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旧金山 13-18

打印 (被阅读 次)

13

H ilton H otel VV C -- 山谷山谷城希尔顿酒店紧挨着580 高速公路出口,是一座九层高的咖啡色建筑,由富兰克林商旅集团责任有限公司拥有和管理。酒店曾经属于万豪酒店系列,后来因为万豪酒店的加盟标准比较苛刻,内部管理又有些官僚,集团董事局决定放弃万豪的品牌,加盟希尔顿。从2006年起开始挂上了希尔顿的招牌。这座九层高的酒店每层平均有40间客房,总的客房数共计360间,包括单人大床普通间、单人大床豪华间、双人普通间、双人豪华间、残疾人无障碍房间、商务套间、还有总统套房等各种房型。一层的客房不多,因为大厅、前台、商务中心、健身房、酒吧、餐厅、后厨、宴会厅、员工餐厅、员工更衣室、洗衣房、管家部办公室、管家部库房、工程维修部、行政办公室都在一层。二层除了客房外,有6个会议厅,分别命名为利弗莫尔厅、爱玛朵厅、圣拉芒厅、丹薇尔厅、都柏林厅、普莱斯顿厅。 会议厅的用户除了住店的商务客人租用外,周边的大公司如甲骨文、劳伦斯实验室、森迪亚实验室经常来举办会议。社区内的福轮社、马术俱乐部等非营利机构也在这里召开例会。酒店的内部会议,如总经理办公会,一般都固定在爱玛朵厅进行,因为爱玛朵厅投影仪最先进,还有召开国际电话及视频会议的功能。

郭诚主持的各部门经理例会正在爱玛朵厅进行,已接近尾声。与会者除了郭诚、施丽和辛迪是中国面孔之外,总经理助理兼销售部总监崔吉米也是华人,不过吉米今天休假缺席。后厨部经理、客房部经理和工程部经理都是金发碧眼的白人。

大屏幕上,投影仪正在展示一张餐厅菜单的彩色图片,餐饮部经理施丽站大屏幕前,右手握着遥控器,正在汇报工作,“...W e have an Entree item here,H alibut, which is the most popular dish on our M enu. Custom ers love it because it is an 8 OZ pan seared fish topped with our hom em ade lem on herb butter. W ow ,so delicious! W e are the only restaurant who offers H alibut in the neighborhood . The price has been $23.95 for the past five years, I suggest it is tim e now to increase the prices, the point is custom ers love it and we have no competitors ...(我们菜单上有一道主菜叫太平洋比目鱼很受顾客青睐,它是8盎司重的一大块鱼肉煎烤而成,上面浇的是咱们自制的柠檬香草黄油汁,哇噻,好香!咱们是周围唯一卖太平洋比目鱼的餐厅,$23.95 是5年前订的价。这道菜顾客喜爱而且咱们独此一家,我建议涨价...)”

“How much you think is reasonable? (你认为合理价位应该是多少)”郭诚问道。

“$28.95 should be O K.($28.95 差不多)”

“$28.95 is too much.($28.95 太贵了)”前台经理辛迪发言说,“$5 increase is a big jump, a 20%+ increase is unusual.( 涨幅5 美金跳跃太大了。一次涨价超过20%太不寻常)”

施丽扫了大家一眼,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总经理的脸上说,“An increase of $3 maybe
more acceptable to custom ers, how about $26.95?(也许涨3美金顾客比较容易接受,$26.95 如何)”

“OK,I agree. Please go ahead and implem ent。(好,我同意,请实施吧)”郭诚看了看手表,六点十分。他对施丽布置完毕,用满意的目光注视了在座的每一位部门经理说,“You guys are doing great! Any other questions?(大家的工作都很出色。还有其他问题吗)?”

"Yes, I do, (我有个问题)", 前台经理辛迪举了举右手说,“CPR Training was scheduled for nextFriday at 1 pm. I just checked the bookings, we have a new booking of a large conference that day. Our room occupancy is nearly full then, m ost of the staff will be busy at work and unable to attend the training. Shall we postpone the training? (心肺复苏术的证书培训原定下周五1点举行。我刚查了一下,那天临时增订了一个大型会议。我们客房基本满房,多数员工将忙于工作无法参加培训,是否把培训延后呢?)"

郭诚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电子挂钟,差5分钟6点。他惦记着6点钟陪姬冬去“金州久缘”用餐,无心再讨论新的问题,于是对辛迪说,"I'll think about it. Let's conclude today's m eeting now. (这件事容我想想。今天的会议现在结束。)"

 

14

部门经理会议按时结束了。大家端上自己的水杯,拿上文件夹有说有笑地陆续离开爱玛朵厅。郭诚没有动地方。他望着空荡荡的会议室陷入了沉思。他在十分钟前收到了一条短信:Stick to her, pay all prices to be close to her (缠住她,不惜代价接近她)。

郭诚看完短信之后,习惯性地随手把它销掉。他已经多年没接到过此类指令了。今天这条指令虽然显得没头没脑,但他确信是上司发来的。这里的“她”无疑就是指姬冬。根据他对指令的解读,他下一步任务是,与姬冬距离上形影不离,感情上信任不疑。这位不期而至的不速之客究竟是什么人呢,让上司如此感兴趣?会不会搞错了人,张冠李戴?姬冬前脚刚到,后脚就被盯上,举报者是谁呢?是那位阿拉伯出租司机?是状元楼粥店的服务生?是辛迪?或是施丽?

