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上

我在耶和华的手中要作华冠,在我父神的手中必作为冕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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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读一本书,题目是WHO ARE YOU? WHAT DO YOU WANT?书的最后布置了12 个练习。其中的第二道是生命线。这个练习让我写下从出生到现在发生的重大事件,人生得意的事情,失意的事情,都做过哪些重大的决定,交过什么知心朋友,犯过什么大错,学到什么经验教训。电视剧我的前半生红遍中国,我看了原著也看了电视剧,觉得不是很能理解它为什么让大家那么着迷。我的前半生要丰富多彩的太多啦,忍不住借这功夫倒腾倒腾。说不定还能交几个真心的朋友。

据记载我出生在1972年阴历九月,一个多月大时被抛弃。养父养母当时是河南省固始县黎集乡的老师。我对童年的记忆不多,记得清楚的是:

身体很不好,经常打吊针,针扎不进去,只好扎头上的大血管,其他地方的血管都太细

小时候很合群,特别爱串门。大人老说我像城南旧事电影里的那个小女孩。学习也很好。在家也听话。但怕黑怕鬼。住在地震棚里的时候,有一天早上突然看到棚里贴的画报上的人对我挤眉弄眼的,我也对她挤眉弄眼。然后就发高烧大病了一场。从此以后不喜欢挤眉弄眼的人。

上小学一年级第一次进城住在县招待所放客人被褥的房间因为亲戚在那里当服务员。我激动得整晚睡不着觉。觉得明晃晃的灯光,雪白的被褥,大理石的地板真让人喜欢。真想永远留在那一晚。

上小学二年级,妈妈带我去天津看二舅,顺便也看看首都北京。这真是让我农村娃大开眼界,发誓长大了一定要到大城市去。对天津的印象特别好,因为二舅有钱,天天带我们吃好吃的。对北京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在故宫还是颐和园的时候,我走不动了,大哥背着我,好开心。大哥是二舅第三个儿子,他是妈妈带大的,后来文革的时候知青下放,他就选择了黎集下面的窝龙集,离我们家很近,经常回来吃饭。我小时候很单纯,觉得他就是我亲哥哥, 老是喜欢做他的跟屁虫。

上小学三年级,和爸爸妈妈一起去上海看三舅因为奶奶去世之后爸爸一直发烧,医生怀疑他得了白血病,他去上海确诊。我不喜欢上海-三舅比较穷,家里好小,每天睡觉要爬梯子上到一个阁楼里,好像火车卧铺的上铺那样的地方。也没钱带我们吃饭馆,每天在家吃泡饭。菜里没油没盐。他们家隔壁还住了个疯子,没日没夜大喊大叫,挺吓人的。有一次去上海万体馆玩的时候,我还差点被一辆救火车撞了。总之我喜欢天津不喜欢上海。 我的小伙伴们可能也受我影响吧。我是他们中间唯一出过远门,会说普通话的小孩。

妈妈的哥哥都是固始县的才子和名人。以后专门给大家讲讲我大舅、二舅、三舅的故事。可妈妈和二姨实在是我最看不上的女人。不爱读书,专爱小鸡肚肠。小气地很,土气得很,长得也是又老又丑。可能爸爸不大尊重妈妈,我对妈妈的印象就是她是家里的女仆。这个家庭教育显然是很失败,我对已经病逝的母亲充满歉意。她95年就病得很重头脑不清醒。那时我还不懂事,这一辈子都欠她的恩情,但却不爱她。同情她却不认可她。

爸爸的姐姐我只见过一次;他二哥似乎也只见过一次。倒是他大哥常来,我妈妈很不待见他。他是一个聋老头,很凶的样子,没有牙齿,总是吸烟咳嗽。妈妈说他想让爸爸过继他的小儿子,他们全家都恨我,让我提防他们。不要和他们说话,更不能吃他们给的东西。我那时不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反正小孩子也能感觉得到这老头对我没有什么好意。我也不给他好脸色。

