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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回光反照图
14月下旬的郑州地区，竟冻死100多日本兵，内山感到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在左右这场战争。冈村宁次称八路军是“附骨之蛆”，称国军王牌部队是“不懂规矩的武士”。中国军队惨败中原。
对日军而言，挽回自己在整个战场上的颓势，打通并确保中国大陆交通线作战很有必要。日军上层人物认为：完成这一任务，一可利于在东亚大陆作长期坚守；二可击溃中国国民党军之主力，以免美军在中国沿海登陆时，日军遭到两面夹击。
自1943年下半年开始，日空军已完全丧失优势，东条英机要求在陆军行动前，摧毁中、美在西南地区的空军基地。
1944年3月，东条英机完成了军务、政务、统帅一元化，企图通过独裁拯救日本之危局。东条认为：帝国圣战失利之原因，是国内政治民主化造成的。对战争意见不一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是不行的，必须只有一个声音才能打赢战争。
东条兼了参谋总长职务后，立即扩军32个师团，实行全民皆兵。
3月15日，东条英机在高级阁僚会上，面带杀机道：“近半年，上层失败情绪蔓延，严重影响圣战的进程。我们必须坚定胜利信心，决不容许有丝毫的动摇。今后，大小官员，不管政界军界严禁谈论和平问题，凡军队官员产生动摇者，军法处置。”
日本从此朝着一个死胡同走去。
4月17日夜，内山英太郎司令官指挥12军5个师团又3个旅团20万大军，开始进行打通平汉铁路战役。
4月18日，12军37师团陷中牟。
4月20日，62师团克郑州。
4月21日，独立混成7旅团陷新郑。
4月23日21时，内山英太郎下达了进攻许昌的准备命令。
这一天，天降大雨，气温突然下降十几度，竟把正在急行军参加许昌会战的27师团冻死几十人，冻伤2000余人。
内山英太郎心中暗暗发憷。两年前自己在宜昌时产生的绝望感觉突然又降临了。4月下旬的中国中原，天气竟突然冷得冻死人，太反常了。内山感觉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在左右这场战争。他对许昌不敢轻视，竟动用了3个师团又1个旅团兵力攻打许昌。
25日，内山英太郎乘火车通过新修复的黄河大桥，穿越郑州，抵达12军设在新郑县政府的前线指挥所。
山口惠子和内山在宜昌经历一场生死恋后，每当内山有大的战事，她就没法到中国来陪伴内山。当她穿着鲜艳的日本和服走下列车时，内山过去扶了她一把，惹得前去迎接的参谋人员一阵眼热。
26日，内山召开师团长会议。
内山说：“各进攻部队应于28日日落前隐蔽集结完毕。攻占许昌后，本军主力回旅至平汉路以西，攻占洛阳，以期在这一地区击溃汤恩伯兵团主力。”
4月30日，12军开始总攻许昌。守军势单力薄，又没得到及时增援，5月1日被迫放弃许昌。
中条山被日军攻占后，近3年时间，这一地区没有发生大的战斗，中国军队对日军的战力已缺乏经验性认识，许昌1个军未守1日便失，第1战区陡生怯战心理。蒋介石的两个老乡蒋鼎文、汤恩伯吹嘘的血肉长城一夜间被日军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5月1日，日12军攻占许昌后，横山勇命令独立步兵11旅团由信阳北上，接迎南下的第27师团。5月9日上午，两军在确山会师。至此，平汉铁路全部打通。
日本大本营得到消息，像被注入了一支强心剂，立即举行了各种庆祝活动。然而，这时候的日本已与1938年的日本大不相同，国民似乎一夜间失去了对战争的全部狂热，走向另外一个极端。游行组织不起来，募捐没人支持，最后只好强行令市民挂了国旗了事。东条首相不让谈失败，那就不谈好了，但你总不能不让我想。进攻英帕尔的日军已呈败势，联合舰队多次遭到美军歼灭性打击，已经溃不成军；山本五十六被美空军击毙不足一年，他的后任古贺峰一大将又被美国人击毙；阿南惟几大将的第2方面军已从新几内亚西撤，因丧失制海权，3艘大型运兵船被美国潜艇击沉，近万名官兵葬身海底。这些失败，无论哪一个都足以抵消掉在中国战场的小胜。
日本人确实已经笑不出来了。
5月30日，日本陆军省、参课本部、中国派遣军对27师团发生大量冻伤及冻死事故作了处理，下令撤去竹下义睛师团长职务。
打通平汉铁路后，冈村宁次和内山英太郎把目标盯在汤恩伯的王牌13军身上。他们认为，只要消灭掉13军和中国第8战区的第1军，中国中原部队将不战自溃。
日军侵华已有十几年了，经过大小几千次作战，对国民党和共产党的部队的作战能力有这样一些评价：冈村认为中国军队中，有两类部队最难缠，一类是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这支部队战时行动迅速，攻击精神相当顽强，常常能战至最后一人，战术又极其灵活多变，使人无法捉摸，冈村称之为“附骨之蛆”；第二类就是国民党部队中的王牌，这种部队战意旺盛，国家观念极强，又极重视荣誉，一旦沾上，肯定会两败俱伤，冈村称之为“不懂规矩的武士”。
冈村准备采取擒贼先擒王的办法对付第1战区部队。
5月1日，内山英太郎以4个师团兵力为石觉之13军布下一个大口袋。
5月5日，内山眼睁睁看着13军遁入中岳嵩山森林，拨转马头，去和太原第1军合击洛阳。
5月18日，洛阳战役打响。
野副昌的第63师团，虽有飞机、重炮助战，但到19日中午仍被守军阻在城外，连洛阳中国守军的外围阵地都没突破。