不过,这条突如其来的指令却让郭诚内心暗喜。他心里承认自己已对姬冬一见钟情。他正愁没有足够理由主动接近这位美女。身边突然冒出一位国色天香般的女人,也要对老婆顾婷和儿子郭大雨有个说法。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现在借工作之便可以名正言顺向姬冬示爱,但反过来说,姬冬是个假想敌,允许对假想敌付出真情吗?

郭诚脑子已经乱了。他离开会议室去各个楼层巡逻了一圈,边走边梳理着事情的头绪。他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复杂关系。经过反复思量之后,他回到总经理办公室,从保险柜里取出一叠一万美元的现金,抽出五张放进钱夹,把其余的9500元放进信封,塞进了裤袋。出门之前,他拿起电话吩咐前台经理辛迪把姬冬的房间预订由一星期改成了一个月。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郭诚乘电梯来到9层,按响了908房间的门铃。

房门开了,一阵香气扑面而来,是洗浴液、面霜和兰蔻牌香水的混合味道。姬冬已经睡足并洗漱化妆完毕,换了一套不同颜色的装束,显得格外光鲜靓丽。“热烈欢迎郭总经理!”

郭诚站在门口没有动。仿佛一动,就闻不到那沁入肺腑的芳香了。他打量着面前这位超级美女,发现她与刚下飞机时的模样相比更加妖娆诱人。这就是我未来的假想敌吗?郭诚想起了刚刚收到的关于“缠住她,不惜代价接近她”的指令。真是不可思议。但愿一切都是误会。

“Peter!你没事儿吧?”姬冬一把抓住郭诚的胳膊,把他拽进屋,关上房门,上下打量着他关切地问,“你神色不对耶,气色不好,显得很疲惫。你到底怎么啦?我这个不速之客让你不高兴了吧?”

“我真的看着很累么?”郭诚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用玩笑弥补道,“本人真的很累很累。下午开完会之后,又见义勇为拔刀相助,去帮你抓了趟贼。”

“真的么?抓到什么贼啦,说来听听?”姬冬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可乐,拉开盖子,咧嘴笑着送到郭诚嘴边,讨好地问道。

郭诚左手接过可乐,右手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厚厚信封交给姬冬说,“你点一下,9500美刀,物归原主。”

姬冬不笑了,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她不相信这是真的,从逻辑上和常识上判断,这也不应该是真的。她接过信封,把一沓子钞票抽出来,不知所措地看着郭诚,眼里闪着泪光喃喃地说,“Peter,你骗我。”

“你怀疑我的破案能力是不是?”郭诚继续开玩笑说,“我好歹是FB I的,联邦调查局!”

“去你的吧,”姬冬破涕为笑说,“谁不知道你那FB I是男胖子有限公司!”

郭诚转身坐在双人沙发上,喝着可乐,示意姬冬也坐在身旁,“你看上去气色特好,时差倒过来了吗?”

“只睡了一小会儿。现在跟郭总汇报一下工作啊,”姬冬边说边坐在了郭诚身边,手里还攥着那叠美金。“我用你的手机给妈妈和妞妞通了话,报了平安。还打电话给招商银行注销了丢失的信用卡。还有,给我老公徐德胜也打了电话,让他把我的工商银行卡用快递寄来。我把咱们酒店的地址给他之前,跟前台确认过了,应该三天就能寄到这里。”

郭诚听着姬冬的叙述,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听到她提起老公的时候,心里稍稍泛起一丝醋意。他站起身掩饰了一下妒嫉的表情夸奖道,“你办事效率有些高不可攀了啊。现在必须奖励你,带你去 ‘金州久缘’吃澳洲帝王蟹。”

“我早饿了,一直盼着你来呢,不过‘金州久缘’太贵了,一顿饭6百,别去当那个冤大头。”姬冬一面积极响应出去吃饭,一面以价钱昂贵婉拒了“金州久缘”。她扬了扬手中的钞票,转移话题问,“快说实话,这钱是怎么回事?我不能要这不明不白的钱。”

“你是不是丢了9500美金?”

“没错啊。”

“那就对了。事情就这么简单:上午钱丢了,下午找回来了。你赶紧收好,我明天带你去银行开个账户把钱存进去,不许再丢了哈。”郭诚轻描淡写地说着,观察着姬冬的表情。他忽然想起了上司的指令,他觉得姬冬刚到达希尔顿酒店,很快就被上司发现,这件事有些蹊跷。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哎,除了妈妈、妞妞、招商银行、徐德胜之外,你还联络别人了么?”

姬冬警觉地看了一眼郭诚,犹豫了片刻说道,“我给侄女徐小慧和他父亲徐仁厚发了条微信...”

