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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仓皇逃回西乡县城的刘先春,见县府官员和地方豪绅,听到解放军已到子午谷的消息时,吓得也是携家带小逃到了汉中府。几天后,刘先春又听说解放军已重新进山,当晚只抢了药品和粮食,对百姓却是秋毫无犯。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当晚带兵之人就是孙石头,没想到当年处心积虑地想除掉的孙石头参加了解放军,还成了带兵的营长。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孙石头把自己赶离了子午谷。想到这儿,刘先春就气得吹胡子瞪眼,带领保安队员来到“迎春楼”妓院,把正在做事的杏儿抓了起来,要报被孙石头追赶之仇。

杏儿听说是儿子从子午谷撵走了刘先春,高兴得泪流满面,仰天大笑道:“我那儿子终于有出息了……我那儿子终于有出息了。连那姓刘的大歪人也怕他了,真是老天有眼呀……”刘先春见杏儿猖狂,大声对保安队员喊道:“把这个共军婆子关起来,看她能张狂到几时。”金蝌蚪一见,扔下手中的活计过来说道:“姓刘的,要抓就连我也抓起来,我就在监狱里等着我那乖儿子来救我。”

刘先春见金蝌蚪和杏儿如今日子过得红火,又仗着有个共军儿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气急败坏地说道:“既然你们想做苦命鸳鸯,我就成全你们,一起将他们带走关进死牢。”

保安队员听刘先春说完,就要动手抓人。

有人见刘先春敢到郝五娃的堂子抓人,忙去报告郝五娃。

郝五娃也于孙石头夜袭子午谷的第二天,和孙孬娃一起带着钱凤仪回到了西乡县城。他见自己珍藏了几十年的财宝终于捐给了解放军,不但帮石三爷了却了为民众做点实事的心愿,也彻底卸下了一副重担,他的心里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郝五娃刚回到西乡县城,就安排李沙河把孙孬娃藏到了他的老家沙河坎,再三叮咛道:“李师兄,孬娃哥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头可断血可流,他不能出任何事情。”

“放心吧,有我在就有孬娃哥在,能保护抗战英雄也是我的荣幸呀,就凭我和孬娃哥的身手,十个刘先春也奈何不了我们的。”

孙孬娃对郝五娃的妥善安排非常感激,对他说道:“五娃兄弟,我会照顾自己的,你就把心装到肚子里吧。”

郝五娃刚送走孙孬娃和李沙河不久,突然接到了刘先春在自己的堂子抓人的消息,忙带着警察赶到了“迎春楼”,把刘先春堵在了妓院门口。郝五娃一见五花大绑的杏儿和金蝌蚪,冲着刘先春气极大叫道:“姓刘的,你好大的胆子,敢到我的地盘上抓人,还把我郝五娃放在眼里吗。”

“郝局长,识相的最好别拦住我的道。我正是奉命办事抓捕共党家属,你坏我好事,难道不怕背上个私通共党之名。”

“我这是堂堂正正的生意场所,不是窝藏共党的地方,今天你就指认一下在场的谁是共党。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就想抓人,别怪我不客气。”

“这杏儿生出了个共党儿子,就应该抓她坐牢收监。”

“有本事就直接去找共军找石头娃算账,他的家人又不是共军。再说了,你妈生了你这个败类儿子,是不是也把你妈拉出来游街示众呀。”

“你……你别太过分,小心我翻脸不认人。”

刘先春的脸气成了猪肝色,拔出枪来对准了郝五娃,咬牙切齿地就要开枪,那些警察也忙举枪将刘先春和保安队员包围在了核心。正在这时,子午门的弟子也赶了过来,个个拿着大刀和刘先春对峙起来。保安队员见对方人多势众,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在了现场。

杏儿见两队人马眼看就要火拼,忙对郝五娃喊道:“五娃兄弟,谢谢你帮我走出了子午谷才活出了个人样,如今石头娃有了出息我也死而无憾了。姓刘的杀了我,石头娃会替我报仇的,以我的死换姓刘的狗命,也算为西乡地方除了一害,死的也算值了。”