19日13时，冈村宁次知此情况后，发了一顿火，说：“调12军附近2个联队归63师团指挥，要这个野副3天拿下洛阳。”
战至19日傍晚，野副对洛阳仍一筹莫展。
冈村在北平急得团团转。他在北平窝了几年，终于等到了打大仗的机会，如连打几个胜仗，便可企望一下中国派遣军总司令的宝座了，这个时候，部下不为他争面子，这怎么行！
参谋长大城户三治说：“该换战将了。野副在北平维护一下治安，欺负一下中国小股游击队还可以，他本来就是这块材料。如今15旅团成了63师团，水涨船高，他成了师团长。他缺乏与中国军队正规军作战的经验，人又自高自大，1个师团尚不能指挥，再给他部队，恐怕是徒增伤亡。不如让内山司令官由新郑前去洛阳指挥。”
冈村叹道：“有能力的高级指挥官太少了，以后的仗恐怕越来越难打。兵员素质也是一个大问题，中学刚毕业，训练一两个月，就去攻城，伤亡肯定小不了。就这么办吧。”
5月23日，内山英太郎少见部队做好了攻城准备，写了一则文告，劝守军放下武器，名义上是为了防止洛阳古城毁于战火。
此文告遭中国守城15军断然拒绝。
5月24日，内山至七里河前线指挥所，下达总攻洛阳命令。
5月25日，中国15军军长武庭麟率部突围，同时洛阳被日军攻占。
冈村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上报洛阳之战果时，大大缩小了伤亡人数。大本营接到电报后，大加宣扬，攻下偌大一个洛阳城，毙敌近5000，自己伤亡不足300，难道不是奇迹？
其实，不管是日军大本营，还是冈村，都有难言之隐：日本国民已经受不起血的刺激。
蒋鼎文日军陷许昌后，蒋鼎文深恐被日包围，忙把长官部撤入伏牛山，眼睁睁地看着日军去攻洛阳而不顾。上行下效，各集团军纷纷向西南溃逃。因无统一指挥，被人数不足守军1/10的日军一冲，顿时乱作一团。33集团军司令李家珏一看局势危难，挺身而出，组织后撤。5月21日，李家珏撤至陕县秦家坡，日军随之赶到，激战中李家珏壮烈殉国。
蒋介石一看中原战场不可收拾，急令陈诚前去，尔后又撤了蒋鼎文和汤恩伯的职。
至此，日军打通大陆交通线第一阶段作战结束。日军伤亡8000余。
2日实行独裁统治后，畑俊六莫名其妙地觉得战争恐怕要结束了。11军第四次攻长沙。战役序幕没演完，薛岳的败局已定。长沙终被日军攻破。
畑俊六大将于1944年5月25日，拖着肥胖的身子，带着第5航空军司令官山下琢磨中将等人登机离开南京飞向武汉。飞机升空后，畑俊六满怀惆怅地回望了一下南京城。他要到刚设在武汉的派遣军前进指挥所亲自指挥打通大陆交通线的第2阶段作战。是福是祸，是胜是败，他心里没底。他的老下级东条英机实行独裁统治后，他莫名其妙地觉得战争恐怕快结束了。因此，第一阶段各战场的捷报没能使他兴奋起来。年纪大了，心脏又不好，一上飞机，他就昏昏欲睡。
对畑俊六来武汉指挥，横山勇心里有些不痛快。畑俊六来武汉，横山勇只好把11军司令部让给他。横山勇从心里瞧不起这个上司，甚至认为战局之不利，这个老废物应负1/3的责任。横山勇是头脑清醒的一员战将，明白事到如今，要改变全局被动，已经很难。但他又很自信，自信在一个局部还能搞出一个新局面。畑俊六如仍在南京遥控，自己露脸的机会就要多一些。现在来了个平庸的上司，这仗打起来恐怕就不痛快了。
心里虽这样想，但知畑俊六还在位，不能冷淡了他。横山勇还是早早去了机场，迎接畑俊六大将的到来。天气已经很热，他把领口解开透风，在跑道边来回踱着步。
畑俊六走下飞机，横山勇忙敬了礼，说：“总司令官辛苦了。”
畑俊六眯眼看看横山勇，说：“横山君，传说你每天要擦10次皮鞋，军容从来一丝不苟，我还想向你学习，我的领扣从来没扣好过。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也虚，你原来也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
横山勇忙扣了扣子，重新立正，说：“横山失礼了，请司令官多多包涵。”
畑俊六大笑一阵，说：“玩笑，玩笑，你何必当真。”
横山勇知道畑俊六还记着年前自己抗命的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当天晚上，畑俊六召开了参战各师团长的会议，布置作战任务。
“各师团长都在，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为了圣战的胜利，为了天皇，打好中国战场最大规模的战役。”畑俊六总司令官首先讲话：“此次长衡会战，我方投入的兵力为150个大队。在长、衡地区，本军将与中国60个师作战。从投入兵力上推断，我军必胜。这次作战，涉及几个方面军部队，本司令官将亲自指挥这次作战。横山君，战场总指挥由你担任。”
横山勇站起来答道：“是。”
畑俊六话锋一转，要给横山勇出难题了，“11军曾三次进攻长沙，都没有破城，横山君有没有好的破敌之策？你认为此次作战，有几分胜算？”
横山勇再一次站起来，说：“中国有句古话，事不过三。这次进攻长沙，本军必胜。一是兵力充足；二是部队集结时保密工作做得好，从中国军队电报往来分析，目前蒋和薛岳还不知本军战略企图；三是敌三次与我军交战，见我军未占长沙，必然轻视，骄兵必败；四是本军认真研究了前三次进攻长沙之经验教训，制订出两梯队波浪交替形作战方案。长沙、衡阳，攻则必克。”
畑俊六见横山勇成竹在胸，又问：“你能不能说详细一点。”
