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11-09-05 16:31:23) 下一个

引子1:

亲爱的祖母:

  我又梦到您,梦中我又回到小时候住的日式房子,庭院里的杂草长得好高,屋里黑漆漆的,我感到害怕,我听到您一直在叫我,一只老猫蹲在廊前,专注地看着飞舞的蜻蜓。
  我站在院子里的石头上,感觉身后的老屋渐渐倾倒,我高声呼喊您,却没有任何回答,我找不到您,您不在屋里了吗?
  屋子倒了,猫不见了,院子里忽然开出整片巨大的康乃鑫,随风摇晃,我在花丛中,看见您的背影消失在远方,我急着要追出去,却被困在愈长愈密的花丛里。
  您的世界跟我的世界真的不同了吗?
  我好想念您。希望下回在梦里相逢。

         孙女 小海伦 敬上 十二月二十日 
引子2:

亲爱的馒头:

  不知怎的,黄昏时我忽然想念奇士劳斯基。我坐在窗边,静默地等着星星浮现,觉得好像即将被巨大无底的黑暗吸入。
  我去租了他的电影回家温习,冷冷地看了一片又一片。他不认识我,我却常被他的电影感动而落泪。一种相熟的气味、频率、节奏,让我对他又敬又畏。
  你跟我一样吗?觉得与他帖近。但是与他帖近的人却不一定会彼此相惜。我们体会的感动都是自己生命里幽微的细部,其实与他无关,只是他轻轻将我们柔软的部分触动唤起罢了。
  那个在结冰湖畔生火的陌生人,是你吗?坚决地将玻璃瓶丢进回收筒的瘦弱的老太婆,是我吗?

            光子 六月十日晚上9点


正文~:

我姥姥不识字。其实,我从小时候学会写第一个字开始,我就特想给她写封信。

我也很想在信里,叫她亲爱的祖母,告诉她我会写字了。

每年的冬天,下雪时候,我都很紧张,我老是怕姥姥象雪花儿一样,会消失。

去年冬天的今天,姥姥还是在的,我还是抱着生病的她的,象她小时候抱我一样一样。

今年这个多雪的冬天,我把我姥姥弄丢了。却无能为力。

就象有人写过的,我知道,凡是美丽的,哀伤的,总不会,也决不会,永不会为

谁停留。所以,我也只能,偷偷的,把尘封的美好和柔软的悲伤,在阳光下铺

开,擦拭。我也实在不知道天堂有没有好心的邮差?所以我借了几米那张小小的

写满字的给天堂所有外婆们的卡片,可是我又很怕我收不到任何的回执,所以我

又借了几米另一张小小的写满字的给馒头的卡片。一来一回,我在安慰谁?

一抬头,不知道谁的MSN上写:爱或不爱,下辈子都不会再见~,

回想去年我上山去寺庙?水果的香气在空气中浮动,庙殿里的清香,仿佛是姥姥的气息,襁褓里的我,根本不记得我的姥姥,只是当我再次回忆童年在姥姥家的的大窗台沿上打瞌睡时,隔窗眺望悠远的蓝天白雪,我仿佛觉得姥姥的注视,布满整个天空。。。

我再不是那个有齐齐刘海厚厚短发的小孩子,和岁月一样长的青青长发轻轻垂着,我开始缅怀过去。记忆的背景是去年冬天班驳的寺门,和寺里方丈颈上奇大黑亮的念珠。微风轻轻吹起雪花儿,我点燃袅袅的佛前一柱香。。。那一刻,姥姥在医院,我在寺庙,我们都还在人间。

大江建三郎说过如果能重新选择一个时代复活,他愿意活在佛教西来时候的西域。后来大江不在了,佛现在到处都是。我都不知道我应该相信哪一尊佛?其实,我很想说,我需要我姥姥一直一直呼唤我的那种感觉,我并不在意能否读懂和感知。因为我知道我姥姥不识字,无论她在哪里,都不能给我写封信。其实在我姥姥走之前,我怕了好几年,我一直怕她走,但我又不能说。那种恐惧让我不能自拔,有一天,听什么歌里唱,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一下子我被包裹到那种温暖而绝望的气氛里,讲不出话来。

我在我的拥抱里,能嗅得到我姥姥身上淡淡的药味儿和若有若无的天使气息,那一霎间,脑中突然有一种莫名恐惧的念头:幻象仿佛随即又迅速的生成,而后,又被什么极其粗暴的打断,朦胧之中很长久也许很短暂?最后,所有随着隐忍住的悲伤如风散去,周围静寂,眼泪似乎没有淌过?

有时候,微笑只是一种表情 并不代表心情。所以有人说,我们都有一颗八面玲珑心,一面装一悲,一面装一喜,一面装着无法面对,一面装着相见欢喜。如果我们愿意,生活随时可以像某一段乐章,有轻音乐的懶洋洋,也会有打击乐的当当声。生命的初期多么地年轻,多么喜悦。然后,我们会在无知无觉之中,流失掉我们以为是永久的喜乐平安,多年以后,很多人都将彼此无法辨别,彼此认不出来,甚至彼此嫌厌,因为岁月的成见不知不觉在人身体里面定了型。。。

这个没有阳光的上午,适合安静的听帕尔曼的犹太民谣小提琴。我被困扰在夹在那些张充满成见的面孔和影子当中,这使我沮丧,沮丧之中,我又开始思念我亲爱的外婆,她走了,真的走了快要16个月了。。。这是个漫长的旅行吗?漫长得我看不到她的航班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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