两人有共同的志向,可以在事业上比翼齐飞,共同为保卫母亲河尽一份力……水灵开始想入非非了。

  江面永远都有打捞不完的垃圾,水灵和其他清漂队员不分白天黑夜地为保护母亲河劳动着。母亲河的现状让她忧心如焚。一天,清漂队员正在长江上打捞垃圾,忽然接到通知,上游有客船翻了,有五六十人失踪,让下游注意拦截。

  女队员们吓得抱住一团。莲花的脸都吓白了,抱着水灵吓得发抖:“天哪,怕死了,怕死了。”

  另外几个清漂队员也吓得全身发麻,有人发着抖说:“我可是从来没见过那东西,我胆小,吓死人了,吓死人了。”

  更有胆小的说:“我不干了,这个漂我不清了。”

  水灵也很害怕,村里要是谁家办丧事,她是不敢进灵堂的,哪怕逝者生前和她家是亲戚或朋友,她都是不敢进的。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有千怕万怕,也要拦截才行。她说:“我们害怕也要拦截,这是我们的职责,我也害怕,女孩子都胆小,哪有不怕的。”

  莲花发着抖说:“那我们快逃吧,一会儿就来了。”

  另一个队员附和着莲花说:“是啊,快逃吧,工资我不要了。”

  水灵大声地朝她们喊道:“我们不能跑,你们想想,我们的职责就是要清洁母亲河。”

  莲花打着哆嗦说:“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先下船了。”莲花要往岸上走。

  水灵生气了,说:“走吧,都走吧,我一个人也敢挡,我就不相信活人能被死人吓死。”

  莲花下船了,往岸上没命地跑着。其他人看到水灵没跑,咬咬牙,留了下来。

  水灵给留下来的清漂队员打气,她说:“鼓起勇气,没有什么好怕的。只要母亲河不受污染,刀山火海我们也要闯。”

  水灵紧张地看着上游。其他几个姑娘虽然害怕,但也紧张地盯着江面,忽然上游的船拉了一下汽笛,水灵和几个姑娘吓得“啊”一声大叫起来。

  水灵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几个真是没出息,汽笛叫也吓成这样。”

  忽然有光着身子的尸体漂下来,女队员们吓得更大声地惊叫起来。

  水灵大声喊着:“别怕了,快点干活,不然就来不及了。”

  一想到可能会给长江造成污染,大家鼓起勇气,打捞着上流漂下来的尸体。她们用网子网着,用桡子挡着,这些遇害的人,让姑娘们感到害怕,同时也很同情这些人。她们挡了几个后,胆子大了起来。真正干起活来,她们忘记了害怕。让水灵和其他姑娘们没有想到的是,莲花后来还是来了,她给水灵和其他清漂队员买来了口罩。后来驻地官兵也来了,打捞的队伍多了起来,人一多,几个姑娘再也不感到害怕了,还和驻地官兵争着往前冲。

  晚上他们也没有休息,眼睛紧紧地盯着江面,直到累倒在船上。从水灵她们负责的段面漂过的尸体,一个不漏地打捞上岸,她们因勇敢受到北区环保局和江海市环保局的嘉奖。事后几个姑娘还是越想越害怕,恶心得很多天吃饭就想吐。

  大军得知水灵清漂打捞尸体的事,气坏了。一天傍晚,在清漂的空隙,水灵坐在河边的礁石上捧着一本书看得正入迷,大军气冲冲地跑来了,水灵以为大军又要来逼她去拿结婚证,准备不理睬大军。

  大军却不是来逼她拿结婚证的,他大声地质问水灵:“干什么?你都干了些什么?”

  水灵笑着说:“你没看见吗,我在看书呀。”

  大军又质问道:“我问你在河上干了些什么?”

