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贞之窘 刚从国内探亲归来。 好久没有回国了。这次借机会访了我的祖国和故乡。见到了时常想念的亲人、好友。目睹了祖国日新月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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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贞之窘

 

刚从国内探亲归来。

 

好久没有回国了。这次借机会访了我的祖国和故乡。见到了时常想念的亲人、好友。目睹了祖国日新月异的变化和亲人们日益富裕的日子，很是高兴。然而，原本很愉快的旅行因着在北京安贞医院急诊室的遭遇而大大地打了折扣。现在想来仍然心有余悸，心存愤瞒。且将此'遭遇'称其为——安贞之窘。

 

十月二十四日早上六点半，正在运动中，感到左肾区开始涨疼。我怀疑是肾结石在作怪，就赶紧服用了随身带的止疼药。可是之后没有什么效果，到七点多时疼痛难忍，知道该到医院去看急诊了。打听到北京安贞医院离我的住处最近，并且记得我有个同学在那里工作，决定到安贞医院去。问出租车司机到安贞医院需要多长时间，答曰：不堵的话也就是五六分钟，一堵车那可没个准。上车后我央求司机，越快越好。在出租车里我疼得不想睁眼，只听见师傅一路国骂，赢来一路鸣笛。师傅对我的状况很同情，一路努力超车。到安贞医院，保安不准出租车开到急诊室门前，说他们只允许救护车进出。“操尼玛的，人都疼成这样了还不让进！”师傅一边'同情'着一边把我卸到路边。够难为他的了，骂这么一路，还得开车。他骂得一脸汗，我疼得一身汗！

 

弯着腰走

 

安贞之窘

 

刚从国内探亲归来。

 

好久没有回国了。这次借机会访了我的祖国和故乡。见到了时常想念的亲人、好友。目睹了祖国日新月异的变化和亲人们日益富裕的日子，很是高兴。然而，原本很愉快的旅行因着在北京安贞医院急诊室的遭遇而大大地打了折扣。现在想来仍然心有余悸，心存愤瞒。且将此'遭遇'称其为——安贞之窘。

 

十月二十四日早上六点半，正在运动中，感到左肾区开始涨疼。我怀疑是肾结石在作怪，就赶紧服用了随身带的止疼药。可是之后没有什么效果，到七点多时疼痛难忍，知道该到医院去看急诊了。打听到北京安贞医院离我的住处最近，并且记得我有个同学在那里工作，决定到安贞医院去。问出租车司机到安贞医院需要多长时间，答曰：不堵的话也就是五六分钟，一堵车那可没个准。上车后我央求司机，越快越好。在出租车里我疼得不想睁眼，只听见师傅一路国骂，赢来一路鸣笛。师傅对我的状况很同情，一路努力超车。到安贞医院，保安不准出租车开到急诊室门前，说他们只允许救护车进出。“操尼玛的，人都疼成这样了还不让进！”师傅一边'同情'着一边把我卸到路边。够难为他的了，骂这么一路，还得开车。他骂得一脸汗，我疼得一身汗！

 

弯着腰走进急诊室。靠在一个内有几个穿白制服和粉红色制服的女士的窗口上。“肚子疼”，我说。 一个似乎是领班的白制服指着大约有十几米的长队，以军人的口气说：“排队挂号”。很简洁。我想，这么长的队，等不到我挂完号我就疼得玩完了。于是就央求她：我腹痛的厉害，没法排队。大概我那一脸的汗打动了她：“身份证，医疗卡，XX块钱。”“我从外国到此地旅行，没有身份证也没有医疗卡，只有护照”。说着我把护照和钱递给她。她看了一眼我的护照，然后给我找钱，还回我的护照和一个病例本。病历本上有barcode我的号是02380426。然后她说了一句：“去二层找医生看病”。我悟过来了，此地只是挂号，要看病还得到二楼去。此时剧烈的绞痛使我感到头晕，心慌，有虚脱的感觉。我告诉这位女士我已经痛的自己走不动了，能不能找一个轮椅把我推到二层去？她答曰：“我们可没有这项服务！”然后就回过脸去跟其他制服女继续说笑，再也不看我一眼。

 

从这个窗口到电梯口还有一段距离。我弯着腰，捂着肚子，痛的满头大汗，一步一停，极其艰难地挪到电梯口。等来了电梯，最终来到了二层。大厅里摆着一长条桌，桌子后边有几个穿制服肩上斜挎着绶带的女士。我把我的病例递给其中一个，她顺手一指：二诊室。二诊室挂着“内科”的牌子，有一个年轻的女大夫，没有其他病人。她接过我的病历，问：“你怎么了？”“我左上腹部、左上后背疼，以前得过肾结石”。她在病历本写了什么，然后说：“去缴钱、做B超。”我要求她先给我止疼。她说不行，得先查原因才成。我问能否帮忙找个轮椅推着我去做B超，她要我自己出去找护士，她是医生，不管这事。后来我看到她在我的病理上写了：

“腹痛2h

既往肾结石

PE（查体）：心肺-，左上腹压痛（+）

R：（处方）：尿系B超，腹部B超。” 没有签名。 

 

我当了三十年的医生，'周游列国' 阅医生无数；这真是我见到的第一位神医。隔着桌子，没有任何身体接触，也没用听诊器，就知道我心肺正常，左上腹部压痛！想当然而已！做医生就怕想当然 很多误诊就是因为医护人员不负责任的想当然。

 

出来诊室的左手边有一堆护士，或坐或站在一张桌子后，桌子前是一些病人或家属。我把我的病历本和医生开的B超单子递给一个护士，请求她安排轮椅推着我去交钱、做B超。她说：“我们没有这项服务。让你的家属去办。”我告诉她我从外国来这里旅行，身边没有家属。她立即说：那我也没办法。此时我已忍无可忍：你们这是医院吗，怎么连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声音大概是大了点，不光引来一群人围观还引来了一个高大的保安。本来我就不高大，又加上此时我痛得只能弯着腰，就把那紧逼着我的保安显得很高大。他厉声地叠问：“怎么了，怎么了？到这里闹什么事？” “我没有闹事，我只是请求你们帮我去交钱做B超'。”我的嗓门明显降低了。面对像铁塔一样的保安我怕他打我。安贞医院的安保很威武，很称职，震慑我等病残非常有效！保安正待说什么，这时围观的人群里走出一个个女士'见义勇为' 帮我去交了钱。感谢她！

 

做B超在八层。挪到楼梯口似乎用尽了我最后的一点力气。我半卧在地上等电梯。好不容易等来一趟电梯，可开电梯的姑娘就是不让上，说是专用电梯。专用？做什么专用？有比救死扶伤更专的用处吗？可这时我连跟她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唯有把住电梯不撒手。看到我那样子，一个围观的人忍不住走近说：他都这样了，就送他一趟吧！电梯姑娘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让我进去，把我送到了八层B超室。感谢这些好人！

 

做完B超之后，再返回到二层的二诊室（内科），又是一路艰难。这时诊室里换成了一个男医生，平头、戴口罩。他在病历上写了点什么后，就递给我病历和一张单子。从头到尾什么也没问，一句话都没说。大概他想当然地认为我老马识途会知道该怎么做吧我说我疼得厉害，能否请先给我止疼。“这不是都给你开了么！”他有些不耐烦。我再问：“那得到哪里去止疼？” 他答曰：“缴钱，拿药，输液室。”再问具体要去哪里“缴钱、拿药、打针”，他已极度地不耐烦：“出去找护士！”

 

后来复习病历知道他在病历上写了：

“泌尿系B超图示：左侧肾盂略扩张。考虑不除外泌尿系结石。”

也无签名。看了一下他的胸牌，知道他叫王平。

 

强忍着疼痛，扶着墙缓缓一路问去。大约痛到不能控制面部表情，且弯腰捂肚走得极慢，许多人对我行来注目礼。拿到药后，我又千辛万苦把我自己挪到了输液室。进门后，一个护士接过我递过去的药问： 你对这些药有过敏反应吗？我告诉她：我不知道你要给我打什么药，我只知道我对阿司匹林过敏。她指着一个窗口说：到那里去输液。来到输液窗口前，另一个护士给我打上了静脉针，指示我把液体瓶子高举过头。我说我疼得厉害，根本直不起腰来，没法这么做。她也照例问寻家属何在， 得知我没带家属，这个护士替我举着瓶子，慢慢把我引到一个空椅子上。这个椅子的扶手上有一根杆子，她把液体瓶子挂在上面，说了声什么好像打完了叫她就走了。感谢她！ 椅子上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监护仪器，也没看见呼叫器之类的玩意。大概医患之间的交流完全靠信使―――家属。在椅子上闭目缓了一会儿之后，我才睁开眼睛瞥了周围一眼。一大屋的椅子，一大片的杆子，一大片的瓶子挂在杆子上。椅子上几乎坐满了人，犹如火车站的排椅。只是相对地静得出奇，大家都默默的坐在那里等待液体滴完。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也累得不行了，疼得坐不住，就地躺在了两排椅子之间。只听邻椅子上的一个病友惊讶地说：“哎呀！这地上多脏啊，就这么躺下了！”。此时我已顾不上体面，也毫无体面！只闭着眼睛紧紧地在地上蜷成一团，希望能找个合适的姿势躺着，好让疼痛能缓解一点点。不知道我在地上扭了多长时间，也顾不得注意输液的进展。最后还是那位邻椅子的病友大喊一声“护士！这位完了！”一位护士才走过来对我说：“你的液体打完了，该拔针了”。我跟她说，液体是打完了，可没有效果。我还是疼得要命。你不能把针给我拔了。你得想办法，给我用其他的止疼药。她说那你得去找大夫。我说我已经走不动了，请你去告诉一下大夫。不大一会儿王平大夫来了。