横山勇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把尺子说：“本次作战，我拟将强有力主力兵团运动至两翼。这是针对湖南山岳、水网遍布之地形和薛岳第9战区一贯的战略战术制订的。本军第1梯队进攻时，中国军队必将以精锐主力从两翼侧击，这是他们的一贯作法。这样我运动至两翼的主力又能将中国军队反包围，中国军队在外线已无机动兵团，长沙便成孤城一座。”
畑俊六兴奋起来，他不能不承认这是一个绝妙的、周密的方案，又问：“中国入缅作战远征军，都是他们的精锐，如果回来救长、衡，你又准备怎么对付？”
横山勇道：“15军在缅正准备发动大规模进攻，如战局发展对15军有利，中国远征军回援可能不大。这确实是本次作战最大危机之所在。但是，自云南到湖南，大兵团运动，最少需一个月时间，所以，各部队必须在一个月内拿下衡阳。”
畑俊六说：“这个计划很好。进攻日期定于后天——5月27日，这是皇国军队最光辉的纪念日之一，这一天，俄国波罗的舰队被我海军全歼。”
薛岳确实要以不变应万变。他作出这种决定，基于两种错误的判断：一是他认为日军不会有规模空前的部队出现在湖南战场，因为中原之战还在进行。他并不知道日本又装备了34个师团，其中有15个师团投入了中国战场。第二，他认为湖南的山还是这些山，水还是这些水，日军进攻长沙也不过只是一条路可走，天炉战法用了两次，效果显著，这次还可以一试。
日军大兵团在湘北鄂东南集结，做到绝对的保密是不可能的。蒋介石、白崇禧终于在5月20日获悉日战略企图。白崇禧认为日军集结这么多的兵力，目的恐怕不仅在长沙，攻到衡阳也有多余的战力。如守长沙，必将被各个击破，但若不守长衡，在战略上又会招致更大被动。最后，他认为应固守衡山，放弃长沙，在渌水以南与敌决战。
以当时中、日态势，白崇禧这个计划，无疑是最善的。
可惜薛岳听不进去这个意见，认为白崇禧是瞎指挥，又来了一个“君命有所不受”，决心在渌水以北与日决战，仍要保长沙，还想再创一次长沙大捷。薛岳是大功臣，又是前线指挥官，白崇禧拿他没有办法。薛岳部署的唯一变化，是他在5月24日，将自己的长官部由长沙向南移了200公里，迁到了衡阳。
战役序幕还没拉开，薛岳的败局已定了。
1944年5月27日，横山勇在蒲圻前线指挥所对一线进攻兵团发出了攻击命令。
中路：第68、第116师团，攻击正面，由岳阳南下。因薛岳仍按老办法御敌，20军没作认真抵抗，要“诱敌深入”，防线即被日军突破。
后路：第40师团，独立第5、第17旅团从洞庭湖水域在海军舰队配合下，向南进攻。
左路：第3、第13师团主力由崇阳沿湘、赣边境的山岳密林向南插进，第27师团作为三梯队跟进。
6月6日，日右路兵团占沅江，16日占长沙以西战略要地宁乡。
6月6日，日中路一线两个师团突破新墙河，守军20军支撑不住，被迫退守平江。
6月8日，日第68、第116师团抵长沙市郊区，仅留1/3兵力攻城，主力绕过长沙，继续南进，直逼衡山一线。
6月13日，日中路跟进第2梯队第34、第58两师团，在第1梯队清扫过的道路上快速跟进至长沙城下。
薛岳指挥主力机动部队4个军向北迂回时，遇日最精锐的左路兵团，4个军团事先毫无防备，即溃向江西。
6月18日，长沙最后屏障岳麓山失守。
同日，长沙失守。
3东条英机眼神迷乱起来，看着真田说：“限期攻下衡阳，再晚就迟了。”未等飞机停稳，横山勇仓皇跳下飞机。方先觉迷茫的双眼盯着如血的残阳，长久地保持着一种姿势，一动也不动。
长沙一失，中国在长、衡地区已无法组织整体防御。薛岳各部已被日军打破，根本无法集结；王耀武之第74集团军又被日军阻于湘江西岸。
到6月23日，薛岳才弄清楚自己各个军的确实位置。蒋介石的部署等于一纸空文了。方先觉之第10军接到固守衡阳的命令时，并不知全局情况，只是加紧守城的工作。
6月18日，长沙失守的消息传到衡阳时，方先觉正在外围阵地视察工事。葛先才师长跑过来说：“军座，长沙已失，你以为日军何时能攻到衡阳城下？”
方先觉说：“快则月底，慢则下月初。重型武器不足，你要想法多弄一些手榴弹回来。日军这次看来是下了血本，衡阳是关键，他们肯定会尽全力。”
方先觉的估计还是太乐观了一点。
6月24日，日军第68师团先头已出现在衡阳以北20公里的地方。
方先觉得到此报，吃了一惊，赶紧命令全体守军进入戒备状态。第二天下午，日68师团主力已迂回到衡阳以南约10公里处的东洋渡。
方先觉在25日晚召开的军事会议上忧心忡忡地说：“外围部队是怎么搞的？一下子衡阳就成孤城一座了。一定要把外围打好，城中弹药可支持20天，粮食不成问题，主要是把士气打出来。”
6月26日，日68师团向北推进至黄砂岭。
6月27日，岩永旺116师团主力运动至衡阳西郊。
6月27日晚，横山勇睡了一个好觉。战局发展，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衡阳只有中国1个军防守，四周100公里，再无别的中国部队，以2个师团攻衡阳，3天即可拿下来。横山勇躺在床上，这么想了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年，日两师团对衡阳发起攻击。
10点50分，前线一份电报，把横山勇打得两眼发黑：10点30分，68师团长佐久间为人中将、参谋长原田贞三郎大佐，在指挥所被敌炮弹炸伤，佐久师团长生命垂危。
横山勇一看68师团指挥系统失灵，忙道：“电令岩永旺，由他指挥2个师团攻城。”
横山勇在长沙的指挥所里琢磨就任师团长的人选。志摩源吉应该是第一人选，可他只是一个决死队队长的材料，不堪大用。最后他决定向畑俊六建议，把驻无锡的55旅团长堤三树男调来。堤三是横山勇的同乡，这是次要原因，主要是堤三有很好的大局观，又擅长攻城作战，这么做于公于私都有利。
岩永旺这回没有攻常德时的好运气了，指挥两个师团多的兵力，攻到7月1日，4天只向前推进了1公里，伤亡却已超过了2000.