“嘿, 你都把微信联上啦?真快!微信上都写什么啦,提到我这个见义勇为的英雄没有?”郭诚边扯着无关紧要的话边想,也许问题就出在微信上。他决定检查一下微信是发给谁的,发的是什么内容,于是趁姬冬不备,把她手里的土豪金一把抓过来说,“你的微信账号是什么?咱俩互相加一下呗,我的微信号是‘彼得大帝’,现在我帮你加上。 ”

姬冬心里一惊。能从她手里夺走东西的人不多,说明对方比她手脚更快,更加训练有素。她坐在郭诚身边,冷眼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她发现郭诚并不是在加微信帐号,而是在快速浏览她的微信记录。她敢断定郭诚绝非等闲之辈。她归纳了一下,一、抓手机的飞快动作无懈可击。二、检查手机时手法熟练,表情冷静自然。三、那9500美金的来历,应该不是自掏腰包,肯定有经费来源。她想,应该搞一次火力侦察,以攻为守,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摸清他的底细之后,立即向徐仁厚汇报。想到这里,她站起身,在屋里溜达了两步突然转过身,紧盯着郭诚的面部表情说道,“别找啦,那微信发完就销掉啦。”

这回轮到郭诚吃惊了。自己的意图居然被姬冬一眼识破。看来,她有立即销毁通讯记录的习惯,肯定受过专门训练。上司对她怀疑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她哪里可疑呢?郭诚忍不住抬头瞄了她一眼,心想,她这副模样像是什么职业呢?偷渡集团的蛇头?走私鸦片的毒枭?地下钱庄的经纪?流动妓院的妈咪?情报机构的特工?

郭诚想不出答案,也没时间多想。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机递给姬冬说,“我销掉了里面的两张裸照,把我的微信号也替你加上了。”

“真不够意思,”姬冬接过手机看了看,试图用娇嗔的语调掩饰刚才的不自然,“还没来得及欣赏,就被你销掉了,不带这样的啊。”

“别生气了啊,”郭诚顺竿爬地说道,“两张破裸照有啥好看的,咱改日看真人秀还不行!”

“谁呀谁呀,还真人秀呐,”姬冬脸上腾起红晕,“谁稀罕看。”

“好好,不看就不看。再说我这也不是谁都让看的。”郭诚刹住了车,改变话题问,“你刚才说给侄女徐小慧发微信。她人在哪儿啊?”

一提到徐小慧,姬冬的心脏间歇了几秒钟,眼眶也有些湿了。她背过身悄悄用手指刮了刮眼睛,想把泪痕拭去,不料越擦眼泪越多,最后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哎,这好端端的,你怎么说哭就哭了?”郭诚一头雾水地问,“是Peter招你了,还是你那侄女惹你啦?”

“我那侄女,她,她,她出了大事儿了,早上入关时被扣在移民局了!”

“什么?你,你怎么现在才说!”郭诚见姬冬哭了声音,借机把她搂进怀里,轻声安慰说,“不怕不怕,有我郭诚呢,咱明天就去移民局要人。美国是个法制社会,不是谁想抓谁就抓谁的。你知道警察为什么抓她么?”

姬冬不哭了。她靠在郭诚怀里小声说,“我想是因为携带现金闯关吧。”

“呃,那没事儿,随身带钱被海关盘问或扣留,那是家常便饭。她带了多少钱?”

“35万。”

“什么?我操!”郭诚推开姬冬,吃惊地注视着她,“真敢干嘿!你俩是一伙的?”

“不是不是。”姬冬连忙否认说,“我跟她的关系很单纯,徐德胜是我老公,徐德胜的哥哥徐仁厚是徐小慧的父亲。我这次只是与她同行。她入境时是用F1学生签证,来旧金山州立大学读电影专业。那些钱是她父亲给准备的学费和生活费。”

“徐仁厚就是跟太子党很熟的那位部长级高官?”郭诚开始明白了。但深入想一想又糊涂了,他觉得真实情况应该不像姬冬说的那样简单。“她父亲不该那么不懂规矩吧,这些钱完全可以通过银行电汇,何苦...”

“你有所不知,”姬冬吞吞吐吐地说,“她家太穷,穷的只剩现金了。虽然拥有数不清的现金,但银行里却没多少存款。小慧说她家在银行的帐户余额还不足三百万人民币。”

“看来晚上真的吃不成帝王蟹了,先凑合吃顿汉堡吧。”郭诚扭身抓起沙发左边茶几上的电话,按了几个键,嘟嘟响过两声后电话通了,“I need room service. Two H ilton Juicy Burgers, well done, one with French Fries, one with Onion Rings. I need them  as soon as possible.(我要送餐服务。两份希尔顿多汁汉堡,要烤透一些。一份带薯条,另一份带炸葱头圈,越快越好)。”

姬冬望着郭诚果断利落的样子,心里十分喜欢。她大概猜到了郭诚的意图,但却装傻地问道,“没心情去‘金州久缘’了哈?”

郭诚抬腕看了看手表说,“现在是7点半,咱没时间大吃大喝了,先吃个汉堡垫垫肚子吧。其实我们酒店的汉堡挺有名的,跟麦当劳是完全两个概念。吃完饭我带你去福克纳律师楼找梅媛律师,商量营救徐小慧的办法。”

姬冬感激地看着表情平静的郭诚,感觉他是可以依靠的那种男人,不管他是什么背景。凭直觉,郭诚不是那种有心加害于她的人。她下意识地挨近他坐了坐,把头稍稍一歪,轻靠在他的肩上说,“Peter,我给你平添许多麻烦,你会讨厌我么?”

