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人花园:我会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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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温哥华定居二十年,住所离被针阔叶混交林环绕的小溪谷很近,却一直没有听见蛙鸣和蝉鸣。几个朋友的独立屋坐落在丛林丰茂的北温和西温半山腰,不时有小鹿光顾后花园,更接近大自然的他们也没有听到蛙声和虫声。

月色盈盈的夏天夜晚,少了“蛙声作管弦”似乎是一种遗憾,我们无法穿越千年与动辄在诗词歌赋里说“蛙鸣”的古人进行心灵上的对话,也无法与他们同享“稻花香里说丰年”的喜悦。近代画家齐白石在创作“蛙声十里出山泉时”,特地不画青蛙,而是画了六只顺着乱石激流而下的小蝌蚪。它们在找妈妈吗?妈妈在哪里呢?青蛙妈妈此时应该在画外的远远的岸边,鼓起腮帮子“呱呱呱”地呼唤自己的孩子吧?来自千年农耕文化的民族,只要听到悠扬的蛙声,天地顿时安然了,心田也湿润了……

我们这些移民把温村当成了永远的第二故乡,理所当然地认为蛙声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温哥华有绵延不绝的山峦、广袤的农场、清澈的小溪流,这些全是蛙儿们想要的自由安静的环境,为什么却听不到它们的歌唱呢?

我从相关的英文网站查找到了分布在大温地区的青蛙与蛤蟆种类,有美国牛蛙(Bullfrog,学名Lithobates catesbeiana),哥伦比亚斑林蛙(Columbia Spotted Frog,学名Rana luteiventris),青铜蛙(Green Frog,学名Lithobates clamitans),北方红腿蛙(Northern Red-Legged Frog,学名Rana aurora),俄勒冈斑林蛙(Oregon Spotted Frog,学名Rana pretiosa),太平洋树蛙(Pacific Chorus Frog,学名Pseudacris regilla),尾蟾(Tailed Frog,学名Ascaphus truei),西部蟾蜍(Western Toad,学名Anaxyrus boreas)等。有的已经是濒危物种,有的分布较广且数量较多。随着科技的进步,这些蛙类的叫声也被上传到网站,我一一仔细听了。有的叫声低沉,不疾不徐的,烘托出四周的静谧祥和;有的短促音调较高,显得热烈欢快。其中西部蟾蜍的叫声酷似小时候回响在家四周的蛤蟆声,听起来分外亲切。

在我的故乡福建,蛙声和雨声是可以混在一起听的,丝毫没有违和感。尤其阵雨过后,蛙声一浪高过一浪,构成了独具韵味的南方夏夜。温哥华的夏天几乎不下雨,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青蛙们也不愿意倾情歌唱了?或许它们躲在远离人类文明的地方,开着属于自己的音乐盛典,只给潮汐和天上的月亮听。

温哥华的夏天也听不到蝉鸣。而故乡的蝉叫得很大声,心情很糟的时候,听着会觉得好烦躁,四周的空气又热又粘,全身都湿透了。在我的记忆中,街道两旁的樟树和榕树最吸引蝉。体型稍大的黑蚱蝉占据了较高的树梢,声音非常响亮。螂蝉则趴在较低的树枝和树身上,身体是军绿色夹杂黄褐色的,间歇性地鸣叫,叫声为带有尾音的“唧~唧唧唧”。我和几个邻居家的孩子们常常被蝉声吵得睡不着午觉,索性跑到院子里的斑驳树影下去捕蝉。螂蝉比较笨拙,跑得慢,我们触手可及,很轻易地捕获了几十只。若是想逮着机灵的黑蚱蝉,必须拿一根细竹竿,用铁丝弯成一个圈绑在竹竿头,再套一个塑料袋制成简易的“网”。然后悄悄地走近“猎物”,用竹竿一挥,猎物落“网”的几率大大提高了。

最漂亮的是碧玉色的薄翅蝉,头部略呈三角形状,两眼间有三颗红色宝石般的单眼。我只见过一只薄翅蝉,轻盈的身躯从我的眼前一闪而过,从此留在了我的夏日回忆中。

我到了温哥华后,才知道蝉主要生活在热带和亚热带,北美境内有230种蝉,大多数只限于北美最热的地区。加拿大有20种本土蝉,主要集中在安大略省南部和BC省的干旱山谷。

北美的蝉分为年度蝉(Annual cicadas)和周期蝉(periodical cicada)。年度蝉的生命周期通常为2至5年,之所以被称为“年度”,是因为物种成员每年都会重新出现(reappear),有别于北美东部的周期性蝉。周期性蝉的生命周期为十三年或十七年,也被称为十七年蝉或十三年蝉。幼虫孵化后即钻入地下,一生绝大多数时间在地下度过,靠吸食树根的汁液生存。在地下生活十三年或十七年后,同种蝉的若虫同时破土而出,在4-6周内羽化、交配、产卵、死亡,而卵孵化后进入下一个生命周期。因此在美国东部一些地方每过十七或十三年就会突然出现的大量的蝉,成为一种奇景。