金蝌蚪也往上长了长身子,挺了挺胸膛说道:“姓刘的,有本事就开枪吧,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到时候还要当西乡县的大歪人,看你还能把我怎样。”

看热闹的人们见到金蝌蚪表现得异常镇静和从容,都说金蝌蚪现在终于活出一点骨气了,不禁为他的话鼓起掌来。

这边的僵持局面惊动了西乡县府,没有逃走的官员连忙过来调解,让刘先春放了杏儿和金蝌蚪,才平息了混乱的局面。

刘先春得知解放军撤回山中的消息后,又带领保安大队气势汹汹地杀回了子午谷,想捞回当初被孙石头撵出子午谷丢失的面子。他见整个谷中只有张秉元一个人受了轻伤,对张秉元的怀疑也就减少了几分,并假惺惺地看望了他。最令刘先春气恼的是,解放军走时在村里留下了大量的标语,特别把刘家大院四周的墙上也写满了“打倒蒋家王朝,解放全中国”之类的大型标语。刘先春看到那些醒目的标语,和村人们的议论声时,知道解放军的所作所为已渐入人心。特别是不见了孙孬娃,怀疑是村人将他藏了起来,便在谷中展开整顿民心的工作,以免村人私通共军,到时再来个夜袭子午谷,自己恐怕就再也没有那么幸运了。

刘先春想拿周一青夫妇开刀,怪他们生养了个大共产党儿子周子成。如果不是他当年相助,孙石头能夜袭子午谷吗?刘先春想到这儿,带着保安队员亲自来抓捕周一青夫妇。

周一青见刘先春凶神恶煞的样子,生怕惊吓了老伴,忙守在周林氏的跟前说道:“周子成是我送他去上的学,如今他干了大事阻碍了你们,一切后果由我负责,不管别人的事。”

“周子成是你们两个人生的儿子,两人都要抓。”

“刘先春,你这个有娘生没娘教的畜牲,我老猎人再倒退十年绝不会让你这么猖狂,连个不省世事的老婆子也不放过,你太心狠了。”

周林氏已完全老糊涂了,生活起居全靠人照顾,每天还不断地说一些神狐鬼怪的胡话,吓得别人晚上点着油灯才敢入睡。周林氏看到刘先春带着人手而来,睁开昏花不清的双眼,突然说道:“狼来了,狼群又进村了,老头子快带天兵天将来打狼呀……”刘先春见周林氏胡话不断,正要动手抓人时,只见周林氏哈哈大笑道:

“黑白无常终于来了,快带我去见我家桂花。我那桂花昨晚还来跟我说,我家成娃现在也能指挥天兵天将了,她还说今天有黑白无常来抓我,让我莫害怕,到时候成娃会找他们算账的……”周林氏的胡言乱语,吓得保安队员不敢动手,只好望着刘先春。

刘先春喝令把人带到村里,召开村民大会准备杀一儆百。

刘先春为了重振自己在子午谷的威风,站在白果树下的石碾上慷慨激昂,声震耳际地说道:“如今共军来犯,扰我乡民强抢物资,实为民众之祸。党国公民守土有责,要拿起武器跟共军战斗到底保卫家园。党国有决心在半年之内消灭共军,维护党国的威严和国土的宁静……”刘先春见村民反映平淡,再次大声喊道:“把子午谷最大的共党头子的家人押上来,让大家看看当共产党家属的下场。”

村人随着刘先春声音望去,只见两名保安队员,把那满头白发的周一青夫妇捆住双手押了上来。周林氏目不视物,在两名保安队员的挟持下押了上来,嘴里不断地说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赐我天兵天将灭掉妖魔鬼怪……”村人见刘先春这样对待周一青夫妇,群情怨愤一片哗然。特别是周家槽的民众一见,就要抢回周一青夫妇,但早有准备的刘先春一挥手,村头的四周已架满了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早对准了众人。

