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31日，河南省郑州市第八人民医院，病人在活动室休息。 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陈荣辉 图
没有名字、只有编号的病人
“372、351、449、382，到这边排队；435、188、215、452，在那边站好。”在郑州市第八人民医院外，一幢两层楼高、贴着白色瓷砖的建筑里，4名护士正在“叫号”。只是，这些号码并非指办理业务的排队顺序，而是对应了在此接受治疗的87个精神病患者。
372号病人，女，约50岁。2016年3月11日，在街头流浪时由郑州嵩山路派出所发现并送至医院，当时已怀孕两三个月。今年9月产一子，现由郑州市儿童福利院寄养。她自述叫张小军（音），是河南泌阳马湾人。
435号病人，女，约35岁。2016年8月14日21时，于郑州华山路岗坡路一酒店门口被发现，当时该病人言语不清，会无故乱拿他人的物品。
275号病人，女，40岁。2015年7月12日，由东站分局在郑州东站附近发现，当时她言行异常，说不清楚家庭住址与联系方式。
这个区域被称为慈善惠民病区，以收治贫困精神病人和流浪精神病人为主。目前病区有床位72张，收治的病人数量最多时达到148个。其中，年龄最小的15岁，最大的有70多岁。
188号病人，男，约30岁。2014年12月30日，由郑州市嵩山路分局警察送到医院，群众报警称在政通路升龙国际广场奥斯卡影院附近躺着一名30岁左右的男子，精神状态不正常、胡言乱语。
376号病人，男，约40岁。2016年3月18日，由郑州市嵩山路分局警察送至医院。市民报警称在嵩山南路快车道中间躺着一男子，上身赤裸、浑身脏乱，不说话而无法沟通。
“这边病人来的时候，大部分都说不出自己的名字、家庭联系方式或住址，属于“无主病人”，据护士长吕文佳介绍，这些病人都是在外流浪时，被郑州各个分局的民警送到医院的。
452号病人，男，约18岁。2016年9月30日，郑州郑东分局治安二中队把他送到医院。当时，该病人在郑东新区天瑞街在一饭店门口情绪激动、行为异常。
为了方便照顾病患，吕文佳和同事开始使用编号，来代替他们被遗忘的名字。从2014年到现在，编号已经从1号延续到了465号。病区的工作人员表示： “之前病人出院或者转移到福利院，过一段时候咨询医院病人的用药等情况时，我们发现对不上人。使用编号以后， 我们就可以快捷地找到他们的档案信息。”
王丽丽（音），女，约30岁。2015年11月30日，由郑州郑东分局民警送到医院，当时该病人在郑州东站附近流浪，说话语无伦次。采访中，她又称自己叫孙娟（音），家中有一个弟弟，曾结婚育有一女，离婚后外出打工，被骗后逃出。
王誉（音），男，约30岁。2016年12月22日，在郑州地铁1号线会展中心站A口，该病人无故殴打路人，一直大喊自己有精神病，郑东分局商务区派出所民警将其送到医院。
部分病人可以回忆起自己的姓名，但也往往并不准确，这些“姓名”和编号一样，只是一个代号。
思乡心切，却不知乡关何处
“我想回家，你能带我回去吗？”每当372号病人看到有陌生人来到医院，就会不断询问对方能否带她离开。说着说着，372号病人就开始哭了：“妈，妈，我想你。”受到她情绪的影响，其他病人也都开始说“想回家、想回家”。
“好的，回家，回家，你家在哪里记得吗？”
“我家在 河南省山西市 ，我想回家，回家过年包饺子。”
2016年12月31日，河南省郑州市第八人民医院，病人在活动休息室等待接受检查。墙上的黑板报写着“心理健康”等字样。
家对于普通人而言，就是温暖的避风港。逢年过节时，国人通常会渴望回归家乡，以享受家庭的温暖。吕文佳说，对于精神病人来说家庭也同样重要，“他们过年过节也非常渴望回家，受到家人的照顾、关心和爱护。”
2016年12月31日，河南省郑州市第八人民医院，一位病人在洗头发，部分病人具有自理能力。
现在，吕文佳和同事每天除了日常管理和护理工作外，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询问病人的家庭地址。
“像有的病人一告诉我他是哪个市的哪个县的，我就会在网上找，然后一步一步往下找。先找县、再找乡，然后再找村委会。”病区工作人员表示，他们会通过电话联系当地政府办公室，然后逐步向下级单位确认，最终联系到村干部等人，尽量联络到病患家属。
“如果家人联系上了以后，家人说来接，我们都等待家人来接。我们也会第一时间告诉病人，叫他在这里安心治疗，家人过几天会来接他，让他配合我们。如果是说家人忙，或者是别的原因不愿意接的情况下，我们也会安排时间去把他送回家。”吕文佳解释了送病患回家的流程。
2016年12月31日，河南省郑州市第八人民医院，四位患上传染病的精神病人，被隔离在单独的房间。
2017年1月1日，河南省郑州市第八人民医院，房间正在进行消毒操作。
近两年，据工作人员介绍，病房里约三分之二的病人最终都能找到家，但是仍然有三分之一的病人难以联络上家属。对于这些“无主”病人，等他们病情好转以后，就会被送到福利院安置。
“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对精神病人的康复有很大作用。家人的监护到位了，他的精神病就很少复发、或者是不复发。如果家人监护不到位，一年可能说犯上一次、两次、三次的都有。”吕文佳表示，“这些病人刚开始的时候都不太愿意回家，有些甚至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但是到我们这治疗以后，他们大部分又有了想回家的渴望。我们毕竟是医院，工作人员对他再好，也不如家人对他们的关心呵护。”
