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奇石

职业: 外科医生 业余爱好: 旅游, 文学, 京剧, 工作之余喜欢写些怀旧散文, 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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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发生在麻疯病院那些趣事儿

(2020-10-02 09:38:21) 下一个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在我们那个人们称作转水墩的地方建起了一所对外声称是療养院的麻疯病医院。因为麻疯病人须隔离治療,并且不能让他门与外界接触,所以就挑选了这野猫不拉屎的地方。这儿地处两县交界,三面环水,只有一条小路通向外面,方圆有三百多亩,里面河汊纵横,因远离村庄,这些地一直荒芜着,偶然有邻近的农民驾着小船来河里张网捕鱼,夏天会有人来割点青草喂牛。当年建医院或工厂等不用征求附近居民意见,也不要作环评等,不象现在,得先发出公告,看看当地群众有没有反对,反对的人多就得把原计划取消;不过毕竟麻疯病大家都略知一二,闻麻色变,所以当初建成后对外声称療养院,并且接踵而来的文化大革命,这地方就一直空关着,但里面有一位院长,一位医生,一位总务,他们三人其实平日也无所事事,只是看守而巳。因为这儿房屋很多,里面病床床头柜等设施倒挺全的,我们公社每年冬夏两季农闲时就会把血吸虫病人集中治療,于是看中了这个地方,经公社同意,就把周边几个大队的病人都集中收治在这儿。由此我也与这三位院长、医生,总务熟悉了,因为是为收治麻疯病人的,当时的观念是把麻疯病人集中在一起后实际上是只有进去没有出来的,有些病人还是青壮年,能劳动,所以那儿就象一个农场似的,农具齐全,还有菜园,鱼塘,猪圈以及养鸡鸭的鸡舍鸭棚,因病人还没有收治,就雇用了一些老年农民在那儿劳作。因此这儿蔬菜家禽猪肉很丰富,并且免费供应我们,大家的感情就更好了,空闲时常聚在一起聊天,于是对这三位的情况也分别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个大概。

       先从院长说起吧,这位姓李的院长是山东人,大家当面称他李院长,背后叫他老山东。他十三岁就参加革命,因年岁小,在部队上当卫生兵,也许是文化水平实在太低,解放后不久就转业在我们县医院,当皮肤科医生,多年革命有功,还给了个门诊部主任的小小职务。县里要建麻疯病院,皮肤科医生义不容辞 ,况且别的人也不愿去,医院领导(当年医院的院长也是部队上转业回来的营级干部,他转业时只是个小小的排级干部)对他一说,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毕竟是老革命,觉悟就是高。其人是个五短身材,圓圓的黑脸一团和气,很象小时候年三十晚上上天向天帝汇报工作的灶王爷那付尊容。他平日话不多,因为他的乡音太重,大家听不懂他的话,我呢因为上学时同学中就有山东人,所以与他交流起来没有困难,于是我们俩常在一起聊聊。他还常叫我与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饭,我当然非常乐意,那些丰盛的菜肴让我垂涎欲滴,他们三人都喜欢喝酒,而且都是那种度数很高的白酒,我是从不喝酒的,听他们酒后吐真言也是非常有趣的。