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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再说郝五娃越是见不到桂花,心里就越是感到焦虑不安,特别是最近以来茶不思饭不想,一门心思地扑到了桂花的身上。开春以来他那压抑的情感就像决堤的洪水样,一泻千里一发不可收拾。成天丢了魂似的沉浸在对桂花的无限思念之中,干起活来无精打采,对任何事情也漠不关心,好像整个世界上除了桂花之外,任何人和事都不存在一般。

郝五娃最担心的是,这几个月没见到桂花的面,她的家中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谷中最近关于他命犯克星的谣言传播的很是厉害,如果让桂花听到又如何是好,郝五娃有几次都想到周家槽去,偷偷见上桂花一面,把自己对她的思念坦诚想告,再把关于别人恶意制造的谣言解释清楚。但怕被周一青碰上,一旦惹怒了这位老猎人,恐怕连提亲的机会都没有了。郝五娃一直徘徊在周家槽外,没有勇气擅越一步。郝五娃看到流失的光阴,在他苦闷的间隙一点点地滑过,转眼几个月过去了,才恨自己的胆怯懦弱。他把桂花家的住址和房屋位置都打听清楚后,经常跑到两狼庙后的山顶上,遥望着周家槽的方向发呆。

郝五娃心灵忍受极度煎熬难挨的日子里,发现刘毓谦和刘先春每次见自己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在看着他。那种冷漠怪异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仿佛要将他整个身心都要看穿看透一般。有的时候刘先春看到郝五娃后,还会发出几声怪笑,那笑声和眼神往往都会让他感到不寒而栗,同时心中还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慌。

郝五娃在惴惴不安和极度痛苦中等待石三爷的归来,心想只要石三爷回来了,他老人家定会高兴地替自己拿个主意的。冬去春来寒鸦渐失,仍不见出门日久的石三爷。郝五娃想尽办法也打听不到石三爷的消息,更不知道他的归期。郝五娃对桂花的思念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他不愿就这样失去心仪已久的桂花。有时候还不止一次地想过,桂花就是他在梦中见过不止一次的女孩。桂花的出现是上天故意安排的,也只有桂花这样的人才是他苦苦寻觅的女人。

郝五娃思量再三,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周家槽。

那天风和日丽春光明媚,各种野花争相装点着谷内的春色,一些不知名的昆虫和黄蜂绿蝶在人前“嗡嗡”作响,争相翩翩起舞。

郝五娃把牛羊赶上山坡,来到山上张望起周家槽来。心里不止一次地盼望着桂花能够早日出现,好探知她的真实想法。几天来,郝五娃老觉得在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在慢慢伸向他,并试图要将他和桂花生生分开。只要一想到这些,就感到心惊肉跳,同时还伴有一阵阵莫名的心悸和慌乱。如果自己再这样畏缩不前,惟恐自己的担心变成了现实,那就遗憾无穷了。

这天,郝五娃见自己的心情也比以往要好一些,准备大着胆子去找桂花,总怕以后没了机会。郝五娃不知从哪儿来的胆量,瞬间充实进了他的四肢百骸,往日无精打采浑身酸软的身子,也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从地上弹跳起来,大踏步地向周家槽走去。

周家槽地处子午谷山背一侧,沟中山大坡陡,住户较多耕地稀少,山民们大多都姓周,常年狩猎为生。猎人们在春季都已回家休养,那些赋闲在家的猎狗,也是难耐寂寞相互鸣叫狂吠不止,周家槽内显得鸡鸣狗吠一派生机盎然。

郝五娃径直来到了桂花家的房后,看着她家几间低矮的草房顶上,正冒出袅袅炊烟时,激动的内心直跳。他多想直接走进桂花的家,向她父母表明心迹提亲求婚,又怕冒失惹周家人生气。郝五娃耐着性子,在桂花家的房后等了半个时辰,仍不见桂花家中有人出来。心急如焚的他,索性隐藏在树林丛中,捏着嗓子学着当时捉弄猎人时的情景,长声喊道:“上去了上去了,快撵上去呦……”

周一青在秦岭深山打了一冬天的猎,拖着疲倦的身子休养在家。老伴周林氏心痛男人,不让他做任何事情,借着大好的春季调养恢复身体。闲不住的周一青在女人的监督下,像个关在笼中的雄狮困兽般,转出走进感到心慌难耐。实在闲得无聊,就擦试着心爱的猎枪。时不时地从厨房中拿出一块骨头,扔给围着他不停打转的猎狗,引得猎狗相互争夺嘶咬成一团。每到这时,周一青都会哈哈大笑,对几只朝夕相处的猎狗们说道:“打吧打吧,现在无猎可打,趁机锻炼一下筋骨也好,免得生疏了反忘了撵山捕猎的本领。”