刘先春又大声喊道:“谁要敢乱动,就以通共之罪就地正法。”

张秉元知道是自己疏忽,没有保护好周家夫妇悔恨万分。又见周家槽的猎人们蠢蠢欲动,怕发生不必要的牺牲。忙对正往猎枪装填弹药的猎人悄声说道:“赶快放下猎枪,切莫乱动。”猎人猛抬头看是张秉元才镇定下来,焦急地说道:“总不能眼看周家两位老人受罪,我们无动于衷吧,再说我们也无法向子成交待呀。”张秉元死死抓住猎枪,又急说道:“是我的失职没有保护好两位老人,一切由我来负责。”说罢,劝住了周家槽的猎人,静观起事态的变化来。

刘先春站在台上,不断逼问周林氏道:“死老婆子,快说出你的儿子到哪儿去了,孙石头夜抢子午谷,是不是受了你儿子的指使。快说,再不说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周林氏听后并不理会,仍是喊着快降天兵天将的话。刘先春见问不出什么,又问周一青。

周一青大笑一阵说道:“周家槽的猎人世世代代打的都是豺狼虎豹,没想到我的儿子是个读过书的猎人,现在打的是两条腿的豺狼,看来世事真要变了。”

刘先春见周一青在变相地骂他,恼羞成怒地说道:“老不死的,你是在找死呀,快给我打,打得他们承认儿子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为止。”

“刘先春,你和共产党作对是逆天而行,天理难容呀。”

村人们见保安队员的皮鞭像雨点样打在了周一青夫妇年迈的身体上,仿佛打在自己身上一般,忍不住哭了起来。刘先春又对村民说道:“谁要说出子午谷现藏的共党分子,我就放了这死婆子。”村民们听后哗地一声全涌了过来,齐声说道:“我是共产党员,你就抓我吧,快放了周家夫妇。”刘先春见村人们像潮水般向他涌来,大有将他踏死在村头的架势,吓得边往后退边喊人“快快拦住”。

突然,刘先春见菊花也在人群中,临危不惧地对他说道:“你放了周家大叔和大娘,我就告诉你谁是共产党,村里谁是共产党员我都知道。”对菊花的突然出现,大出刘先春的意料之外,有些不相信似的问道:“你哪能知道谁是共党,你再捣乱我就把你抓起来。”

“我就是共产党,快放了两位老人,我这就跟你走。”

刘先春听后仔细打量了菊花一眼,哈哈大笑道:“瞧你这怂样,也是共党分子。

如果连你也是共产党员,我还当个狗屁队长,这子午谷还不成了共产党的天下了吗……哈哈……”

菊花被刘先春说的无言以对,死缠住他又道:“你抓的是共产党,与两位老人啥关系,如果你放走了我这个共产党,又怎么向上面交差。当年我给八路军缝过军服还捐了布匹,你说我是不是共产党员,怎么还不动手抓人呢。”刘先春被菊花闹得很不耐烦,就让保安队员把她轰了出去,并亲自用皮鞭抽打周林氏,想逼出真正的共产党员。

周林氏仍说道:“我是大破天门阵的穆桂英,撒豆成兵把你杀……”

刘先春的毒打和淫威,激起了村人的无比愤慨,真想冲过去和他拼命,但在张秉元的劝说下站在边上心痛地看着周林氏。

周林氏努力睁开昏花的老眼,似乎要看清刘先春的真实嘴脸似的,侧耳听着人们的叫声和哭声,神志似乎也清醒了过来似的,大声说道:“我家成娃要回来了,我家成娃带着天兵天将来了……这世道要变模样了,天也快亮了……我家成娃回来了……”

周林氏说完,发出一阵笑声,用浑浊的双眼抬头环视了一眼周围的乡亲们,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欣慰笑容。

正在这时,刘毓谦和赛河坝赶了过来,远远地喊道:“刘先春,快放了周大哥,你这是丧尽天良,要陷刘家世代于不义呀”