  水灵冷静地回答说:“清漂啊。”

  大军恨恨地说:“你不怕霉气,我还怕呢。哼,你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

  水灵没有生气,反倒笑着说:“我又不是什么东西,非要你要,你嫌我霉气,你可以离得远远的,永远不要见我了。”

  水灵这个态度,让大军更加生气,更让大军意识到水灵根本就不把他当回事,不在乎他的感受,他们之间已毫无情义可言了。

  大军仇恨地看着水灵,说:“你既然这样死心塌地地要当垃圾工人,我也不再挡你了,挡也挡不住你,你听着,我绝不会娶一个天天和垃圾打交道的女人,你就是下凡的仙女我也不稀罕了,你听着,不是你江水灵不要我,是我吴大军不要你江水灵。”大军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紧接着愤怒地喊道:“我不要你,不要你了,你听见了吗?”

  水灵怔怔地看着大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大军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见水灵不说话,大军更来气,说:“你听着,我吴大军从此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说完他昂首阔步愤愤然地走了。

  水灵怔怔地看着大军的背影,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完了?他和大军处了三年多的朋友关系,就这样完了?自从得知大军开煤矿以来,水灵一直很烦大军,照理说大军现在主动离开了,她该高兴才对呀,可她为什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心里反倒空落落的呢?

  望着流淌的江水,水灵想,要是长江没有受到污染,要是她不做那些可怕的噩梦,要是她不调到环保局,她和大军是不是没有矛盾,是不是已经结了婚,她已经为人妇了呢?大军原来要死要活地要同自己结婚,其实并不是真的爱她,如果真的爱她,爱会这样不堪一击吗?

  也许她和大军之间并没有真正的爱情,真正的爱情可以包容一切容忍一切,先别说水灵干的是清洁母亲河的好事,就算水灵干了违法乱纪的事情,如果大军真爱她,也是可以原谅她的。说来说去,归根到底她和大军没有情投意合情深意切的感情基础,所以才会不堪一击。

  她会获得真正的爱情吗?红尘中男女,谁不想获得真正的爱情啊?

  青春一去不复还,一个快满二十八岁的大龄姑娘,在世俗观念中,已经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可她渴望的是真正的爱情,绝不会因为年龄的关系把自己草草地嫁掉,哪一个女人不渴望真正的爱情呢。奶奶就常唠叨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世界上唯有一座山峰是能让人顶礼膜拜的,那就是真正的爱情,而尘世间,有几个人能到达山顶?她和大军还没有攀上去,就跌下来摔得头破血流。本想把过去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可烙在你身上的东西,是爱是恨是欢是笑是哭是悲是痴是傻,过去的点点滴滴却像风车般在眼前旋转。她曾把一个姑娘的痴心交给大军,也曾和大军一起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

  晚上水灵竟然梦到永强,他和永强双双骑着马向万年荒漠跑去,跑过的地方,荒漠纷纷变成了绿洲,好大好辽阔的绿洲啊,几天几夜也跑不完的绿洲,最后永强变成一匹骏马在绿洲上奔跑,壮怀激烈。水灵的身体也变成了绵绵润润的绿洲,茂茂密密,蓬蓬勃勃。转眼间,绿洲却又成了江河,永强一会儿又变成了一条大鱼,水灵也变成了一条漂亮的红鱼跟在永强的身边,他们游啊,游啊,他们游过的地方,污浊的江水变得碧绿碧绿的,所有的鱼儿欢快地游着,唱着美妙的歌儿,有的鱼儿不停地跃出水面,表演令人眼花缭乱的舞蹈。永强和水灵不停地游啊,游啊,沿途的山川秀丽无比,风景如画,百鸟欢叫,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花香,真是一个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世界啊。他们游啊,游啊,终于游到了大海,大海的水好蓝好蓝啊,海里的世界,是一个更幽深更美丽的世界,美丽的珊瑚,五彩缤纷的鱼群,一轮美丽的红日在海平线上升起,她和永强向着红日升起的地方游去……