周林氏在边上看到男人高兴的像个孩童一般,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笑声骂说道:“这死老东西真没正经,真是没事干了逗狗叫,像个三岁娃儿似的。”说完,走进厨房干他的事去了。

周一青看着猎狗跑远了时,才到房檐下准备找些龙须草,准备编些草鞋秋冬季节上山打猎用。正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在房后喊叫,以为是有人上山打猎,神情亢奋地跑到院坝中间,向山上喊道:“山上发现啥子猎物了,咋不通知一声呢,要不要我把猎狗带上来帮忙找茬口?”

郝五娃听到周一青的声音,吓得再也不敢出声,矮下身子探头不断地张望着桂花家的动静。桂花娘手拿水瓢走出来,挡在额前往房后看了看,对周一青关切地说道:“让你在家歇着比啥都难,还不赶快回屋去,让桂花到后面山上去看看是哪儿的猎人,好招呼他们到家里来喝水。”

周一青见拗不过老婆子,扭头边往家中走去,边喃喃自语道:“是谁在这个季节打猎呀,山上又有啥猎物在这个季节里出现呢,真是怪眼稀的事情!”

郝五娃看到周家的举动,正如自己的期盼那样,果然让桂花上山查看情况,心中感到好不高兴。当他看到桂花快步向山上走来时,心里像有成千上万只兔子乱撞一般。郝五娃见桂花越走越近了,想给她个异外惊喜,忙隐藏好自己控制住剧烈的心跳。等桂花走到跟前时,突然站起身来,颤声喊道:“桂花妹,是我在这儿等你哩!”

桂花果然吓了一跳,当看清是郝五娃时,又惊又喜愣怔了一下,才有些责备地说道:“你吓死我啦,跑到这儿来干啥来了?”

“我,我是来看你的。这、这段时间你还好吗?”

郝五娃见到日思夜想的梦中人终于出现,一时语无伦次起来。

桂花听后羞得满脸通红,转身背对着郝五娃娇嗔地说道:“谁要你来看我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那我就回去了。”

郝五娃说着,故意转身要走。此时他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敬斋先生给他讲的《三国》来,刚才的话是故意以退为进。用《三国》里的话说,这就叫欲擒故纵,就像诸葛亮故意放了孟获似的。郝五娃想到这儿,为自己的小聪明暗笑起来。

“哎,你就这样走了哇,你到底做啥子来了?”

“那还有啥事吗,我说的话你又不信。”

“谁知道是真是假,净说些好听的哄人。”

“桂花妹子,我如果有半句假话就天诛地灭五雷轰顶,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呀!”郝五娃这时显得一本正经,对桂花正色说道。

“那为啥这么长时间才来看我,你这不是哄人干啥?”

桂花显得有些生气,嘟着小嘴手里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发辫,身子一拧一扭,用脚不断踢着山路上的小石子。

“我,我是没胆量,况且又没有得到你的许可不敢来,所以才拖到了今天。”郝五娃说到这儿,大胆地一把抓住了桂花的手,生怕她从自己身边离开似的,接着又说道:“桂花妹子我现在想好了,不管困难有多大,我都要你当我的媳妇,我再也不能等下去了。”

“你这么坏,谁愿当你的媳妇呀。”

“我是喜欢你才变的这么坏的呀!”

“鬼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我若有二心,就不得好死。”

桂花听着郝五娃那紧张的表白时,心里像灌了蜜似的甜到骨头血液中去了。她没想到幸福居然来得这么突然,又看到郝五娃的严肃劲时,这才相信是真的。桂花的手被郝五娃牢牢抓住,抽了几次都挣脱不了,感到有股强大的电流传遍了全身,险些被那股强大的电流击倒,整个身心都酥软无力全都陶醉了。

郝五娃见桂花闭目无语,不等桂花开口,一口气把对她的相思之苦如实说出,听得桂花大睁杏眼,显得有些茫然无措。郝五娃把心里话讲出后,浑身上下也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就像长期压在自己心头的一块巨石,突然被人挪开搬走似的。