奶奶在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去世的,我和她也没什么感情,因为她很老也聋,与我不能说话和玩耍。她一直住在我们家,由妈妈侍奉着。临死前的一年被她女儿接到汉口去享福,就是在那里得病。我也是那次见到姑姑的。她是一个干瘪的老太太,和我妈妈口里的大美女对不上号。我妈说你大姑漂亮风流,你姑父闹革命的时候,她和比自己小六岁的单身男老师好,怀孕生了私生子。那年代多大的错误啊!可是姑父说犯了错误能改的就是好同志,回来把她接到汉口去享福啦。但她也没有脸回家乡啦。所以我见到大姑的时候大概她已经离开家乡三十多年啦,回来接她老母亲的。她对我也很冷淡。我对这老家伙也没什么兴趣。只是喜欢偷吃她带回来的蜜枣和高粱饴软糖。这玩意在我们那个年代可是好东西和奢侈品。

我没有上过幼儿园因为农村没有这个东西。我不记得六岁之前的事情。好像经常被反锁在家里听收音机看连环画。妈妈每节课会回来查看一下。后来就和她一起上课,坐在第一排。只要不说话,干什么都行。我也不记得自己在课堂上都干什么啦。那时候我还没有上学,只是没有幼儿园,妈妈把我带到她的课堂。

我记忆中的一到四年级都是很快乐的。经常当学习委员,在大会上代表同学们发言。老师的孩子嘛!到了五年级是我人生的第一道坎。爸爸调进城了,妈妈还没有。他们决定让我先跟爸爸进城学习。这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受了一年的罪。进城插班要考试,我语文数学都不及格,试卷上的题目没有见过,我们乡下没有教过。5(5) 班勉强接受了我因为我爸爸是重点高中的教导主任。数学老师姓陈对我很凶。第一天上课我忘记带板凳啦,不知道为什么要学生自己带板凳。我和周同学挤在一张板凳上。他也是固高老师的孩子,我们一个家属院的。他和我都不介意挤一个板凳。可陈老师很介意。她大发雷霆把我骂了一顿。大意是你学习差不要把别人学习好的也带坏了。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个。后来周同学学习很差,进了工厂当工人,应该不是我带坏的。

记忆中城关的孩子非常势利-他们对学习好的,长得好的,穿得好的不欺负,我是他们欺负的对象。早上我和隔壁的大姐姐一起去上学,这样爸爸放心。她是初三的,早自习。我是小学五年级的,没有早自习。我常常是第一个到班上。门还没开,我坐在地上等。来往的男孩子经常莫名其妙上来踢我一脚或是打我一拳。好在我的成绩很快就好起来,小伙伴和老师的态度都很快好转。但这段经历让我对成绩好这件事看得太重,潜意识里认为只要学习好一切都好。

我似乎身心健康地上了初中,如果有问题,我也忘记啦。妈妈也调进城。爸爸和我都不会做饭,我们在五年级那一年几乎天天去街边小吃店吃豆腐脑和烤红薯。妈妈来了之后才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幸好那个年代没有地沟油和毒面粉。

不知道为什么上了初中之后,男生和女生就不说话啦。我也越来越内向。越来越多的人在暗示我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但这些事情似乎并不困扰我。我烦恼的事情是自己不漂亮,又黑又瘦又矮。我们全班女生都喜欢一个叫于翔的男生,我也不例外。但好像从来也没有人去表白或是表示,就是简单地暗恋。其实暗恋可能也算不上,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启蒙得晚。

不记得第一次在老家看电视是高中还是初中的事。好像是在放霍元甲。我们都到孟校长家看,每个孩子一个小板凳。有时候还有水果吃。我和他们儿子还是同班,也不说话。但每天照样去看电视。

初三那年我大哥结婚了。娶了个北京女孩,女孩很漂亮,大家都说像陈道明的老婆杜宪。回到老家,大家总是围观他们。(忘了交代,大哥考上大学成为77届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他走后我就上小学了。我亲眼目睹乡亲们对大学生的崇拜、敬仰和爱戴。上我们家送礼的提亲的络绎不绝。学龄前的我也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那年的暑假我也特别开心。我二姨的大女儿的小儿子进城了。我们相差一岁,玩得好极啦,跟着哥哥嫂嫂的后面。那时候我想哥哥和嫂嫂永远在一起,我和小记子永远在一起。这可能是我的初恋,绝对不懂爱情。只是此后的暑假我总希望小记子来玩,他却再也没来过。我不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我不再盼望与他重逢。只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在楼梯口看到一个背影和他及其相似,我飞快地追上去,跑到三楼却发现不是他。那个被我追赶的男生后来给我写情书,提起我追他看他的眼神。我觉得好笑,不过是认错人了而已。

