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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附录(4)

  如画的青羊岭滋养着它的儿女,也成就了许多痴情人的故事。它让两个外乡人只因这地名就懵懵懂懂地投入它的怀抱。它让他们找到了真爱,回归于自己的精神家园。这种情与景的完美交融贯穿全篇,与浪漫的情节共同构成了小说的动人之处。与尹小禾“来时就打算交付自己的一生”不同,身居高位的罗凯成是带着宦海失意的疲惫和不被众人理解的孤独来到青羊岭扶贫的。然而一到青羊岭,他就像找到了自己的真正归宿,“有种被母亲揽入怀内的感觉”。丰富的天地世界,神仙似的人儿,都让久居都市的罗凯成感到陌生而又熟悉,“他感到自己就像当年的尹小禾,正怀着年轻的热望滚入全新的生活”。而与心铃的相遇,更是让他体味到了从未拥有过的真爱。在对他们恋情的描绘中,张虹实现了自己设想的“让他们在阳光下漫步在劈柴哔剥的火塘边娓娓呢喃让他们在充满干草和腐叶气息的林子里寻找童话的小木屋”的甜蜜与浪漫。可甜蜜是暂时的,现实并不因他们的真情而有所改变,两人身份地位的巨大差距是切实存在的,罗凯成的家庭和社会圈子也是难以攻克的阻碍。因为真爱,心铃放弃了两人的长相厮守而嫁给了不爱的人;也因为真爱,罗凯成不惜舍弃耗费五十多年的生命苦苦熬来的部长宝座和热辣辣的都市生活。他们的选择,不仅反映了在时代潮流中人们对生活中诗意的向往和追求,更体现了作者从精神层面上对生活的探求。罗凯成和心铃的相继离世,让他们的爱伴着青羊岭的草鹿子那风笛样美妙的轻鸣化为了永恒。这一结局的安排,也表达了作者对真挚、纯粹爱情的赞美,对人性中真善美的呼唤。

  比起心铃所经历的爱情的浪漫,秋萍(《丽鸟飞过》)的爱情选择则要现实得多,尽管这选择满含着无奈。在这个“爱情已成为神话”的时代,金钱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即使秋萍从内心抗拒这一事实,她也不能不承认缺钱让她举步维艰。情人子渊未完的学业,学校残破的局面,哥嫂的势利和咄咄逼人,都让她的坚守困难重重。连好友珍珍都在劝她:“什么年代了还讲爱情,那玩艺儿顶饭吃顶衣穿,你早早儿清醒了吧。”确实,与子渊无止境的索取相比,许龙泉不间断地关照和爱来得更实在。虽然“他们之间缺乏那种让人心旌摇荡的东西”,但龙泉从物质方面给与秋萍的无限关怀却一个个地化解了她的窘迫和难题。而更重要的是,许龙泉有能力帮助她改善家里的生活,实现她建学校的梦想,更能让子渊出国深造。毕竟,“人是社会的,感情代替不了一切”。因此,在浪漫与现实面前,她“决定为另一种东西献身”,听从命运的安排。

  这一结果令人惋惜,但另一方面,张虹又将质疑的目光投向爱情本身。秋萍曾对子渊说过:“离间我们的并不是钱,而是你的自私和懦弱。”因为有过痴迷忘我的狂爱,子渊就放纵了自己,忽略了秋萍,让“她的守爱自始至终掺杂着痛苦与挣扎”。他明知道秋萍对他的巨大付出,却不曾给过一点呵护与回应。面对着秋萍省吃俭用为他积攒的为数可怜的钞票和物品,他留下的只是不在乎和冷漠。在光明的前途面前,他只想到了自己,而忘记了秋萍也有女性通常所有的脆弱和虚荣。作者借许龙泉之口表达自己对爱的思考:“如果爱情使一个人遭受精神和物质的双重折磨,这爱就要怀疑。”因此可以说,这一切又都是子渊自己造成的。在这篇小说中,作者实际上是向读者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在现代社会,对于相恋的人来说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而他们又要怎样来呵护自己的爱情?这都是值得世人深思的。

  同样,婚姻家庭生活也是张虹的主要抒写对象。如果说爱情还带有浪漫的色彩,那婚姻则是现实的存在了。在《山村拒绝罗漫》中,作者就让风铃、青素、童松三人完成了一次对自身、对爱情、对婚姻的认真审视。打工妹风铃厌倦了都市红尘的卖笑生涯回到童家坝,就是希望在故乡实现找到真爱的梦。在经历了海誓山盟之后,她认定童松与那些虚伪狡诈的男人不同,而全身心地投入到热恋之中。然而爱情虽是美妙的,在现实面前却很脆弱。她确实如葛依梅所说“不太了解男人”,更不了解童松。她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要越过爱的本质强调细枝末节的小事”,不明白童松对青素的念念不忘其实含着很深的依恋。直到她在童松的脸上看到了那“透入骨髓的懒惰”,才醒悟道:他们“对爱情只想享受诗情画意的一面,而不愿承担它烟火味的另一面”,“男人们果然变得现实了”。这是一个“时代症”。