横山勇这个时候才重新认识了衡阳。他想把衡阳作为一个诱饵，吸引薛岳主力前来解围，尔后指挥第3、第13、第27、第40四个师团围歼薛岳主力。如果薛岳不上当，拿下衡阳对下一步入桂作战也很有好处。再说，如不迅速拿下衡阳，恐怕会把中国远征军从缅甸吸回来。衡阳必须尽快占领。横山勇不是逞匹夫之勇的人，他综合各方面因素后，于7月2日夜下令停止进攻衡阳，并把下次进攻时间定在7月11日。他认为部队休整、补充给养，需要一周时间。
然而，横山勇已无法按自己的想法来进行这次作战了。
7月3日，东条英机接到畑俊六转来11军的电报，大发雷霆，双拳擂着桌子大骂：“横山勇这个饭桶！两个精锐师团，一周过去，竟还在衡阳城外打转转，太可笑了，这哪里像天皇陛下的军队！”
作战部长真田望着东条英机，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这位老上司。印度英帕尔地区的作战，前一天刚刚结束，牟田的15军，10万人马仅存3万。原因是牟田欠指挥经验，引起3个师团长不满，最后第31师团长擅自率部撤出，导致全线崩溃。这个牟田是东条的亲信，东条无法推脱责任。太平洋上的塞班岛，美军于6月15日登陆，日美恶战20天，大本营收到的竟是43师团、独立47旅团、中部太平洋舰队分别发来的诀别电。这两次大败，已经引起日本朝野对东条的不满。横山勇攻衡阳受挫，对东条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东条英机眼神迷乱起来，看着真田说：“你要严督中国派遣军，限期攻下衡阳，再晚就迟了。”
真田很清楚东条说的“迟了”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来个衡阳大捷，东条的首相恐怕当不成了，他的军事独裁也将终结。
真田忙飞到武汉，对畑俊六讲了全局的危机，要畑俊六看在东条曾当过他几年部下的情分上，拉东条一把。
畑俊六哪里敢怠慢，即令总参谋长松井太郎飞长沙督战。
7月8日，横山勇在长沙看见了老同学。
松井说：“让你为难了，可是，弄不好东条就要下台了。”
他们都不知道，7月7日晚间，东条英机知趣地辞去了参谋总长职务，他奢望能体面地下台。
横山勇说：“我尽力吧。不过，进攻时间不能提前。”
7月11日，岩永旺又一次指挥2个师团进攻衡阳。
7月的湘南，白日地面气温高达50℃，衡阳四周的外围阵地，到处躺着中日双方战死者的尸首。中国守军的战壕里，到处都是血水，臭气熏天。方先觉第10军采取集束手榴弹战术，一次又一次把日军阻在阵地的前面。战至7月19自，衡阳外围阵地，仍有一少半牢牢控制在方先觉第10军手中。
横山勇仔细读了前线战报后，于7月20日下令再一次中止对衡阳的进攻。
东条英机已于7月18日被解除首相职务。横山勇听到这个消息，更是感到无地自容。这个7月，在他的记忆里，注定是黑色的了。他无法理解衡阳的守城部队，打了近一个月竟没有一个士兵前来投降。这一群人究竟是什么材料做成的？横山勇想起去年年底进攻常德时方先觉第10军的战场表现。那时候，中国其他增援部队都在外围观望，而这个方先觉，竟率部撕破他两个精锐师团阻击线，杀到常德城下。如果不是沅江没有了摆渡船，方先觉与守军会师，常德之战的历史将会是另外的样子。
这个对手太可怕了！
横山勇拿起一份战报，上写道：“133联队在黑濑平一大佐率领下，昨日力克张家山高地。黑濑联队伤亡为2731名。”这么说，黑濑联队长手下只有279名能打仗的人啦？
横山勇嘟囔说：“不能这么打，要把11军拼光的。可有什么办法呢？”
“司令官，”参谋长中山贞武拿着一份电报说：“畑俊六总司令官来电：务必于月底解决衡阳问题。”
横山勇说：“不行，68、116师团减员30%，又是酷暑季节，这样打，衡阳拿下来，这两个师团也彻底垮了。如果衡阳不克，本军下一步作战将无从谈起。要把58、13师团主力运动过来参加攻城，所有重型炮火于月底之前运至衡阳郊区。我准备去衡阳亲自指挥第三阶段攻城。茶陵、安仁一带作战，由军附竹下义睛中将负责指挥。”
衡阳守军这时已伤亡近半，援军久久不能到来，而日军的兵力又增加了一倍。
7月29日，11军司令部把第三次攻城时间定在8月4日夜间。
8月1日傍晚，横山勇带中山参谋长和指挥人员，分乘2架侦察机从长沙起飞，夜间降落在湘潭机场。制空权已被中、美空军夺走，8月2日早5时，横山勇等人早早爬起来上飞机，6时出现在衡阳江东机场上空。横山勇坐在很憋闷的小飞机里，听见外面有炮弹破空的声音。飞机刚要着陆，炮弹即在机场跑道周围炸了起来。第一架飞机刚一着地，飞行员刹车过猛，飞机倒立了起来。横山勇一看这阵势，再也无法镇静，没等他乘坐的那架飞机停稳，就仓皇地跳了下来。
横山勇走进机场附近的防空壕，看见4个师团的参谋长已在那里等他。
横山勇道：“都准备好了吗？”
四个师团的参谋长都说准备好了。
横山勇冷笑道：“这里不是电台，用不着这么虚张声势。如果情况不严峻，也用不着我来前线，守军还有重型炮火，足以说明问题了。他们难道有地下通道运送炮弹？”
68师团小合参谋长道：“每天都有几十架飞机给他们空投弹药。”
横山勇说：“11军不能再增加伤亡了，用士兵尸体堆出来的胜利，是不值得骄傲的。离总攻时间还有两天，各师团要在图上进行实战模拟推演，以确定最合适的进攻手段。中国第10军，战意旺盛，近两三年，与本军交战3次，每次都给我军重创。4日为最后一次进攻，此令一直到攻下衡阳中止。”
衡阳最后的恶战就要来临了。
8月2日傍晚，横山勇走进了设在衡阳城北的11军指挥所。