至于桂花到底作何反应,他却没来得及细想,只要让他当面诉说完衷肠马上去死也是情愿的。

桂花没想到郝五娃竟对自己痴心不改,当初故意不让他来找自己,只是想考验一下他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想他却在极度苦闷中过了几个月,由此可见他真的是个忠厚老实之人。在桂花的心中也早把郝五娃看成了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多日不见他来寻找自己,还以为他早忘了在山上一起捡山货的快乐时光,心里甚至还有些失落感。想到郝五娃的痴心一片,桂花感动的泪流满面,扑进郝五娃的怀中说道:“五娃哥你怎么才来呀,我天天在等你,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你,还以为你不理我了……”

面对桂花的这一突然举动,郝五娃却感到有些措手不及,险些被桂花那如火的热情融化。当桂花那青春突现的身体扑进他怀中的那一刹那,就像饥饿之极有人突然塞给他一个热馒头样,是那样的烫手又是那样的迫切需要。郝五娃和桂花久久地拥抱在一起,任随那相思的泪水和体内涌动的青春血液,尽情地涌动流淌。

这对怨男情女,终于在子午谷的群山中,互吐心声倾诉相思,邀大山为证泉水为媒,私订了终身。

郝五娃准备等石三爷回来,马上请他去周家帮自己提亲。周一青一世英雄最佩服的人还是石三爷,也只有石三爷才能去说服那脾气火爆的他把女儿下嫁给自己。

在子午谷中,郝五娃已把德高望重的石三爷当成了至亲之人,除了他再没有人愿意帮自己。就在心里急切地盼望着石三爷的归来,真是盼的月亮长日头短,扳着指头算时光。

季节的变换,郝五娃的放牛时间也有了调整,他每天早上就把牛羊赶山上,吃那些刚长出地面还带有晶莹水珠的露水草。到中午天气变热时,就把牛羊赶回了家中。等到下午太阳隐去再去放牧,以免中午太热影响了牛羊的胃口。

这天中午,郝五娃刚回来吃过午饭,正在给牛饮水时。只见刘先春带着永远让人捉摸不透的怪笑,来到郝五娃的身边,神情冷淡地说道:

“五娃子,我大爹有事找你,他在家里等你哩。”

“啥子事,晚上再过去行吗?”

“不知道,你去了自己就知道了,现在就跟我走吧。”

“那我吃过饭就来。”

“你这松娃,做事就是肉的很。肯定是好事情,还是快点去吧。”

郝五娃心想最近自己一直表现不错,该不是刘毓谦想找自己什么麻烦吧。但从刘先春那平淡的口气中又有些不像,心里七上八下地就随着刘先春向刘家大院走去。

新来不久的毛蛋娃看着郝五娃的背影,冷不丁地从边上说了句:“这松娃要走狗屎运了,真是运气来了连门板都挡不住,背时放屁都砸脚后跟。”毛蛋娃的话被张狗儿听见,白了他一眼并没放在心上。毛蛋娃跟菊花是一个村的,自从他来到刘家大院后,刘家对他很是照顾,他也对刘家上下人等言听计从,巴心巴肝地卖命,几乎把刘毓谦当成了他的衣食父母一般看待。

张狗儿实在看不惯他的行为,对他说道:“毛蛋娃,你咋尽干一些阳奉阴维,阿谀奉承之事呢,你的身上还有点骨气吗。像我和长明娃在一起时,只管干好自己的事,哪像你这样没脸没皮的去拍马屁呢。”

谁知毛蛋娃听后非但不生气,还自我解嘲地说道:“人家都说我这是舔肥尻子呡瘦球,刘掌柜的P股上长着猪板油,舔起来香着咧。你要是早点舔舔,也不至于混成这个样子了。”

张狗儿听着这句话后无言以对,打心眼里瞧不起他,跟他的关系也就不远不近地维持了下来。

刘毓谦坐在堂屋的躺椅上,云雾缭绕般地边抽水烟边闭目养神,看到郝五娃和刘先春一前一后走进来时,马上欠起身子热情地让人看坐上茶。刘毓谦的反常举动,把郝五娃搞得云山雾罩摸不着头脑,只好忐忑不安地坐在那儿等待着他的下文。刘毓谦架起二郎腿,眯着小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阵郝五娃,点了点头后才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果然是个好娃儿,春娃的眼光不错。”

郝五娃听他的语气并无恶意,不明就里。迟疑了一会儿,才大着胆子问道:

“刘掌柜,您找我有啥子事吗?”

