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在和父亲的谈话中，我逐渐了解到这些年家里发生的变化。

他又结婚了。和一个从苏北到上海讨生活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有一个儿子，上海人称“拖油瓶”。戏剧化的是，他现在的女人不和他住在一起，反而和她已结了婚的儿子住一起。实际上过了没几年的婚姻生活以后，如今的他还是处于没有老婆的状态。在有那么一瞬间，父亲在妈妈葬礼上诡秘的微笑闪过了我的脑海，难道是命运在无声地窥探他内心深处不能见光的部分，悄悄地做了安排？

哥哥也结婚了，新房设在父母以前的大卧室里。嫂子是纺织厂的工人，从照片上看非常漂亮，浓眉大眼，皮肤白皙，高大丰满。哥哥的眉眼没多大的变化，结婚照上的他看着气宇轩昂，挺拔威武，和记忆中那个弱不禁风，胆小沉默的他完全不一样了。哥哥现在是建筑设计师，外面已经有两套房子，一套单位分的，一套是自己买的，他都租出去了，每月租金收入丰厚。嫂嫂下岗在家，专门照顾孩子，今天正好回娘家去了。听说他们有个女儿，父亲在说到女儿两个字的时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他的心思，我们刘家没后了。

三个妹妹也都早已结婚生子，据说都过得不错。大妹妹接替爸爸的岗位，在厂里搞车床，再过两年就可以提前退休了，大妹夫比她大三岁，是同一个车间的。二妹妹以前在纺织厂，常夜班，非常辛苦，现在下岗在家做太太。二妹夫是一宾馆的厨师，父亲说很能赚钱。三妹妹在造船厂做，效益很好。三妹夫原来是炼钢厂的，后来跟厂里买断了（厂里给一笔钱一次性了结，以后养老医疗什么的就跟这个厂永远无关了），到非洲的某个国家做技术工人，半年回来一次。

在家里转了一圈，我发现我们家后面的房子被厚厚的围墙隔开了已经不属于我们了。现在就剩前面两间卧室，一个客厅和楼上的阁楼。我们以前的房子是街面房子，就是在马路边的，门面不大，但是里外很深。相当于现在两套两室一厅，前面一套，后面一套。因为房子够住，爷爷也没有像边上的人家那样又翻了一层，就只把前面的尖顶部分修成了一个小阁楼放杂物，后来变成了妈妈的卧室。

在爸爸絮絮叨叨，充满怨气地叙述中，我才知道，原来他重新结婚以后把后面的房子给了那个女人的儿子，那女人的儿子在那房子里结婚生子以后，嫌老房子不好，就拿它换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公房，搬出去住了。女人一定要跟着儿子，要父亲跟她一起去儿子家。但父亲也要跟着哥哥，坚决要和他们一起住在老房子。两人就这样保持着名存实亡的婚姻状态近十多年了。不过逢年过节，大家还是会像亲戚一样，串串门，吃吃饭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