 

一下是我们的对话。

 

王：你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拔针？

我：你给我开的药没有什么作用，我觉得我都支持不住了，你能不能给我打点吗啡或者杜冷丁止一下痛？王：那你得让家属先去建完大病历再说。

我：我一个人到北京旅行，身边没有家属。

正说到这里，恰巧我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听到手机响，他立即指着我口袋厉声喝道：什么没有家属？！手机都有，肯定是北京的。我说那手机是我从山东借的，不是北京手机，王大夫我没有必要骗你。他说：那你找亲戚找朋友，办不来大病历什么都不能做。我告诉他：那这样吧，我有一个同学在你们医院心外科做大夫，叫XXX，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找一下。王说：这个人我不认识，你自己去找，其实找谁也没用。我又对王说：等我联系到亲戚朋友，我就疼死了，你能不能先帮我止痛。王说：那我不管。我忍住满腔怒火继续央求他：我也是医生，看在同行的份上你就帮帮忙吧。王：你找护士吧。然后就扬长而去。他走后我对护士说，不是夸张，我还是疼得不行。护士说那你还得去找大夫，就把静脉针拔出来了。

 

手机又响了，原来是我弟弟从山东打来的。听我简单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他立即开始联系我们在北京的亲戚和他的朋友。

 

按照护士的指示，我只好再把自己挪回了王大夫的诊室。此时王大夫身边围着几个人，看见我进来，王对着身边的人说：来要吗啡杜冷丁！ 语气颇带侮辱与不屑，仿佛我是个令人不齿的瘾君子。 此时我对王，对这个急症室已经完全失望。我一字一句地对王说：“我不是特意来要吗啡杜冷丁的，我只是想要你给我止疼。在我看来，你不配做一个大夫，你玷污了这个职业。第一，你没有做人起码的善良和同情，第二你缺乏基本职业操守，第三你缺乏一个医生最基本的医学常识。”我拿出手机说，“我来给你照个像吧。”王慨然地说：“你随便。”大有'我怕谁''？'的英雄气概。

 

挪出王的诊室，过道里迎面走来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士，没有自我介绍，大约是个医生，对我说，你过来。我此时已如一个无脑的僵尸，连想也没想就跟着这位白衣天使来到一个挂着外科牌子的诊室里，一望他能解除我的疼痛。进的门来我一下子瘫倒到检查床上。那医生问我你怎么了，我左上腹部和背疼，以前有肾结石， 刚才已经做过治疗没有效果还是疼得厉害。他问我有没有别的病，我一一回答。他在一个病历本上记下了什么就出去了。这时室内的另一位医生厉声喝道：你不要老占在我的床上扭呀！

 

多亏现代科学技术发达。我远在山东的弟弟很快联系到了我们在北京的亲朋。

 

第一个到达是在安贞医院工作的我的同学，他还带来了他的一个学生。他们就此成了我的家属。一看见我那个样子，我同学就赶忙道歉：“不好意思，因为开会来晚了”，一如电视上的见到的领导站在大灾之后的废墟上面对灾民们的诚恳检讨。同学把我带到泌尿科急诊室去，一个被叫做王主任的大夫（看胸牌知道名叫王俊生）接了我的诊。也不知道是有人引荐的缘故还是王大夫本来就很有职业操守，他认真地看了我的病例和B超报告，又问了我的发病史，然后和颜悦色地说：“应该是肾结石。现在先给你用点杜冷丁止住疼，然后再慢慢地查吧。” 急则治标，缓则治本。此人内行。对待病人有良好的态度和丰富的临床经验，是医患矛盾的最好缓冲剂。王大夫还请我在他的诊室里休息，等候“家属”代我去交钱拿药。 这时候陆陆续续地又来了其他很多“家属”。然而此时我对安贞医院这个北京三甲医院已是极大的失望和不信任。在家人的帮助下，我转到另一家医院接受治疗。

 

我在安贞医院急诊室折腾了近三个钟头，看了四个医生，无数个护士。 没有一个人给我检查记录我的生命体征包括血压、脉搏、呼吸、血氧；我的病历上的过敏一栏一直空白。而这些根本应该就是急症就诊的常规！在后一家医院里相同的情况下他们按照常规检测，一下就测到我的血压是高压179低压101！这种情况完全有可能使一个没有高血压病史的老年人出现心脑血管意外--- 疼死，我并没有虚张声势。

 

这是我人生中肾结石第二次发作。二零零六年秋天在美国也发作过一次。那天下午我正在路上走着， 突然感到右上腹、背部疼痛，于是急忙赶到附近一个医院的急诊室。进门就是急诊室的前脸―――分诊室（triage）。在这里他们按病人的轻重缓急和病情把病人分流。一位女护士简单问了一下我的就诊原因，手按着呼叫器喊了一声“XX岁男性，腹疼”。很快通往后面急诊室的玻璃门自动打开，一位全身披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腰间别着剪刀和一把止血钳、身穿短袖工作服的护士迎了上来，同时嘴里喊着：“XX大夫，XX男性，急性腹疼，十九号诊室。”她把我领进诊室后，顺手从一个橱子里拿出来一件一次性病号服说：“你把它换上后就躺到床上，我接着就回来。”她出去之前还问我需不需要什么帮助。我告诉她我自己应该能行。几分钟后她敲门，与另外一个穿蓝制服的女士一起进来。护士一边在我身上放心电图监护，自动血压仪和自动血氧监护器，一边问我的病史和过敏史。那位蓝制服的女士则抽空询问了我住址和有无医疗保险。我告诉她，这些我都有，但是我现在疼得厉害，等我不那么疼了我再拿给她。她道歉之后就出去了，原来她是挂号处的人。接着护士就给我打上了静脉注射针并挂上了一瓶液体，这叫建立静脉通道备用，是急症就诊病人的常规，少有例外。这时XX大夫来了，再次询问了病史和过敏史，用脖子上的听诊器给我听心肺，作腹部体检， 然后对我也是对护士说：很可能是肾结石，先静脉注射吗啡和toradol，止疼，再去做腹部CT检查。然后问我还有什么问题。我说没有什么问题，只求止疼。他点点头，说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然后就出去了。护士随后做了静脉注射， 不一会我就觉着头开始有点晕， 接着就不怎么感到疼了。大概前后十五分钟的样子，顶多不过三十分钟。接着就有人来抽血，护士征得我的同意后帮我联系到了我的家属。在家属到来之前，护士已推着我所躺的床带我去做完了CT。XX大夫再次出现， 拿着CT片子给我看我的肾结石，并征求我的意见：是在这里等泌尿科的大夫先来看看呢，还是去预约看泌尿科大夫的门诊？此时我腹疼已无，在急症室等着再无益处，就决定去预约看泌尿科门诊。后来泌尿科的大夫用超声仪器把石头打碎，随小便冲下来，又休息了一段时间，就算是痊愈了。

 

我在美国自己开业当医生已有二十多年，出国前也曾在中国国内做过几年医生。我的中外朋友在医学界的也就占多数。与这些朋友见面聊天，寒暄过后往往就扯到中美医疗上来，大家自然地想听听我这个“双面间谍”发表的意见。

 

听到我这次旅途中的“安贞之窘“，我在美国的同事和朋友无不表示关心，惊讶和同情，多数人仅是出于西式的礼貌而已。有的共和党的朋友则说等奥巴马医疗政策实行后美国的医疗状况也会如此，并鼓动我跟媒体和政界联系，让我现身说法为他们阻止奥巴马医疗政策而尽我的'匹夫之责'。国内的朋友的关怀、同情和理解则多是真诚的：又不是大病；结石尿出来就好了；起码在中国看病便宜；灾福灾福，小灾之后必有大福，等等。都是典型的中式安慰。这些我都能够接受，“因为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

 

万难不能接受的是那些拿'中国国情'劝我、给我'消气'的'中式调和'。'人口多底子薄。。。的国情，我们都知道。我没有要求安贞医院急诊室的医疗条件向西方发达国家那样的水平。但是中国人以温良恭俭让享誉世界，那么要求他们的医护人员对我这个无助病人示以同情心，要求这些'天使们'工作中表现出他们的应有的'医德'就违反了中国国情了吗？安贞医院急诊室对病人疾苦的漠视,是他们的职业操守问题，不能用'中国国情'这顶大帽子来捂着！'中国国情'不能成为包治百病的大力丸！对无助的病人施以援手，示以同情这是全世界医护人员的共同遵守的'国际惯例'。西方医护人员医治病人时表现得极极具人性化，这不应是他们的的专利，在这方面我们不能甘居人后，而是要奋起直追。因为人类是要向更人性化社会迈进的！