“大爹,这是国共两党之间的事情,与你这个青帮中人无关。”

“滚,谁是你大爹,刘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你说他们两位老人谁是共产党,我当年也支持过八路军抗战,他们是共产党,你就连我一起抓起来吧。”

“大爹,你就别捣乱了,我这是在办正事。”

“狗屁正事,马上放了他们,再不放人我就死在你面前。我死后到阴曹地府去见你父亲,告诉他你是被我宠坏的,一切后果应由我承担。”

刘毓谦说完,从身上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村人一见全惊呆了,同时发出了惊叫声。

刘先春像只斗败了的公鸡样站在原地,看着赛河坝解开了周一青夫妇的绳索,张秉元等人把他们抬回了家。

随着解放战争的全面推进,国民党部队不断溃退,兵源显得大量不足。为了尽快消灭解放军,国军就在全国各地展开了大量的征兵工作。已看清当前形势的广大民从,谁也不愿去当兵做那些无谓的牺牲,国民政府就在各地进行了强制性的征兵,最后竟然公开强拉了起来。

子午谷也没有逃过这次拉兵的浩劫,刘先春仍是选择了这块峡谷腹地,作为他拉兵的第一站。刘先春见眼下时局混乱,正是他往上升迁和发财的大好时机。如果这次工作开展的顺利,既可以报复了村人,又可以圆他那个县长梦,满怀信心地在谷中展开了征兵的工作。

刘先春这次回乡征兵仍和上次一样,在村头的白果树下挂起大幅标语,安放了一张木桌,翘起二郎腿对村人们说道:“此次征兵事关重大,凡家有两个男丁的必须参加一个,如果敢抗令不报名者一律按通共治罪。大家当年做了大批棉衣棉被放在镇公所里故意让那孙石头抢了去,本大队长就既往不咎,再不来积极报名参军可别怪我刘大队长不客气了。”

张秉元见刘先春又来祸害村民,强压心头怒火对他说道:“刘大队长呀,你回来招兵咋不言传一声,我好配合你的工作呀,是不是想把功劳独吞了呀。”

“张镇长说笑了,如果事先告诉了你我还招个屁兵呀,到时候肯定连一个人也招不到,能保住项上人头就不错了,还争个狗屁功。”

“刘大队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为党国效力也是我这个镇长份内的事吗。你这样挨门逐户地登记男丁是不是太重了,都是乡里乡亲的能不能定轻点,这样我的工作也好做呀。”

“张大镇长,我刘某人先谢谢你了,这次我不靠你也能在子午谷招到兵,不信你就走着瞧。”

“子午谷人口本就不多青壮年又少,我看还是先到别处去招兵吧。”

“年龄可以放宽到十七岁至三十五岁,不管他有没有婆娘娃儿,一律服从党国的兵役为主,不得以任何借口任何理由推脱。”

村人们知道国民政府是秋后的蚂蚱长不了了,不愿去作无谓的牺牲,四处躲藏生恐被刘先春抓了兵。刘先春就依照花名册把村里有男丁的人家,全部排了号,准备派人上门抓丁。刘先春知道这次征兵也是捞钱的好机会,就和画匠暗中制定了一套用钱买丁的办法。他把村里的年轻后生,根据每个人的聪明能干和长相俊丑作为标准,规定了买丁的不同价钱,要是有人不愿意参军,就根据每个人标出来的价位出钱买丁。从此,谷中只要说到谁家后生有没有出息时,人们就用刘先春规定的买丁标准来衡量。谷里凡是既不愿应征又没钱买丁的人家,刘先春又让画匠出面当起了牙客,专门做起了中间人的生意。画匠先去动员人家卖田卖地,和变卖家里值钱的东西,刘先春借机便宜买进,这样他就将子午谷内的肥田好地,几乎全归到了他的名下。