与此同时，方先觉站在衡阳城中一片冒着青烟的废墟上，迷茫的双眼盯着如血的残阳，久久地，久久地保持着一个姿势。他知道，最后的关头就要来了。他不明白委员长天天许诺的援军为什么迟迟不来，如换上他第10军，爬也爬进衡阳了。
黑濑少将望着近在咫尺的衡阳，放声大哭。志摩少将以死抗议对自己的轻视。虎头蛇尾，惨烈的衡阳保卫战降下帷幕。横山勇说：“对真正的军人，要尊重他们的选择，要护送他们回重庆。”
岩永旺师团长知道在衡阳城下的耻辱已足以抵消他在中国战场所赢得的所有光荣。半年前，他曾因亲手指挥两个师团把常德城从地球上抹去而兴奋不已，现在看那个胜利简直微不足道了。但是，这仗还要打下去，最好还是要取得胜利。7月22日，他提出给133联队长黑濑平一晋衔，横山勇也同意了。8月1日，此报告得到了大本营的批复。
岩永旺在4日仍把黑濑用在刀刃上。
出发前，岩水旺来到黑濑联队。
岩永说：“黑濑君，你现在是全军唯一的少将联队长，希望你能创造奇迹。”
黑濑在前两个阶段进攻中，几乎弄得成了光杆联队长，根本没想到这时能晋升到将军的队伍里，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想要用赫赫战绩报答天皇对他的恩宠。
太阳升起时，黑濑带领不足千人的联队，举行了对皇宫的遥拜仪式，然后，他领着刚补充的新兵冲向天马山。
4日9时，黑濑带领的人又只剩了一半，他只好下令中止进攻。
是日晚，黑濑又组织了一次进攻，未果。他这时候才尝到了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的那种酸辣滋味。1个少将联队长，率领3个中尉代理大队长指挥三四百人的作战，实在可笑。
5日，黑濑又组织了8次攻击，仍被阻在大西门800米开外的地方。
夜幕降临后，黑濑生出一计，他大喊：“掌旗官，你将133联队之军旗秘密前移。我准备在子夜时亲自举旗，作最后冲杀，一定要把133联队的军旗最先插上衡阳城头。”
几十个士兵站起来，都愿跟着联队长进行悲壮的决死一战。
掌旗官说：“联队长，要发生这种情况，你举着旗仍攻不进城去，军旗被缴，133联队不是彻底不存在了？”
黑濑望着近在咫尺的衡阳，放声痛哭。
5日夜哭泣的不止黑濑一人，负责打援的40师团师团长青木成一也在同一个时间失声痛哭了好一阵儿。他的40师团正和中国3个军作战，主力234联队伤亡惨重，第3大队4个中队活着的已不足100人。他前两天已接到任参谋本部部附的命令，很想体面地结束在11军的生涯。如果234联队被歼，回东京怎么有脸见人？他向横山勇建议派附近第3师团1部增援234联队。横山勇的答复是：第3师团作为攻击衡阳预备队，必须保持戒备，以保顺利破城，40师团所遇困难，要自行解决。
青木成一看完电报，悲不能禁，泪水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哭了一阵，他命令道：“电告234联队，绝对不允许后退半步。”
6日，68师团仍进展缓慢。57旅团长志摩源吉少将一看升师团长无望，又因作战久无进展，颇受新任师团长小觑，心中便生出了战死衡阳的念头。他见军、师团两级指挥机构都在衡阳市郊，就把自己摆在了决死队队长的位置上，57旅团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这个志摩源吉出现。6月15日，守军的迫击炮弹成全了志摩源吉，把他炸成了两节。
6日晚，横山勇在前线指挥所听到志摩源吉战死的消息后，心里很是歉疚。横山勇知道志摩是那种视荣誉重于生命的军人，没提升他为师团长，在他看来无疑是一种轻视，现在他以这种方式表示了抗议。横山勇抱头沉思良久，对参谋长中山说：“中国守军已基本弹尽粮绝，如此时仅靠地面逼攻，怕要激起守军同归于尽的想法，保持一定战力，是下一段作战的基本点。中国远征军没来救衡阳，说明他们已把第15军逼入绝路了。今后，本军免不了要遭遇中国这支最精锐的部队，恶仗还在后面。衡阳这种打法不行，再拖10天，破城也无意义。衡阳是一片魔鬼泥沼。”
中山参谋长说：“可是，这仗只能打下去。这个方先觉呀……”
横山勇站起来说：“电令各攻城部队，从明晨3时，动用所有重炮部队，集中轰炸衡阳，除非没有炮弹，这种攻击不能停止。通知空军，明天天一亮，不惜一切代价来炸衡阳。要以强大炮火使守军丧失战斗意志。明日8时，各师团以最大力量攻城。”
8月6日夜，方先觉知道那个时刻已经来临了。前面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战死，二是投降苟活。已有小股日军从各阵地的缝隙里杀进城来。参谋长孙鸣玉已带领特务营走出去厮杀了两回。
葛先才骂道：“这些援军都他娘的是属龟的。我们一个军，小鬼子攻了40几天也没攻进来嘛。几十万人，却是突不进来。”
周庆祥说：“你别天真了，我们被抛弃了。一个半月时间，远征军能打几个来回，为什么不来救我们？校长心长歪了。”
方先觉说：“不要争吵啦。我已决定成仁，不同意的请自便。孙参谋长，发电给重庆蒋委员长：敌人今晨已由北门冲入，城内已无可用之弹及可增之兵，危急万分。我等只有一死为国，来生再见。周师长、容师长、饶师长、葛师长，你们签不签名？”
几个都签了自己的名字。
3个小时后，日军上千门大炮一齐吼叫起来。20分钟内，守军所有联络中断。
8月7日下午，周庆祥来到第10军指挥所告诉方先觉：“日本人愿意和平解决衡阳。”
孙鸣玉说：“你说投降？”
周庆祥摔了帽子说：“别说得那样难听。第10军基本上打光了，再打下去，衡阳会像常德一样变成一片废墟。”