“正相反。”郭诚随口答了一句。他想起上司让他缠住姬冬的那道指令,有些忘乎所以地说,“麻烦我一辈子才好呢。”

“真的么?”姬冬直起腰,把屁股往旁边挪了大约两尺,用自己火辣辣的目光找到了他的,与他对视了两分钟才说,“你不怕顾婷吃醋?”

郭诚正要答话,门铃响了,是酒店的送餐服务。穿着黑色制服的服务员见开门的是总经理,有些敬畏地打了声招呼,并把小餐车推了进来。郭诚接过帐单粗略检查了一下,又检查了汉堡的质量,然后给账单签上字,还慷慨地加了10美元小费。

在郭诚与服务员签单的时候,姬冬拿起皮包和手机,悄悄走进浴室,从里面插上了门。她十分麻利地从皮包里掏出《丰乳肥臀》,查出几个字的代码后,把一组长长的数字用微信发了出去。内容是:“他疑似联调局密探。”

姬冬在浴室里发送密信时,郭诚在客厅里也没闲着。他在手机短信里写了一句“W ell trained. M ay use beauty trap on m e (训练有素,可能会对我施美人计)”,他发出短信之后立刻销掉了记录。

浴室内,姬冬很快收到了微信回复,一组20位的数字。她翻译出来一看:“巧施美人计。”

浴室外,郭诚也当即收到了回复,“C ounterm ine(将计就计)。”

仅仅两分钟之内,郭诚和姬冬各自不动声色地完成了工作汇报,也收到了指令。这时,浴室里抽水马桶哗地响了起来,稍顷插销响了一声,紧接着门打开了。姬冬洗完手走出来,身上飘着一股浓烈的兰蔻香水味道。她见郭诚已把晚餐摆放完毕,高兴极了,眉飞色舞地说道,“看起来,可以大快朵颐了是么,亲爱的?”

 

15

福克纳律师楼位于伯克利大学西门附近的牛津大街上。二十年前,梅媛只是律师楼的普通雇员,如今已经成为重要的合伙人之一。她的律师事务所专门受理移民案件,对移民局主要官员和移民政策的最新变化了如指掌。律师事务所在临街的写字楼租赁了两层办公室,共拥有18 名雇员。客户的主体来自伯克利和奥克兰两个城市。在过去十几年里, 受理与中国公民相关的移民案件直线上升,使福克纳律师楼的业务快速成长,对新客户几乎应接不暇。

今晚梅媛下班刚进家门,就接到了郭诚的电话,说有桩急案想立刻求见。按照常规,新案往往会约到三个星期以后,但郭诚是二十年的好友,拒绝的言词难以启齿。她来不及给丈夫凯旋做晚饭,自己吃了一包韩国泡面、两个英国松饼和一盒酸奶之后,又返回办公室,边写文案边等待郭诚的到来。

郭诚和姬冬晚餐后从希尔顿酒店出发,沿着580高速公路向西疾驰了40分钟,大约9点钟到达了伯克利市区。这时夜幕已经降临。

梅媛打开办公室大门,把郭诚和姬冬迎了进来。她刚过五十岁,看上去虽然端正富态,但毫无风采。女人如果缺乏风采,多半因为身材肥胖或戴了眼镜,而梅媛是既戴了眼镜又略显臃肿。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梅媛对生活保持一种顺其自然的态度,既不运动也不节食,结果当年那个袅袅婷婷的少妇,在不经意中悄悄变成了一名水桶腰、将军肚、丰乳肥臀的胖嫂。梅媛疏于健身和养生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她和丈夫凯旋成功渡过了婚姻危机,一直在一起过着平淡的家庭生活。他们没有危机感,没有激情,不需要刻意迎合谁,更没想过用少吃多动去虐待自己。在日常生活中,许多人都惰性十足,对节食和锻炼难以持久,结果陷入能吃能睡越呆越懒的恶性循环无法自拔。 

梅媛把客人引入一间小型会议室,给每人递上一瓶可乐,让他们坐下。他看了看郭诚,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姬冬说,“哇噻,很久没见过如此出众的女人了,真让人羡慕妒嫉恨。今天二位连夜来访,想必遇到超级难题了吧?”

姬冬正要开口,郭诚抢着向她介绍说,“这是大美女梅媛同志,堪称旧金山湾区最负盛名的大律师之一。原来她的身材也数一数二,但现在略有发福,更有大老板的派头。你知道吗,20年前,她的身材和相貌比你毫不逊色。”

“得了得了,你这是绕着弯儿说我丑。从前俊俏管啥用?好汉还不提当年勇呢。”梅媛挪动了一下胖胖的身躯,表情严肃地问,“这位漂亮姑娘是不是出了大事儿?”

“真是火眼金睛啊。今天太晚就不寒暄了,咱直奔主题。这位是我表妹姬冬,她侄女今天入境时被移民局扣押了...”

“什么时候又多了个表妹呀,”梅媛憨笑着打断了郭诚,用带着官腔又不乏亲切的语气说道,“本律师有个要求,先请表妹陈述一下来龙去脉可以吗?”

