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找工作”这件事上，人们的悲喜似乎从不相通。当老一辈打工人还坚信“学历是敲门砖”，并通过各种方式自我提升时，部分年轻人已经切换到“自降学历”模式，只为找到一份能糊口的工作。
作者 | 咩霸
编辑 | 草莓脆
题图 | 《我的解放日志》
刚刚在奶茶店入职的阿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卷了半生的学历，最终却是靠着高中文凭在家乡小县城里找到了第一份工作。
“从公司辞职之后，我一直在家当全职女儿，那天我发现楼下新开的奶茶店正在招人，只要求高中学历，就鬼使神差地进去应聘，当即就被录取了。”阿雪说。
近期流行的罐罐烤奶，有手就能做。(图/受访者提供)
为什么会在面试的时候自称高中学历？阿雪解释道：“一方面是因为我以前做过兼职，一个本科生在一群初高中学历店员里很容易受排挤；另一方面，最近不是有‘学历越低越好找工作’的说法吗？我就想试试。”
阿雪提到的“说法”，其实就是前段时间小某书上的热门话题“学历改低后更好找工作了”。相关热帖中，众多网友讲述了自己通过改低学历来找工作的经历，引起一番热烈讨论。
(图/小某书热搜截图）
不得不说，在“找工作”这件事上，人们的悲喜似乎从不相通。当新鲜毕业的大学生们为找一份工作而绞尽脑汁时，无数的HR也正在为招不到人而愁到秃头；当老一辈打工人还坚信“学历是敲门砖”，并通过各种方式自我提升时，部分年轻人已经切换到“自降学历”模式，只为找到一份能糊口的工作。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大概不是生和死，而是当代年轻人和HR之间，总是难以相互奔赴。
定价本科生爆改高中学历，
offer拿到手软？
在“学历改低后更好找工作了”的相关热帖中，用户@浅未央的一篇帖子点赞量高达5.7w，帖子下的评论区也是网友们讨论这一话题的主要阵地之一。
在@浅未央的描述中，从去年7月份开始，她就一直在招聘软件上找工作，但直到打招呼的次数全部用完，给她回信息的HR也寥寥无几。
（图/小某书@浅未央）
想着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却找不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一气之下，@浅未央就把自己的学历改成了“高中”。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一打开求职软件，@浅未央发现自己收到了数十条HR发来的打招呼信息，曾经无人问津的自己瞬间变成了香饽饽。
一石激起千层浪，@浅未央的经历引发了许多人的共鸣。有网友大受启发，按照不同方向做三份不一样的简历，采用控制变量法来找工作；也有网友直接向@浅未央学习，在改低了学历后，终于收到了此前了无音讯的前台岗位的回复信息。
（图/小某书评论区截图）
其实，在“学历改低后更好找工作了”的话题走红之前，就有不少先行者早早采用这种方法为自己找工作，宋勇就是其中一员。
“读大学的时候，为了找一份暑假工，我把自己的学历改成了初中，一天能收到好几个HR的消息。”宋勇表示，这些工作大多是进厂的操作工，好手好脚、身体健康一般就能被录取，虽然很辛苦，但工资也是实实在在的高。
那么，简历上的工作经历应该怎么填呢？宋勇的经验之谈是：“学校、工作经历都写到初中为止就行了，空窗期就说自己在到处打零工，没有交社保。不过话说回来，一般也不会问你的空窗期。”
（图/《做工的人》）
有相似经历的，还有曾在某体制内单位里做过临时工的倩倩。那时，大四的倩倩在学校里已经没有课程，但离拿到毕业证书还有几个月。为了打发时间，同时也感受一下公家单位的职场生活，倩倩拿着自己的高中毕业证应聘成为了一名临时工。
不过，对于那段工作经历，倩倩的体验很不美好：“钱少事多离家远，最重要的是你跟身边的人格格不入。”作为临时工，还是难以在短期内和同事打成一片。
（图/《装腔启示录》）
有人感受并不美丽，自然也有人混得如鱼得水。小某书上的一位网友就表示，自己用本科学历找工作的时候，只能找到单双休月薪5k-6k的工作，老板期待高却不上心教；换成高中学历后，不仅找到了相同工资水平且双休的工作，领导还会手把手地亲自指导，日子好过了不少。
在这份工作中，唯一的难点大概就是对自己的真实学历守口如瓶，以保持自己“高中生”人设不倒。“我这个工作的优点是现阶段能养活自己，但上升空间不大。”对于这位网友来说，改低学历后找到的这份工作，或许也只是维持生活的权宜之计，只要有机会，他还是会选择更好的平台。