上高中没有什么好的记忆。我在重点班,班上除了固高老师的子弟就是从农村拔尖弄上来的住校生。这班人学习非常刻苦,成绩很好。学校子弟之中在我那一届只有我一个争气的。能挤进前10名。但是那些人没日没夜读书总是给我很大的压力。爸爸也常常训斥我读书不够努力。我习惯像个小孩一样九点睡觉,七点起床。班上女生有几个常常到我家洗脸喝水当天气冷他们大姨妈来的时候。我们那时候还是用洗脸盆和洗脸毛巾,也不懂得个人卫生。不知道是那位同学把她的黑头刺传染给我。我的皮肤是非常好的,在没被传染之前。我把这笔账算到妈妈身上。我怪她没有另外买条毛巾给同学用,我怪她没有卫生常识。 后来想想也不能怪她。自己就是一个农村娃。

人生的第二次重大挫折是在1989年的夏天-我居然高考落榜啦。人人都觉得我要上重点谁知我什么也没考上。爸爸反复问我怎么回事。我真不知道。后来有人说是因为我写字太丑啦。我觉得很有道理。从那时起开始练字。后来看到先生的笔迹,不禁哑然失笑,他的字和我没练字之前一模一样。我问他:”你怎么考上大学的,字写那么难看“他说:”考试发挥不好,本来要上北大清华的,结果去了大连铁道." 看来字写得不好在高考中是非常吃亏的。除非是选择题。在平时老师知道你的水平,不会因为字就给你扣分。在陌生的改卷子的人手中,歪歪扭扭的字真是不讨喜。总之我第一年高考失利,羞于启齿,莫名其妙。经过练了一年字之后,第二年以全县第二的成绩考到武汉水利电力学院。本来是可以上清华北大的借用我先生的话。因为哥哥分配在国家水利电力部,爸爸妈妈非让我去水利电力部直属的大学上学。我抱恨至今。那个学校没有我喜欢的专业,我对水利电力一点不感兴趣。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电子工程这个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专业觉得有点高大上就报了。谁知道这个专业不干一点正事,从大二开始就经常做实验,精工实习等等。实验课就是做对讲机,遥控器之类的。我对低频电子电路,高频电子电路,电视机原理,机械制图等课程完全绝缘,对插电阻电容完全不行。我一直以好学生自居,上了大学,我是一无是处的低能儿。我的自信心在那四年里受到毁灭性打击。那个年代也不能换专业。一条道走到黑的那种。

四年大学是我人生选择错误付出的最惨重的学费,也是我怨恨父母多年的直接原因-为了毕业分配到北京,我服从父母上了武水,这学校伙食挺好的,就是专业与我不对付。大一都是基础课没怎么样。但我过得也很惨。那时候大学都军训因为89年天安门事件。军训完了,每天还要跑操,晚上十点熄灯。电子系特殊,男女混住。我们住在六楼。好像条件比女生宿舍楼好很多。我在家里没有干过任何家务,因为从小体弱多病,也没上过体育课。到了大学不适应集体生活,吃不惯住不惯。我手抖,与生俱来的毛病。打开水对我是挑战。我害怕那冒水的龙头。我下决心能用冷水就用冷水。结果是闭经了一个学期,脚开裂不能走路。我的眼睛也过敏不能见光,日子惨淡得很。军训时没有一项能达标。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独生子女的问题在我身上还挺明显。我身体疼痛,精神崩溃,对爱情没有憧憬。那个时候我经常反复做同一个梦,梦见我的头发和牙齿都掉了,我把牙齿放在手上,想找医生按回去,可是它们变成粉末了。我求父母代我看医生,他们却说你要死了治不好了,你的脸已经变型啦。我不停地从这个噩梦中惊醒。绝望之中去看了大学里的牙医,诉说了我的梦境。他查了一下我的牙齿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太脏需要洗一洗。我记得我穿的是白色的牛仔裤。洗完牙,裤子上全是血点不能再穿。那时候的洗牙技术真是落后,很痛的。我因为这个梦经常看梦的解析。后来我的梦似乎应验到妈妈身上,我看到她的牙齿全部落掉,和我梦中看到的样子很像。我非常害怕看见她。我经常想出家当尼姑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

