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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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男李延祚——青城记事 第三章 剧变 第十节 消隐

(2018-08-03 05:53:25) 下一个

                                   消隐

       噩耗传到钮美莲的病房,几个人如同五雷轰顶,钮美莲翻身起床,向门口冲去,输液架被带翻在地,幸亏钮天成一把抓住妹妹,及时拔去插在血管中的针头,这才没造成大的伤害;覃雪茹刹那间傻了,在她的眼里,公公是这个家庭唯一和蔼可亲的人,形同亲父,现在突然离去,怎么说也难以承受,更何况今后她在家中的地位会发生什么变化,还捉摸不定;钮天成表面沉稳,几乎连泪水都没流,内心却极度悲伤,旧伤尚未愈合,新痛接踵而至,而且来得突然猛烈,在他伤心的成分中,悔恨之情占了极大的比例,父亲肯定是带着怨恨自己心情走的,原打算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并以此做出业绩给父亲看看的愿望化为泡影,子欲孝而慈见背,伤痛之深,何人可知!

       在遗体前,童雅琴把钮运鸿的手机递给了钮美莲。钮美莲接过来一看,顿觉天昏地暗,她一下子跪伏在遗体上,半天没憋过气来,童雅琴拽她的胳膊,想拉起她,她断然拒绝,之后,泪水刷刷而下,但没哭出声来,在这之前,当她从中毒的昏迷中醒来之后,她已经预感到了家中将要发生变故,只不过没有想到这变故来得猛烈来得突然,像在熟睡中遭受山崩海啸一样让人猝不及防,在短短的十二个小时内,变故不仅夺去了慈父的生命,同时还在即将走进婚姻殿堂的时刻夺去了伴侣,这双重的打击,一个比一个沉重,简直能把人碾成齑粉。钮美莲隐约知道这些灾难的幕后推手是谁,因此她强忍悲痛,不愿让伤痛过分流露,以免让幕后的推手误解自己软弱抑或是面临巨大变故时乱了方寸。钮天成知道手机是父亲骤然去世的关键,便从妹妹手里取出手机,看过上面的短信后,一言未发,颓然靠在床头的铁栏上。覃雪茹忐忑又紧张地走到丈夫身边,试图看看手机上究竟说了什么,没曾想她还没走到丈夫身边,丈夫就把手机还给了钮美莲,而钮美莲接过手机就把它装进包里。

       童雅琴又哭了,苦得比先前更伤心。她边哭边说:“运鸿啊,怎么说……你也得闭上眼睛……走,你不闭上眼睛,让我心里更……更难受啊!”随着童雅琴悲伤的泣语,其他人这才注意到父亲的眼睛没闭。钮天成伸出手试图将父亲的眼皮抹下来,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他心思可能父亲的在天之灵不信任自己,就退到一边,期待地注视着妹妹。钮美莲凝视父亲的遗容,想想昨天下午还和父亲一道在咖啡店享受天伦之乐,那温馨的时刻,父亲对自己、对李延祚都寄予厚望,而现在,父亲却在极度失望中撒手人寰,死不瞑目。她仔细察看父亲的眼睛,只见父亲的眼睛又圆又大,冰冷冷地朝天而望。钮美莲在心中默念:爸爸,你闭上眼吧,女儿会按照你的遗愿处理一切,女儿能把一切都弄个水落石出。默念之后,她伸出手,轻轻地抚动父亲的眼皮,但是,愿望没能实现,父亲的眼睛仍然睁着。她又默念一次,又重复了刚才的动作,依然没有成功。童雅琴哭诉道:“我都试了多次,他就是不闭眼。他心里有恨呐,他恨那个该千刀杀的……”童雅琴一言未了,钮美莲在底下重重地踢了母亲一脚。

       童雅琴不明白为什么女儿此时还护着李延祚,而那个该千刀杀的李延祚是导致丈夫去世的直接原因,在接到那个晦气的短信之前,丈夫还是好好的,说要和自己好好地说心里话,就是那个短信,就像阎王殿派出的小鬼,把丈夫拉上黄泉路。她气恼地瞅着女儿,嘴儿厥得老高,连腮帮子都有些鼓涨。钮美莲没理会母亲的怨气,仍然不停地默念,手儿一次又一次在父亲的眼皮上抚动。最终,她放弃了努力,露出垂头丧气的样子。