  忽然间,起风了,厚重的乌云在天地间堆积,太阳消失了,只有半残的月亮挂在天上,被风吹得一抖一抖的,一只神鹰向他们飞来,神鹰转眼间变成了大军,他要带着水灵飞回远古,他说,现代的太阳有什么好看的,太阳没有月亮好看,江河永远也不会变清,梦中看到的东西都是假的,远古的月亮又圆又美,远古的江河像珍珠一样晶莹,我们一起去看远古的月亮远古的江河吧。他的双手像抓兔子一样抓着水灵,他们在天空飞旋,他指着下面对水灵说,你看,人们都在往河中倒垃圾,所有的工厂都在往河中排放有毒的废水,长江很快就臭不可闻了,你再看看世界各大河流,污染越来越严重,很快人类就没有一滴干净水了,人类要为最后一滴干净水而发生战争,战争来了,瘟疫也来了,现代物质文明将毁灭地球上的一切,地球就要大难临头了,水灵啊,治理母亲河,并不是打捞垃圾那么简单,所以说呀,你就别费力气了,牺牲我们的爱情为代价不值得,走吧,我们回远古吧,只有回到远古,才是一个没有污染的世界,只有回到远古,才能有真正的爱情,有真正的浪漫。

  大军带着水灵向远古飞去,霰雪如雾般把这个世界笼罩在苍茫雄浑之中,远古的世界果然是另一番境界,河中透明的水中游着透明的鱼儿,早已灭绝的珍稀植物茂盛地生长着,早已灭绝的珍稀动物自由自在地生活着,在江河湖海与群山交界的地方,古代的帝王在攀缘女人的酥胸,在女人的轻颦浅笑中更加疯狂。这些女人妖冶凶残,活蹦乱跳,像罂粟一样诱人而又致命。董永和七仙女正在鹊桥相会,梁山伯和祝英台变成了美丽的蝴蝶,双飞双栖,他们的爱情令人羡慕。许多女人在篱笆墙边看月亮,而嫦娥还在月亮里对着吴刚唱:“女有贞,男有信,比翼双飞结同心……”

  水灵在天上往下看,正看到永强在污浊的河水中挣扎着。她大声呼喊,永强却没有回答她,无论她怎样喊,永强就是不理睬她……

  水灵一着急,梦就醒了过来。醒过来好大一半天,水灵还怔怔的,怀疑所见所闻,不像是在做梦。这个梦太长,梦中内容更是不可思议,不,应该说是发人深省,如果人类再不觉悟,发达的现代物质文明,早晚要毁掉全人类,毁掉地球。

  说到爱情,现代的爱情掺杂的东西太多。远古有好日好月好风光,才会有真正的闲情逸致谈情说爱,才会有真正的浪漫,才会留下那么多优美的传说,美丽凄婉的诗篇。现代的人们忙着做升官梦,发财梦,很多人利欲熏心,越来越贪婪,为满足日益膨胀的私欲,不惜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现代的人,现代的环境,男女之间相处,看重的是对方的房子,车子,票子,花前月下的浪漫爱情,伟大忠贞的爱情,只有古代才有。

  大军,我们的爱情掺杂的东西太多了,太多了。

  梦醒之后,水灵再也睡不着,想了很多很多。早晨刚吃了早点,莲花就来约水灵一起去清漂。走在通往清漂船的河滩上,水灵一言不发。

  莲花笑着问道:“怎么?舍不得大军?要是舍不得,你就离开清漂队,当老板娘,跟大军夫唱妻随,营造你们爱情的金窝窝银窝窝。”

  水灵淡淡地说:“我只喜欢爱情的小木屋。”

  莲花不明白了,问:“那你为什么事不高兴?”

  “昨晚上做的梦。”

  “梦见什么了?大军建起了跨国公司,成了中国首富,你后悔了?”

  水灵不以为然地说:“他成了世界首富我也不稀罕。昨晚的梦,不像梦。”

  莲花笑道:“你为什么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啊?”