刘先春见这样一来虽然大发横财,却无法完成征兵任务,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强行征起了兵来。一些交了钱的人家刘先春也不放过,并说那只是他们私下的交易,并没通过他的同意。人们见刘先春横不讲理出尔反尔,恨不能杀了他才解很。

村里的一位姓王的后生家里没田没地,也没钱交给刘先春买丁,更不愿意去报名参军,刘先春就派人将那后生押到村头示众,并恶狠狠地对村人说道:“保家卫国本是每个青年应尽的职责,竟然有人敢公开违抗,这是对政府的不满,马上将他押上前线,凡是榜上有名者一个也别想逃脱,限三天之内主动前来报到。”那后生一见忙对刘先春说道:“自古当兵哪有被绑来的道理,当年花木兰代父从军也是自愿的呀。”刘先春见那后生态度缓和了许多,边给他解绳子边说道:“这就对了嘛,咱们都是乡亲,去当兵是件好事,我能哄你吗。”那后生刚等绳子解开,冷不防从一乡亲的身上夺过一把砍刀,将右手食指硬生生地剁了下来。那王姓后生看着被剁下的指头,静静地躺在血泊中,才对刘先春说道:“你不就是想让我去当兵打仗吗,现在我无法抠动板机了,你把我抓去还有啥用。”刘先春没想到那后生会来这一手,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地喊道:“抓了他抓了他,只要手脚四肢还在,就把他抓到前线去修筑工事,谁让他敢和我作对的。”

村人们见自残手指确实是个逃避兵役的好办法,就纷纷仿效那王姓后生,偷偷剁掉自己的右手食指,即或被刘先春抓了兵后,就说是在劳动中伤残了食指,到战场上也无法拿枪打仗。

刘先春见人们是故意跟他作对,气恼之极,最后就在谷中公开抓人拉兵,不管是本地人口还是外来过路人员,只要年龄相当的男丁一律抓回县城充数。刘先春见谷中实在没有男丁可抓,就把齐长兴的儿子齐来宝和刘先庚的儿子刘文喜也拉了兵。与他们一同抓到西乡的还有当年参加抗战的英雄们的儿子。

张秉元见事出突然,连忙通过中共西乡县委和郝五娃想办法营救。最后营救失败,齐来宝和刘文喜等十多位青年后生全被押往了汉中,准备送往前线。张秉元听后,气得大声叫道:“老天爷,这不是要陷他们于不仁不义吗,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他们呀……”

刘先春见子午谷中的一举一动都被外界知晓,坚信张秉元在谷中已结成了一张牢不可破的网。而这张网又是无影无形无处不在,处处阻挡在他的面前。有几次刘先春就想利用那些被拉了兵的人,来钓出张秉元这条大鱼,可张秉元却总是棋高一着,在他的面前一次次地溜过。刘先春见自己在谷中忙了许久一无所获,暴跳如雷地在保安队员面前发了一通淫威,当天晚上却回到了菊花的屋里,想重温一下那个久违的家。

菊花见刘先春几年都没有回来过,今天突然回家料定没什么好事,就对他像没看见一样仍是埋头做事。刘先春见菊花黑风扫脸,不高兴地样子,一把扯过她的头发说道:“他妈的你是个死人呀,没看见老子进来了吗,还不快去给老子倒洗脚水,今晚老子要住在家里不走了。”菊花冷不防被刘先春把头发扯的生痛,大声说道:

“放手,滚出去,这个家里早没有你了,你还回来干啥。”刘先春没想到菊花竟然敢跟自己顶嘴,扬手打了她一个耳光骂道:“臭婆娘长脾气了,敢这样对我说话,是谁给你撑腰长志的,变得这么胆大了。”谁知菊花已非昔比,也还手打了刘先春一个耳光,回骂道:“放着你那些骚女人不去找来找我干啥呀?”看到菊花的反常举动,刘先春像有些不认识似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又骂道:“你他妈的反了天了敢动手打我,你是我的女人为啥就不能回来。”刘先春说着,就冲过去对菊花拳打脚踢起来。毫不示弱的菊花也边还手边大声骂道:“你这是胡说八道,我让你打了一辈子,今天也让你知道挨打的滋味。”菊花说着,和刘先春拼命厮打起来。刘先春一时不知所措,顺手操起一个板凳腿劈头打下并骂道:“臭婆娘,啥时候也学的歪起来了,是不是郝五娃给你长的胆,要是让我抓到他就剥了他的皮,要不我就一枪打死你。”

