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共剪烛

同坐西窗下,尽听风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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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春天 2020》32

(2020-08-02 18:19:01) 下一个

辛夷打开随身皮包夹层,取出差不多一年没有用过的钥匙,习惯地抽出最大一把打开防盗门,又用磨得最亮的那把轻轻插进门锁,向左边转了两圈,本以为会有点艰涩的门锁轻巧地发出“喀塔”一声,开了。

这501的一室一厅是外婆单位当年分配的公房,年龄比她都大,夏天屋门会涨得不那么容易推开,开门的时候要稍稍提一下门把手才行,她正准备像以往一样提一下门把手,谁知手上稍一用力,屋门无声地开了。

夏日傍晚金色的夕阳照在脚下,门前垫子正中放着她常穿的蓝色勿忘我绣花布拖鞋,她清楚地记得去年离开的时候,鞋子洗干净收在了门边的鞋柜里。

一般女孩遇到这种诡异状况,应该立刻离开屋子打电话报警,可已经做了六年律师的辛夷,杀人放火的死刑犯都面对面交谈过,还真没见识过入室抢劫的会把主人家常穿的拖鞋整齐地摆在门口。

她脱下脚上的旅游鞋,赤脚踩在地板上,地板光亮得好像刚刚打过蜡,一丝灰尘都没有,温暖得如一双熟悉的大手,包裹住她,欢迎她回家。

大门正对着小小的厨房,厨房门开着,窄窄的窗子开了个缝儿,夏天的风吹进来,百叶窗帘发出轻轻的嗒嗒声,外面透进的烟火气让几乎一年没人住的屋子顿时生动起来。操作台上原来苫着的白布都不见了,干净光亮得如样板间,更凸现了操作台上小小的翠绿西瓜。

大门背后右手是卫生间,她顺手推开门,闻到有别于她常用的薰衣草味的清新剂,那是…大海的味道,打开灯,没有窗子、狭小的的卫生间显然也被仔细打扫过了,白瓷砖亮闪闪的,洗衣机上盖开着,她的白浴袍挂在门后,折叠整齐的崭新白毛巾搭在栏杆上,像列队等待检阅的士兵。

进门左手是不到十个平米的客厅,客厅后面是同样面积的卧室。客厅原本没有窗户,当年她找人确认客厅和卧室之间的墙不是承重墙,就把那堵墙改成了双扇磨花玻璃推拉门,从此客厅就可以见到阳光了。

眼前客厅和卧室之间的玻璃门拉开了一半,金色的夕阳透过卧室阳台薄薄的白纱帘投在书桌上,更显得桌上长颈水晶花瓶里硕大一捧深浅不一的蓝色绣球花格外夺人眼球。

看着这束在北美很常见,但北京城很难找到的蓝色绣球花,她明白这屋子到底是谁进来了,不由苦笑了下:他好像从来就不知道南墙是个什么物件!

大门钥匙一共三套:一套正被她握在手上,一套她原本放在办公室,去年离开前特意给了方雅欣,以防这一年里遇到什么特殊情况,还有一套,三年前她给了嘉伟…

 刚进门的时候,她以为是方雅欣派自家保姆马阿姨来做了田螺大婶,可谨慎的马阿姨即使会给她买个西瓜,却断不会自作主张换了空气清新剂,手头紧的方雅欣能给她买箱方便面应急,绝不可能买那么一大捧贵得嘬牙花子的蓝色绣球花。

鉴于他和方雅欣之间恶劣到极点的青梅竹马关系,根本不存在合作的可能,真正的田螺只有他:耿逸飞。

只有他,有过未经她同意就用钥匙打开屋门的前科,只有他,批评过她的空气清新剂,也只有他,给她送过蓝色绣球花。

是他就是他吧!辛夷认命地叹了口气,假如屋里的一切都是他亲力亲为,想她就算辛辛苦苦地工作整年都付不起他这一次打扫卫生的工钱!只是,她和他之间…唉!一笔笔乱得理不清的帐肯定够写本案卷了。

她把两个沉重的旅行箱拖进门,靠着鞋柜放好,关上大门,穿上拖鞋,走进客厅。客厅里原本各处也笘着白布遮灰,现在沙发上,书桌上的白布也都取了下来,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茶几上,被她收起来的玫瑰图案烟灰缸已经取出来放在书桌原来的位置,唯一让她觉得没有变化的是原本散放在茶几上,几本去年的Newsweek杂志,现在还在原来的位置,一动没动。

穿过客厅,一进卧室她就愣住了,只有这里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宽大的双人床,笨重的五屉柜,两个床头柜上依旧分别苫着大小不一的白布,上面堆满了足有硬币厚度的灰尘,老式大衣柜的穿衣镜上也同样落满了灰尘。

她来到穿衣镜前,透过灰尘,模糊地看到经过十六个小时长途飞行后的自己:长过腰际的头发混乱地纠结着,脸上泛着灿烂的油光,浓重的能和国宝媲美的黑眼圈,干裂得好似掉了两层皮的嘴唇。

她裂开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瞧,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去年8月,凭着优异的语言成绩,出色的职业履历还有她们律所与E大深厚的人脉关系,辛夷来到纽约,开始了她盼望已久的法学硕士进修课程。 那是她二十八年生命旅程中难忘的十个月,她根本没时间睡觉,学业占据了几乎所有的时间。每当脑子累得转不动的时候,她躺在学校的如茵绿草上,沐浴着北美的灿烂阳光,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快得让她没办法尽情享受遨游书海的快乐和丰富多彩的纽约,又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她真想快点结束学业,回到北京,回到律所…偶尔,她又希望时间能停下来,很多事情,她太需要好好想想了…

她甩甩头发,算了,既然选择回来,就得面对,那么多难熬的日子都熬过去了,以后还能有多难…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慢慢卷起双人床上苫着的白布。

收拾好卧室,她累得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她睡得一点都不踏实,朦胧中,仿佛还在古老而幽深的图书馆里看着厚厚的、永远也看不完的书…身边有人在不停低语,“一年,时间不长…我等你回来!”…声音那么熟悉,这一年总在她耳际萦绕,像是催促,也像是思念…她想转身看看说话人的脸,可身体却沉重得怎么都转不过来…一使劲,她醒了。

枕畔台灯昏黄的光照在正无声运行的时钟上10:38。

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夏夜的风透过阳台门撩起了白纱帘,远处马路上的喧嚣隐隐传来,哦,这里是她日思夜想的北京…

她慢慢地洗澡,然后敷上面膜,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放了张久违的蔡琴,那特有的浅吟低唱在屋里回响时,她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她熟悉的北京城

“咚”轻轻的敲门声第二次响起时,她犹豫片刻,撕下干透了的面膜,摸摸半干的长发,慢慢走过去,打开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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