  水灵说:“日有所虑,夜有所梦吧。”

  水灵把梦中的内容给莲花讲了,莲花听后,好半天不言语。不知莲花在想些什么。到了清漂船上,水灵又向其他清漂队员讲了晚上的梦,其他的清漂队员也默不作声。大家默默地打捞着江面上的垃圾。在劳作中,水灵想到了永强,不知他在干什么。

  永强昨晚到现场监察,现在正在补瞌睡。这时莎莎却在环保监察总队出现了。不,应该是说,莎莎把自己隆重推出了。穿戴入时,一身洋气的莎莎袅袅娜娜地来到了永强的单位。她的到来,犹如平静的湖水骤起波涛,这股波涛很快就在环保局澎湃开来……美丽不俗的莎莎让永强单位的男男女女都大开眼界。大家奔走相告,当做特大新闻传着。小东和小兵更是成了最活跃的分子。

  小兵得意地说:“我早就说永强有个美女,你们就是不信,这下该信了吧?”

  小东也帮着腔,说:“怎么样,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了吧?”

  小兵马上和小东抬杠,说:“你会形容美女吗?林妹妹一个病美人,有什么好,人家莎莎姑娘赛过西施,赛过杨玉环。”

  小东点着头附和说:“是是是,赛过西施,赛过杨玉环。”

  “跟你的那位袖珍美女许春相比呀,只怕一个是天鹅,一个是乌鸦。”

  小东笑了,说:“我爱丑小鸭,这就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许春是乌鸦天上飞,小东是毛狗在地下追。”

  “有你这样损人的吗?你会编点顺口溜有什么了不起嘛。管它乌鸦不乌鸦,我好歹有一个,不像你,连麻雀都逮不着一只。”

  大家没有兴趣听小东和小兵两个人斗嘴,争相看莎莎,悄悄地品评着。大家都没想到,平时不声不响的永强,竟然谈了个女朋友,还是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儿,还是从北京追到江海市来的。大家“啧啧啧”地感叹着。

  特别是楼上“12369”环保投诉热线的那些接线员,都是年轻姑娘,有几个也算是标致漂亮的人儿,可在莎莎面前就有些自惭形秽了。莎莎在众人的惊艳中,灿烂地笑着,得体地打着招呼。在场的男男女女有些受宠若惊了,犹如当红明星来到现场,竟让他们有些手脚无措,有的说话都紧张得结巴了。她吕莎莎要的就是这样的轰动效应。

  莎莎的大驾光临,永强还浑然不知。他刚刚熟睡过去。小东给了永强P股一巴掌,永强翻身坐起来,半睁着眼睛问:“又要现场监察?”抓着枕头边的衣服迅速地穿起来,边穿边打着呵欠。

  小兵坏笑着说:“王局有令,我们出现场,你出情场。”

  永强眯着的眼睁开了,咕哝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出什么情场?”这时永强看到了莎莎。她正用手绢在鼻子下不停地扇着,对一屋子的汗味臭袜子味很反感。

  小东和小兵向其他同事使了个眼色,大家悄悄地退出了房间,并且把门轻轻地关上了。

  永强又惊又气,说:“你,你怎么来了?”

  莎莎皱着眉头说:“你看你,住在什么地方,这样的地方你也睡得着。”

  永强生气地说:“你别管我睡不睡得着,你赶快走,我要睡觉。”

  莎莎好看的脸马上就拉了下来,说:“我顺道来看看你。”

  “我很忙,单位的每一个人都很忙,你快走吧。”

  “你不是在睡觉吗?”

  永强打了一个呵欠,说:“莎莎,你善良一点好不好?我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请你马上离开,除了父母,除了有紧急情况要出动,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休息,我休息不好,下午现场监察我哪里有精神?晚上在实验室又如何把准确的数据拿出来。你快走吧。”

  莎莎没想到会这样,刚才的得意和喜悦都烟消云散了,但她却不想离开,说:“你睡你的,我看着你睡。”

  永强这一下真的不耐烦了,一个严重缺睡眠的人,心里毛躁躁的,他知道莎莎固执起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动她的。他现在最首要的任务就是睡一觉,否则头昏脑涨什么也干不了,就连走路都会打瞌睡,会工作的人要会休息,这真是经验之谈啊。永强认为莎莎并非善解人意,善解人意是不需多说什么,也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需要什么,彼此的默契和理解,是通过平时的一言一行体现的,而不是口头上说出来的。永强什么也不想说,拉开门走出来,见小东和小兵在门口贼头贼脑地偷听,说:“先不跟你们算账,小东把你家里的钥匙给我。”