刘先春说着,真的掏出枪来对准了菊花。

菊花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表现的特别冷静,对着刘先春迎了上去。

正在这时,在县城里读书的刘文举从外面冲了进来,一把夺过刘先春手里的枪,怒声吼道:“不许你再打我妈。”刘先春看到儿子像个凶神恶煞似的怒视着自己,忙对他说道:“娃呀,她是我婆娘我咋不能打呢。谁都知道打倒的婆娘揉出的面,你看她还敢打我了呢。她偷人养汉丢尽了咱们的脸,这种女人还配当你的妈吗。”

“你血口喷人,我妈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刘先春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第一次感到有些胆怯了。看到儿子圆睁双眼,这才意识到儿子长大了。气冲冲地走出屋外来到了刘毓谦的上房屋中。

老态龙钟的刘毓谦每天晚上炒几个小菜,喝上几口小酒就算是最大的享受了。

他见到刘先春回来,还以为他回心转意了,忙高兴地喊道:“春娃子快来,你能回来陪我喝上几口真是太好了,这些年我一直盼着你能迷途知返回家来,现在要变天了,别再干那些伤天害理的缺德事了。”

刘先春一听刘毓谦所说,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大爹呀,你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虽然国军兵败,可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国军不是号称有八百万军队吗,再垮也不会说完就完,咱怕个啥呢。再说了,现在正是兵荒马乱的年月,你没听说过乱世出英雄吗?不久的将来,西乡县就是我的天下了,到那时我就可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了。”

刘毓谦看到刘先春得意的样子,知道现在让他回头已是不能,端酒杯的手剧烈地摇晃起来,泪流满面地说道:“春娃呀,别痴人说梦自欺欺人了。啥时候变天不是明摆着的吗,只可惜刘家出了你这个败家子呀!”

“大爹,我已竭尽全力了,你还让我怎么做?我一辈子都在按你的意愿争气,可你那两个儿子又为刘家争了多少气呢?”

刘先春的一句话,说到了刘毓谦的痛处,气得浑身乱抖说不出话来。刘先春转头看了一眼坐在门槛上抬头看星星的刘富贵,摇了摇头又说道:“你不是说他能当县长吗现在咋成了这副模样?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刘家出不了县长,这些年咱们只是逆天而行在做梦。”

“春娃子,你这是在揭我的老脸,都是当年那个算命先生想骗钱财故意说的,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刘富贵听到有人在说“县长”二字时,似乎唤醒了他那尘封的记忆,转头对着刘先春“嘿嘿”一笑道:“我是……县……长,我是县长,嘿嘿……”刘毓谦看到儿子的傻样,叹了口气又说道:“春娃子,你知道啥叫虽富不贵吗,当年我原指望富贵娃能大富大贵光耀门庭。现在才明白每个人的命自有天注定,半点不由人呀。”

刘先春也回头看了一眼肥头大耳的刘富贵一眼,心头突然一动道:“大爹,你是把佛经念多了吧,当年那算命先生说的可真准呢!富贵娃真比县长还会享福。”

“此话怎讲呢?你是在骂我吧?”