 

“看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一个主要方面是看这个社会对待弱者的态度”。评价一个医院的整体水平也不应该只看硬件，看这个医院盖了多少高楼，从外国引进了多少先进仪器。我们更应该看这个医院的医护人员在工作中表现出的医德，对病人的仁爱之心和临床医疗水平。生活中许多时候我们都由强者转换到弱者。相对于医护人员而言，病人就是弱者。我们国家年年花费那么多的经费外派医院的管理人员到发达国家考察学习，我建议他们也关注一下西方发达国家医护人员在日常工作中表现的职业操守和医院建设管理中处处为病人着想的人性化宗旨。我相信在发达国家里找不到一家医院会让它的急症病人自己去在一层楼挂号，二层楼看病，八层楼做检查，更不会出现没有家属的照看病人就寸步难行的状况！

 

我真的希望我在安贞医院急诊室的遭遇只是个例。我愿意相信安贞医院其他医护人员有相当高的职业操守，对病人有充足的同情心和良好的态度，他们医院的总体管理与国际惯例基本接轨。同时我仍然希望安贞医院的管理者能关注一下我个例，给个别医德欠佳的医护人员以教育和警示。

 

 我感谢那些不知名的人们对我的同情，以及我的亲朋对我的照护。

 

 

进急诊室。靠在一个内有几个穿白制服和粉红色制服的女士的窗口上。“肚子疼”，我说。 一个似乎是领班的白制服指着大约有十几米的长队，以军人的口气说：“排队挂号”。很简洁。我想，这么长的队，等不到我挂完号我就疼得玩完了。于是就央求她：我腹痛的厉害，没法排队。大概我那一脸的汗打动了她：“身份证，医疗卡，XX块钱。”“我从外国到此地旅行，没有身份证也没有医疗卡，只有护照”。说着我把护照和钱递给她。她看了一眼我的护照，然后给我找钱，还回我的护照和一个病例本。病历本上有barcode我的号是02380426。然后她说了一句：“去二层找医生看病”。我悟过来了，此地只是挂号，要看病还得到二楼去。此时剧烈的绞痛使我感到头晕，心慌，有虚脱的感觉。我告诉这位女士我已经痛的自己走不动了，能不能找一个轮椅把我推到二层去？她答曰：“我们可没有这项服务！”然后就回过脸去跟其他制服女继续说笑，再也不看我一眼。

 

从这个窗口到电梯口还有一段距离。我弯着腰，捂着肚子，痛的满头大汗，一步一停，极其艰难地挪到电梯口。等来了电梯，最终来到了二层。大厅里摆着一长条桌，桌子后边有几个穿制服肩上斜挎着绶带的女士。我把我的病例递给其中一个，她顺手一指：二诊室。二诊室挂着“内科”的牌子，有一个年轻的女大夫，没有其他病人。她接过我的病历，问：“你怎么了？”“我左上腹部、左上后背疼，以前得过肾结石”。她在病历本写了什么，然后说：“去缴钱、做B超。”我要求她先给我止疼。她说不行，得先查原因才成。我问能否帮忙找个轮椅推着我去做B超，她要我自己出去找护士，她是医生，不管这事。后来我看到她在我的病理上写了：

“腹痛2h

既往肾结石

PE（查体）：心肺-，左上腹压痛（+）

R：（处方）：尿系B超，腹部B超。” 没有签名。 

 

我当了三十年的医生，'周游列国' 阅医生无数；这真是我见到的第一位神医。隔着桌子，没有任何身体接触，也没用听诊器，就知道我心肺正常，左上腹部压痛！想当然而已！做医生就怕想当然 很多误诊就是因为医护人员不负责任的想当然。

 

出来诊室的左手边有一堆护士，或坐或站在一张桌子后，桌子前是一些病人或家属。我把我的病历本和医生开的B超单子递给一个护士，请求她安排轮椅推着我去交钱、做B超。她说：“我们没有这项服务。让你的家属去办。”我告诉她我从外国来这里旅行，身边没有家属。她立即说：那我也没办法。此时我已忍无可忍：你们这是医院吗，怎么连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声音大概是大了点，不光引来一群人围观还引来了一个高大的保安。本来我就不高大，又加上此时我痛得只能弯着腰，就把那紧逼着我的保安显得很高大。他厉声地叠问：“怎么了，怎么了？到这里闹什么事？” “我没有闹事，我只是请求你们帮我去交钱做B超'。”我的嗓门明显降低了。面对像铁塔一样的保安我怕他打我。安贞医院的安保很威武，很称职，震慑我等病残非常有效！保安正待说什么，这时围观的人群里走出一个个女士'见义勇为' 帮我去交了钱。感谢她！

 

做B超在八层。挪到楼梯口似乎用尽了我最后的一点力气。我半卧在地上等电梯。好不容易等来一趟电梯，可开电梯的姑娘就是不让上，说是专用电梯。专用？做什么专用？有比救死扶伤更专的用处吗？可这时我连跟她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唯有把住电梯不撒手。看到我那样子，一个围观的人忍不住走近说：他都这样了，就送他一趟吧！电梯姑娘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让我进去，把我送到了八层B超室。感谢这些好人！

 

做完B超之后，再返回到二层的二诊室（内科），又是一路艰难。这时诊室里换成了一个男医生，平头、戴口罩。他在病历上写了点什么后，就递给我病历和一张单子。从头到尾什么也没问，一句话都没说。大概他想当然地认为我老马识途会知道该怎么做吧我说我疼得厉害，能否请先给我止疼。“这不是都给你开了么！”他有些不耐烦。我再问：“那得到哪里去止疼？” 他答曰：“缴钱，拿药，输液室。”再问具体要去哪里“缴钱、拿药、打针”，他已极度地不耐烦：“出去找护士！”

 

后来复习病历知道他在病历上写了：

“泌尿系B超图示：左侧肾盂略扩张。考虑不除外泌尿系结石。”

也无签名。看了一下他的胸牌，知道他叫王平。

 

强忍着疼痛，扶着墙缓缓一路问去。大约痛到不能控制面部表情，且弯腰捂肚走得极慢，许多人对我行来注目礼。拿到药后，我又千辛万苦把我自己挪到了输液室。进门后，一个护士接过我递过去的药问： 你对这些药有过敏反应吗？我告诉她：我不知道你要给我打什么药，我只知道我对阿司匹林过敏。她指着一个窗口说：到那里去输液。来到输液窗口前，另一个护士给我打上了静脉针，指示我把液体瓶子高举过头。我说我疼得厉害，根本直不起腰来，没法这么做。她也照例问寻家属何在， 得知我没带家属，这个护士替我举着瓶子，慢慢把我引到一个空椅子上。这个椅子的扶手上有一根杆子，她把液体瓶子挂在上面，说了声什么好像打完了叫她就走了。感谢她！ 椅子上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监护仪器，也没看见呼叫器之类的玩意。大概医患之间的交流完全靠信使―――家属。在椅子上闭目缓了一会儿之后，我才睁开眼睛瞥了周围一眼。一大屋的椅子，一大片的杆子，一大片的瓶子挂在杆子上。椅子上几乎坐满了人，犹如火车站的排椅。只是相对地静得出奇，大家都默默的坐在那里等待液体滴完。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也累得不行了，疼得坐不住，就地躺在了两排椅子之间。只听邻椅子上的一个病友惊讶地说：“哎呀！这地上多脏啊，就这么躺下了！”。此时我已顾不上体面，也毫无体面！只闭着眼睛紧紧地在地上蜷成一团，希望能找个合适的姿势躺着，好让疼痛能缓解一点点。不知道我在地上扭了多长时间，也顾不得注意输液的进展。最后还是那位邻椅子的病友大喊一声“护士！这位完了！”一位护士才走过来对我说：“你的液体打完了，该拔针了”。我跟她说，液体是打完了，可没有效果。我还是疼得要命。你不能把针给我拔了。你得想办法，给我用其他的止疼药。她说那你得去找大夫。我说我已经走不动了，请你去告诉一下大夫。不大一会儿王平大夫来了。

 

一下是我们的对话。

 

王：你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拔针？

我：你给我开的药没有什么作用，我觉得我都支持不住了，你能不能给我打点吗啡或者杜冷丁止一下痛？王：那你得让家属先去建完大病历再说。

我：我一个人到北京旅行，身边没有家属。

正说到这里，恰巧我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听到手机响，他立即指着我口袋厉声喝道：什么没有家属？！手机都有，肯定是北京的。我说那手机是我从山东借的，不是北京手机，王大夫我没有必要骗你。他说：那你找亲戚找朋友，办不来大病历什么都不能做。我告诉他：那这样吧，我有一个同学在你们医院心外科做大夫，叫XXX，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找一下。王说：这个人我不认识，你自己去找，其实找谁也没用。我又对王说：等我联系到亲戚朋友，我就疼死了，你能不能先帮我止痛。王说：那我不管。我忍住满腔怒火继续央求他：我也是医生，看在同行的份上你就帮帮忙吧。王：你找护士吧。然后就扬长而去。他走后我对护士说，不是夸张，我还是疼得不行。护士说那你还得去找大夫，就把静脉针拔出来了。