       医院的有关工作人员来了,他们要把尸体运到太平房,同时还告诉死者家属,要尽快地给死者穿上新衣服,尸体一旦僵硬穿起来就困难了。童雅琴说她要回去找衣服,钮美莲也要和母亲一道去,钮天成和覃雪茹留下来看守遗体。

       她们回到家里,童雅琴去卧室找衣服,钮美莲立即到自己倒下的对方察看。没看到什么可疑之处,只是看到地板上有一片水渍,她又到垃圾桶里察看,见里面有两个纯净水空瓶。她向母亲要来那两个留在纸箱里的纯净水瓶,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她伫立凝思半晌,最终拨通了110报警电话。

       童雅琴找好衣服后,钮美莲让母亲先回医院去并稳住覃雪茹,不要让她回来。童雅琴听女儿这么说,震惊不已,自家中接二连三发生这些突如其来的祸事以来,她从没怀疑过覃雪茹,而是一直怀疑李延祚,认为可能是李延祚变心导致这一系列祸事的发生,她害怕女儿判断失误,继续受李延祚的蒙骗,导致新的祸事发生,她说:“我说美莲,你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该清醒了,短信是李延祚发的,那么毒也应当是他投的。他肯定是有了外遇,想把你彻底消灭了。”

       许多事情压在心中没理出头绪,内心已烦躁不已,现在母亲又无端的怀疑起李延祚来,钮美莲有些躁火,但她忍下了,母亲此时也和自己一样遭受巨大的不幸,既要安慰也要疏通,“妈,事情是什么样,我心里清楚,容我好好想想。你现在要把精力都集中在料理爸爸的后事上,爸爸他死不瞑目……”她没法再说下去,一下子扑在母亲的怀里痛哭,压抑了几个小时的感情一下子迸发出来。童雅琴到底是经历过岁月磨砺的人,身为母亲的她虽然也是泪流满面,但还是把女儿搂得紧紧的,一边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肩膀一边说:“坚强点,妈老了,过去依靠你爸依靠惯了,遇事没有主见的,你哥又是那个样,家中一切都靠你呢。”钮美莲从妈妈的怀里抽出身,擦擦泪水,“妈,你得小心了,家有内贼,防不胜防。”童雅琴不以为然,“你怀疑覃雪茹,有什么根据吗?”钮美莲说:“眼下没有什么根据,直觉告诉我,她就是祸首,你小心提防就是。”童雅琴见女儿没把自己的的话记在心,反而继续怀疑覃雪茹非常不满意,“你不要被李延祚迷了心窍,就凭我比你多吃几年咸盐的资格告诉你,他才是祸首,应当小心的是你。”钮美莲伤感至极,凄然地说:“妈,我还提防什么呢,延祚失踪已经一天了,我想他不会再与我见面,短信上不是说得很明白吗?他走了,永远地走了。他肯定是遇到了迈不过去的坎子。”她再一次流泪,这不过这次泪水流得不汹涌,一滴泪水挂在眼角莹莹闪光。童雅琴并没注意到女儿伤痛又忧虑情感,仍然愤愤地说:“跑到天边也得把他抓回来,这个白眼狼太可恶了。”钮美莲不愿再和母亲这样争执下去,就催促说:“妈,你快到医院去吧,爸爸等着换衣服呢。”

       母亲离去后,钮美莲坐在沙发上沉思,她想把事情理出头绪。她把爸爸的手机取出来,把那条短信逐字读了一遍,没读出什么破绽,倒是无意间看到发短信的手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疑惑起来,用手拍打脑袋,责怪自己粗心,怎么就没想起来李延祚的电话一直不通,电话不通,肯定有它的原因,记得最后一次拨通李延祚的电话时,电话里出现含糊不清的话语,之后就再也没有信息。那么,现在发短信的电话应当是弄清事情的关键。想到这,她掏出自己的手机,正准备要拨号,却立马停下来,又用父亲的手机拨叫发短信的手机号码。