刘毓谦沉吟了一下,显得极为关切地说道:“五娃子呀,你到我家帮长工也有七八年了吧,看你都长成大小伙了。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能把你这么好的娃给耽误了。从去年冬天起,我就想帮你张罗一门亲事,一直没有合适人选。

不知你心中有没有如意的女娃,让我帮你去提亲说媒,也好尽东家的一点心意……”

郝五娃听着刘毓谦关怀入微的话,惊得差点跳了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完全沉浸在无比激动中。坐在那儿双手不断地在自己的膝盖上摩搓着,只是“我,我……我……”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先春一见急了,忙说道:“五娃快说呀,你不是喜欢周一青的女儿桂花吗。

快对我大爹说了,让他去给你说媒提亲呀,你还肉啥呢?”

刘毓谦一听惊喜地说道:“五娃,原来你有心上人了呀,咋不早说呢。周一青和我私交不错,这事不难,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东家帮长工娶亲成家,在陕南山地自古有之,为的是长工能死心塌地地为东家做事。郝五娃没有想到,自己竟能遇上这等好事。见刘毓谦主动帮他,不像是随口一说,惊喜之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感谢。郝五娃僵坐在那儿,见梦寐以求的事情,马上就要变成现实时疑是梦境,悄悄地用手掐了一下大腿,才回到现实中来。

刘毓谦见郝五娃坐卧不安的样子,眯起眼笑眯眯地又道:“五娃,感谢的话先不要说,明天就请孙先生到周家槽去跑一趟,成不成先讨个口风再说。都是自己人,就不要客气嘛。”

孙阴阳是子午谷中公认的精明人,但自从喜得孙子后,成天呆在家中弄孙为乐,出门做事的机会渐渐少了。

这天,孙阴阳在家里闲得无事,站在边上看杏儿给儿子孙石头喂奶。孙阴阳见孙石头很是调皮好动不愿好好吃奶,就蹲在一边用手摸着杏儿的奶子,大声对孙子说道:“石头娃快来吃奶奶,如果你不吃爷就吃了。”孙阴阳一边把玩着杏儿的奶头一边又说道:“石头娃,你看爷爷真吃了,爷要吃了你就没吃得了。”

孙阴阳说完,真的把头伸进杏儿的怀里,用嘴叼住了杏儿的奶头。

杏儿起初以为孙阴阳真在逗石头娃玩,后来见他摸着自己的奶头不放,才知道他是故意在占便宜。正要发作时,又见他真的把头伸了进来还叼着奶头吮吸了起来,顿时气得满面通红地甩开他,火冒三丈地说道:“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你在干啥呢。”

“我在逗石头娃玩哩,又不是真的想吃你的奶。”

“有你这样逗娃的吗,老不正经的东西。”

杏儿知道自己踏进孙家的门槛时,孙阴阴欺儿子孙孬娃老实本分,就不断勾引自己想真正的当“烧葫芦”。杏儿明白他的心事后,就不断避让,生怕被人当成了笑话。杏儿越不吭声孙阴阳的胆子就更大,尤其是见儿子不能生育后,就明目张胆地提出要隔代传种。遭到杏儿和家人反对后,才忍痛出面去找长明娃帮忙。

孙阴阳也没放过对杏儿的骚扰,一有机会他就对杏儿进行勾引。

杏儿抱起儿子扣上衣服,狠狠地看了孙阴阳一眼转身走了。

正在这时,刘先春来请孙阴阳前去给郝五娃提亲了。孙阴阳一听说什么也不相信刘毓谦有这等好心。打趣地说道:“姓刘的是不是跟他的婆娘学着吃斋念佛了,心咋变得这么好了呢,也不知道他又想玩个啥花样,突然想到给长工说亲,到底安什么心呀,这可是子午谷中的新鲜事,太阳咋会从西边出来了呢?”

刘先春忙在边上说道:“孙先生,您就别管那么多了,反正到时少不了您的谢媒钱和好处,帮谁提亲不一样呀。何况这是我大爹对长工的一份心意,应该算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呀。”

孙阴阳推辞了半天,拗不过刘先春的纠缠,极不情愿地跟他来到了刘家大院。

一见刘毓谦就大声咋呼道:“刘掌柜,你请我来为郝五娃说亲是假,给你自己说合是真吧?哈哈,你这条老狐狸真会伪装。”

“孙先生说笑了,我刘家既没未婚男又没未嫁女,说啥子亲嘛!”