漫漫寻亲之路
在护士办公室里，还挂着一叠厚厚的寻人启事。这些寻人启事，都是来医院寻找失踪家属的人留下的。
2017年1月1日，河南郑州，宋珍明正在向路人发放寻人启事，寻找父亲的下落。
44岁的宋珍明已是第三次来此寻找自己的父亲。她的父亲于2016年7月26日走失，今年已有82岁，患有轻微的阿兹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症）。
自从老人走失后，宋大姐全家出动去寻找宋大爷，“开车的、骑车的、走路的，在郑州市区和郊区县市都找了。发了好多寻人启示，后来在报纸上也登过寻人启事，电台、电视台也都播过，但是到现在一直没有消息。”
宋珍明看着手机里父亲的照片。
现在，宋大姐每天都会在她的朋友圈里发父亲的寻人启事。在宋大爷的照片下面，附着这样的文字：“天冷了，温度这么低，爸爸你在哪？有没有衣服穿，有没有找到避风的地方，再坚强的人也扛不过这么冷的天。你还穿这么少，再没吃没喝，怎么熬过这冰天雪地的天气……”
2016年12月31日，河南省郑州市第八人民医院，两位精神病人望着窗外。
“精神病人在大街上流浪，肯定会对社会造成一定的影响，另外对他自身也不好。”吕文佳建议，当民众发现或患有精神疾病的流浪者后，最好直接打电话报警，让警察把他送到精神病院进行进一步的治疗。之后，待病患的精神状况相对稳定后，帮助他们找到家，回归自己的家庭。
78号病人，女，73岁。2015年7月22日，由十八里河分局警察送至医院。当地居民在十八里河镇大王庄村东遇到该迷路老人，自称“刘兰芝”，从住处出来玩时迷路，其女儿叫“刘凤琴”。
164号病人，男，约32岁。于2014年11月18号由郑州市桐柏路办事处送入。患者在外言行异常，攻击他人。入院以来不能有效交流，多以“不知道”作答。
215号病人，男，约40岁。2015年2月21日19时，于郑州经济技术开发区第二街东杨社区一居民楼下被发现，该病人在现场用一废弃机油壶灌水喝。观察其体表，头部及身体有手术愈合后切口。日常表现语无伦次、行为怪异。
223号病人，男，约20岁。2015年3月4日，由郑州大河路分局民警送到医院。当时该病人在大街上流浪，说不清自己家的家庭住址。据其自述，他名为钟志键（音），属相为猪，母亲姓王。
256号病人，男，约20岁。2015年6月10日，由郑州高新区分局民警送到医院，当时该病人躺在马路上而影响交通，且说不清自己的姓名和家庭住址。
340号病人，男，约30岁。2015年11月24日，该病人在下雪天躺在湖边亭子里，衣服脏乱，并称自己有飞机大炮，要炸了某地。
351号病人，女，三四十岁。2015年12月12日，由郑州市经开区潮河路办事处送到医院。当时该病人在经开区107国道附近流浪，语无伦次，自述是黑龙江人。
374号病人，男，约20岁。2016年3月13日，由郑州通泰路派出所民警送到医院，当时该病人在大街上流浪，自述家在郑州。
382号病人，女，约50岁。2016年4月20日，被发现于连霍高速595公里处，该病人当时言行异常，衣服脏乱。在现场，河南省高速中队四中队队员与其交流困难，无法核实身份信息。
428号病人，男，约45岁。2016年7月19日，帝湖分局巡警在帝湖花园湖边发现该病人无缘无故划伤他人的汽车。该病人不会讲话，一直用手比划，民警无法与其交流。
449号病人，女，约45岁。由郑州二里岗派出所民警送至医院，该病人在紫荆山南路与金城街路口游荡，进入路口商店内自言自语，无法沟通交流。
别芝华（音），女，50岁左右。2016年2月2日，由郑州洁云路分局民警送到医院，当时该病人在郑州客运总站流浪，自述有两个孩子。
陈凤（音），女，四五十岁。2016年4月3日，郑州十八里河分局民警将其送到医院，当时该病人在街头流浪、胡言乱语。她自述家有父母和一个孩子。问及家庭地址时，她一会儿说是自己重庆人，一会儿又是四川人或郑州人。
春香（音），女，三四十岁。2016年5月27日，由郑州龙子湖分局民警送到医院，当时该病人在新郑流浪，语无伦次。她自述是江西人。
高明义（音），男，约35岁。2013年7月30日凌晨2时许，在西大街北下街路口，他偷偷潜入一家当地琴行后被困在内。警察把他带回警局，但其说不出家中地址。
李海洋（音），男，约35岁。2015年11月29日，由东风路分局接群众报警后送入医院。民警到达文化路护北环交叉口后，发现自称李海洋的该病人，当时其语无伦次，称要打人、杀人，存在精神异常。
林云开（音），男，约60岁。2014年3月19日，由郑东九如路派出所送至医院。民警接到报警，称该病人在街上胡言乱语、砸车。
王民令（音），女，约50岁。2016年6月6日，由郑州须水分局民警送到医院。当时该病人在街头流浪。她自述家有两个孩子，也有老伴。
王小晴（音），女，二三十岁。2015年6月8日，由郑州高新区分局民警送到医院，当时该病人躺在大街上，胡言乱语。
响世明（音），男，约40岁。2015年12月4日，由郑州高新区石佛办事处工作人员送到医院。当时该病人在大街上流浪，语无伦次，喜欢自言自语。
周美莲（音），女，60岁。由郑州市马寨分局送到医院。该病人在郑州市二七区马寨镇王庄村三组被人发现，当时神志不清、自言自语，并随地大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