李院长吃饭时还有个习惯,就是 先把筷子往腋窝里擦拭一下,把未洗过的大葱与大蒜剥去皮醮点儿盐就往嘴里送,发出吧咂吧咂的声响,吃得津津有味,还劝我吃,被我谢绝了。酒一多,三人话就多起来,老山东开始痛说革命家史,而且声泪俱下,最后他老人家又说居然把他这样一个老革命塞到这儿象是在关禁闭,太不公平了。大家就恭维他说他毕竟老革命觉悟高,于是他就破涕而笑。下面来说说这位史医生,此人长得很瘦小,黑黑的脸膛上一对小眼睛, 操一口苏白,虽说人长得不咋样,那吴侬软语倒真的蛮好听,所以人家说宁听苏州人相骂,覅听我们当地人讲话。这老史(其实人家四十岁还不到,因长得老相,大家就尊称他老史)生在苏州乡下,出身贫寒,医士学校毕业后分配在我县血防站,按说他本该有个很好的前途,也不知他搭错了那门子筯,大呜大放时对站里领导“大放厥词”,本来想赏他顶右派帽子戴戴,后来一查他祖宗十八代居然是正宗贫农,于是对他网开一面。不过他还不吸取教训,大跃进时又攻击站里治療血吸虫病的锑剂“一针療法”是草菅人命,如此不识事务,在站里当然就不得志,于是他这位与皮肤病混身不搭界的人也被发配来了麻疯病院。因了他那段光荣历史,把婚姻也蹉跎了,老大不小才经人介绍在老家娶了个农村妇女,所以儿子才六岁。他对他当前的境遇倒也十分满足,因为老婆没有工作,那年月农村里收入很低,他在麻疯病院工作,还把儿子带在了身边,一日三餐免费,有时老婆来还可带点鸡鸭蛋和咸肉回去。也许是吸取了以往的教训,他说话比较谨慎,老是打哈哈,所以大家背地里叫他史大哈,可能他也知道大家背地里对他的揶揄,却并不见怪。最后来介绍那位姓陆的总务了,此人巳有五十多岁了,长得人高马大,宽脸盘大眼睛,可惜一只眼睛是田螺眼,所以背地里人们叫他独眼龙。京戏秦琼卖马里有句唱词“提起此馬来头大”,用到他身上倒也相宜:“提起此人来头大”,解放前他是地下党的通 讯员,解放后他认识的那些人有的在省里当官,有的在县里当官,最不济的也当个局长什么的;他呢由于文化水平实在太差,只在我们县一个乡里当了个乡长,由于常常搞腐化(即搞男女关系),几次要处理他,只是因为他为革命立过功,所以把他从正乡长降成付的,可他也许如人们所说,老毛病不断,还搞了个军婚,他以前的上级包不下了,但还是从轻发落(当年搞军婚可是要吃官司的),把他安排到县人民医院负责总务工作。这位资深革命老前辈虽然在医院口碑不佳,却因他后台硬,院长也对他没法,后来听说麻疯病院要个管理日常事务工作的人,院长就当面奉承他说他工作能力强,人头熟络,麻疯病院急须象他这样的人去管理,几顶高帽子一戴,他也就高高兴兴上任去了。说起来他这人做总务工作确实也有一套,再加老山东与他又是从一个单位出来的老同事,所以对他很满意。此人也真能屈能伸,话也多,说时眉飞色舞,唾沬星子乱飞,把自己大吹特吹,不管什么人接触不久就称兄道弟起来,对我们也很慷慨地用公家东西招待,所以大家对他倒很有好感。他又好酒,喝醉了更是口没遮拦,把他的那些风流韵事也讲给我们听,还说是那些女的看相他,令我们捧腹。

       文革开始那几年,外面造反派造反造得是热火朝天,麻疯病院内却似一潭死水,不仅波涛不惊,简直連死水里的微澜也无半个,成了被造反派遗忘的角落,这倒让这三位麻疯病院的元老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大约是69年吧, 那时卫生局巳成立革委会了,于是在全县范围内进行了一次麻疯病普查,大约查出来二百多病人,经各地行政部门下命令全部送往麻疯病院隔离治療。此时李院长因接替他担任门诊部主任的那人在运动中被发现原来是国民党反动军医出身,在得知将被批斗前服安眠药自尽了,医院里想起了这位老主任,又把他调回去了。不久,麻疯病院又来了一位新院长,这位姓吴的新院长是刚刚被解放三结合的老干部。