刘毓谦没听出孙阴阳的话外音,连忙不解地反问道。

“刘掌柜想把刘王氏收了小的事谁人不知呀,到时名正言顺,省的偷偷摸摸见不得人。这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好事,刘掌柜如果愿意,我可以当这个媒,顺便还能捞口酒喝呢。”

刘毓谦见孙阴阳也相信了谣传,还当面说破了他和刘王氏的那层关系,感到羞愧难当气愤之极,恨不能上去亲手扌扇他几个耳光证明自己的清白。但自己有求于他又不好撕破脸面,只好强装笑脸心里暗骂不止道:好你个孙阴阳,故意用谣传来让我难堪,总有一天要将你整垮,让你知道醋是酸的狼是麻麻的。刘毓谦想到这儿一阵干笑,掩饰住了刚才的尴尬,反唇相讥道:“孙先生说笑了,刘家的事不劳孙先生费心,还是看好自己家门,以免在外找人帮忙生个娃儿还不知道姓啥,岂不是把自家的肥水流到了外人家,看着都让人可惜。”

孙阴阳知道刘毓谦已动肝火,忙住嘴收口将已弥漫在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压了下去,语气缓和地说道:“刘掌柜,咱们是老鸹不说乌鸦黑,彼此彼此。说吧,到底给郝五娃提的哪家亲?”

“进屋喝杯茶再说吧,只要有你出面,保证马到成功。”

刘毓谦也忙就坡下驴,嘿嘿一笑把孙阴阳让进了屋中。并把郝五娃看上了周一青的女儿桂花,想请他出面保媒提亲的事说了。

孙阴阳见刘毓谦准备的酒菜很是丰盛,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为了一个长工,姓刘的能舍得花这么大的代价吗,从他们叔侄的言谈举止中又找不出半点破绽。孙阴阳为了掩饰刚才两人斗嘴时的尴尬,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埋头吃喝了起来。

刘毓谦想乘机收拾孙阴阳,报刚才被笑的一箭之仇,就和刘先春相互把盏轮番相陪。不一会儿,就把嗜酒如命的孙阴阳灌的烂醉如泥,在夜深人静时,又故意将他送出了刘家大院,让他醉倒在外吃点苦头。

孙阴阳醉得迷迷糊糊不辨东西,刚走出刘家大院就双眼朦胧。孙阴阳看着漆黑的川中谷地,担心的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反而是刘家的酒。接连打了几个酒嗝,回味刺鼻的酒气,后悔没把刘家的酒喝够。猛拍大腿,十分懊悔地自我责备道:

“今天真……真他妈的背时倒霉。那……那刘家的酒轻易喝不到。我……我为啥不多喝点呢,人家不是没有酒,人家又不是不让我喝,我又不是不会喝,是媒不是媒总要吃几回,我……我为啥没喝醉呢……”孙阴阳对自己发了一通牢骚,步履轻飘地在黑灯瞎火的夜幕中跑前退后,信步乱走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孙阴阳跌跌撞撞地在黑夜中摸索,神使鬼差般地来到了自家房后的小山包。那小山包上葬满了坟地,坑坑洼洼杂草丛生,孙阴阳误入其间,被那些错落凌乱的坟堆挡住了去路,只好在乱坟岗上胡乱转悠起来。任他怎样努力,都会有坟堆挡在面前,就像进了诸葛孔明当年摆下的八阵图样无法走出半步。孙阴阳此时酒劲完全发作,慌不择路地乱窜起来。他一想到是刘家叔侄将他灌醉时就恨上心头,这才明白了把他送出门外的用意。在子午谷中,任他孙阴阳怎样聪明能干,都无法超过刘毓谦。姓刘的就像一条浑身吸满了毒液的土腹蛇,表面看起来总是极其温顺,只要有人不经意间触动了它布在周围的警戒细丝,它就会猛然攻击伤人于无影无形之中。