  小东见永强蜡黄的脸,什么也没说,把家里的钥匙给了永强。小东家离环保局近,小东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饥。永强拿了钥匙,疲惫地跑到小东家,倒在小东那乱七八糟的床上就呼呼大睡。

  莎莎像个蹩脚的戏剧演员,闪亮登场,暗淡退场。但莎莎并没有知难而退,不管怎么说,她的出现,她的美丽,镇住了环保局那些男男女女,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头,她再也不能只呆在幕后了,为了和永强尽快有个结果,她必须从幕后走到幕前。反正学校正放暑假,她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可以常常走到幕前的。

  永强在睡觉时,张德平接了一个电话,是胡副市长打来的。张德平刚听了几句,脸色马上就变了。对着电话说:“如果我们的执法人员真的违了法,我是负责人,我请求处分我,天大的责任我一个人担着……”

  对方却不容张德平多说什么,把电话放了。

  张德平放下电话,久久不语。他伸手想拨电话,又放下了,放下了又伸手拨,最后还是拨了一个电话,说:“老王,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王天宏正要去现场监察,他让执法车在楼下等他一会。他跑到张德平办公室。张德平开门见山地说:“你被人告了。”

  王天宏淡淡地一笑,说:“早在预料之中。”

  “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告了你吗?”

  王天宏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我没必要知道是谁,只要没有把我关进大牢,我在这个位置一天,就要行使我保护环境的职责,没其他的事,我先走了。昨晚又有人向江面排污,我得赶快去调查。”

  张德平用钢笔重重地敲打着桌子,说:“是峡江机械厂的古风把你告到市纪委。胡副市长说你不顾大局,已经建议撤你的职。你不要背思想包袱,有什么事我顶着。让你知道是让你有个思想准备。给小青年们提个醒,遇事要冷静,办事要严谨,执法必须按程序,不要授人以柄。”

  王天宏又淡淡一笑,说:“我不会背任何思想包袱。也请局长放心,小青年们热情高,一心要献身环保事业,遇到污染事件,难免冲动,小东就多次握了拳头要揍人,不过他一次也没有动真格的。执法过程更是按程序走的,如果与事实不符,与《环保法》不合,我该受什么处分就受什么处分。只要还让我干环保,就跟小东一样当个普通执法者也很好啊。”

  张德平自信地说:“相信我们的环保执法队伍,是一支打得硬仗,经得起检验的队伍。你带的队伍,我放心。”

  王天宏匆忙离开办公室。张德平陷入了沉思。这环保工作在有些领导眼里,说起千斤,放下四两。企业看重的是利润,领导看重的是政绩,各个区县、乡镇抓的也是政绩工程,开口闭口都是谈工程,工程满天飞。虽然大会小会都在讲环保重要,可就是认识不到环保的重要性。主城区及各个乡镇,都是以牺牲环保来发展经济,可以说每一个经济增长点,每一块人民币,都是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换来的。环保工作,是得罪人的工作,每次到市里开厅局级干部会,熟人碰到他都是爱理不理的。因为他多次不给熟人面子,熟人当然就不会给他好脸色了。市里的领导,特别是分管工矿企业的领导,一见其他干部,很远就打招呼,热情地握手,热情地攀谈。而一见他这个环保局的第一把手,每次都是不冷不热地象征性地握一下手,连话都懒得说,马上跟另外一个人热情握手,热情攀谈。他这个厅局级干部,每次安排座位,总是排在同等级别的人后面,不是边边就是角角,这些他已经习以为常了。谁叫他们环保局把领导引以为荣的纳税大户列为污染大户重点监控呢,随时查处呢?