“你看富贵多有福气呀,假如他真要当个县长,岂不被忙死累死呀!他的福气比县长都大,你说人家算的准不准……”刘先春的话还没说完,刘毓谦气得咳嗽不止,用手指着他道:“你……你,咋这样说,说呀……”

“也许当年的算命先生算的是富贵娃的福气大过县长,并没说他真的能当个县长呀……”

“别,别说了,别说了……滚……”

刘毓谦喊完,艰难地向佛堂走去。

刘先春见气倒了刘毓谦,起身踢了刘富贵一脚说道:“吃了睡睡了吃,还不如喂头猪。”

刘富贵似乎听明白了刘先春的话,抬头看了他一眼口齿异常清楚地说道:“你这头猪,出去就叫人杀了,过年好吃尜尜哩……”

刘先春无心和那傻子计较,心烦意乱地走出刘家大院,看着早已沉睡的子午谷,静得连狗叫鸡鸣之声也没有。只有呼啸的山风,像要把子午谷的尘垢统统刮走一般。

刘先春在村头低头游荡着,看到四周熟悉的山水都被夜幕包围着,看不到半点亮光,仿佛那浓墨似的黑夜要将他吞没了一样。他平生第一次感到有些害怕起来,也才真正地觉得了前途的未知和渺茫。正在这时,突然被人用麻袋蒙住了头,接着又被人抬了起来。装在麻袋中不辨东西的刘先春知道被人算计了,不断呼叫起来:

“救命呀,快放了我,本大队长不与你们计较。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有本事的报上名来。”除了呼啸的山风外,寂静的河滩上没有一点声音,刘先春的呼叫声也被山风刮到了一边。刘先春被人一直抬到子午河边,猛地扔在地上,只听一人厉声说道:“姓刘的,你看看我们是谁,你没想到吧!”刘先春听到说话声音很熟,钻出麻袋借着对方的火把亮光一看,原来正是当初拉了兵的齐来宝和刘文喜等人,忙不解地问道:“你们,你们不是被送到前线去了吗,咋又回来了。”

刘文喜一听吐了口唾沫说道:“我们要是被送到了前线,谁又来清理刘家的门户呢,难道把你留在谷中继续害人吗。”

齐来宝也接口说道:“今天我们就要除掉你这个败类,为子午谷除害,你还有啥话要说,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刘先春见当初被抓的青年后生,一个不少地回来,忙讨好地说道:“你们不能杀我,你们不都好好的吗,我也罪不至死。再说这谷中到处都是我的兵,你们是逃不出去的。”

“我们能从前线的路上跑回来,还逃不出这从小长大的子午谷。这些年你在谷中做了多少坏事害了多少人,踢寡妇的门挖绝户的坟,还有什么坏事你做不出来。

今天你就受死吧。也为当年被你害的人报仇。”

刘先春见今天难逃此劫,忙跪地相求道:“碎老子们,只要你们能放过我,我再也不拉你们的兵,让你们安心在家过日子。今后我解甲归田,像我大爹样潜心拜佛一心向善,只要留下我一条老命,你们想咋样都行。”

刘文喜这时早找来几根篱笆桩,人手各执一根道:“你这个子午谷的大祸害,就算我们想饶你得问问子午谷人答不答应,现在还想拉兵害人,你到阎王殿去拉兵吧。”说完,首先一棒打了下去。

刘先春见刘文喜真的对他下手,忙说道:“你狗日的娃娃,敢打老辈子,你这是犯上灭祖要上祠堂受刑的,也不怕天打五雷轰呀……”刘文喜又是一棒打下道:

“前一棒正是替刘家先祖打的,这一棒是为子午谷的乡亲们打的。后面是为了那些被你拉了兵的人打的,拆人夫妻逼人骨肉分散,这也是你应有的下场。”

“为民除害也算我们一份,谁让他祸害子午谷和西乡县多年,也让我们来出口恶气吧。”

众人说着,就乱棒一起打下。

“救命啦……打死人啦……哎哟,我的妈呀……”

寂静的子午河边和村子里,只有呼啸的河风混合着刘先春一声弱似一声的嚎叫。奇怪的是这天晚上,村里谁也没有听到刘先春的喊声,整个村子出奇的静,连野狗的叫声也没有。

齐来宝等人打死了刘先春,憋在心里的怨气也像得到了释放。刘文喜一见,忙潜回村里找到了张秉元讨教主意。

张秉元听后也是大吃一惊忙,随他来到河滩上,从黑暗中喊出了齐来宝等人,看了一眼刘先春的尸体,叹了口气说道:“刘先春虽然作恶多端人人痛绝,但也不能死在你们这些小辈们的手里。事已至此,先要保护好你们,不能在解放来临前让你们再出意外,否则真对不起你们英勇抗战的父辈了。”

“秉元叔,到底解放军啥时候能打过来呀,我们现在该咋办?”