       呼叫通了,钮美莲的心一阵紧张,手儿有些发抖,果然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清脆悦耳的声音,钮美莲问:“能问一下,今天早晨用你的手机发短信的人现在在你身边吗?”对方沉默片刻,回答说:“他走了。”钮美莲又问:“我想冒昧的问一下,他为什么用你的手机发短信。”对方回答说:“昨晚他醉得很厉害,手机丢失了。”钮美莲再问:“能问问他现在到什么地方去了吗?”对方又沉默片刻,“我想这你应当去问他。我怎知道他去做什么呢?我只是在他不省人事的时候帮助了他。仅此而已。再见!”之后,手机就挂断了。看来这个女人有戒备,不想就李延祚的事聊下去,钮美莲的脑际闪现一丝不详的预感:母亲说得对,他有了外遇,下毒和毁约同时进行。她全身颤抖,手臂像筛米糠一样的哆嗦,自己原来真的和一条白眼狼厮混了那么长时间,可怕啊!

       恐惧之际,外面响起了警笛的呼叫,一会儿,传来敲门声。钮美莲打开门,进来一中一青二名警察。中年警察询问了情况,钮美莲一一作了回答,她头脑仍然在发热,着重说今天是自己的婚期,已在张生记饭店定好了筵席,用意是显然的,她把矛头指向了李延祚。警察对今天是婚期很感兴趣,接着又详细地询问了未婚夫的情况,她又把李延祚失踪的情况诉说一遍,这又引起了警察的关注。在做了详细地笔录后,那个青年警察让她在笔录上签了字,然后检查现场。警察在有水渍的地方刮取了些许白色的粉末,接着又把丢在垃圾桶里的两个空瓶拿出来包好放在包里,又问钮美莲要了纸箱里剩余的两瓶纯净水带走。

       警察走后,钮美莲坐在餐桌前,肚子饿得翻腾。她打开冰箱门,从里面取一个纸杯酸奶拿在手里扬了扬,最终还是没敢吃,觉得这个屋子里已经没有什么是安全的,仿佛都被下了毒,逃过一次劫难,不能再遭受第二次打击。肚子好像偏偏和她作对,翻腾得更厉害,还隐隐作疼,残余的毒性仍然在发作,头脑也出现阵阵眩晕。她知道从她家到外面的早餐店有很长一段距离,估计自己没有精力走到那儿,她需要人帮助,而母亲却无法从医院抽身。关键的时刻,她想起了慕容夏菡,马上拿起电话拨了号,没容慕容夏菡询问就让她尽快打的到她家,并在路上买一些酸奶苏打饼干之类食品。那边的慕容夏菡仿佛知道事情紧急,答应下来之后就挂了手机。

       打完了电话,她害怕自己晕倒,就晃悠悠地打开大门,然后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空荡而沉静的客厅,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陌生,有置身于梦幻的感觉。好生生的一个家庭就这样破碎了,父亲走了,心上人背叛了,哥哥处于迷途之中,嫂子像个幽灵(尽管她对李延祚产生了怀疑,但她也没有放松对覃雪茹的警惕),这一切都像好莱坞大片跌宕起伏的情节一样变幻莫测。想想父亲在咖啡馆忧郁的神态,父亲可能对家中发生的这一切有预感,极可能是父亲所说的那件道德透支事的报应,她害怕了,害怕命运之神继续捉弄自己,觉得四周都是厄运的幽灵在转悠。

       胆战心惊之间,慕容夏菡来到了她的身边。见她那憔悴不堪的样子,慕容夏菡大吃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她没有回答,眼泪刷刷流下。慕容夏菡不再询问,估计她急需饮食,于是就打开塑料袋,从里面取出一个大纸杯,纸杯里装着红米粥,“听你要酸奶和苏打饼干,估计你可能伤了胃,奶制品不易消化,我就到解放路买了些红米粥,又买了些苏打饼干。来,我喂你。”钮美莲感激不尽,心思摊上了这么一个精明细心的好友,也是人生的造化,她含着泪,一口口咽下好友喂食的红米粥,那感觉,和接受父母关爱差不多。

       一大纸杯的红米粥吃完了,慕容夏菡又取出苏打饼干,接着又要去饮水器倒热水,却被钮美莲制止了,“现在这个家里什么东西都不能吃,什么东西都不能喝。”随着慕容夏菡的询问,钮美莲一一将过去十二个小时内发生的祸事简单扼要地叙说,同时也说了对李延祚的怀疑。