姬冬见郭诚和梅媛都注视着自己,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喉咙低声说,“离开北京之前,我亲眼看见,我侄女徐小慧往她古奇牌皮包里装了100多只精美的避孕套...”

“等等。”梅媛打断说,“100多只避孕套就随便抓人,太不像话啦!”

“光避孕套倒好了,问题是避孕套底下还藏着35万美金呢。入境时我排在她后面,眼看着她被叫到小黑屋里谈话一直没出来。到现在音讯全无,恐怕凶多吉少。”

梅媛听完笑了,“你很聪明,很知道避重就轻,35万美金被你用避孕套作掩护一带而过。不过,跟移民局打交道是真刀真枪的,如果不完全了解过程和细节,只会越帮越忙。”

姬冬和郭诚对视了一下,低下头没有立刻说话。

梅媛见郭诚和姬冬都不作声,猜想他们的情况可能比35万美金更复杂。她看了看表,已经9点半,于是打破沉默说,“律师的职业习惯是不讲情面,不要脸,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希望能助你们一臂之力,当然啦,也希望能问一些敏感的,不可回避的问题。”

实际上,对姬冬以及姬冬的侄女,对姬冬一切的一切充满好奇的人是郭诚。他必须尽快摸清她的底细,这是上司让他不惜代价接近姬冬的目的。今晚他故意不多说话,是想让姬冬产生一个错觉:对她的一切他并不好奇。

姬冬瞥了一眼郭诚,他正盯着自己看。她与他对视了片刻,从他的目光中找出了一种信任和鼓励。她把目光转向梅媛,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我听Peter说你是自己人,是完全可以信赖的律师,所以请你随便提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梅媛问道,“第一,携带35万美金闯关,你本人参与了策划,还是毫不知情?第二,你侄女今年几岁?有没有前科?她会不会出卖你?第三,走私现金是你们唯一的目标还是整体计划的一部分?第四,你们幕后老板...”

郭诚听不下去了。他不客气地打断梅媛的问话,“等等,别搞错啊梅媛大律师,我们是来求助的,不是自投罗网的啊。我怎么觉得,FB I的密探有时比律师反而温柔啊。”

“别误会。如果连我这关都过不去,连我都不了解案件的性质和细节,那无异于糊涂律师办糊涂案,其结果可想而知。所以我要求你们一定要讲真话。”

姬冬又看了一眼郭诚,用求救的眼光注视着他,想征求他的意见。但这次他毫无表情,似乎在故意回避。她无奈地看着梅媛说,“你刚才那些问题我都能回答,但是,你相信我会完全讲真话吗?”

梅媛把记录本摊在桌上,取出圆珠笔摘下笔帽,摆出了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姿态,“请你尽量讲真话。编假话太累,也容易造成我们的误判。”

姬冬端起可乐,一口气喝光,然后不紧不慢地讲述起来......

 

郭诚带着姬冬离开律师楼时,墙上的时钟正巧指向午夜12点。在开车回酒店的路上,姬冬扭头看着郭诚问道,“Peter, 我刚才讲错什么了没有?”

“跟律师讲话没有对错之分,关键在于真实。”郭诚故意打了个哈欠说,“刚才我直犯睏,没听清楚你们的对话。其实,咱没有正式雇她,只是让她明早去移民局打探一下情况,对吧?”

“没错。”姬冬说着,从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哎,国内来微信了嘿。”

“是吗?现在国内是下午三点多,”郭诚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是关于徐小慧的吗?”

“哦,不是。”姬冬撒了个谎。她知道这条微信是有关徐小慧的,因为是百人群里用密码发的。她现在尚不知微信内容,因为必须对照着《丰乳肥臀》才能翻译过来。她收起手机,把两条胳膊抱在胸前, 故意把话题岔开说,“Peter, 我身上好冷,不知小慧情况怎样了,心里有种坠入深渊的恐惧。你是不是冷气开的很大?”

“没有呀。大半夜的谁开冷气啊。”郭诚关心地说着,把手伸给姬冬说,“你不会发烧了吧?来,让我摸摸你的手。”

姬冬顺从地把左手从右肩移开,交给了郭诚。

郭诚拿起这只有些冰冷但十分柔软的纤纤细手,一直紧攥着,汽车到达希尔顿酒店门口时才松开。

 

16

这一夜, 郭诚失眠了。从未失眠这样彻底。他辗转反侧,脑子里不断上演着他和姬冬的电影,情节从与她相遇那一刻开始,直到刚才,在酒店门前松开她的手。故事一遍遍地播放着,显然是一部浪漫爱情故事。毫无疑问他已经爱上了她。凌晨4点多了,他仍然毫无睡意。窗外静悄悄的,山谷里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其名野兽的嚎叫,引起他一阵莫名的冲动。他很想写首激情荡漾的情诗送给姬冬,但不知如何落笔。想了许久,他从床头柜抓过手机攥在手里,在微信的草稿簿上开始写道:“总是,嫌天短,听不够磁铁般犹如洞箫的嗓音......”