此人的经历颇富传奇色彩 ,解放前他在一家姓马的地主家里当长工,他的另一身份是地下党,也不知怎么的,马家的大小姐看上了他(大概那时的共产党员还没有后来那样高的觉悟吧,竟然爱上地主家的小姐,太没有阶级立场了),于是二人相约私奔,辗转到了苏北革命根据地。我们县城解放时他俩随大军南下,在军管结束后双双在县政府任职,文革前男的是县委付书记,女的是卫生学校校长。文革一开始两人同时被打倒,不久男的先被解放,但女的叛徒问题因尚无结论,所以跟着到了麻瘋病院来,不久,他们的两个儿子也插队落户到了麻疯病院附近的生产队,一家人又得以团聚了。关于他们夫妻俩下面我还要谈到,现在先把一位新来的医生介绍一番。此人姓宋,文革前南大生物系毕业,毕业后没有对口的单位分配,人事局那位领导看了他的学历后,灵机一动,说生物也是生命,就把他分配到县医院去吧,医院院长接收下来后直皱眉头,实在不好分配到那个科室,最后动员肺科主任说,肺科疾病单纯,就放肺科吧,于是他就耽在那儿。 传科护士长见这位年轻人一表人才,虽说是上海人,但完全没有上海人油腔滑调的样子,就把老家农村里的妹子介绍给他结了婚,他也不懂农村户口的人不能迁入城镇,而且生出来的子女就是个小农民,等到结了婚,有人把内情告诉了他,他倒并没有嫌弃这个没有文化的农村老婆。文革开始,造反派调查下来他在大学里思想右倾,是不戴帽的右派分子,医院第一批下放人员就把他列入了,他下放的地方就是我工作的公社,而且当时我就在那个大队的医療点上 。他下放下来后,啥农活也不会干,大队书记一看他是大学生,就把他安排到耕读小学教小学生,这所谓的小学其条件堪称我生平见过最差的了,老师也仅有他一人,学生大的十来岁,小的七八岁,所以他要从一年级教到四年级,我有几次还专程去看他上课,他还真的教得十分认真。大队照顾他,把他农村老婆的户口就安排在他们大队,在生产队与当地农民一起出工挣工分。麻疯病院开始收治病人后,史医生一个人忙不过来,卫生局要抽调县医院的医生去,大家怕传染上,都不愿去,医院领导也懒得做大家思想工作,就让他结束了下放调往麻疯病院去了。他也蛮乐意,因为若回城里他老婆与小孩子的户口就难以安排,吴院长也亲自为他与当地大队协商,把他老婆孩子的户口落实下来(当年要落实户口也十分不易,接收下来后得由生产队供应口粮与柴草)。有了病人,也得要护士,不过这倒没问题,因为在未收病人前,卫生局巳招收我们公社三个待业在家的女初中毕业生在护训班培训了一年,现在刚好派上用场。吴院长不愧当过县委付书记,上下关系也熟,麻疯病院经费又充足,所以所在大队也蛮沾光,他把这麻疯病院办得风生水起。他对我们也十分慷慨大方,因为我们医院是集休所有制,经费不足,有些医療器材设备多承他大力支援,我们也投桃报李,凡是那边医療上有什么须帮忙的,只要招呼一声立马就到。麻疯病人患外科病他们就无法解决,送往别的医院都不肯收,所以只要有外科病人如急性兰尾炎,清创截肢(那年代没有规定那级医院可做那级手术,甚至截肢手术也不用审批)我们就义不容辞,到时他们就用医院的小汽艇来接我与麻醉手术护士助手,我们也把早巳准备好的手术器械及敷料带上。手术做好后,吴院长一定盛情款待我们,然后用小汽艇把我们送回去,手术用的器械敷料也为我们洗浄消毒好后送回来。有时他们杀了猪羊,吴院长也会派宋医生坐了小汽艇悄悄地把我接了去。我与宋医生也成了好朋友,他告诉我说,在麻疯病院闲得很无聊,想写写小说,而且想写侦探小说,我说写侦探小说不易,他却信心十足,不久还真的把他写的第一篇给我过目,要我提意见,我十分仔细地拜读了一遍,虽觉得不十分合侦探小说那种缜密的逻辑思维,但为不伤他的自尊心,还是大大鼓励了他一番。后来他告诉我他把小说寄给出版社,連个回信也没有,从此就再没听他提起写小说的话题了。