  环保工作难做,没有人愿意搞环保工作,调张德平到环保局任局党委书记兼第一局长时,张德平是闹了情绪的,拖了两月之久才不情愿地来上任,来之前就下了决心,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来了一段时间后,他不但不想调走,还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工作。不是这个工作轻松好干,而是污染事件频繁发生,让他觉得有责任把环保工作搞好,更让张德平舍不得离开的是,环保局的各个科室,每位同志,保护环境的决心和工作热情深深地感动了他。他强烈地认识到,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受党教育和培养多年的干部,如果在有生之年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的话,那就是为环境保护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哪怕为此得不到领导赏识,有一天被罢官撤职他也心甘情愿。最重要的是,有他在,他才能舍了一切保护王天宏他们这些天天在刀锋浪尖上战斗的一线同志,如果他走了,换了另外的人来当这个环保局负责人,是什么态度就很难说了。

  王天宏是什么人他这个当一把手的太清楚了。他绝不能让任何人动王天宏一根毫毛,王天宏是环保局的黑脸包公,是一员猛将,环保工作复杂艰险,环保局需要太多像王天宏这样的黑脸包公和猛将。张德平思考着应对之策。

  张德平没有想到,他的应对之策还没有想出来,罢免王天宏副局长职务的文件已经下来了。张德平拿着那张薄薄的公文,只觉得重如千斤。

  他压着没有宣布。他想,只要他在环保局任职,就永远不会宣布,王天宏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这天秀月到单位上班,古琴手中端着一杯茶,笑吟吟地走到秀月的办公室。秀月正在赶写半月的工作总结报告。也不知笑面佛喝的什么茶,满屋子清香。一看笑面佛杯中那几片翠绿的茶叶,就知道是上等的好茶。古琴笑着问:“你家王局长现在在哪个部门了呢?”

  秀月苦着脸说:“还能在哪个部门呢,还不是在环保局干得罪人的工作呗。”

  古琴仍笑吟吟地说:“说也是啊,你家王局长虽然不当副局长了,但他那样热爱环保事业,不干环保,还能干什么呢?”

  秀月这才知道笑面佛是来告诉她王天宏被撤职了。

  秀月反倒高兴起来,说:“这正好啊,我早就不让他干这讨人嫌的差事了。”

  “说也是啊,你们家老王那样能干,干什么不好啊,非要去干环保。”

  “环保总得有人去干吧,就算王天宏不干,还有那么多热心环保事业的人呢,企业违反了《环保法》,照样有人查处的。”

  “说的也是啊。”

  “哼,别看有人现在光鲜,风光,环境污染了,瘟疫来了,瘟神第一个就找到污染环境的人。”

  古琴自觉没趣,走出了秀月的办公室。她本来是想看秀月难受的,可秀月没有一点难受的样子。

  晚上秀月特地做了几个菜等待王天宏回来,还买了酒。王天宏回来,心情一下子大好,笑着问:“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秀月笑着说:“你坐下,我们喝一杯。”

  王天宏坐下,接过妻子递过来的酒杯,仍笑着问:“说,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要告诉我?”

  妻子和丈夫碰了一下杯,说:“祝贺你,终于解脱了。”

  王天宏惊得一下子站起来,说:“你瞒着我,给我调了单位?”

  “不是,是你的副局长给古风他们撸了。”

  王天宏心里一惊,虽然他早有思想准备,但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他并不留恋官位,可是他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哼,撤掉一个王天宏,还有许多热爱环保事业的人。一位环保权威人士曾一针见血地指出,五小企业关而不停,采煤开矿愈演愈烈,污染事件频繁发生,企业老板有恃无恐,解决污染阻力重重,是因为污染事件的背后有权钱交易。现在王天宏成了权钱交易的牺牲品。

  王天宏喝下杯子里的酒,苦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又喝了。

  秀月说:“这一天,是早晚的事。天宏,我们调单位,啊?”

  “不调,永远也不调。我偏不信邪。哼,不当副局长,不就是每月少开几个工作会嘛,少开几个会,正好可以和小东他们一样天天到现场监察。”

  秀月不好多说什么,虽然平时对王天宏意见很多,可敬职敬业的丈夫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她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问题的本质不是官职丢不丢的问题,而是违法企业和幕后黑手太可恶了。风华正茂的丈夫,要是放在其他部门,定会前途无量。可是,他干什么不好,偏偏要搞环保工作,污染是那么好治理的么?母亲河是那么好保护的么?