“快了快了,不久后西北野战军就要攻打西安,胡宗南迟早会守不住的。目前国民党军大量向陕南集结,大有和解放军在陕南决一死战的架势,你们赶快到西乡找到郝五娃,让他设法把你们隐蔽在演武馆内,做好迎接西乡解放的准备。”

“秉元叔,那我们走了你怎么办。我们虽然为民除了害,万一县府查起来岂不是连累了你。”

“刘先春恶贯满盈口碑极坏,特别是在这个紧要关头,没有人会调查此事的,就说是被散兵流寇所为就行了。”

齐来宝和刘文喜等人见张秉元想得很周到,忙告别了他,连夜赶到西乡城找到了郝五娃。郝五娃见他们都平安地回来了,又听说他们乱棒打死了刘先春,高兴之余就把他们妥善安排在演武馆内隐蔽起来。

刘先春的尸体第二天才被人发现,保安队员们见有人敢对他们的大队长下手,料定必是大有来头之人干的,在子午谷内装模作样地查了半天见也没什么线索,就扔下工事碉堡开回西乡县城去了。

刘先春的死轰动了整个子午谷和西乡县城,人们都说是解放军暗中下的手,也有人说是那些被他拉了兵送到前线去的人,回来向他报复下的手。任人们怎么猜测,谁也没有想到会是齐来宝和刘文喜等人所为。

菊花看着刘先春的尸体没有哭声也没有眼泪,只让儿子刘文举给他披麻戴孝尽了孝。刘毓谦也没伤心也没说话,一切似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只有那不省世事的刘富贵,不停地摇晃着刘先春的尸体说道:“起来起来,县长喊你起来吃尜尜哩,快起来吃尜尜呀……”

刘先春的死也吓坏了画匠,他知道刘先春在子午谷拉兵时,自己跟着跑腿挣了好处,生怕那些打死刘先春的人向他报复,吓得跪在村头连声说道:“解放军长官,各位英雄好汉们,请你们一定要放过我呀,我只不过跟着刘先春占了点小便宜,可没干过抱儿下潭拉女下河的坏事,你们就高抬贵手,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就在刘先春刚死后的第二天,孙孬娃知道消息后回到了子午谷,并协助菊花料理起了刘先春的后事。孙孬娃在李沙河的老家躲了两年多时间,生活费用都由杏儿和金蝌蚪夫妇供给,郝五娃也不间断地接济一些。

村人见自从孙孬娃当年回到子午谷后,菊花就对他关怀备至,特别是为刘先春处理后事上,村人见孙孬娃和菊花配合的十分默契,知道刘先春和菊花是有其名无其实的夫妻,如今刘先春已死,有心搓和孙孬娃和菊花,就在赛河坝的劝说下,孙孬娃和菊花终于走到了一起。结婚的那天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来了,看到子午谷中两个最不幸的人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生活时,感慨万千地流下了辛酸的泪水。有人说他们的结合是上天注定的,刚在孙孬娃回来时两人就开始勾搭起来了,也有人说菊花是在为刘先春赎罪。

一年后,菊花奇迹般的给孙孬娃生了个儿子,人们都说他们晚年得子必是有福之人。麻贵有见后逢人就说:“那娃儿是送子娘娘托我送给他们的,常言道‘五十一还生个叫鸣鸡’,这话一点也不假,说不定那娃儿日后比石头娃还有出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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