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二部berry指南:燃烧吧,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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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燃烧吧,火炬树(Sumac)

从什么时候开始醉心于家附近的那片原始森林呢?我爱旅游,也喜欢名山大川,无奈每年只有三星期的假期,加上业务的季节性,平时走不开,多选在圣诞节度假,带着两个小儿专拣温暖的国度去过冬。对两个小儿来说,玩的方式不重要,旅程远近也不是重点,只要能离开加拿大,在异国他乡无论是参观当地的古迹,还是泡游乐场,在度假别墅里游泳等,均可让他们乐不思蜀,把精彩的旅行见闻用幼稚的语言写在日记里。

我的童年和他们的不一样。住在福州城里时,石头、泥巴,沙子,树叶、树枝等是百玩不厌的,大院中的一排排芒果树,玉兰树,甚至邻居家的鸡窝,都可以是捉迷藏的好地方。

如果还有一条小溪,一块种着绿油油蔬菜的小土坡,一大片梯田,一个有蜻蜓和蝴蝶飞过的炎热的下午……那简直是幸福的天堂了。我可以趁外公外婆午睡时偷偷溜出来,在村子里闲逛半圈,摘野菊花车前草,凑近苦瓜秧和南瓜藤找金龟子。小小的我用低矮的视角仰望周遭的一切,觉得这个小村庄太大了,被群山围绕着,似乎要走很远很远,走得腿都断了,才能翻过这些山。山的另一边,是否为不一样的世界呢?

我心中这个幸福的天堂是闽中山区的一个偏僻落后的小村庄,文革期间两个福州黑五类家庭来这里下放,还有五个福州知青也在村子里插队。我五岁时去那里小住,对知青们一点印象也没有,经常来往的是另一个福州黑五类家庭和住在隔壁的几家乡村破落地主。

乡村晚上没有电灯,我们就着豆大光亮的煤油灯吃晚饭,又靠着仅有的一盏煤油灯的模糊光晕摸回房睡觉。有时穿堂风刮得很大,随时将煤油灯吹灭了,外婆会拿出一盏有玻璃罩子的马灯照明。家里还有一个压箱底的手电筒,是从城里买的,平时舍不得用。乡里的放映队偶尔来大队部放露天电影时,两个舅舅从箱底掏出手电筒,背着我,借着电筒的光,踩着窄窄的田埂,朝村口的大队部一路小跑着去占位子。

这样朴素单调的环境,很容易让人建立与大自然的亲密关系,仿佛只要稍稍一弯腰,就如同一棵水稻在泥里深深扎了根,听得懂土地的歌唱,感受到四季的更迭。

移民温哥华后,幸运地发现家附近还有一片被人类文明包围着的原始森林 – 当初买房子时,是生平第一次置业,懵懵的,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

我的工作性质是无需坐班的,业务空档期便是休闲的好机会。我趁着小儿尚未放学时,经常往森林里去,踩着枯朽的枝叶,拿着手机一路拍照一路识花,自得其乐,心灵也充盈起来。我感觉童年的那种单纯的快乐回来了。这种快乐只属于我,孩子们是不会明白的。

通往森林的小路上有几户人家,像是事先商量好似的,不约而同在院中栽上火炬树。它们黄绿色的花朵是火炬状的,果实成熟时,火炬变成鲜红的颜色,表面有一层绒毛。用手轻轻一触,感觉像抚摸着一块质量上层的绒布。与果实一同变色的,还有长长的羽状复叶。叶子在春天时是暗绿色的,到了秋天变成深深浅浅的红色,橘红色,橙黄色等,整棵树像一团燃烧的火。叶子落下后,红火炬果实还挂在光秃秃的枝桠上,照亮了阴沉沉的冬日。

巴金曾经说过:在这人间,灯光是不会灭的。

那么,火炬也是不会灭的。

曾经在闽中山区经历过没有电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后,我愈发明白光明的重要性。因为坎坷的命运而坠入生命泥潭的人,信仰就是不灭的火炬,带你走出心灵的黑暗。

箫伯纳有这样一句名言:“人生不是一支短短的蜡烛,而是我们暂时拿着的火炬,我们一定要把它燃得十分光明灿烂,然后交给下一代人们。”我的祖辈父辈们,就是靠着一种坚持,为我撑起了风雨中的天堂。外公外婆在黑暗中沉静的笑脸一直留在我脑海里,鼓励着我,将对上帝的热爱和信赖传给了下一代。

相信爱情的人,心里也有一团燃烧的火炬。舒婷把精神独立的女性比做了木棉花,“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泰戈尔则热烈地咏叹:我心上的人儿,你干得好呵,你给我送来你痛苦的火焰,你干得好!因为香篆不燃烧,就不会发出芬芳;灯火不占亮,也不会放射光芒。 我的沉睡着的麻木的心,必须以你的爱的霹雳才能使它警觉;而那紧才会像火炬般熊熊燃烧。”

我这个浪漫文青对火炬树一见钟情,沉浸在无边的喜爱中,拉着小儿去森林时,指着枝头上高挂的一团团“火炬”,欲对他进行一番信仰教育。天真的他突然冒出一句:“火炬还可以吃,麦当劳的香草冰淇淋全是火炬状的,好可爱。”