方先觉仍一声不吭。
周庆祥说：“我们这么做，也算是曲线救国嘛。”
方先觉突然大喊一声：“周庆祥，你要害我成千古罪人呀！曹营长，把他抓起来。”
周庆祥大叫道：“军座，我若骗你，天塌五雷轰。”
方先觉突然冷笑起来，说：“明天你派人出去和日本人谈谈，仗要继续打下去，第10军官兵也要活下去。太不可思议了，不是我们不要国家，而是国家不要我们。第10军的条件是：我们是参加和平政府的，不是投降，是停战。日方应保证全体官兵安全，保存第10军建制。这些条件不答应，就拼个鱼死网破。”说罢，他抽出匕首，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8月8日晨，衡阳巷战仍在激烈进行。
横山勇知道这仗的尾声还会拖很长很长，可是已进入短兵相接阶段，已无减少伤亡良策。
中山参谋长进来道：“司令官，守军到68师团洽谈停战事宜，堤三君问如何处置。”
横山勇一下子兴奋了，“他们有什么条件？”
中山说：“重要的要求有3条，不能按投降看待，保证官兵安全，保存第10军建制，在这些条件下，第10军答应放下武器，参加和平政府。”
横山勇说：“好，先答应下来，此事由堤三君和岩永君全权处理。衡阳之战该结束了，该结束了。”
堤三和岩永旺在执行时，并没按战场停火处理，而是按一般投降处理，把第10军残存官兵分散集中起来。方先觉军长见大错已铸，掏枪自杀，被日本兵制止。
8月8日晚，衡阳城区安静了下来，惨烈的衡阳会战降下了帷幕。这一仗开始的时候，衡阳周围的农田处处长着青苗，结束时，已遍地金黄了，只是这一年的稻香气中，掺杂着浓浓的血腥。
8月15日，横山勇在衡阳指挥所接到派遣军转来的大本营电：天皇对11军力克衡阳感到欣慰，同时对中国守军统帅方先觉赞赏不已，希望将方先觉所部改编成一个军，军的名称叫先和军，取方先觉一字，取昭和年号。此军改编后，隶属中国派遣军，不受汪精卫领导，要横山勇前去洽谈。
横山勇觉得此事形同儿戏，没有亲自去，而是把此事交给岩永旺和堤三办理。
16日，堤三和岩永旺派自己的参谋长前去转达天皇的善意。
方先觉一口回绝了，说：“我对你们日本人的信誉已经绝望。现在方某身陷囹圄，只求一死，以洗清白，天皇让位给我，我也不当。”
岩永旺和堤三自知理亏，把情况上报给了横山勇。
横山勇知道这件事做得很没风度，开始的几天，因为破了城，没有细想，现在来看这件事，实在是做得有些丢人。横山勇发电去派遣军，力阻改编“先和”军的事。
8月22日，横山勇召开师团长会议，布置下一段作战。会议结束后，横山单独约见了岩永旺和堤三。
横山勇说：“方先觉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岩永旺说：“他的师长已逃走两个。”
堤三说：“干脆把他们押回本土去。”
横山勇说：“错了！我们不能一错再错。方先觉的第10军，很值得我们钦佩，这是一群真正的军人。对真正的军人，要尊重他们的选择。我以为他们应该回重庆，要护送他们出去。”
堤三大惑不解，问：“你还希望这个方先觉再次领兵打仗呀？”
横山勇望着苍天，叹口气道：“以前可以靠心去打仗，今后要用脑子去打仗。和方先觉打仗，难道不痛快吗？就这么做吧。”
岩永旺恍然大悟，该留后路了。
横山勇说：“你们记住：衡阳一战，本军战死10000余，伤15000，另有30000余人丧失战斗力。这不是胜利，应该好好反省。”
堤三还是没听出横山勇的弦外之音。
日本帝国风雨飘摇、黑云压城。太平洋战场，15万日军战死。横山勇说：“在目前的大东亚战争中，能立即取得军事主动地位的，唯有本军。”冈村宁次不愿剃横山勇这颗刺儿头。大陆交通线竟被日军打通。
横山勇是自主性很强的高级指挥官。手中拥有更大的权力和兵力，当然是他人生追逐的目标之一。日大本营为了统一指挥继续打通大陆交通线的作战，决定组成第6方面军。为此，大本营和中国派遣军询问11军的意见。横山勇的回电是：“很有必要，将11军升级即可。”此电可看出横山勇性格的另一面。
8月26日，第6方面军组成，司令官并不是横山勇，而是冈村宁次大将。
横山勇并不气馁，继续准备进攻洪桥和宝庆。此计划未被中国派遣军批准。
横山勇和11军司令官参谋人员对此极为不满，认为这是干涉指挥官依照敌情用兵之职权。8月31日，横山勇又一次犯上，去电抗议这种做法，并申述追击理由。
畑俊六毫无办法，只得派参谋井本到11军了解实情。最后，畑俊六再次让步，同意按横山勇计划实行。
其实，大本营和畑俊六也有苦难言。这几个月形势可以说是急转直下了。欧洲战场：6月4日，盟军攻占了意大利首都罗马；6月6日，盟军又在法国诺曼底登陆成功，开辟了第二战场；6月6日，苏联红军开始出国作战，8月20日攻进罗马尼亚；8月25日，盟军进入罗马尼亚。德国的灭亡，只是时间问题了。日军在各个战场都是败仗成串。7月7日，美军占领塞班岛，日军41200全部战死。8月2日，提尼安岛也被美国攻占，29师团50联队5000余人全部战死，第1航空舰队司令官角田中将自杀。8月11日，美军攻陷关岛，守岛31军全部被歼，司令官小畑英良自杀。8月4日，56师团长水上中将被中国远征军追到密支那，被迫自杀。战火就要烧到日本本土，在这种时候发动战役性进攻，不能不三思。为挽回日本颓势，8月4日，大本营和政府合二为一，宣布国民总武装令，准备在本土同美国作战。
日本帝国已经感觉到风雨飘摇、黑云压城的滋味了。
横山勇的第11军，却在这个时候出尽了风头。