  而童松的媳妇青素则是典型的传统女性,贤惠、温柔、勤劳、大度。她在无爱的婚姻里付出了十几年的青春和爱,却始终认为自己很幸福,因为她相信她的爱“终有一天能够暖化童松的心”。当她得知童松与风铃相恋,并细心体贴地照顾风铃的时候,她不愠不怒,反而平静地说:“童松天生不是侍候人的人”,“他害怕过另外的生活,他害怕侍候人”,“他做累的时候就会想到回家”。她看穿了这个男人的本质,知道他对自己的依赖,而事实也证明了她的正确。

  对于童松来说,当初的违心结婚,造成了他对青素的抗拒,但他却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侍候;风铃的出现,将他的生命摇醒,让他从天字第一号甩手掌柜,变成关爱他人的人,但同时也令他感到疲惫。出于对青素的怜意和愧疚,却让他看到了青素的巨大付出,他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已经习惯并且依恋着这些东西,并最终回归家庭;而对风铃他虽心存眷恋,却又缺乏爱情所需的真正的激情,这使他们的恋情转而变淡。追根究底,是童松身上暴露出的人性的软弱,导致他安于现状,惧怕改变,放弃了对真爱的追求。张虹也通过主人公们内心的挣扎和起伏,对感情的放弃与守护,表达着自己对于爱情与婚姻关系的理解和把握。

  三、小城女性的传统与反叛

  与大多数的陕西女作家一样,张虹也十分注重对女性精神世界的执著探索和捍卫。在她的小说世界里,她着意表现普通女性为凡庸忙碌的日常生活所遮蔽的种种可说或不可说的隐痛和欲求,种种美妙的幻想和诗意。并且将自己在现代社会中对人生、对情感的体悟倾注到笔下的女性人物身上,和她们一起感同身受。

  张虹在《魂断青羊岭》中所着力刻画的女性形象大多都温柔、善良、纯真,尤为难能可贵的是痴情。张虹曾说:“陕西是一个造就痴情女子的地方,陕北的皇天后土,关中的博大雄沉,陕南的秀山丽水,都是为痴情女子生成的。”因此她一次次地将笔触伸向她们,展现其精神轨迹和人生形态。但张虹所倾心赞美的女性又与以往不同,她们渴望真爱但不盲目,无怨付出但有原则。在对爱的追寻和坚守背后,是她们的独立意识以及对人格尊严的敬重和对道德信仰的维护。这不仅体现出了现代女性的成长与蜕变,也表达着张虹对社会转型时期女性思想意识和生存状态的思索。

  张虹首先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位传统型的痴女——心兰身上(《无事之冬》)。作为一位拥有了现代生活方式的女性,心兰内心旧的人生定位和价值观念却还根深蒂固。这使她虽身在城市,但又时时抗拒着社会的变迁。她不买空调,只用炭火,因为“她觉得什么也无法取代一盆炭火给家营造的那种暖融融的感觉”;她不爱看书不爱看报不爱看电视,对社会的了解仅限于听闻,因此她不仅忽略了身边人的变化,对自己被疏离于人群之外也浑然不觉。而更为重要的是她家庭婚姻观念的保守和自我意识的淡薄。她为人妻、为人母,把丈夫和女儿看做她生活的全部,却无法在精神上摆脱对他人的依附;她每日忙碌于家人的饮食衣服,却在繁杂琐碎的家务中失去了自我。心兰被自己用心用意的付出感动着,可结果并未换来家庭的和睦。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心里心外放不下的文生,分手时竟记不起她半点情分;那么心碎片片养育大的女儿,在母亲遭弃时不肯用一点儿心思来理解”。心兰的痛苦与家人的冷漠之间的反差,更凸显了她在婚姻中的失败。“你其实一直把自己当保姆。”这句丈夫文生在离婚时所下的结论击醒了她,使她悟出“丈夫女儿绝情于她,全怪她长此以往包办了他们全部的生活难处,使得他们在暖融融的感觉里干干净净地忽略了她的存在”。她认为自己的悲剧在于用情太过,于是她开始留心自己。

  可是,心兰内心的自我并未真正觉醒。张虹一语中的地指出了她的本质:“心兰属于献身型的女性,总要为了什么忙着,仿佛才有寄托。”于是,她把养猫作为自己的生活中心,实际上是以此来填补家人出走所造成的巨大精神空虚。而她在猫死后所表现出的悲痛,则是积郁已久的情感宣泄。可这却让她成为众人指责、嘲笑的对象。“她看看这些熟悉的面孔,呆了。这么好的同事们,她十八年来视为知己的馆长,怎么一转脸,全这样少情寡义。”无法忍受这一现实的心兰终于远离了城市,退守到偏远的地方去求生存。这一结果令人为之叹息。当一个人守住传统与时代格格不入的时候,这变革中的社会就首先将他排挤出去。这不能不说是对生活在变革大潮中的现代女性的一种警醒。