      慕容夏菡听得目瞪口呆,惊愕之际,钮美莲的手机又响了。钮美莲打开手机一看,顿时傻了眼,原来是黎鹭发来一组李延祚和一位不知名的女士一起步行的照片,那女士楚楚动人,看样子很钟情于李延祚。钮美莲牙根咬得格格响,愤恨地扭过头去。慕容夏菡把钮美莲手中的手机拿过去,细细地看过上面发来的三张照片,从照片拍摄的地方看,是在同一个区域,好像是去某一个地方。

       “黎鹭很在乎李延祚。她在火上浇油。”

       “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弄不好就是接电话的那个女人。那么漂亮的骚货,哪个男人见了都会动心。”

       “不要出言不逊,有损你的身份。你现在头脑发热,需要冷静。我就不相信李延祚会做这样的事,我更不相信李延祚能傻到投毒和悔婚同时进行,那样等于告诉人他就是罪犯。我觉得你应当好好地把这一两天的事情回忆一下,弄清李延祚为什么没去接你哥哥,他到哪里去了,他为什么要醉酒,他为什么要悔婚,他为什么不愿意见你。七八年的厮守,那么深的感情,是一句话不说就能割舍的吗?想想吧,这时候需要理性。”

       慕容夏菡一席话,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把钮美莲彻底浇清醒。她为自己的幼稚感到难过,要说对李延祚的了解,应当没有比她更深刻的人了,她也曾理直气壮地在母亲面前为李延祚辩护,就是那个从没谋面的女人简短的几句话,引生了她的醋意,在醋意的误导下,从而把深厚的感情轻易地置于轻浮的刻度上,就像手捧着无价之宝,别人在上面吐了口唾沫,就马上把它甩掉一样的幼稚。她摇摇头,羞赧地说:“夏菡,我好糊涂,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我们的感情。你告诉我,我应当怎么办?”

       “设法找到李延祚,弄清他醉酒的原因。这是关键。至于这个家,怕是你和童阿姨不能在此住下去。我同意你原来的推导,在覃雪茹身上找破绽。如有可能,可以向你哥哥透漏一些消息。就不知道你哥哥城府有多深,会不会打草惊蛇?”慕容夏菡的话没说完,她的手机响了,她打开手机接收,只见屏幕上显示出发给钮美莲一样的照片。慕容夏菡略微思考片刻,拨通了张筱娟的电话,询问了情况,张筱娟说她也收到了黎鹭发来的照片,慕容夏菡又拨通了廖之心的电话,也得到了相同的答复。慕容夏菡说:“这个小蹄子在搞项庄舞剑的把戏,到处发照片。我看他还是野心不死。”钮美莲说:“我听主编说,她和晏初阳搞了个什么叫‘捧腹与惊诧’搞笑网站,尽捡一些俚俗垃圾或者是一些知名人士的失态之举贴在网上。不知道她会不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如果那样,延祚又要蒙羞。”慕容夏菡说:“这事你不要再操心了。交给我吧,我去找这个小蹄子。但愿她不会现在就已经贴到网站上去。”

       钮美莲又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身体有了些力气,就邀请慕容夏菡和自己一道去处理父亲的后事。慕容夏菡说:“看你这个样子,还是不去为好,后事让童阿姨和你哥料理吧,你得休息。”钮美莲不相信自己能羸弱到什么样,试图站起来,刚一起身,就觉得天地旋转,幸亏慕容夏菡伸手扶住这才没倒下,她再一次哭了,泣不成声地说:“爸,原谅女儿无力为你送行。”

 

       钮运鸿的丧事处理完毕后,钮美莲辞去了报社的工作,她和母亲一道,封存了住房,出售了天源化工厂,一家人从此在青城消失。

为此,报社和她们原来居住的小区里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说:有人说童雅琴和钮美莲母女搬到新西兰居住去了,反正她们有花不完的钱;有的人说她们现在住在西南的某个小城,在美丽洁净的自然环境下养息心灵的创伤;还有人说钮美莲得了精神分裂症,长期在上海某家医院治疗。有关钮天成和覃雪茹的消息,人们谈论得很少,据说他们带着分给他们的百分之二十的财产隐居在青城的某一个地方,虽然是百分之二十,但那也是一个巨大的数字,足够他们享受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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