9月7日，横山勇指挥6个师团又1个旅团，从宽120公里的正面沿湘桂铁路，向西推进。中国王牌部队74军寡不敌众，被迫转移，79军军长王甲本战死于冷水滩。
9月14日，中国守军93军军长陈牧农未接到任何命令，擅自决定撤离全州。同日，日13师团占领全州城。
9月14日横山勇下令停止追击，待部队集结后再作下一步计划。他看了一会克劳塞维斯的《战争论》，扔下书，对参谋长中山说：“在5月师团参谋长会议上，我曾说在目前的大东亚战争中，能立即取得军事主动地位的，唯有在本军的正面，南京那些蠢材还说我傲慢，结果怎么样？”这番话，横山勇的自负嘴脸已清晰可见。
第三天，方面军参谋长宫崎来传达作战计划。横山勇又把畑俊六好好挖苦了一番。
宫崎听得直皱眉头，心里想：以后的苦日子还长着呢。横山勇是老子天下第一的角色，从鸡西调来的20军的司令官坂西一良也是个不好惹的主。他真担心冈村大将驾驭不了这两匹野马。
11月初，横山勇果真又和冈村宁次干上了，擅自决定攻柳州。
为此，横山勇和冈村宁次在电报上打了3个回合的口水战。
宫崎参谋长认为这是对方面军指挥体系的破坏。天野正一刚由中国派遣军司令部高级参谋升任方军副参谋长，从前他也常常遭横山勇戏耍，心里有气，这时便添油加醋地把横山勇的不是数落个够，最后说：“应该报告畑俊六司令官和大本营，整顿11军作战纪律。”
冈村宁次听到这里，咳嗽了一阵，说：“这是越权行为，应下令改变其部署，抓住国民党主力决战。别的话再不要说了。”他认为天野是畑俊六的亲信，自然不会因此而对他有什么好感。
天野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敢再说什么，赶紧去发电报。
谁知横山勇这小子硬是不听，采取一边打一边向上解释的办法，软磨硬抗。
11月9日，冈村宁次火了，去电要求进攻柳州的部队统一归23军司令官田中久一指挥。
这个电令一到11军各师团，即遭抵制。一方面，这些师团长和横山勇关系不错，都认为冈村偏心眼，让23军抢功；另一方面，这时23军根本无法联络，谁都不知战场指挥官在哪里，这仗还怎么打？因此都表示只听横山勇的。
就在双方纠缠之际，横山勇把柳州拿下来了。接着，23军也攻陷了南宁。横山勇又是先斩后奏，指挥几十万人马，朝贵州、云南杀将过去。
中国军队在撤退时秩序大乱，又无统一指挥，对追来日军几乎失去抵抗能力。甲军第3、第13、第104师团在柳州以西地区始终掌握着战场主动权。
11月14日，横山勇决定派第3、第13两个主力师团继续沿铁路向独山方向追击，目的是彻底破坏黔桂铁路的桥梁、隧道，以消除中国军队对日军长期占领广西的威胁。
12月2日，日13师团104联队宫本大尉率第2中队300余人，穿着国民党军队的冬季棉衣，冒充国民党军队混进了独山。
104联队这一成功给13师团很大启发，以后十几天的作战，日军几乎全部穿上了国民党的军服。
12月2日夜，104联队第1大队里外配合攻占了独山城。
第3师团在半年多的作战中，伤亡已经过半，因此，这次进攻十分注意鼓舞士气。
12月3日，当13师团攻占独山后，日13师团已达荔波城郊外。4日，日第34联队在付出惨重代价后，攻占了荔波。
12月4日，横山勇电告第3、第13两个师团：对独山地区进行彻底破坏后，撤回广西。
12月5日，大陆交通线竟被日打通，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这次作战历时近一年，横山勇无疑是最大的功臣。
冈村宁次可不愿意让下级左右。当大本营决定调畑俊六任教育总监，让冈村宁次任中国派遣军总司令时，冈村提出的条件就是把横山勇这个刺儿头调离中国战场。
这样，横山勇就被任命为国内西部军司令官，遗下11军司令官一职，由原驻蒙军司令官上月良夫担任。另外，又把老资格的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冈部直三郎，调到第6方面军任司令官，坐镇一线指挥。
冈村宁次到南京上任后，想起这件集体违抗命令事件，心里就不痛快。没过多久，冈村把上次不听招呼的4个师团长——山本三男、福山宽邦、赤鹿理、依知川都修理回了本土，有的安排了相应的职务，有的干脆让退了役。执行横山勇作战计划去攻柳州的第3、第13师团，冈村宁次收拾得更彻底，连参谋长都重新安排了人。这些人自然都是冈村的亲信。
12月20日，横山勇要离职回国了，赤鹿理、山本三男赶到全州横山勇司令部为其送行。横山勇一看见他们，硬是忍不住流下了几行热泪。
酒席上，横山勇毫无顾忌地评论了日本的危局，“赤鹿君、山本君，这次连累了你们，实在不好意思。我想，在本土作战，已是迟早的事情。你俩若被调离中国战场，又成了好事，可以直接为天皇作战了。半年多来，你们两个师团，损兵折将，要把士兵的骨殖带回去。我比你们幸运些，可在日本战死了。”
赤鹿理敬了横山勇一杯酒，说：“司令官，真不明白，你带出了常胜军，天皇难道就不知道吗？”
横山勇道：“我能理解冈村司令官，两匹烈马是无法驾驭同一辆车的。可是，皇军处在危难关头，这么做就是见小利而忘大义。中国军队如果完全换上美式装备，冈村司令官回日本的日子也不会太长了。”
山本三男自饮一杯道：“我们打了胜仗，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你当了总司令，中国战场局面会更好的。”
横山勇说：“如要你们调离，万万不可去南方军，我已经嗅到了那里的尸臭。有一句话，我想赠给你们：只做军人职责内的事情。在中国继续作战，要约束部队，不要杀平民，更不要杀战俘。山下司令官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赤鹿理说：“他把10万人沉了海。”