  短篇《萝卜地》讲述了另一个痴情女子河婴的故事。河婴本是一名小学教师,前后两任丈夫也都是知识分子,生活还算和睦。然而不期而至的两次洪水,却让她先后经历了两回被弃之不顾的不幸。无情的现实令她“实实在在小看了读书人”,她便辞职做起了瓶盖,希望用体力活“使她从往事的痛苦中挣扎出来”。与此同时,那个救了她的军人吴枭也成了她心目中的英雄。她对吴枭与其说是感激,不如说是感情。吴枭在救人时的英勇,他的意志和爱心都深深打动了她。在河婴看来,吴枭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男人”,他唤醒了她的梦。与在婚姻中失去了自我的心兰不同,河婴是一个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能一意追着梦中世界走到底的人。因为她觉得“人的一生受限制的东西太多了,唯有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心自己可以做主,她决不放弃这一点点权力”。于是她千方百计地在吴枭常去的萝卜地旁盖起牛毛毡房,六年来一边用自己的劳动养育着女儿,一边默默地注视着她所敬仰的英雄。而河婴的可贵之处还在于,她的痴情和坚守完全是无私的,她并不期待对方的回应和实际的改变。因此在她守着吴枭的六个年头里,她虽日日看到他,却不主动找他,以致吴枭都未感觉到她的存在;在吴枭承诺了娶她的时候,河婴虽然那么激动,却选择了离开,选择远远地守着他。因为她所看重的是心许,而不是形式,她也不愿影响吴枭原有的生活;直到吴枭一病不起的时候,她才来到病榻前殷殷侍奉,并且感到幸福而满足。可以说,在河婴身上是寄托着作者对于纯洁而美丽爱情的理想的。她有意安排河婴以湖蓝色的装扮出场,更使其贯穿全篇,成为河婴内心精神世界的一种象征。那团“比阳光还要来得深入、宽广、暖和”的湖蓝色,不仅让吴枭为之心动,也深深地撞击着读者们的心灵。

  短篇力作《雷瓶儿》的深刻之处突出表现在,它以冷静的笔调刻画了一个外形丑陋,“看起来有点儿不善或者邪恶”而内心无比纯净的单身女子雷瓶儿的形象。作者在叙述中欲扬先抑,一开篇就强调雷瓶儿的“傻”与“憨”和众人对她的鄙夷、调侃,然后才在她自身以及周围人的一系列美丑对比中揭开层层迷雾,展示这个普通人崇高的精神境界和不同凡俗的人格力量。雷瓶儿的心灵美首先体现于她对生活,对他人的无限热爱和对理想的执著追求。当下海大潮扰得人心浮动的时候,她坚守于自己的平凡岗位,认真地对待工作和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别人上班无事可做,百无聊赖,她偏要自己找事干,不仅种植最爱的月光光花,还热情地把花送给所有来上班的人;同事们之间关系冷漠,她却又是忙前忙后为他们服务,又是组织大伙儿学气功;馆里其他人做生意捞外快,而她只爱好唱歌,并且如痴如醉,以至于为考音乐学院声乐系而耽误了终身大事。在这个物欲横流,虚伪浮华的时代,雷瓶儿能不随波逐流,而是一如既往地固守着自己的精神领地,这就不仅不傻不憨,反而值得我们赞美。

  雷瓶儿的纯真与善心更体现在她对画家刘聪痴情忘我的爱上。她爱刘聪,只因为他对她“调侃里有种尊重”,在她委屈时那目的不纯的鼓励与安慰;她爱刘聪,可以真诚地祝福刘聪早日与女友西霞和好,甚至尽心尽力地为他们筹备婚礼,而完全不顾及刘聪的“审丑意识”带给她的伤害,因为她坚定地认为:“爱是要珍惜的,一生一世珍惜。”她爱刘聪,也爱屋及乌的喜欢他的妻子、孩子,在他们婚后,更无怨无悔地做起了义务保姆。雷瓶儿的痴情令人感动,但如果读者以此作为她的评价那就把这个人物看得太简单了。张虹让雷瓶儿成了最后的审丑者,她让我们看到了这个女人爱的至诚背后那最人性的标准。当刘聪、西霞视独生女儿为累赘,要将其送人时,雷瓶儿对他们的爱就立刻转为不屑的决绝。而后雷瓶儿重又恢复了对工作的热情,开始新的生活。张虹也“使主人公通过对生活的深切体验,完成了由爱情婚姻的理想形态,走向实实在在的生存意义认可的内在转换”。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市场经济浪潮的疯狂席卷下,在一片喧嚣的世俗声中,女作家张虹仍能固守住自己的一片天地,将自己孤立于欢乐的人群之外,以一种思想者的姿态体验和言说着时代变迁给小城社会带来的思想观念和人生形态之变。她在《魂断青羊岭》中所展示的真实的生活原味,丰富而生动的人物形象,精彩而细腻的心理描绘,无一不使读者感受到交织于其间的传统与现实的剧烈冲突和她对于这场历史变革的理性思考。虽然视野仍有局限,作品题材也有一定程度上的类似,但作者的努力付出和取得的成就,绝对值得我们钦佩和重视。

  (本文发表于《安康文学》2009年第2期,作者系西北大学中文系在读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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