 

郭诚在美国混了20多年,混到了中产阶级偏上的那个阶层。他本人是企业高管,他妻子顾婷是个会计师事务所的小企业主。夫妇两人每年的薪水和红利加在一起,大约30万美金左右。六年前,在房地产陷入低谷时,他用超低的价格,在山谷深处买下了一座大型牧场。整个牧场的平面图是个压扁的三角形,占地约一平方公里,由三座小山各占一个角。在三角形的牧场外围,漆成暗红色的金属篱笆,把三座小山团团围了起来,大有固若金汤的感觉。与红色的篱笆平行,篱笆内侧两米处是条长长的小径。小径不宽,大约只有一米,但总长度应该不少于四公里。这条小径是日积月累,在遛马时被马蹄踩出来的,后来就成了周末休闲骑马的跑道。

在牧场的三座小山中,略高的两座覆盖着95%植被。相比之下,低矮平缓的那座显得光秃贫瘠。秃山的顶部建有一座复式结构的庄园。庄园呈马蹄形,建筑面积大约500平方米,共12间房。其中除了五个标准卫生间之外,有一间主卧,三间客房,一间书房,一间客厅,一个厨房,一个健身房,三个车库,还有一间枪弹库。从主卧房的后窗朝山下看去,20公尺开外有间简陋的马棚,里面养着一黑一白两匹高头大马。

从最高的那座小山顶端俯瞰整个牧场,清晰可见三座小山自然形成的三条山谷。山谷的交汇处被山体合围起来,基本与外界隔绝,宛若一座世外桃源。郭诚在山谷纵深之处,以山坡为屏障修建了一座私人靶场。靶场的三个射击台距离靶位都不远,分别是20米、50米和100米。打靶时根据射手的经验和枪械的种类,可以选择打多远的靶子。由于靶场位于山谷深处,枪声不会传得很远,每次打枪时,给人感觉是独立节燃放的烟花鞭炮。为了去谷底打靶方便,郭诚修了一条两米宽的土路,从山顶车库直通靶场。土路的角度和斜度较大,下雨之后又泥泞不堪,所以他还买了一辆陆虎作为打靶专车。

 

这时,天色已近拂晓。郭诚还孜孜不倦用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写来写去。他的思绪在失控状态下横冲直撞,激情穿梭于低谷和巅峰之间。过了20多分钟,一首情诗浑然而成。他把情诗反复读了几遍,自我感觉良好。就像完成了一部巨著那样,他感觉眼酸体乏,于是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准备等天一亮,姬冬起床的时候发给她。

郭诚睡的主卧房带有一间装潢精美的桑拿浴。卧室很宽敞,大约有30平米的样子。那只国王号的席梦思是私人订制的,比正常双人床的尺寸大一倍。他仰面平躺在床上浮想联翩,整个脑海被姬冬占据了。

昨天的事情太突然,简直猝不及防。上司对姬冬监控的指令,让情况有些扑朔离迷。不管怎么说,这位美丽的不速之客已经闯入,已经不容回避。郭诚想,爱上姬冬是男人的本能,因为她太漂亮了。她一出现,爱的风暴便平地而起,令人无法抗拒。也许对生理正常的男人来说,这些都无可非议。

夫人不在家,郭诚枕边空荡荡的。独自一人躺在空屋里,打电话时能听见自己的回音。郭诚仰面朝天,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带有蓝天白云图案的天花板,其中有朵白云的形状与欧洲版图十分相似。这使他想起了正在欧洲旅游的妻子顾婷和儿子郭大雨。他不由从心里开始谴责自己:就这样劈腿了?就这样出轨了?难道与顾婷20年的夫妻之情如此脆弱?难道简单纯洁的男女关系不能存在?难道孤男寡女彼此接近,注定会以乱搞收场?难道一盘良种,遇到适合的温度湿度环境,都会发芽?还有,发了芽的种子,就不能恢复原状了吗?

爱情爱情,什么是爱情呢?爱情是古今中外千古流传的命题。《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和《红楼梦》都把爱情描写得淋漓尽致。《白蛇传》对爱情的讴歌也感人至深。当然,许多人在历尽沧桑、遭遇背叛之后,开始对爱情保持怀疑态度,说真正的爱情像鬼魅,听过的人多,见过的人少。当代社会里,许多浪漫的爱情故事都以凄惨结局收场,导致了人们对美好爱情的幻想破灭。放眼周围世界,太多故事突然之间就发生了,没有预兆,令人瞠目结舌。有些故事的主人公曾以金童玉女著称:庾澄庆和伊能静,谢霆锋和张柏芝,王菲和李亚鹏。当然,克林顿和陆文斯基不在此列。爱情是个捉摸不定的怪物,好的时候让恋人为彼此赴汤蹈火生死相许,坏的时候令人咬牙切齿柔肠寸断。难怪歌剧《卡门》有一段这样唱道:爱情不过是件普通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稀奇。什么叫情什么叫意?还不是大家自己骗自己。什么叫痴什么叫迷?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

好一个意乱情迷的失眠之夜!