周期蝉的生命周期为17年和13年,是演化的结果。周期蝉出现于距今180万年前,那时北美气温低,有时会遇到冷夏,成年蝉需要高温,因此长生命周期可以提高成活率。其次这两个周期都是质数,这样可以避开其他种类的蝉,提高族群数量。

而北美以外的其他地区的蝉每年都产下后代,没有年度蝉与周期蝉之分。我和老公在温暖的中国南方生活了二三十年,每年夏天不绝如缕的蝉声仿佛把绿荫和岁月撕下了一个个口,让天空强烈的阳光毫不留情地射下来,一个季节就获得了生命中绝大部分的热量。来到温哥华,这儿不是蝉群集中的地方,忽然听不到蝉声了,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感。这里的夏天静的让人不习惯,唯独阳台上芬芳的茉莉花还在提醒我们曾经拥有的喧闹和火热的时光。

茉莉花是我老家的市花,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栽种。 茉莉是矮小的灌木,白色的单瓣花,幽香深长。蝉鸣最热闹的时候,也是茉莉开得最好的季节。二十多年前,双十年华的我坐在阳台上一边闻着花香,一边捧着山口百惠的自传。她在《生理》篇中大胆地写道:盛夏,一个炎热的日子。深藏青色的连衣裙,白色的小胸针。不绝如缕的蝉声,加湿器白色的烟雾。拨动六弦琴的弦声,“And I Love Her……”— 那天,我极其自然地成了女人。

我尚未遇到那个帅的让我不顾一切的男人,却在这段隐晦文字的煽动下些微心动:不知从加湿器喷出的白色烟雾中,有没有我熟悉的茉莉花香呢?

当我在温哥华的苗圃里发现了中国茉莉后,赶紧欢欢喜喜地买回家,夏日摆在阳台上,冬天则搬回室内,用植物灯照着。老公渐渐掌握了茉莉喜欢大水大肥的规律,将它们伺候得好好的,一年四季不断开花,花蕾又大又饱满,如洁白的珍珠。

渐渐地,我发现“Jasmine”一词不专属于中国茉莉, 本地的西人把好多种花都叫成了Jasmine。比如Spanish Jasmine(西班牙茉莉)和French Jasmine(法国茉莉),其实是素馨,属于木樨科的攀缘植物,与中国茉莉是亲戚。

还有两种夹竹桃科的植物也叫Jasmine。一种是Confederate Jasmine, 藤本灌木,国人称其“万字茉莉”和“络石”,白色的小花像风车的扇叶,初夏花皓如雪,并有芳香。还有一种叫Brazilian Jasmine (巴西茉莉)的藤本植物,有着娇艳的红色或者白色的漏斗形花,花瓣五裂。

(夹竹桃科的万字茉莉)

几种“茉莉”我都爱不释手,可惜家里空间有限,必须有所取舍。苗圃的园丁看出了我的心事,向我建议Brazilian Jasmine (巴西茉莉)。它不需要太多的照顾,特别适合懒人,而且还有很好听的中文名字:白蝉花和红蝉花。因为花蕾形状酷似即将羽化的蝉蛹,开放后花色洁白或者深红,故而得名。

(红蝉花的花骨朵)

“红蝉”和“白蝉”,多么充满诗意的名字!我毫不犹豫地各买了一盆,和中国茉莉摆在一起。暮秋花季过后,我将它们移至客厅,放在靠近暖气口的地方,一眨眼又冒出了一批花蕾。我对老公说:“我们家有茉莉有蝉花,总是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过去的美好岁月,有蛙声,蝉鸣……”

当然,还有我少女时代的偶像山口百惠。她在蝉声不绝如缕的盛夏成为一个女人后,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懂得爱情极致的女人,想为自己的爱人生儿育女的心情,是极其理所应当的健康思想。在这个问题上,女人要有勇气战胜任何困难,不论怎样就是豁出性命也要生下来。男人则要有毕生矢志不渝让自己所爱的女人生下自己的孩子。不是有了只好生下来,而是满怀期望生育。不管孩子长成什么样子,那也是自己的孩子,要慈爱地把他抚养成人。

在告别演唱会唱最后一首歌时,她说:“我会幸福的!” 从此彻底地告别耀眼的舞台,用毕生的努力去经营简单的幸福。

多么美好的人儿,我也要像她一样。

南小鹿 发表评论于
回复 '烟火人家' 的评论 : 谢谢。
烟火人家 发表评论于
茉莉也是我非常喜欢的花,你的文字也像茉莉一样清新秀丽,香虽轻,味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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