随着病人的增加,此后又陆续来过三个工农兵大学生,其中两个后来因他们县里也办麻疯病院,就调回去了。最后只剩下一位姓沈的医生,他家在离我们那儿很远的山区,自分配来后,就与前面所说的本地护士中的一位姓刘的谈起了恋爱,而且不久就发生了关系,小刘也把他多次带往镇上的家中,她父母也很满意这个毛脚女婿,只是女方从未到男方家中,每次提及要不要去他家看望他的父母,他都以各种理由推托。这沈医生在大家的心目中是一个很老实的人,工作又非常卖力,連续两年都没回家,甚至春节大家叫他回去休假,由本地人值班,他却主动要求留下值班,大家更是对他的工作热情赞扬有加,因此大家对他俩这件婚事都非常看好,也认为是板上钉钉的事,只等吃他们的喜糖了。过了两年吧,有一天突然总务老陆从镇上带回来一个年轻农村妇女和一个三四岁左右的男孩子,说是这个妇女在向人打听麻疯病院在哪儿,刚巧给老陆听到了,老陆就凑上去问她去麻疯病院找谁,听说是找沈医生,还当是因为沈医生常年不回家,是他姐姐找他来了,也没细问就把他带回来了。未曾想这个女人就是他老家的妻子,小男孩当然就是他儿子,这个爆炸性的新闻一下引起轩然大波,那女人在院内大哭大闹象祥林嫂一样见人就诉说她那个陈世美丈夫的薄幸无情。老吴院长见场面要失控,先将这娘俩叫到他家里,让老马出场抚慰,这老地下革命做思想工作那可是她强项,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女人安静了下来。接着就是如何处理这椿棘手的事了,夫妻俩一合计,觉得先让沈医生陪这娘儿俩回去,这两位老革命真是宅心仁厚,也没把沈的这事向上级主管部们汇报,只是很快以照顾他家属为由帮他办妥了调动手续。不过还有件麻烦事,就是这小刘巳怀有两个月身孕,本来两人就要结婚了(这沈医生也真亏他受过高等教育,在今天的社会居然还想享齐人之福,一点没有法制意识),她父母亲戚都巳知道,不想如今才知道他们的乘龙快婿居然是这样一个感情骗子,不由恨得牙痒痒的,非要告他不可,后来也是吴院长出面安抚,先是叫我院的妇产科医生悄悄地为她作了人工流产手术,然后也设法把她调到与我们相邻的一个乡镇卫生院工作,又以困难补助的名义给了一笔当年也算是很大的一笔钱,于是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麻疯病院最多收治病人有二百多 ,县里的麻疯病防治领导小组向上级部门声称全县所有病人都巳收治,实际上这情况并不属实。我们镇上就有一个病人,年纪三十开外,一只手巳有些强直,一只眼睛也出现了麻疯病人那种典型的当地人称攀眼的模样,可是他仗着是大队书记的小舅子,就是不肯去隔离治療,他那位泼辣的姐姐只要那个说她弟弟是麻疯,就把人骂得狗血喷头,所以这人一直在镇上自由自在,还担任小队会计,并且利用这职权与几个队里的女人不清不楚,也因此而不明不白的被人痛打过几次。似这样的漏网之鱼也并非仅他一个,有一次我去麻疯医院作手术,在一间病房前看见一个女的很似我高中隔壁班的班主任,这位老师是上海人,平日穿着打扮很讲究,我觉得很奇怪她怎么会在这儿,不过还不敢确定是不是她,问 了医生方知确是我高中那位老师。我说难道她也是麻疯病人,宋医生说这是个老病人了,但一直没有正规接受治l療,因为她不仅向学校隐瞒了病情,就連她老公也被蒙在鼓里。每年暑假会找个借口不回上海家中,而来这儿住上半个来月,带些药品回去自己服用,而且要求宋医生为她保密,因了看在老乡的份上,宋医生也一直缄口不言(这做法其实是要追究责任的,但当年有许多行政法规都没太严格执行,人们的法制意识也相当淡薄)。麻疯病人也是人,他们也有七情六慾,所以在病人中传出的风流韵事也不少,除了青年病人中外,还有不少年纪很大的老头老太也是日久生情,还有因此争风吃醋,偶然有女病人怀孕,都由我们医院协助解决。