 

17

姬冬整整一夜什么都没想,所以一点也没有失眠。昨天从下飞机起,直到半夜1点钟,她一直没有机会休息,所以头一沾枕就开始打鼾,睡得极其安稳。她心里承认自己对郭诚很有好感,否则当郭诚攥住她的手时,她肯定会挣脱出来。客观的说,这种好感已超出友情边界,但显然算不上爱情。凭她的严肃生活态度,是不会轻易劈腿的。凭她的美丽外表和高傲秉性,也不会轻易看上谁。头脑中没有杂念,就睡得很香,甚至还做了个甜美的梦,梦境中妈妈和妞妞朝她笑着跑来。

大约早上7点,生物钟把姬冬唤醒了。起床后第一件事,用《丰乳肥臀》翻译了徐仁厚在微信群里发来的密信:“党生生正办加急签证,5天内抵美。”

徐小慧提到过,党生生是位武功高强的保镖。他是来营救徐小慧,来执行“爱美计划”第二套方案的吗?姬冬呆呆盯着手机上的微信,琢磨着党生生将来的角色,忽然屏幕上一闪,又收到一条微信。发信人叫“彼得大帝”,是郭诚发来的。

好长的一条微信!哇,是一首体裁独特的诗歌!姬冬有种预感,她和郭诚之间正在酝酿着什么,而且将来注定会发生什么。她握着手机的双手有些微微发颤,心脏像一头乱撞的小鹿,跳来跳去。她终于摒住呼吸,一行一行轻轻朗读起来:

总是
嫌天短
听不够磁铁般
幽如洞箫的嗓音
看不够那双眸子
喷射的智慧和情感
跟你用过午餐聊过天
才发现时间长了翅膀
太快

真的
别怀疑
呼唤令人激动(姬冬)的名字
能止痛,攥你纤细的小手
会变得力大无比, 你是我
激情发源地, 也是我汲取激情的
水泵

哎呀
慕然间
我发现, 红着脸膛发现
我爱上了你爱得无法避免那样彻底
然而,在绿草如茵繁花似锦的山谷
表达爱情却是那么那么那么那么
艰巨

终于
多棒啊
我敢说了
我憋足勇气说了
我借助微信说了

我说
我爱你
我好爱你
我真心爱你
用我每个细胞
用我狂跳的心扉
用每只张开的毛孔
用黎明前发出的梦呓
用登上山顶后的深呼吸
用远离世俗还用放荡不羁
 

怎么办?怎样应对?姬冬读完郭诚带着炙热温度的情诗,脸颊开始泛红,眼眶潮湿起来,心跳也加快了速度。她此时完全意识到了什么事情正在发生。她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把手机放在桌上,呆呆坐在窗前,用闪着泪光的眼睛呆望着远处的山谷和近处的高速公路,考虑着应该如何回复。

大约半小时后,姬冬恢复了平静。她对自己笑了一下,从桌上拿起手机,给郭诚回了一句微信:“不像诗人,却像湿人,弄湿了俺高贵的眼眶...你讨厌。”

 

18

姬冬的食指碰触“发送”键的同时,郭诚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有微信进来了。郭诚一看,来者是“炎热寒冬”,是姬冬!

姬冬在微信中说她眼眶湿了,显然受到了感动。她说了一句“你讨厌”其实就是“我喜欢你”的代名词。姬冬不愧是表达情感的高手,寥寥几个字,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寓意心照不宣,态度溢于言表。

郭诚决定立刻去一趟酒店。他从后花园采了一束红玫瑰,又去库房里找出一只花瓶。大约35分钟之后,他到达酒店,按响了908 房间的门铃。

十秒钟过去了。门没有开。这十秒钟有如十分钟那么漫长。他盯着左手握着的红玫瑰,以及右手抓着的水晶花瓶,好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腼腆不安地站在那里,心跳加速。

房门开了。姬冬站在门框内侧,望着门外的郭诚,眼睛里放射着迷人的光芒。她接过玫瑰花,凑到鼻孔前轻轻闻了闻微笑说,“说你是特务不冤枉吧?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红玫瑰?”

郭诚走进房间,关上门笑道,“不冤枉不冤枉,要说我不是特务才冤枉呢!其实,是不是特务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我也一样耶。我也不清楚自己算不算特务。Peter,你帮帮忙,看看我长的像电影里的女特务么?”姬冬笑着说了句双关语。她往前凑了一步,袅袅婷婷地站在郭诚面前,昂起漂亮的脸蛋。

“太像了!听说老牌儿特务都是大美女,都是你这种长相。”郭诚用开玩笑的方式回答着,以便有借口在姬冬粉嫩的脸蛋上轻吻一下。他亲吻之后,见姬冬没有反感的意思,于是又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走进浴室往花瓶里灌水。

姬冬对郭诚的亲吻并无反感,反倒有一丝甜蜜的感觉。她心里暗想,第一下亲脸,第二下是额头,第三下该轮到亲嘴了吧。她盯着左手握着的玫瑰,放在鼻孔嗅了一下,是一种沁人的幽香。她见郭诚走进浴室,也急忙跟了进去。她要趁郭诚不留意时,把晾在毛巾旁的内裤拿下来,藏在门背后。昨晚换下来的那条花格内裤最好远离郭诚的视线,以免勾引他想入非非。她把三角内裤藏好之后,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花插进了郭诚手中的花瓶。

“这花是我家花园里摘的。”郭诚端着鲜花从浴室出来,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后看着姬冬的眼睛,语气紧张地说道,“我想让玫瑰替我壮胆儿,我要对你说出三个字...”