多年来,刘毓谦总是和他明争暗斗,他也使尽浑身解数也占不了半点便宜,使他对刘毓谦的仇恨越来越深,想找个机会好好报复一下。孙阴阳站在乱葬坟中看着漆黑的夜幕,像有人在他的眼前蒙了一块黑布伸手不见五指。孙阴阳一想到和刘家的恩怨,心里就有一种无法释放的憋屈感。随着一股清凉的山风吹过,孙阴阳接连打了几个酒嗝,一股熏人欲倒的酒气从肠道直冲鼻心,脚下也几个踉跄一P股跌坐在了地上。他见四下无人想发泄一下怨气,就扯开喉咙大声痛骂起来:“姓刘的,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五头阎王’,当面是人背后是鬼,尻子像窑门还装个正经人,男盗女娼坏事做绝,还想挣个好名声。名为长工提亲还,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凭你那蛇蝎心肠的人,还能做出个啥子好事来……活该你刘家门风败坏后继无人。真是老天有眼,报应报应呀……哈哈……”

孙阴阳骂完刘毓谦后心里感到舒服多了,经过一番折腾,胃中的酒菜也翻江倒海般的涌动起来,有几次涌到了咽喉都被他强行压了回去。几颗饭粒猛地吸进了气管卡在了鼻孔中,呛得他不断咳嗽打喷嚏,胃里的酒菜也喷涌而出,哇哇大吐了起来,孙阴阳也再次被熏的跌坐在地上。早在孙阴阳大骂刘毓谦时,就引来了几条野狗,受呕吐物的吸引,野狗围在他的身边争抢起食物来。

几只吃得多的野狗,这时已被呕吐物醉得发起疯来,在乱坟岗上东奔西跳“汪汪”地狂吠。最后被酒精麻醉了神经,在原地回过头去拚命咬自己的尾巴。尾巴随着转动的身子一直向后甩去,无论怎样都咬不着,急得在原地打转嘶鸣个不停。

在家睡觉的杏儿和孙孬娃,听到父亲在房后骂人,知道他又在外喝醉了酒,忙把儿子孙石头交给老娘照顾,打上火把一路寻声找去。孙孬娃把孙阴阳从乱坟岗上背了回来。刚背到家门口时,孙阴阳又干呕不止,大有再吐为快的样子。

杏儿忙对男人喊道:“孬娃,快把他背到猪圈边上再吐,让那窝猪崽吃了吐出的酒菜能开胃口。”老实听话的孙孬娃不敢违抗,忙把父亲背到猪栏边,将他的头伸到猪槽内两条腿向后拖着。杏儿在边上不断地用手拍打着他的后背,使孙阴阳吐得像桶倒似的,把胃里东西倒腾一空,最后几乎连胆液都快吐出来了。杏儿见孙阴阳清醒了一些,在边上劝道:“大呀,年纪大了,以后少喝点酒,经常醉酒可对身体不好呀。”迷迷糊糊的孙阴阳听后,酒醉心明故意说道:“喝酒图醉哩,娶老婆陪睡呢。年轻人知道啥呀!”

杏儿知道他又在挑逗暗示自己,忙闭口无语。

孙孬娃一听,把背上的父亲往上抖了抖,没好气地说道:“大呀,杏儿是你的儿媳妇咋说这种话,让外人听见不笑掉大牙呀。”

孙阴阳连忙把头搭拉在孬娃的背上不吭声了。

杏儿喂养的那些刚出生不久的猪崽,吃了孙阴阳的呕吐物后,也被醉的“叽叽嗯嗯”蹿上跳下,像合奏的吹打乐样闹到天亮。不几天,整个子午谷都知道孙阴阳一人喝醉了酒,醉倒了一大片的事情,被人们笑了许久。

郝五娃见刘家上下都忙碌起来,这才相信刘毓谦是真的要给他出面提亲了。这一切来的太突然,突然的有些措手不及。苦苦寻觅的幸福马上就要降临,后悔当初没早对刘毓谦说明心事让他帮自己,害得这几个月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绕了个大弯路。郝五娃一想桂花即将成为自己的妻子,立即感到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和最幸福的人。也把刘毓谦当成了自己命相中的贵人,就连他们叔侄以前那副令人讨厌的嘴脸,现在看起来也是那么的顺眼和可爱了。为了报答刘毓谦的成全之恩,郝五娃恨不能再生出一双手脚来,多为刘家干点事以谢大恩。

毛蛋娃见郝五娃干活很是卖力,有时候还会莺歌小唱,就对张狗儿说道:“那松娃要去说亲了,骚情的走路都尿米泔水哩!”