不是本科生要不起，
而是大专生更有性价比
那么，高学历人群真的成为求职市场上的“弱势群体”了吗？根据智联招聘发布的《2023大学生就业力调研报告》显示，大专毕业生获得offer的比例为54.4%，高于本科生的47.5%，但同时，硕博应届毕业生获得offer的比例也达到了56.7%——扎心的真相可能是，并非高学历已经不吃香，而是本科生处在一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局面。
（图/智联招聘《2023大学生就业力调研报告》）
关于这种现象，在工厂做HR的小陈感到非常正常：“本科生一般招来是当管理层培养的，高中、大专的招来是做工人的，一个工厂的管理层需要几个人员？我们并不需要那么多本科生。”
除了岗位需求和学历匹配度外，小陈还认为，大专生的知识结构偏技术，一进厂就能上手干活；本科生虽然知识储备更多，但更多偏向理论和管理，想将一个本科生培养到能上一线干活，工厂要花费更多的心思。所以即使面对同一个工人岗位，本科生的竞争力也不一定强于大专生。
（图/《做工的人》）
而对于身在小公司的HR默默来说，之所以会选择大专生，除了因为本科生的“性价比”不高，另一个不选择本科生的理由，则是“怕被辜负”。
默默回忆，她刚做HR的时候招了一个本科生，在工作之余，他几乎都在争分夺秒地准备公考。“有一次公司周末有活动，刚好撞上了考试，他非常坚决地请了假，领导也因此大发雷霆。”自那之后领导就非常关心公司里是否有在准备考公考研的年轻人，生怕他们把公司当成临时过渡的安置点。
（图/《侧耳倾听》）
事实上，别说青睐低一级学历的求职者，很多公司在招聘的时候，还会更偏向于家境较差、生活压力较大的求职者。
默默就曾被领导授意，要优先非本地、有家庭的求职者，“其实就是觉得这样的人不会轻易换工作，可以更轻易地‘拿捏’。”默默很不屑，但也没有办法。
（图/《我在他乡挺好的》）
不少人的经历也佐证了这一点。有网友表示，自从给自己营造了“爸妈个体户，亏了不少钱，家里还有个弟弟”的人设后，各种offer纷至沓来；还有网友表示：“我叔叔是管车间的，入职需要考试，那些题目在我看来都很简单，但叔叔说，能拿高分的他们都不要。”
流动性大、用人成本高、容易出刺头，是很多小企业或工厂对本科生的印象，也是造就本科生在参与某类岗位竞争时，反而比低学历求职者缺乏优势的一部分原因。
削足适履，
真的是找工作的正确方式吗？
从爸爸妈妈的小骄傲，到平平无奇的打工人，年轻人为“找工作”而采用的骚操作，也从自降薪酬、不求名分，到了如今通过改低学历来达到削足适履的目的。
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其实并不难分析。据2023年BOSS直聘二季报显示，在这一季度，BOSS直聘在蓝领与学生、低线级城市的渗透率持续提升，平均月活跃用户数（MAU）达到4360万人。招聘端，服务业、供应链物流等行业的岗位保持增长。
（图/《没有工作的一年》）
蓝领岗位多了——本科生不适配；白领岗位少了——本科生竞争不过硕博生。但生活总是要继续，钱总是要赚的，被“剩”下来的高不成低不就的人们，干脆选择向下兼容，闯入蓝领市场。
不过，这种方式也并非人人都能适应。尽管已经入职了奶茶店，阿雪的焦虑依然不减：“这份工作只是过渡，我还是准备考考证，后面找别的工作。但是在老家能找到什么工作，怎么跟HR解释我这段空白期，都是问题。”
能通过降低学历获得的工作，一般都是偏向于更注重体力的基础岗位，比如前台、非技术型工人、店员。这些工作的上升渠道狭窄，前景不明，尤其对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用应届生身份去入职这类工作，对自身未来的职业规划也并无好处。
（图/《我在他乡挺好的》）
另一方面，“改低学历找工作”也存在实实在在的风险。有律师表示，无论是本科生爆改高中生，还是本科生爆改大专生，虽然法律上的风险较小，但涉及到了诚信问题，企业一旦发现后，是可以以此为理由开除员工的。
这导致了靠着“降低学历”入职的年轻人，即使缓解了眼前的经济压力，也需要承担一定程度的心理压力，不得不用一个谎去圆另外一个谎。
归根结底，在学历上削足适履，和考研考公、在家做全职儿女一样，与其说是“就业新思路”，不如说是年轻人在求职不顺的道路上，获得喘息时间的一种方式。
但也仅仅只是“喘息”。白天摇奶茶，晚上复习的阿雪，靠着暑假工赚到自己第一桶金的宋勇，见识过临时工的苦后毅然备考的倩倩……稍稍休息后，这些年轻人依然会重整旗鼓，不疾不徐，重新向着自己的目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