 

手机又响了，原来是我弟弟从山东打来的。听我简单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他立即开始联系我们在北京的亲戚和他的朋友。

 

按照护士的指示，我只好再把自己挪回了王大夫的诊室。此时王大夫身边围着几个人，看见我进来，王对着身边的人说：来要吗啡杜冷丁！ 语气颇带侮辱与不屑，仿佛我是个令人不齿的瘾君子。 此时我对王，对这个急症室已经完全失望。我一字一句地对王说：“我不是特意来要吗啡杜冷丁的，我只是想要你给我止疼。在我看来，你不配做一个大夫，你玷污了这个职业。第一，你没有做人起码的善良和同情，第二你缺乏基本职业操守，第三你缺乏一个医生最基本的医学常识。”我拿出手机说，“我来给你照个像吧。”王慨然地说：“你随便。”大有'我怕谁''？'的英雄气概。

 

挪出王的诊室，过道里迎面走来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士，没有自我介绍，大约是个医生，对我说，你过来。我此时已如一个无脑的僵尸，连想也没想就跟着这位白衣天使来到一个挂着外科牌子的诊室里，一望他能解除我的疼痛。进的门来我一下子瘫倒到检查床上。那医生问我你怎么了，我左上腹部和背疼，以前有肾结石， 刚才已经做过治疗没有效果还是疼得厉害。他问我有没有别的病，我一一回答。他在一个病历本上记下了什么就出去了。这时室内的另一位医生厉声喝道：你不要老占在我的床上扭呀！

 

多亏现代科学技术发达。我远在山东的弟弟很快联系到了我们在北京的亲朋。

 

第一个到达是在安贞医院工作的我的同学，他还带来了他的一个学生。他们就此成了我的家属。一看见我那个样子，我同学就赶忙道歉：“不好意思，因为开会来晚了”，一如电视上的见到的领导站在大灾之后的废墟上面对灾民们的诚恳检讨。同学把我带到泌尿科急诊室去，一个被叫做王主任的大夫（看胸牌知道名叫王俊生）接了我的诊。也不知道是有人引荐的缘故还是王大夫本来就很有职业操守，他认真地看了我的病例和B超报告，又问了我的发病史，然后和颜悦色地说：“应该是肾结石。现在先给你用点杜冷丁止住疼，然后再慢慢地查吧。” 急则治标，缓则治本。此人内行。对待病人有良好的态度和丰富的临床经验，是医患矛盾的最好缓冲剂。王大夫还请我在他的诊室里休息，等候“家属”代我去交钱拿药。 这时候陆陆续续地又来了其他很多“家属”。然而此时我对安贞医院这个北京三甲医院已是极大的失望和不信任。在家人的帮助下，我转到另一家医院接受治疗。

 

我在安贞医院急诊室折腾了近三个钟头，看了四个医生，无数个护士。 没有一个人给我检查记录我的生命体征包括血压、脉搏、呼吸、血氧；我的病历上的过敏一栏一直空白。而这些根本应该就是急症就诊的常规！在后一家医院里相同的情况下他们按照常规检测，一下就测到我的血压是高压179低压101！这种情况完全有可能使一个没有高血压病史的老年人出现心脑血管意外--- 疼死，我并没有虚张声势。

 

这是我人生中肾结石第二次发作。二零零六年秋天在美国也发作过一次。那天下午我正在路上走着， 突然感到右上腹、背部疼痛，于是急忙赶到附近一个医院的急诊室。进门就是急诊室的前脸―――分诊室（triage）。在这里他们按病人的轻重缓急和病情把病人分流。一位女护士简单问了一下我的就诊原因，手按着呼叫器喊了一声“XX岁男性，腹疼”。很快通往后面急诊室的玻璃门自动打开，一位全身披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腰间别着剪刀和一把止血钳、身穿短袖工作服的护士迎了上来，同时嘴里喊着：“XX大夫，XX男性，急性腹疼，十九号诊室。”她把我领进诊室后，顺手从一个橱子里拿出来一件一次性病号服说：“你把它换上后就躺到床上，我接着就回来。”她出去之前还问我需不需要什么帮助。我告诉她我自己应该能行。几分钟后她敲门，与另外一个穿蓝制服的女士一起进来。护士一边在我身上放心电图监护，自动血压仪和自动血氧监护器，一边问我的病史和过敏史。那位蓝制服的女士则抽空询问了我住址和有无医疗保险。我告诉她，这些我都有，但是我现在疼得厉害，等我不那么疼了我再拿给她。她道歉之后就出去了，原来她是挂号处的人。接着护士就给我打上了静脉注射针并挂上了一瓶液体，这叫建立静脉通道备用，是急症就诊病人的常规，少有例外。这时XX大夫来了，再次询问了病史和过敏史，用脖子上的听诊器给我听心肺，作腹部体检， 然后对我也是对护士说：很可能是肾结石，先静脉注射吗啡和toradol，止疼，再去做腹部CT检查。然后问我还有什么问题。我说没有什么问题，只求止疼。他点点头，说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然后就出去了。护士随后做了静脉注射， 不一会我就觉着头开始有点晕， 接着就不怎么感到疼了。大概前后十五分钟的样子，顶多不过三十分钟。接着就有人来抽血，护士征得我的同意后帮我联系到了我的家属。在家属到来之前，护士已推着我所躺的床带我去做完了CT。XX大夫再次出现， 拿着CT片子给我看我的肾结石，并征求我的意见：是在这里等泌尿科的大夫先来看看呢，还是去预约看泌尿科大夫的门诊？此时我腹疼已无，在急症室等着再无益处，就决定去预约看泌尿科门诊。后来泌尿科的大夫用超声仪器把石头打碎，随小便冲下来，又休息了一段时间，就算是痊愈了。

 

我在美国自己开业当医生已有二十多年，出国前也曾在中国国内做过几年医生。我的中外朋友在医学界的也就占多数。与这些朋友见面聊天，寒暄过后往往就扯到中美医疗上来，大家自然地想听听我这个“双面间谍”发表的意见。

 

听到我这次旅途中的“安贞之窘“，我在美国的同事和朋友无不表示关心，惊讶和同情，多数人仅是出于西式的礼貌而已。有的共和党的朋友则说等奥巴马医疗政策实行后美国的医疗状况也会如此，并鼓动我跟媒体和政界联系，让我现身说法为他们阻止奥巴马医疗政策而尽我的'匹夫之责'。国内的朋友的关怀、同情和理解则多是真诚的：又不是大病；结石尿出来就好了；起码在中国看病便宜；灾福灾福，小灾之后必有大福，等等。都是典型的中式安慰。这些我都能够接受，“因为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

 

万难不能接受的是那些拿'中国国情'劝我、给我'消气'的'中式调和'。'人口多底子薄。。。的国情，我们都知道。我没有要求安贞医院急诊室的医疗条件向西方发达国家那样的水平。但是中国人以温良恭俭让享誉世界，那么要求他们的医护人员对我这个无助病人示以同情心，要求这些'天使们'工作中表现出他们的应有的'医德'就违反了中国国情了吗？安贞医院急诊室对病人疾苦的漠视,是他们的职业操守问题，不能用'中国国情'这顶大帽子来捂着！'中国国情'不能成为包治百病的大力丸！对无助的病人施以援手，示以同情这是全世界医护人员的共同遵守的'国际惯例'。西方医护人员医治病人时表现得极极具人性化，这不应是他们的的专利，在这方面我们不能甘居人后，而是要奋起直追。因为人类是要向更人性化社会迈进的！

 

“看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一个主要方面是看这个社会对待弱者的态度”。评价一个医院的整体水平也不应该只看硬件，看这个医院盖了多少高楼，从外国引进了多少先进仪器。我们更应该看这个医院的医护人员在工作中表现出的医德，对病人的仁爱之心和临床医疗水平。生活中许多时候我们都由强者转换到弱者。相对于医护人员而言，病人就是弱者。我们国家年年花费那么多的经费外派医院we 的管理人员到发达国家考察学习，我建议他们也关注一下西方发达国家医护人员在日常工作中表现的职业操守和医院建设管理中处处为病人着想的人性化宗旨。我相信在发达国家里找不到一家医院会让它的急症病人自己去在一层楼挂号，二层楼看病，八层楼做检查，更不会出现没有家属的照看病人就寸步难行的状况！

 

我真的希望我在安贞医院急诊室的遭遇只是个例。我愿意相信安贞医院其他医护人员有相当高的职业操守，对病人有充足的同情心和良好的态度，他们医院的总体管理与国际惯例基本接轨。同时我仍然希望安贞医院的管理者能关注一下我个例，给个别医德欠佳的医护人员以教育和警示。