      转眼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因連续多年普查未发现新的麻疯病人,院内的病人痊癒出院的出院,死的死,剩下不到二十个病人,上级决定把这些病人集中到邻县的麻疯病院去。麻疯病院也同时撤消,原有的人马分流到其他单位,只留下宋医生他们几位在城郊一个乡镇卫生院挂了块皮肤病防治所的牌子,负责日常的病情报告。 吴院长也早巳落实政策调到市政策研究室(我们县又再次撤县建市),不久就离休了。他妻子老马也回到卫校担任书记职务,不久也离休。那位史医生后来调回防疫站(此时血防站巳更名为市防疫站),后来退休回了老家。那位革命老前辈老陆也在他老上司的大力斡旋下得以享受离休待遇,见了熟人还是喜欢喋喋不休的讲述他光荣的革命经历。麻疯病院那些房屋田地委托当地大队管理,于是曾经喧嚣热闹一时的地方静谧了下来。 

       文章到此本该结束了,但本文中还有些事儿没有交待清楚,令我意犹未尽,故不免再狗尾续狗一段。先说宋医生,麻疯病院那些人中,他与我最早相识,而且当时大家的境遇都不太好,所以也算是患难之交吧!在他调往城里时,多亏老吴院长为他多方奔走,总算把他农村户口妻儿的户口落入到城里,并在鞋帽厂当了工人,一家人很平淡的生活。十多年前,我去皮防所所在的那家卫生院看他,这位当年英俊的青年人巳是满头白发,

 脸色黧黑,门牙黄黑似笔架,嘴唇上叼着香烟 ,随着他不断地说话,那枝烟也 不仃地上下跳动。他面前散落着各种不同牌子的香烟,他那夹着烟卷的右手食指焦黄焦黄的,隐隐地还能觉察手指的微微颤动,他见了我非常高兴,说话滔滔不绝。我因见他一枝一枝不仃的抽烟,就提醒他是不是把烟戒了,他笑着说,抽了几十年了,戒了几次均宣告失败,不想再做无谓的努力了。应该是八年前吧,我回国后打听我这位朋友,却被告知他早在两年前就过世了,是晚期肺癌,令我唏嘘不巳。再说老吴院长夫妇俩,吴院长享受离休待遇不过五年时间就因心脏病去世,老干部局为他举办了一场很风光的葬礼,他妻子老马倒还老当益壮,时常参加离休干部的活动。十年前,当时我 正在一家老年护理院当院长,有一天,有一位五十上下的中年人来到我的办公室,想了解老年病人入住的情况,经交谈,原来他就是老吴院长的大儿子,说起来还是老熟人,他还把他左手掌摊开给我看,那上面有道疤痕,说还是我给他缝合的,我也想起来了,他当时与他弟弟一起插队割稻时被镰刀割破了手,送到我们医院来是我为他缝合,记得他当时还不要打麻药。他告诉我恢复高考后,他与弟弟分别考上清华与北大,后来又去美国攻读硕士博士学位,弟兄俩都在美国工作,这次回国来是为97岁的老母亲安排一个既能养老又能有病得到医治的地方,所以找了来,不想遇见了数十年不见的熟人。我就详细介绍了情况并带他各处看了一下,不过他母亲后来还是没能来入住,原因是弟兄俩商量下来,觉得我们护理院不太理想,后来还是委托他母亲的姨外甥请了两位媬姆照料老人的日常起居。前几年听卫校的退休老师说,老马校长一直活到102岁才过世。最后再说一说那位小刘,就是那位与沈医生闹得满城风雨的。有年我参加我们大市卫生局组织的对乡镇卫生院的考核,正巧到了她所在的卫生院,她见了我倒落落大方,还盛情邀请我晚上去她家喝茶,介绍她丈夫 见了面。她丈夫是小学教师,文质彬彬的,不太说话,尽是听她讲,我也因为与他还是第一次见面,生怕言多必失,所以也只有点头的份。从她的话语中,知道她女儿巳经八岁了,放在婆婆处,丈夫对她疼爱有加。我边听她说,边想当年的清纯少女巳为人母,幸亏当年那骗局及时得到了识破。在她家作客时,我俩都没有说起带有麻疯的两个字,也许那段痛苦的经历早巳从她的记忆中消失殆尽了,我不由在心中默默地为她高兴。那位当初欺骗女孩的沈医生回到家乡后的情况无人知晓。最后还得交待下那位麻疯病院的元老老山东,离休后他还是说服他妻子(她是我i们这儿的人)回山东老家去生活,老干部局每年要派人赴山东看望他,听说他也活到90高龄得以寿终正寝。