“三个字?不会是‘他妈的’吧?”姬冬非常清楚这三个字是什么,只是故意调侃一下。她来到郭诚面前,举起右手,用食指竖在郭诚唇边,“什么都不要说,Peter。那三个字在情诗里都写了。你知道么,还没有谁为我写过诗,这么直白地说爱我,都把我感动哭了。我相信这是我的命,不过...”

郭诚一把将姬冬抱入怀中,打断她说,“不许说‘不过’!这俩字让我很害怕...”

“真正害怕的是我,你懂吗Peter? 我怕极了!”姬冬从郭诚的怀里挣脱出来,退后了一步,严肃地说,“我一向鄙视小三儿,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变成小三儿。妈妈从小就给我灌输不许当小三儿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你知道么,我爸一辈子碌碌无为,远远配不上妈妈。妈妈天生丽质,外来诱惑层出不穷。她说她年轻时曾对诱惑动过心,但最后,最后她挺住了。”

郭诚静静地听着。他不懂姬冬到底想表达什么。他没有打断她,只想继续聆听。

“我想,我也能挺住,尽管我知道会很难。”姬冬说着流出了泪水,“我不能让妈妈失望,更不想让宝贝女儿的同伴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母亲是个小三儿。”

“如果真心相爱,还算小三儿么?”郭诚大概听懂了姬冬的意思。他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嘴里也突然发干发苦。他咽了一口唾液说,“昨天谈到EMBA是‘已婚乱搞’的意思,可咱俩不能算是乱搞。我不要你做小三儿,我爱你,要你做我的妻子!”

“做你的妻子?”姬冬用手指拢了拢头发,又往后退了两步,异常冷静地说,“那顾婷和徐德胜怎么办?”

“离婚。”郭诚轻轻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这两个字分量很重,几乎把他的牙齿挤爆。他以前做梦也没想过要和顾婷离婚,但在姬冬面前第一次说出了口。“咱俩都离婚!”

“离婚对我是早晚的事儿,因为我不爱德胜。这一点他哥徐仁厚很清楚。当年为了报答徐仁厚知遇之恩,我才嫁给了他弟弟。这一点很荒唐对吧?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鬼迷心窍。妈妈当时也不理解,所以她是不反对我离婚的。”姬冬低头轻声讲着她的故事,语调里充满了伤感。她抬起头,见郭诚一直在认真听讲,话锋一转问道,“亲爱的 Peter 同志,请坦白说,你早想跟顾婷离婚,还是因我才有这种想法?”

郭诚听到这句问话,顿时浑身冷汗四溢。他知道,以前从未想过离婚,他也知道,将来若跟顾婷提出离婚,会遭遇重重压力。可这些怎能对姬冬坦白呢。他暗自琢磨,要把眼前的感情游戏继续下去,除了撒谎别无选择。他突然感到自己是个卑鄙小人,他也清醒意识到,自己在感情上迷失了方向。对姬冬一见钟情一点不假,但毅然离开顾婷,去开始一段新的婚姻谈何容易。假如与顾婷的婚姻早已千疮百孔无可救药,才有可能快刀斩断乱麻。也许,爱情不该黑白分明,爱情不必崇高伟大。爱情也许是随机的,难以捉摸的,谎话连篇的,带有欺诈性质的。就拿爱上姬冬这件事来说,本身没想出轨,也没想离婚,却神魂颠倒,写下动人的诗篇。也许,说的刻薄一些,现实一些,爱情就是自欺欺人逢场作戏。

姬冬见郭诚张口结舌的样子,勉强笑了一下,主动打圆场道,“莎士比亚的戏剧里有句台词儿,To be or not to be, this is a question。生存或毁灭,该做抉择了。对你而言,离婚或不离婚,也该抉择了。正确的抉择当然是不离。首先,我还没有那么爱你,其次,我还没坏到,坏到,去拆散别人家庭的地步。”

郭诚被姬冬的一番言论震撼了。他觉得她很像尼亚加拉瀑布下面哪艘“雾中少女”号游艇,在迷雾中不屈不挠地前行,要驶向最接近瀑布的位置,去接受从天而降的冲刷和洗礼。那艘在美丽的水雾中若隐若现,在的连天的波涛中左右摇摆的“雾中少女”,不正是姬冬的真实写照么?

姬冬见郭诚不知所措的样子,走上前去,把前额靠在他的肩上,像大姐姐对小弟弟那样安慰说,“不要胡思乱想好么,Peter? 我又没说不要你。我从心里是喜欢你的。只是咱俩都不年轻了,又都有家庭,需要考虑的因素很多,不是么?”

郭诚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轻轻拥抱着姬冬,见她没有躲避,于是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喃喃地说,“你知道么姬冬,我不仅爱你,还崇拜你,我什么都听你的。”

“那好。既然现在没有方向,咱们索性随波逐流,听从命运摆布。将来命运把咱抛向何处,咱就去何处。”
 

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发表评论于
每天只看这点儿,不过瘾。怎样可全看完
labo88 发表评论于
interesting.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