 

 我感谢那些不知名的人们对我的同情，以及我的亲朋对我的照护。

 

 

 

安贞之窘

安贞之窘

刚从国内探亲归来。

好久没有回国了。这次借机会访了我的祖国和故乡。见到了时常想念的亲人、好友。目睹了祖国日新月异的变化和亲人们日益富裕的日子，很是高兴。然而，原本很愉快的旅行因着在北京安贞医院急诊室的遭遇而大大地打了折扣。现在想来仍然心有余悸，心存愤瞒。且将此'遭遇'称其为——安贞之窘。

十月二十四日早上六点半，正在运动中，感到左肾区开始涨疼。我怀疑是肾结石在作怪，就赶紧服用了随身带的止疼药。可是之后没有什么效果，到七点多时疼痛难忍，知道该到医院去看急诊了。打听到北京安贞医院离我的住处最近，并且记得我有个同学在那里工作，决定到安贞医院去。问出租车司机到安贞医院需要多长时间，答曰：不堵的话也就是五六分钟，一堵车那可没个准。上车后我央求司机，越快越好。在出租车里我疼得不想睁眼，只听见师傅一路国骂，赢来一路鸣笛。师傅对我的状况很同情，一路努力超车。到安贞医院，保安不准出租车开到急诊室门前，说他们只允许救护车进出。“操尼玛的，人都疼成这样了还不让进！”师傅一边'同情'着一边把我卸到路边。够难为他的了，骂这么一路，还得开车。他骂得一脸汗，我疼得一身汗！

弯着腰走进急诊室。靠在一个内有几个穿白制服和粉红色制服的女士的窗口上。“肚子疼”，我说。 一个似乎是领班的白制服指着大约有十几米的长队，以军人的口气说：“排队挂号”。很简洁。我想，这么长的队，等不到我挂完号我就疼得玩完了。于是就央求她：我腹痛的厉害，没法排队。大概我那一脸的汗打动了她：“身份证，医疗卡，XX块钱。”“我从外国到此地旅行，没有身份证也没有医疗卡，只有护照”。说着我把护照和钱递给她。她看了一眼我的护照，然后给我找钱，还回我的护照和一个病例本。病历本上有barcode我的号是02380426。然后她说了一句：“去二层找医生看病”。我悟过来了，此地只是挂号，要看病还得到二楼去。此时剧烈的绞痛使我感到头晕，心慌，有虚脱的感觉。我告诉这位女士我已经痛的自己走不动了，能不能找一个轮椅把我推到二层去？她答曰：“我们可没有这项服务！”然后就回过脸去跟其他制服女继续说笑，再也不看我一眼。

从这个窗口到电梯口还有一段距离。我弯着腰，捂着肚子，痛的满头大汗，一步一停，极其艰难地挪到电梯口。等来了电梯，最终来到了二层。大厅里摆着一长条桌，桌子后边有几个穿制服肩上斜挎着绶带的女士。我把我的病例递给其中一个，她顺手一指：二诊室。二诊室挂着“内科”的牌子，有一个年轻的女大夫，没有其他病人。她接过我的病历，问：“你怎么了？”“我左上腹部、左上后背疼，以前得过肾结石”。她在病历本写了什么，然后说：“去缴钱、做B超。”我要求她先给我止疼。她说不行，得先查原因才成。我问能否帮忙找个轮椅推着我去做B超，她要我自己出去找护士，她是医生，不管这事。后来我看到她在我的病理上写了：
“腹痛2h
既往肾结石
PE（查体）：心肺-，左上腹压痛（+）
R：（处方）：尿系B超，腹部B超。” 没有签名。 

我当了三十年的医生，'周游列国' 阅医生无数；这真是我见到的第一位神医。隔着桌子，没有任何身体接触，也没用听诊器，就知道我心肺正常，左上腹部压痛！想当然而已！做医生就怕想当然 很多误诊就是因为医护人员不负责任的想当然。

出来诊室的左手边有一堆护士，或坐或站在一张桌子后，桌子前是一些病人或家属。我把我的病历本和医生开的B超单子递给一个护士，请求她安排轮椅推着我去交钱、做B超。她说：“我们没有这项服务。让你的家属去办。”我告诉她我从外国来这里旅行，身边没有家属。她立即说：那我也没办法。此时我已忍无可忍：你们这是医院吗，怎么连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声音大概是大了点，不光引来一群人围观还引来了一个高大的保安。本来我就不高大，又加上此时我痛得只能弯着腰，就把那紧逼着我的保安显得很高大。他厉声地叠问：“怎么了，怎么了？到这里闹什么事？” “我没有闹事，我只是请求你们帮我去交钱做B超'。”我的嗓门明显降低了。面对像铁塔一样的保安我怕他打我。安贞医院的安保很威武，很称职，震慑我等病残非常有效！保安正待说什么，这时围观的人群里走出一个个女士'见义勇为' 帮我去交了钱。感谢她！

做B超在八层。挪到楼梯口似乎用尽了我最后的一点力气。我半卧在地上等电梯。好不容易等来一趟电梯，可开电梯的姑娘就是不让上，说是专用电梯。专用？做什么专用？有比救死扶伤更专的用处吗？可这时我连跟她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唯有把住电梯不撒手。看到我那样子，一个围观的人忍不住走近说：他都这样了，就送他一趟吧！电梯姑娘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让我进去，把我送到了八层B超室。感谢这些好人！

做完B超之后，再返回到二层的二诊室（内科），又是一路艰难。这时诊室里换成了一个男医生，平头、戴口罩。他在病历上写了点什么后，就递给我病历和一张单子。从头到尾什么也没问，一句话都没说。大概他想当然地认为我老马识途会知道该怎么做吧我说我疼得厉害，能否请先给我止疼。“这不是都给你开了么！”他有些不耐烦。我再问：“那得到哪里去止疼？” 他答曰：“缴钱，拿药，输液室。”再问具体要去哪里“缴钱、拿药、打针”，他已极度地不耐烦：“出去找护士！”

后来复习病历知道他在病历上写了：
“泌尿系B超图示：左侧肾盂略扩张。考虑不除外泌尿系结石。”
也无签名。看了一下他的胸牌，知道他叫王平。

强忍着疼痛，扶着墙缓缓一路问去。大约痛到不能控制面部表情，且弯腰捂肚走得极慢，许多人对我行来注目礼。拿到药后，我又千辛万苦把我自己挪到了输液室。进门后，一个护士接过我递过去的药问： 你对这些药有过敏反应吗？我告诉她：我不知道你要给我打什么药，我只知道我对阿司匹林过敏。她指着一个窗口说：到那里去输液。来到输液窗口前，另一个护士给我打上了静脉针，指示我把液体瓶子高举过头。我说我疼得厉害，根本直不起腰来，没法这么做。她也照例问寻家属何在， 得知我没带家属，这个护士替我举着瓶子，慢慢把我引到一个空椅子上。这个椅子的扶手上有一根杆子，她把液体瓶子挂在上面，说了声什么好像打完了叫她就走了。感谢她！ 椅子上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监护仪器，也没看见呼叫器之类的玩意。大概医患之间的交流完全靠信使―――家属。在椅子上闭目缓了一会儿之后，我才睁开眼睛瞥了周围一眼。一大屋的椅子，一大片的杆子，一大片的瓶子挂在杆子上。椅子上几乎坐满了人，犹如火车站的排椅。只是相对地静得出奇，大家都默默的坐在那里等待液体滴完。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也累得不行了，疼得坐不住，就地躺在了两排椅子之间。只听邻椅子上的一个病友惊讶地说：“哎呀！这地上多脏啊，就这么躺下了！”。此时我已顾不上体面，也毫无体面！只闭着眼睛紧紧地在地上蜷成一团，希望能找个合适的姿势躺着，好让疼痛能缓解一点点。不知道我在地上扭了多长时间，也顾不得注意输液的进展。最后还是那位邻椅子的病友大喊一声“护士！这位完了！”一位护士才走过来对我说：“你的液体打完了，该拔针了”。我跟她说，液体是打完了，可没有效果。我还是疼得要命。你不能把针给我拔了。你得想办法，给我用其他的止疼药。她说那你得去找大夫。我说我已经走不动了，请你去告诉一下大夫。不大一会儿王平大夫来了。

一下是我们的对话。

王：你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拔针？
我：你给我开的药没有什么作用，我觉得我都支持不住了，你能不能给我打点吗啡或者杜冷丁止一下痛？王：那你得让家属先去建完大病历再说。
我：我一个人到北京旅行，身边没有家属。
正说到这里，恰巧我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听到手机响，他立即指着我口袋厉声喝道：什么没有家属？！手机都有，肯定是北京的。我说那手机是我从山东借的，不是北京手机，王大夫我没有必要骗你。他说：那你找亲戚找朋友，办不来大病历什么都不能做。我告诉他：那这样吧，我有一个同学在你们医院心外科做大夫，叫XXX，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找一下。王说：这个人我不认识，你自己去找，其实找谁也没用。我又对王说：等我联系到亲戚朋友，我就疼死了，你能不能先帮我止痛。王说：那我不管。我忍住满腔怒火继续央求他：我也是医生，看在同行的份上你就帮帮忙吧。王：你找护士吧。然后就扬长而去。他走后我对护士说，不是夸张，我还是疼得不行。护士说那你还得去找大夫，就把静脉针拔出来了。