  第二天王天宏到单位,小东见了王天宏,高兴地打招呼:“王局早。”

  看来张德平把文件压了下来,单位还没有人知道。办公室主任看到王天宏,说:“王局,明天你有一个会,早上八点半在屈原大酒店报到。”

  王天宏说:“我已经不是副局长了,你通知另外的局长参加。”

  办公室主任张大着嘴,半天合不拢。他跑到楼上想找张德平问个明白,张德平却没有在办公室,张德平哪里去了呢?

  张德平正在胡副市长办公室。

  张德平带着情绪说:“我们的同志累死累活成天在第一线,到底是触犯了哪条哪款,请市长给我们指出来。”

  胡副市长说:“王天宏同志工作方法简单、粗暴,听不进群众意见,处理问题主观臆断,是该反省反省了。”

  “这些都是借口,要撤王天宏,先把我撤了。”

  胡副市长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说:“老张,你什么态度?不想干了把报告写上来。”

  张德平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也把声音提高了八度,说:“要撤,干脆把环保局撤了,没有这个机构,企业想往长江排污就排污,让母亲河变成一个臭水沟,让瘟疫蔓延,不管他权力有多大,都难逃厄运。”

  胡副市长没想到张德平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指着张德平,气得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你,你你,你放肆——”

  张德平还想骂人,胡副市长的秘书走进来把他拉出了办公室。

  秘书劝道:“老张,你别这样,你冷静一下。”

  张德平仍愤愤不平,说:“哼,我没法冷静,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就不相信有些人可以永远一手遮天。朗朗乾坤,我就不相信没王法了。”

  王天宏得知张德平在胡副市长办公室大发雷霆,反倒埋怨张德平,他说:“老张啊,你太不冷静了。你想想啊,只要还让我搞环保,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可是……”

  王天宏淡淡一笑,说:“可是什么呀,岳飞还被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了呢,想想我触动了多少人的利益呀,被免个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王天宏被免职的事,被古风的父亲知道了。老人一听说是自己的儿子古风把王天宏告了,他气愤地找到儿子,说:“你还是人吗?你是吃人饭长大的吗?”

  古风不耐烦地说:“我的事您别管,您捡您的石头。”

  古韵也说:“人家是眼红我们古家,是故意整我们的。”

  “你们的事,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往长江排放废物,你们这样做要遭天谴的。”

  古风说:“爸,你不要听信报纸瞎吹,报纸上的事你也信?如果不夸大其词抓人眼球,谁会看啊?”

  “我亲眼在河边看到的也是假的?你们啊,别只盯着利益,我担心你们早晚会出事。当大人的总希望孩子都平平安安啊。我问你们,你们把我那块八卦树化石拿到哪里去了?”

  古风说:“二妹喜欢,在二妹那里放着呢。”

  老人松了一口气,说:“这就好。你们要送礼,送金送银都可以,千万别把我那块八卦树化石送人。捡了几十年长江石,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枚。”

  古韵说:“爸,好钢用在刀口上,我不会轻易把你那块宝贝奇石送出去的。爸,拿点钱做零花。”古韵摸出一把钱给老人。

  老人说:“我有退休工资,饿不死,你们的钱,用着不踏实。”

  老人说完就走了。两个儿子也没有挽留,老人只要一到古风古韵身边,总是说这也不该做,那也不该做。两兄弟一见自己的父亲就烦。

  古风以为鼓动市领导把王天宏的官帽摘了,峡江机械厂就可以重打锣鼓另开张了,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环保局不但没有妥协,反而更齐心了。干脆把峡江机械厂晾在了一边。古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找到胡副市长。胡副市长阴沉着脸,说:“不要大事小事都来找我,你们就不会动脑筋啊?”

  古风恨恨地说:“他妈的,环保局这些人,都吃错药了,哼,我古风也不是好惹的,等着瞧。”

  一场更大的阴谋又开始策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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