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二部berry指南:人如臭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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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大院里有很多花木,大多是我认识的,如芒果、扶桑、芭蕉、木槿等。还有我不认识的,比如五号楼前的那一株常绿小灌木,约一米多高,暮春时节开出五彩鲜艳的花。花朵很小,多为四瓣,状似梅花,有黄色、橙黄色和深红色的。二十多朵小花聚成头状花序,一簇簇挂在翠绿的细枝上,分外耀眼。

 
我被眼前这片美丽的花姿吸引住了,趁着四周无人,偷偷摘了一簇把玩。无意间将摘下的花凑近鼻子,竟然嗅到一股腥臭,吓得我赶忙将花扔了,匆匆跑回家用香皂洗手。印象中,我在水龙头下拼命揉搓着双手,一直过了很久,才将那股异味给冲掉了。

 
我恨极了那棵花木,干脆给叫它“臭草”。

 

来到温哥华后,经常在公园里看到一排排人工栽培的“臭草”,问了工作人员,方知那是
原产于中南美洲的马缨丹(West Indian Lantana,学名Lantana camara)。百度了一下,原来歪打正着,“臭草”正是它的别名之一。还有诸多的称号,如五色梅、珊瑚球,臭金凤、如意花、昏花、七变花、臭牡丹、杀虫花、臭冷风、天兰草、猪屎花等等。

 
从这些褒贬不一的别名,我们可以看出赏花人对马樱丹是爱恨交加的。成片种植的马樱丹花缤纷灿烂如霞似锦,强烈地冲击着路人的视觉。它们的小朵管状花在枝条顶端聚成一个个艳丽的花团,花色随着花期而变。比如原先白色或者黄色的花,在昆虫授粉后颜色会变深,渐渐变成橘黄色、粉色或者红色。因为这个原因,同一簇花上出现深浅不一的几种颜色, 可谓“乱花渐欲迷人眼”,醉了赏花人的心。

 

可它偏偏是只能远观不能亵玩的,凑近了,你会嗅到花簇散发出的海草和辣椒的混合刺鼻味。更不可剪下作插花,因为只要轻轻揉捏椭圆形的叶子,马上就有一股腥臭味溢出来。
人们将马缨丹作为园艺花木引种到世界各地后,它却“不识抬举”,不好好在花园里呆着,而是逸生为入侵性很强的杂草。家畜误食马缨丹会中毒,马缨丹一旦泛滥成林,会导致农田减产。

 
马缨丹的果实酷似浆果,其实是核果。果实尚未成熟时是绿色的,有毒。成熟的果实是黑色的,直径不超过半厘米。有的专家认为成熟的果实也有毒,但有的专家认为成熟的果实可食,他们注意到很多土著采食完全成熟的马缨丹果实,还做成果酱果冻等,并没有出现中毒的症状。成熟的果实清甜有嚼头,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某些不怕死的花迷摘了一小把熟果放进嘴里尝了,身体没有出现任何的不适。

“臭草”马缨丹的命很贱,只要将它的折枝插进土里,不久后遍繁衍成一丛丛郁郁葱葱的灌木。如果你想将野外的蝴蝶招进自家的后花园,栽植花色艳丽的马缨丹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还有,并不是每种花都可以像臭草那样随遇而安,能扛得住残酷的风雨,人亦如此。
文革末期因家庭变故,我的父母先后将年幼的一双女儿送到闽中乡下,交由外公外婆照顾。我们姐妹和外公一家挤在一间破旧的厢房里,过着艰苦的生活。尽管日子困顿,政治运动看似无休无止,外公外婆却非常乐观。他们经常用福州方言讲笑,原本吐字生硬的福州话从他们嘴里冒出来,是那么诙谐生动,我听着听着,不由得痴了。外公声如洪钟,一百米外都能听到他开朗的笑声。每天清晨霞光初露之时,外公便挎着竹篮,头顶破草帽,穿着一件破了好几个大洞和小洞的白色汗衫,步履轻盈地上山采草药。他还走乡串户给乡民们看病,一直到傍晚才归家。外婆是全家最早起最晚睡的,里里外外操持家务,永远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他们用爱心和笑容支撑着在风雨中飘摇的家,一段心酸的人生,竟被演化成我的美好的“边城”生活。
八十年代初,回城不久的小舅舅大婚。外公的某位挚友听说了,也要来参加婚礼。此人与外公一样,解放前在家乡声名显赫。年轻时曾经有多风光,后半生就有多落魄。外公劝他别来,对他说:“你我奇臭无比,一对臭人,还是不要在人前喧哗张扬了,低调往来就好。” 
原来,外公一直是戏称自己为“臭草”的。
但他的坚强达观却深深感染了我。他去世半年后,我毅然踏上孤独的留学和移民生涯。在异乡无数个夜阑人静对着灯影叹息的日子里,我反复地问自己:是怎样的一种信仰,怎样的一种坚持,让一棵“臭草”越过了一个个坎,度过一个个寒冬,用良善的性格感染了家里的每一个人。
人生如酒,在岁月幽深的倒影里,我终于品尝到了苦涩后的甘醇,并重新理解了“臭草”。

 

 

tbd 发表评论于
写的真好,从物到人,寓意深刻。这个植物从花到叶都很像绣球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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