手机又响了，原来是我弟弟从山东打来的。听我简单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他立即开始联系我们在北京的亲戚和他的朋友。

按照护士的指示，我只好再把自己挪回了王大夫的诊室。此时王大夫身边围着几个人，看见我进来，王对着身边的人说：来要吗啡杜冷丁！ 语气颇带侮辱与不屑，仿佛我是个令人不齿的瘾君子。 此时我对王，对这个急症室已经完全失望。我一字一句地对王说：“我不是特意来要吗啡杜冷丁的，我只是想要你给我止疼。在我看来，你不配做一个大夫，你玷污了这个职业。第一，你没有做人起码的善良和同情，第二你缺乏基本职业操守，第三你缺乏一个医生最基本的医学常识。”我拿出手机说，“我来给你照个像吧。”王慨然地说：“你随便。”大有'我怕谁''？'的英雄气概。

挪出王的诊室，过道里迎面走来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士，没有自我介绍，大约是个医生，对我说，你过来。我此时已如一个无脑的僵尸，连想也没想就跟着这位白衣天使来到一个挂着外科牌子的诊室里，一望他能解除我的疼痛。进的门来我一下子瘫倒到检查床上。那医生问我你怎么了，我左上腹部和背疼，以前有肾结石， 刚才已经做过治疗没有效果还是疼得厉害。他问我有没有别的病，我一一回答。他在一个病历本上记下了什么就出去了。这时室内的另一位医生厉声喝道：你不要老占在我的床上扭呀！

多亏现代科学技术发达。我远在山东的弟弟很快联系到了我们在北京的亲朋。

第一个到达是在安贞医院工作的我的同学，他还带来了他的一个学生。他们就此成了我的家属。一看见我那个样子，我同学就赶忙道歉：“不好意思，因为开会来晚了”，一如电视上的见到的领导站在大灾之后的废墟上面对灾民们的诚恳检讨。同学把我带到泌尿科急诊室去，一个被叫做王主任的大夫（看胸牌知道名叫王俊生）接了我的诊。也不知道是有人引荐的缘故还是王大夫本来就很有职业操守，他认真地看了我的病例和B超报告，又问了我的发病史，然后和颜悦色地说：“应该是肾结石。现在先给你用点杜冷丁止住疼，然后再慢慢地查吧。” 急则治标，缓则治本。此人内行。对待病人有良好的态度和丰富的临床经验，是医患矛盾的最好缓冲剂。王大夫还请我在他的诊室里休息，等候“家属”代我去交钱拿药。 这时候陆陆续续地又来了其他很多“家属”。然而此时我对安贞医院这个北京三甲医院已是极大的失望和不信任。在家人的帮助下，我转到另一家医院接受治疗。

我在安贞医院急诊室折腾了近三个钟头，看了四个医生，无数个护士。 没有一个人给我检查记录我的生命体征包括血压、脉搏、呼吸、血氧；我的病历上的过敏一栏一直空白。而这些根本应该就是急症就诊的常规！在后一家医院里相同的情况下他们按照常规检测，一下就测到我的血压是高压179低压101！这种情况完全有可能使一个没有高血压病史的老年人出现心脑血管意外--- 疼死，我并没有虚张声势。

这是我人生中肾结石第二次发作。二零零六年秋天在美国也发作过一次。那天下午我正在路上走着， 突然感到右上腹、背部疼痛，于是急忙赶到附近一个医院的急诊室。进门就是急诊室的前脸―――分诊室（triage）。在这里他们按病人的轻重缓急和病情把病人分流。一位女护士简单问了一下我的就诊原因，手按着呼叫器喊了一声“XX岁男性，腹疼”。很快通往后面急诊室的玻璃门自动打开，一位全身披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腰间别着剪刀和一把止血钳、身穿短袖工作服的护士迎了上来，同时嘴里喊着：“XX大夫，XX男性，急性腹疼，十九号诊室。”她把我领进诊室后，顺手从一个橱子里拿出来一件一次性病号服说：“你把它换上后就躺到床上，我接着就回来。”她出去之前还问我需不需要什么帮助。我告诉她我自己应该能行。几分钟后她敲门，与另外一个穿蓝制服的女士一起进来。护士一边在我身上放心电图监护，自动血压仪和自动血氧监护器，一边问我的病史和过敏史。那位蓝制服的女士则抽空询问了我住址和有无医疗保险。我告诉她，这些我都有，但是我现在疼得厉害，等我不那么疼了我再拿给她。她道歉之后就出去了，原来她是挂号处的人。接着护士就给我打上了静脉注射针并挂上了一瓶液体，这叫建立静脉通道备用，是急症就诊病人的常规，少有例外。这时XX大夫来了，再次询问了病史和过敏史，用脖子上的听诊器给我听心肺，作腹部体检， 然后对我也是对护士说：很可能是肾结石，先静脉注射吗啡和toradol，止疼，再去做腹部CT检查。然后问我还有什么问题。我说没有什么问题，只求止疼。他点点头，说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然后就出去了。护士随后做了静脉注射， 不一会我就觉着头开始有点晕， 接着就不怎么感到疼了。大概前后十五分钟的样子，顶多不过三十分钟。接着就有人来抽血，护士征得我的同意后帮我联系到了我的家属。在家属到来之前，护士已推着我所躺的床带我去做完了CT。XX大夫再次出现， 拿着CT片子给我看我的肾结石，并征求我的意见：是在这里等泌尿科的大夫先来看看呢，还是去预约看泌尿科大夫的门诊？此时我腹疼已无，在急症室等着再无益处，就决定去预约看泌尿科门诊。后来泌尿科的大夫用超声仪器把石头打碎，随小便冲下来，又休息了一段时间，就算是痊愈了。

我在美国自己开业当医生已有二十多年，出国前也曾在中国国内做过几年医生。我的中外朋友在医学界的也就占多数。与这些朋友见面聊天，寒暄过后往往就扯到中美医疗上来，大家自然地想听听我这个“双面间谍”发表的意见。

听到我这次旅途中的“安贞之窘“，我在美国的同事和朋友无不表示关心，惊讶和同情，多数人仅是出于西式的礼貌而已。有的共和党的朋友则说等奥巴马医疗政策实行后美国的医疗状况也会如此，并鼓动我跟媒体和政界联系，让我现身说法为他们阻止奥巴马医疗政策而尽我的'匹夫之责'。国内的朋友的关怀、同情和理解则多是真诚的：又不是大病；结石尿出来就好了；起码在中国看病便宜；灾福灾福，小灾之后必有大福，等等。都是典型的中式安慰。这些我都能够接受，“因为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

万难不能接受的是那些拿'中国国情'劝我、给我'消气'的'中式调和'。'人口多底子薄。。。的国情，我们都知道。我没有要求安贞医院急诊室的医疗条件向西方发达国家那样的水平。但是中国人以温良恭俭让享誉世界，那么要求他们的医护人员对我这个无助病人示以同情心，要求这些'天使们'工作中表现出他们的应有的'医德'就违反了中国国情了吗？安贞医院急诊室对病人疾苦的漠视,是他们的职业操守问题，不能用'中国国情'这顶大帽子来捂着！'中国国情'不能成为包治百病的大力丸！对无助的病人施以援手，示以同情这是全世界医护人员的共同遵守的'国际惯例'。西方医护人员医治病人时表现得极极具人性化，这不应是他们的的专利，在这方面我们不能甘居人后，而是要奋起直追。因为人类是要向更人性化社会迈进的！

“看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一个主要方面是看这个社会对待弱者的态度”。评价一个医院的整体水平也不应该只看硬件，看这个医院盖了多少高楼，从外国引进了多少先进仪器。我们更应该看这个医院的医护人员在工作中表现出的医德，对病人的仁爱之心和临床医疗水平。生活中许多时候我们都由强者转换到弱者。相对于医护人员而言，病人就是弱者。我们国家年年花费那么多的经费外派医院的管理人员到发达国家考察学习，我建议他们也关注一下西方发达国家医护人员在日常工作中表现的职业操守和医院建设管理中处处为病人着想的人性化宗旨。我相信在发达国家里找不到一家医院会让它的急症病人自己去在一层楼挂号，二层楼看病，八层楼做检查，更不会出现没有家属的照看病人就寸步难行的状况！

我真的希望我在安贞医院急诊室的遭遇只是个例。我愿意相信安贞医院其他医护人员有相当高的职业操守，对病人有充足的同情心和良好的态度，他们医院的总体管理与国际惯例基本接轨。同时我仍然希望安贞医院的管理者能关注一下我个例，给个别医德欠佳的医护人员以教育和警示。