“你就少说几句吧,谁都年轻过。要是换了你松娃,肯定急得日媒人的事都能干出来。如果眼红了就回野人沟去找个母野人,有时间就回去抱小野人吧。”

“看他松娃能骚情几天,要把馍馍吃到肚子里才算哩,说不定到时连哭的地方都没呢。说着不信,以后走着瞧吧。”

张狗儿见毛蛋娃纠缠不清,知道他是刘家的心腹,埋头做事去了。

没过几天,受了刘家好处的孙阴阳专程去了一趟周家槽,经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的游说,把刘毓谦甘为长工保媒提亲,说成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义举,听得众人连连称赞不绝。都说这是刘毓谦自当年开仓放赈以来,在子午谷中做的另一件大善事。

周一青也觉得是件天大的好事,何况郝五娃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什么负担,就有些心动地约孙阴阳带人来看看。刘毓谦得到了孙阴阳的回话知道有些把握,忙让刘王氏和菊花找来杏儿等一帮妇女给郝五娃量体裁衣。准备在农历二月初八,带郝五娃到周家槽去相亲。

郝五娃见大家都在张罗忙碌,特别是看到菊花从头至尾默不作声地帮他,思量着抽空去和菊花说说话,当面感谢她。

这天,郝五娃见菊花在给他缝新衣服,感激地说道:“菊花妹子麻烦你了,让你受累,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没什么!”

“菊花妹子,我,我要相亲了。你高兴吗?”

“高兴,高兴,大家都在为你高兴呢!”

郝五娃根本没有注意到菊花情绪的变化,仍在喜不自禁地说道:“菊花妹子,我和桂花一定请你吃喜糖,你可不要客气哟。”

“不会,不会,我一定多吃。”

“我还有事先走了,以后我一定会加倍感谢你的。”

郝五娃说完,帮她倒了碗水走了出去。

望着郝五娃那张兴奋的脸,菊花感到莫名的哀伤,以至于将那缝衣针扎到了手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把给郝五娃缝的新衣服扔到了一边。

郝五娃要去相亲的头天晚上,平时瞌睡较多的他第一次失眠了。望着顶棚想象着明天看到桂花时的情景,是故意躲他呢,还是大胆地出来相见?郝五娃几乎一夜未眠,在床上翻来覆去做着各种猜测。

在陕南山地名为相亲,实际上男女根本见不到面,女子害羞一般躲在屋中向外偷看。而男子只好任由摆看,却无缘见到女方的真面目,也只能凭着中间人的描述在心里想象着对方的模样。有些精明的男子坐在那儿不动声色,则侧耳去听女子在厨房做事的声音,尤其是女方舂辣椒的声音快慢均匀,就成了判断她是否能干的标准。

郝五娃和桂花早就见过多次,也许过于高兴,整个晚上都无法抑制那难耐的亢奋和激动,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在此之前,郝五娃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把他要去相亲的消息告诉了敬斋先生。也想让这位多年来一直关照自己的老先生,分享一下自己的幸福。

那天中午,郝五娃刚来到子午书院门前,就听到敬斋先生昂抑顿挫的读书声: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郝五娃循声走进屋内,见敬斋先生带着三个鼻涕拖得老长的学生在背诵文章,有些惊讶地问道:“敬斋先生,读的什么文章呀。里面说到的汉呀江呀的,难道说的子午谷外的汉江呀,这汉江河也上了书吗?”

“哎呀,是五娃呀,你难道听懂了这篇文章的意思,这正是一首古老情歌,就是说的江汉之间男子爱慕女子的故事。”

敬斋先生说到这儿,突然像记起了什么似的又问道:“五娃,你有事吗,大白天该不是来陪我谝闲传的吧?”

郝五娃见敬斋先生相问,就把刘毓谦愿为自己说媒娶亲,并且周家已有了回应的消息,告诉了敬斋先生。敬斋先生一听,也高兴地击掌说道:“妙哉!五娃,这就叫做天作之合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是你那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真情感动了上苍。五娃,幸福就在眼前,你要好好抓住,老朽提前祝福你了。”

“还不知道她们家里同不同意哩!我心里也没底,谢谢先生多年的关照,也才有了我的今天。如果有幸成家,到时一定请您来坐上席。子午谷的人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一定要报答这里的每一个人。”

郝五娃很是激动脸颊涨得通红,眼里也有晶莹的泪花闪动。

敬斋先生也显得十分高兴,用手摸着郝五娃的头,动情地说道:“五娃长大成人了,只要能看到你成家立业,老朽也就放心了。老朽已步入老年,今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你善自珍重呢。”

郝五娃见敬斋先生说的很伤感,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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