       一个人走过的l道路很漫长,然而回忆起来却是很短促,此时过去那些经历就会在脑海中泛起阵阵涟漪,就在我写这篇文章时,文中那些人物一个个呈现在我面前,栩栩如生。当然为了大家熟知的原因,文中提及的人物姓氏都是杜撰的。

       后记:关于麻疯病,其实早在我童年时就听说了,而且很是耸人听闻。读初中时看到清人笔记小说“夜雨秋灯录”里有一篇“麻疯女邱丽玉”,其内容是贫士陈绮被骗至一富家作婿,原来这家有麻疯女,名邱丽玉。当地有风俗,女孩得了麻疯,无药可医,只有诱骗远方男子,假意成亲,就能把病传给男方;然而邱却把实情告知了陈,并设法让他蒙混过关,救了陈的性命,但她自己却因病被逐出家门,后在流亡途中被毒蛇咬伤,病倒反而好了,最后两人历经苦难终成眷属。类似这样的故事,在不少古藉中就有收录,宋朝人写的“癸辛杂识”中就记載着这种以艳遇治病的野方子。在其他清代笔记小说中类似内容也有,我也读过不少,但情节曲折离奇当推这一篇了,而且曾于1939年拍成电影,在几种地方戏曲中也能找到它的踪影。在这些笔记小说的作者看来,还似乎认为这确是治麻疯的良方,其实只是限于当时科学落后之故,才有人编出了这样的传奇。不过我以前倒真听说过可用毒蛇治疗麻疯病的,即是所谓的以毒攻毒。柳宗元的“捕蛇者说”:“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可以医大风。”也许在医学水平很差的古代确实用毒蛇治过麻疯病人亦未可知。我小时候还听说广东福建那边把麻疯病人集中在一起,让他们自生自灭。在国外,同样亦有许多关于麻疯的传说与故事,而且都是让人听麻色变。我曾看过英国作家史蒂文森写的历史小说“黑箭”,此书内容是以红白玫瑰战争初期的英国为背景,描写主人公理查德历尽艰险,战胜以丹尼乐为代表的邪恶势力。这丹尼尔为逃脱被追杀的命运,还假扮成麻疯病人,凡见到他的人都吓得远离而去。

       我在上学时听老师讲麻疯病这一章节时还是很害怕的,后来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当然现在麻疯病巳经基本消灭,几十年来也再没见到过麻疯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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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门奇石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Californian' 的评论 : 谢谢
剑门奇石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lmjlmj' 的评论 : 哦,对不起
lmjlmj 回复 悄悄话 文字排版太挤读不下来,最后是拷贝全文到WORD上。用1.5 line spacing读完。
Californian 回复 悄悄话 涨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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