我感谢那些不知名的人们对我的同情，以及我的亲朋对我的照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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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国内探亲归来。

好久没有回国了。这次借机会访了我的祖国和故乡。见到了时常想念的亲人、好友。目睹了祖国日新月异的变化和亲人们日益富裕的日子，很是高兴。然而，原本很愉快的旅行因着在北京安贞医院急诊室的遭遇而大大地打了折扣。现在想来仍然心有余悸，心存愤瞒。且将此'遭遇'称其为——安贞之窘。

十月二十四日早上六点半，正在运动中，感到左肾区开始涨疼。我怀疑是肾结石在作怪，就赶紧服用了随身带的止疼药。可是之后没有什么效果，到七点多时疼痛难忍，知道该到医院去看急诊了。打听到北京安贞医院离我的住处最近，并且记得我有个同学在那里工作，决定到安贞医院去。问出租车司机到安贞医院需要多长时间，答曰：不堵的话也就是五六分钟，一堵车那可没个准。上车后我央求司机，越快越好。在出租车里我疼得不想睁眼，只听见师傅一路国骂，赢来一路鸣笛。师傅对我的状况很同情，一路努力超车。到安贞医院，保安不准出租车开到急诊室门前，说他们只允许救护车进出。“操尼玛的，人都疼成这样了还不让进！”师傅一边'同情'着一边把我卸到路边。够难为他的了，骂这么一路，还得开车。他骂得一脸汗，我疼得一身汗！

弯着腰走进急诊室。靠在一个内有几个穿白制服和粉红色制服的女士的窗口上。“肚子疼”，我说。 一个似乎是领班的白制服指着大约有十几米的长队，以军人的口气说：“排队挂号”。很简洁。我想，这么长的队，等不到我挂完号我就疼得玩完了。于是就央求她：我腹痛的厉害，没法排队。大概我那一脸的汗打动了她：“身份证，医疗卡，XX块钱。”“我从外国到此地旅行，没有身份证也没有医疗卡，只有护照”。说着我把护照和钱递给她。她看了一眼我的护照，然后给我找钱，还回我的护照和一个病例本。病历本上有barcode我的号是02380426。然后她说了一句：“去二层找医生看病”。我悟过来了，此地只是挂号，要看病还得到二楼去。此时剧烈的绞痛使我感到头晕，心慌，有虚脱的感觉。我告诉这位女士我已经痛的自己走不动了，能不能找一个轮椅把我推到二层去？她答曰：“我们可没有这项服务！”然后就回过脸去跟其他制服女继续说笑，再也不看我一眼。

从这个窗口到电梯口还有一段距离。我弯着腰，捂着肚子，痛的满头大汗，一步一停，极其艰难地挪到电梯口。等来了电梯，最终来到了二层。大厅里摆着一长条桌，桌子后边有几个穿制服肩上斜挎着绶带的女士。我把我的病例递给其中一个，她顺手一指：二诊室。二诊室挂着“内科”的牌子，有一个年轻的女大夫，没有其他病人。她接过我的病历，问：“你怎么了？”“我左上腹部、左上后背疼，以前得过肾结石”。她在病历本写了什么，然后说：“去缴钱、做B超。”我要求她先给我止疼。她说不行，得先查原因才成。我问能否帮忙找个轮椅推着我去做B超，她要我自己出去找护士，她是医生，不管这事。后来我看到她在我的病理上写了：
“腹痛2h
既往肾结石
PE（查体）：心肺-，左上腹压痛（+）
R：（处方）：尿系B超，腹部B超。” 没有签名。 

我当了三十年的医生，'周游列国' 阅医生无数；这真是我见到的第一位神医。隔着桌子，没有任何身体接触，也没用听诊器，就知道我心肺正常，左上腹部压痛！想当然而已！做医生就怕想当然 很多误诊就是因为医护人员不负责任的想当然。

出来诊室的左手边有一堆护士，或坐或站在一张桌子后，桌子前是一些病人或家属。我把我的病历本和医生开的B超单子递给一个护士，请求她安排轮椅推着我去交钱、做B超。她说：“我们没有这项服务。让你的家属去办。”我告诉她我从外国来这里旅行，身边没有家属。她立即说：那我也没办法。此时我已忍无可忍：你们这是医院吗，怎么连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声音大概是大了点，不光引来一群人围观还引来了一个高大的保安。本来我就不高大，又加上此时我痛得只能弯着腰，就把那紧逼着我的保安显得很高大。他厉声地叠问：“怎么了，怎么了？到这里闹什么事？” “我没有闹事，我只是请求你们帮我去交钱做B超'。”我的嗓门明显降低了。面对像铁塔一样的保安我怕他打我。安贞医院的安保很威武，很称职，震慑我等病残非常有效！保安正待说什么，这时围观的人群里走出一个个女士'见义勇为' 帮我去交了钱。感谢她！

做B超在八层。挪到楼梯口似乎用尽了我最后的一点力气。我半卧在地上等电梯。好不容易等来一趟电梯，可开电梯的姑娘就是不让上，说是专用电梯。专用？做什么专用？有比救死扶伤更专的用处吗？可这时我连跟她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唯有把住电梯不撒手。看到我那样子，一个围观的人忍不住走近说：他都这样了，就送他一趟吧！电梯姑娘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让我进去，把我送到了八层B超室。感谢这些好人！

做完B超之后，再返回到二层的二诊室（内科），又是一路艰难。这时诊室里换成了一个男医生，平头、戴口罩。他在病历上写了点什么后，就递给我病历和一张单子。从头到尾什么也没问，一句话都没说。大概他想当然地认为我老马识途会知道该怎么做吧我说我疼得厉害，能否请先给我止疼。“这不是都给你开了么！”他有些不耐烦。我再问：“那得到哪里去止疼？” 他答曰：“缴钱，拿药，输液室。”再问具体要去哪里“缴钱、拿药、打针”，他已极度地不耐烦：“出去找护士！”

后来复习病历知道他在病历上写了：
“泌尿系B超图示：左侧肾盂略扩张。考虑不除外泌尿系结石。”
也无签名。看了一下他的胸牌，知道他叫王平。

强忍着疼痛，扶着墙缓缓一路问去。大约痛到不能控制面部表情，且弯腰捂肚走得极慢，许多人对我行来注目礼。拿到药后，我又千辛万苦把我自己挪到了输液室。进门后，一个护士接过我递过去的药问： 你对这些药有过敏反应吗？我告诉她：我不知道你要给我打什么药，我只知道我对阿司匹林过敏。她指着一个窗口说：到那里去输液。来到输液窗口前，另一个护士给我打上了静脉针，指示我把液体瓶子高举过头。我说我疼得厉害，根本直不起腰来，没法这么做。她也照例问寻家属何在， 得知我没带家属，这个护士替我举着瓶子，慢慢把我引到一个空椅子上。这个椅子的扶手上有一根杆子，她把液体瓶子挂在上面，说了声什么好像打完了叫她就走了。感谢她！ 椅子上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监护仪器，也没看见呼叫器之类的玩意。大概医患之间的交流完全靠信使―――家属。在椅子上闭目缓了一会儿之后，我才睁开眼睛瞥了周围一眼。一大屋的椅子，一大片的杆子，一大片的瓶子挂在杆子上。椅子上几乎坐满了人，犹如火车站的排椅。只是相对地静得出奇，大家都默默的坐在那里等待液体滴完。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也累得不行了，疼得坐不住，就地躺在了两排椅子之间。只听邻椅子上的一个病友惊讶地说：“哎呀！这地上多脏啊，就这么躺下了！”。此时我已顾不上体面，也毫无体面！只闭着眼睛紧紧地在地上蜷成一团，希望能找个合适的姿势躺着，好让疼痛能缓解一点点。不知道我在地上扭了多长时间，也顾不得注意输液的进展。最后还是那位邻椅子的病友大喊一声“护士！这位完了！”一位护士才走过来对我说：“你的液体打完了，该拔针了”。我跟她说，液体是打完了，可没有效果。我还是疼得要命。你不能把针给我拔了。你得想办法，给我用其他的止疼药。她说那你得去找大夫。我说我已经走不动了，请你去告诉一下大夫。不大一会儿王平大夫来了。

一下是我们的对话。

王：你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拔针？
我：你给我开的药没有什么作用，我觉得我都支持不住了，你能不能给我打点吗啡或者杜冷丁止一下痛？王：那你得让家属先去建完大病历再说。
我：我一个人到北京旅行，身边没有家属。
正说到这里，恰巧我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听到手机响，他立即指着我口袋厉声喝道：什么没有家属？！手机都有，肯定是北京的。我说那手机是我从山东借的，不是北京手机，王大夫我没有必要骗你。他说：那你找亲戚找朋友，办不来大病历什么都不能做。我告诉他：那这样吧，我有一个同学在你们医院心外科做大夫，叫XXX，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找一下。王说：这个人我不认识，你自己去找，其实找谁也没用。我又对王说：等我联系到亲戚朋友，我就疼死了，你能不能先帮我止痛。王说：那我不管。我忍住满腔怒火继续央求他：我也是医生，看在同行的份上你就帮帮忙吧。王：你找护士吧。然后就扬长而去。他走后我对护士说，不是夸张，我还是疼得不行。护士说那你还得去找大夫，就把静脉针拔出来了。