他和我一样,是吃货。而且他还喜欢搞“科学实验”,常常将几种不同的液体混在一起,装在大大小小的塑料瓶和玻璃瓶里,怕我发现,偷偷藏在床底下。他说,如果有一天实验成功了,可以申请专利,然后找人生产,大发一笔 – 银行家的儿子果然“财商”不低。

他还用新鲜的柠檬自制柠檬水,和其它几种饮料按不同比例混搭,想发明一种口感特爽的新型饮料。儿子的理想是做一个富有的科学家和发明家,他每天上网大量阅读,周末去上编程课,朝着朦胧的目标一步步前进。他的心里也有一团火炬吧。

而我何尝不想做一个整日奔忙于山野的南小鹿(我的笔名)呢?森林里的四时野花,甜美的浆果,顽皮的青藤,湿润的泥炭藓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在枫树向阳的一面找寻一片最鲜红的叶子,又爬到溪流尽头背阴的岩石上,看看常春藤的叶子是不是枯黄了。都说一叶知秋,叶子是秋天的暗语,其实火炬树燃烧的果实耀亮了不远处作为背景的群山,是否更能代表蓬勃与枯萎相撞击的秋天呢?

为了拉近与小儿的距离,我向他贡献了一个印第安土著的火炬柠檬水配方,让他试着调制出来:

1)八月份采收火炬树的鲜红的成熟果实(如果等到九月份雨季开始后再采收,雨水会冲刷掉果实的部分颜色和风味)。采收前,先抠下“火炬”上的一颗核果(本地人一律叫berry)尝尝,有扑鼻的柠檬味的,代表熟透了,就可以将整个“火炬”从枝头采下。诺大的火炬果其实是一个个小小的berry聚成的,应该算聚合果

2)挖下一至两个茶匙的核果,泡在温水里半个小时;或放进凉水里,摆在阳光明媚的室外晒上一天。无论是采用哪种方法,等液体变成粉红色了,“印第安柠檬水” (Indian lemonade)就大功告成了,它是夏季最解渴的饮料。

切记浸泡果实時,不可使用沸水或煮沸,因果实中的单宁酸会溶解,口感颇涩。

3)饮用前,用滤茶器,干净的棉布或者纸咖啡过滤器过滤掉粉红色饮料里的残渣。饮料里可以加冰块,再放一点蜜,风味酷似柠檬水。

4)剩下的火炬果可以放进纸袋里,放在阴凉的地方保存数月。寒冷的冬天可以饮“印第安柠檬水”,来年春天,待花园里的薄荷萌出新叶后,再自制薄荷茶来喝,生活岂不美哉?

将理想和爱情的火炬化作舌尖上的美食,信念是否可以坚持得久些?舌尖上的“火炬”,许诺的不只是灿烂的颜色和香甜悠长的味道,还有充满希望的未来。

 

注:火炬树,又名漆树(sumac),盐肤木属(Rhus),是加拿大常见的园艺彩叶树。

本地常见的园艺漆树有两种:鹿角漆树(staghorn sumac,学名R. typhina,原生于东部)和光滑漆树(Smooth sumac ,学名R. glabra,原生于西部,主要在BC省)。两者外形相似,最重要的区别在于落叶后鹿角漆树的枝干上有一层棕色的绒毛,看起来像一根根鹿角,故而得名,而光滑漆树的枝干是光滑的。两者皆雌雄异株,叶子在秋天变成红色,鲜红色的火炬果实可以生吃,也可以用来做柠檬风味的冷饮,还是鸟类和小哺乳动物的重要食物来源。

(鹿角漆树的毛茸茸的枝)

鹿角漆树和光滑漆树的种子晒干后磨成红色的粉末(与辣椒粉酷似),千百年来在中东国家和北非被作为烹调食物的香料。中东最著名的大众食品“鹰嘴豆泥”(hummus,又称哈马斯)美味可口, 制作非常简单:鹰嘴豆(chickpeas)煮熟后捣碎,加柠檬汁、橄榄油、芝麻酱和一点点的漆树种子粉末而成。用了一点点漆树种子粉末的哈马斯微辣,十分开胃。

注意事项:有一种毒漆树(Poison Sumac,原生于加拿大东部),外表与鹿角漆树和光滑漆树相似,你的皮肤一旦接触到它,会起红疹或水泡,又疼又痒。若是在野外遇见了漆树,不是万分确定的话,千万不要在结果期前去触碰它。到了结果期就一目了然了。毒漆树的果实是白色的,绿色或者灰色的,而鹿角漆树和光滑漆树的果实是鲜红色的,很容易区分。还有,毒漆树喜欢潮湿的土壤,生长在湿地;鹿角漆树和光滑漆树一般出现在排水性良好的山坡上,虽然有时靠近水边生长,但绝不可能长在烂泥里。如果你在野外见到了一株长在泥沼或者湿地的漆树,还未到结果期,无法辨别是否有毒,千万别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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