大学四年我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去湖对面的医院看眼睛。大学的眼科医生就知道给我喝眼科一号-其实就是金银花水。 喝了一个学期也不管用,还把我内分泌喝失调啦。人胖的很。第一个寒假回家探亲的时候,家属院的老师都说:“你是不是在大学里不学习啦,心宽体胖啊!" 真是冤枉。我听说湖对面就有一家大医院,在一个周末的早晨,我沿着湖走到医院,挂了眼科。大夫拿了根很长的针,从我的眼角插过鼻子,来回运了几次,就说好了。我吓死啦,但从那以后,眼睛真的不痒啦,见光也不流泪了。发现问题采取行动是改变命运的最佳策略。

就这样四年也熬过去啦。大哥真的为我联系了北京电科院。我去见了科室主任和实验室,和我们学习实验课的实验室很像。我下定决心绝对不能到那里去。我要考研究生换专业。那时候计算机系非常抢手,我觉得不错。稀里糊涂地去了上海读计算机的研究生。父母和哥哥都很失望。我觉得很开心。自己开心最重要,他们都害我四年啦!虽然不是故意的。

研究生三年日子也不好过,但比大学四年好很多。第一个学期我是一心扑在学习上的。每天一大早就进机房编程序啦。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也不是学计算机的料。在逻辑嵌套五六层之后我就迷糊啦。系统分析和运筹学也学不好。三个月后我就折腾不动啦。我想大概我不是理工科的料。心里又怪爸爸。当时分科的时候,我就告诉他我不喜欢物理和数学,可他坚定地告诉我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下可好了,天下没走遍,我已经认输啦。 但这时候的我已经不想当尼姑了-首先上海打工挣钱的机会多,我不学习的时候就到处挣钱,感觉稍微好一些; 另外大家都谈男朋友啦,我也开始处对象。说实话没有一个让我动心的。但因为无聊,不谈恋爱能干什么呢。先生是我当时在舞厅里偶遇的,对他也没认真,给他留了个假名字。谁知这假名字竟被他叫了二十多年。至今仍然在叫。先生全家都那么叫我。直到有一次他妹妹问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人生如戏。我几乎不记得我们花前月下的事情,却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炒股还四处代课的事情,都是我带着他做。

小溪姐姐 发表评论于
好文笔,你的人生也很有故事。点开你的博客,发现了宝贝很开心!!
sheenwei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念妮宝贝' 的评论 : 哦,原来是这个眼睛。医生说我泪腺和什么管有点阻塞,导致流泪和发炎。所以疏通了就好啦。医术高明的医生就是神迹。
念妮宝贝 发表评论于
回复 'sheenwei' 的评论 : 亲, 我说的眼睛这件事, 是指你去医院,“大夫拿了根很长的针,从我的眼角插过鼻子,来回运了几次,就说好了。我吓死啦,但从那以后,眼睛真的不痒啦,见光也不流泪了” 。 这个很神奇
sheenwei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念妮宝贝' 的评论 : 我看不见自己的眼神,只记得认错人的刹那间刻骨铭心的失望。眼泪在我转身往回跑的瞬间就落下来。
念妮宝贝 发表评论于
眼睛这个很神奇, 能具体讲讲吗?
双鱼城 发表评论于
有点儿《活着》的味道。好看!
寒一凡 发表评论于
一口气就看完了,幽默诙谐之间时而可见一丝淡淡的无奈和忧伤,赞好文笔。
身世可怜,不过你的养父母对你不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期待续集。
边走边看66 发表评论于
写得还真好呢。 我迷信,看到鬼魂冲你挤眼睛或要跟你玩可不能理啊,那是要勾你走呢,他们不理你才是对你好。 等着看下集
白水之鱼 发表评论于
前半生很丰富多彩呀。
beaglegirl 发表评论于
看来你的life还挺多波折的。不过好在父母健全,希望没有太大的心理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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