手机又响了，原来是我弟弟从山东打来的。听我简单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他立即开始联系我们在北京的亲戚和他的朋友。

按照护士的指示，我只好再把自己挪回了王大夫的诊室。此时王大夫身边围着几个人，看见我进来，王对着身边的人说：来要吗啡杜冷丁！ 语气颇带侮辱与不屑，仿佛我是个令人不齿的瘾君子。 此时我对王，对这个急症室已经完全失望。我一字一句地对王说：“我不是特意来要吗啡杜冷丁的，我只是想要你给我止疼。在我看来，你不配做一个大夫，你玷污了这个职业。第一，你没有做人起码的善良和同情，第二你缺乏基本职业操守，第三你缺乏一个医生最基本的医学常识。”我拿出手机说，“我来给你照个像吧。”王慨然地说：“你随便。”大有'我怕谁''？'的英雄气概。

挪出王的诊室，过道里迎面走来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士，没有自我介绍，大约是个医生，对我说，你过来。我此时已如一个无脑的僵尸，连想也没想就跟着这位白衣天使来到一个挂着外科牌子的诊室里，一望他能解除我的疼痛。进的门来我一下子瘫倒到检查床上。那医生问我你怎么了，我左上腹部和背疼，以前有肾结石， 刚才已经做过治疗没有效果还是疼得厉害。他问我有没有别的病，我一一回答。他在一个病历本上记下了什么就出去了。这时室内的另一位医生厉声喝道：你不要老占在我的床上扭呀！

多亏现代科学技术发达。我远在山东的弟弟很快联系到了我们在北京的亲朋。

第一个到达是在安贞医院工作的我的同学，他还带来了他的一个学生。他们就此成了我的家属。一看见我那个样子，我同学就赶忙道歉：“不好意思，因为开会来晚了”，一如电视上的见到的领导站在大灾之后的废墟上面对灾民们的诚恳检讨。同学把我带到泌尿科急诊室去，一个被叫做王主任的大夫（看胸牌知道名叫王俊生）接了我的诊。也不知道是有人引荐的缘故还是王大夫本来就很有职业操守，他认真地看了我的病例和B超报告，又问了我的发病史，然后和颜悦色地说：“应该是肾结石。现在先给你用点杜冷丁止住疼，然后再慢慢地查吧。” 急则治标，缓则治本。此人内行。对待病人有良好的态度和丰富的临床经验，是医患矛盾的最好缓冲剂。王大夫还请我在他的诊室里休息，等候“家属”代我去交钱拿药。 这时候陆陆续续地又来了其他很多“家属”。然而此时我对安贞医院这个北京三甲医院已是极大的失望和不信任。在家人的帮助下，我转到另一家医院接受治疗。

我在安贞医院急诊室折腾了近三个钟头，看了四个医生，无数个护士。 没有一个人给我检查记录我的生命体征包括血压、脉搏、呼吸、血氧；我的病历上的过敏一栏一直空白。而这些根本应该就是急症就诊的常规！在后一家医院里相同的情况下他们按照常规检测，一下就测到我的血压是高压179低压101！这种情况完全有可能使一个没有高血压病史的老年人出现心脑血管意外--- 疼死，我并没有虚张声势。

这是我人生中肾结石第二次发作。二零零六年秋天在美国也发作过一次。那天下午我正在路上走着， 突然感到右上腹、背部疼痛，于是急忙赶到附近一个医院的急诊室。进门就是急诊室的前脸―――分诊室（triage）。在这里他们按病人的轻重缓急和病情把病人分流。一位女护士简单问了一下我的就诊原因，手按着呼叫器喊了一声“XX岁男性，腹疼”。很快通往后面急诊室的玻璃门自动打开，一位全身披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腰间别着剪刀和一把止血钳、身穿短袖工作服的护士迎了上来，同时嘴里喊着：“XX大夫，XX男性，急性腹疼，十九号诊室。”她把我领进诊室后，顺手从一个橱子里拿出来一件一次性病号服说：“你把它换上后就躺到床上，我接着就回来。”她出去之前还问我需不需要什么帮助。我告诉她我自己应该能行。几分钟后她敲门，与另外一个穿蓝制服的女士一起进来。护士一边在我身上放心电图监护，自动血压仪和自动血氧监护器，一边问我的病史和过敏史。那位蓝制服的女士则抽空询问了我住址和有无医疗保险。我告诉她，这些我都有，但是我现在疼得厉害，等我不那么疼了我再拿给她。她道歉之后就出去了，原来她是挂号处的人。接着护士就给我打上了静脉注射针并挂上了一瓶液体，这叫建立静脉通道备用，是急症就诊病人的常规，少有例外。这时XX大夫来了，再次询问了病史和过敏史，用脖子上的听诊器给我听心肺，作腹部体检， 然后对我也是对护士说：很可能是肾结石，先静脉注射吗啡和toradol，止疼，再去做腹部CT检查。然后问我还有什么问题。我说没有什么问题，只求止疼。他点点头，说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然后就出去了。护士随后做了静脉注射， 不一会我就觉着头开始有点晕， 接着就不怎么感到疼了。大概前后十五分钟的样子，顶多不过三十分钟。接着就有人来抽血，护士征得我的同意后帮我联系到了我的家属。在家属到来之前，护士已推着我所躺的床带我去做完了CT。XX大夫再次出现， 拿着CT片子给我看我的肾结石，并征求我的意见：是在这里等泌尿科的大夫先来看看呢，还是去预约看泌尿科大夫的门诊？此时我腹疼已无，在急症室等着再无益处，就决定去预约看泌尿科门诊。后来泌尿科的大夫用超声仪器把石头打碎，随小便冲下来，又休息了一段时间，就算是痊愈了。

我在美国自己开业当医生已有二十多年，出国前也曾在中国国内做过几年医生。我的中外朋友在医学界的也就占多数。与这些朋友见面聊天，寒暄过后往往就扯到中美医疗上来，大家自然地想听听我这个“双面间谍”发表的意见。

听到我这次旅途中的“安贞之窘“，我在美国的同事和朋友无不表示关心，惊讶和同情，多数人仅是出于西式的礼貌而已。有的共和党的朋友则说等奥巴马医疗政策实行后美国的医疗状况也会如此，并鼓动我跟媒体和政界联系，让我现身说法为他们阻止奥巴马医疗政策而尽我的'匹夫之责'。国内的朋友的关怀、同情和理解则多是真诚的：又不是大病；结石尿出来就好了；起码在中国看病便宜；灾福灾福，小灾之后必有大福，等等。都是典型的中式安慰。这些我都能够接受，“因为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

万难不能接受的是那些拿'中国国情'劝我、给我'消气'的'中式调和'。'人口多底子薄。。。的国情，我们都知道。我没有要求安贞医院急诊室的医疗条件向西方发达国家那样的水平。但是中国人以温良恭俭让享誉世界，那么要求他们的医护人员对我这个无助病人示以同情心，要求这些'天使们'工作中表现出他们的应有的'医德'就违反了中国国情了吗？安贞医院急诊室对病人疾苦的漠视,是他们的职业操守问题，不能用'中国国情'这顶大帽子来捂着！'中国国情'不能成为包治百病的大力丸！对无助的病人施以援手，示以同情这是全世界医护人员的共同遵守的'国际惯例'。西方医护人员医治病人时表现得极极具人性化，这不应是他们的的专利，在这方面我们不能甘居人后，而是要奋起直追。因为人类是要向更人性化社会迈进的！

“看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一个主要方面是看这个社会对待弱者的态度”。评价一个医院的整体水平也不应该只看硬件，看这个医院盖了多少高楼，从外国引进了多少先进仪器。我们更应该看这个医院的医护人员在工作中表现出的医德，对病人的仁爱之心和临床医疗水平。生活中许多时候我们都由强者转换到弱者。相对于医护人员而言，病人就是弱者。我们国家年年花费那么多的经费外派医院的管理人员到发达国家考察学习，我建议他们也关注一下西方发达国家医护人员在日常工作中表现的职业操守和医院建设管理中处处为病人着想的人性化宗旨。我相信在发达国家里找不到一家医院会让它的急症病人自己去在一层楼挂号，二层楼看病，八层楼做检查，更不会出现没有家属的照看病人就寸步难行的状况！

我真的希望我在安贞医院急诊室的遭遇只是个例。我愿意相信安贞医院其他医护人员有相当高的职业操守，对病人有充足的同情心和良好的态度，他们医院的总体管理与国际惯例基本接轨。同时我仍然希望安贞医院的管理者能关注一下我个例，给个别医德欠佳的医护人员以教育和警示。

我感谢那些不知名的人们对我的同情，以及我的亲朋对我的照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