山本三男说：“横山勇君，你是不是觉得日本就要战败了？”
横山勇道：“塞班岛，皇军4万人玉碎，美军不过战死3000，由此已可见美军战力。你们是我的好朋友，我才把这种话说透。不谈这些了，看一看歌舞吧。”
6个穿着不同颜色和服的日本艺妓进来了，伴着日本民歌，跳了起来。
横山勇叹道：“从衡阳到柳州、独山，11军又战死1万多，他们能听到家乡的歌声吗？”
几个人正说着，11军高级参谋桥本中佐推门进来了。桥本作为11军代表，回大本营汇报11军半年多来的作战情况，急忙赶到全州，是想和横山勇告个别，顺便想问一问横山勇，有没有随横山勇回国的可能。
“报告司令官阁下，桥本中佐完成任务，向你报到。”
横山勇还了礼，亲热地说：“快坐下吧，怎么一去就是一个月？”
桥本盘脚坐在榻榻米上，说：“在大本营汇报完战况，梅津参谋总长阿南陆相让我等候天皇敕语，我就回了广岛县家里。阿南大将特让我转达对司令官的问候。”
横山勇道：“阿南大将对11军感情很深，这半年克长沙，陷衡阳，一路杀到柳州，他听了应该是这个样子。和阿南大将相比，冈村的心胸窄得只能放一叶扁舟。”
山本看见桥本又黑又瘦，扑哧一笑说：“桥本君三年没回去，是不是把这一个月当了三年在用？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
桥本神色黯然起来，说：“我在中国，从未想到本土情况会糟到这种程度。别的我就不讲了。你说我瘦吗？我是瘦了，瘦得心甘情愿，瘦得一肚子苦水没处诉。这次回去，我带了四十几名广岛战死士兵的骨殖。送到一个叫良子的家里，良子提出要我做一次她的丈夫，我没法推辞，只用看看她憔悴的脸，我就无法推辞。他们荷叶村，有百十户人家，青壮男人都参军了，良子的丈夫小岛是最后战死的一个，其他的人早战死了。整个村子男人只剩些老人。青年妇女心理早崩溃了。村里有个智商低下的汉子，因为有点傻，才没有入伍，这两年，他成了全村女人共同的丈夫，有女人为了争这样一个男人，还动了刀子。我在这个村子住了5天，她们不让走，都希望我能安抚一次。后来，我又走了七八个这样的村子。”
山本这个粗人，听了这些竟无法开玩笑，睁大两眼，看着桥本，似乎是在听一个鬼的故事。
桥本呷了一口水，说：“本土的现状就是这样。中学高年级学生已经实行了半日制，下午，进行各种军事训练，有的地方已经教这些孩子们拼刺刀。大和民族还能不能再打下去，我真的有些怀疑了。那一个个女人对男人的饥渴，我一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司令官，我有一个请求，你一定要答应我，我想随你调回本土。”
横山勇眼里闪着泪花，说：“我答应你。战争再进行3年，日本国会伤到根本，想恢复就没那么容易了。正因为这种原因，我们一定要把下面的仗打好。”
说罢，横山勇站起来走了出去。
外面，一牙冷月挂在枯树枝头。
毙命日军将领录（之八）
下川义忠，陆军中将（追晋），日本东京人。1910年5月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22期。1936年8月，晋升至步兵大佐。1939年9月，任101师团101联队联队长。1940年8月，晋升为陆军少将。1941年2月，任中国派遣军第10野战补充队队长。1944年4月19日，被击毙于湖北省应城。
横山武彦，陆军中将（追晋），日本广岛县人。1913年5月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25期。1939年3月，晋升至步兵大佐。1940年6月，横山率部参与宜昌会战。1943年8月，晋升为陆军少将，任13军70师团62旅团旅团长，参加广德作战。1944年5月，日军为打通大陆交通线，发起规模空前的长衡作战。为配合长衡作战，13军在华东地区发动策应作战。6月11日，横山武彦在指挥作战时，被中国军队击毙。生前，他曾获四级金至鸟勋章一枚。
木村千代太，陆军中将（追晋），日本佐贺县人。1913年5月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25期。1938年，升至步兵大佐。1939年3月，任27师团第1联队长。1940年，参加对八路军根据地的3期肃正作战。1942年8月，晋升为陆军少将。1944年6月10日，木村旅团长在虢略镇附近被地雷炸死。
和尔基隆，陆军少将（追晋），日本爱缓县人。1915年5月，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27期。1941年累升至步兵大佐，任116师团120联队联队长。1943年率部参加了常德地区作战。1944年5月，和尔联队再次入湖南参加长衡地区作战。7月21日，和尔大佐在指挥部队转移时，被突然飞来的炮弹炸死。生前，他曾获四级金至鸟勋章一枚。
大桥彦四郎，陆军少将（追晋），日本枥木县人。1914年5月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26期。1941年8月，累升至步兵大佐。1944年3月，入中国作战，任第3师团18联队联队长，参加长衡作战。7月23日，大桥彦在指挥迫击中国军队时被击毙。生前，他曾获四级金至鸟勋章一枚。
志摩源吉，陆军中将（追晋），日本长野县人。1911年5月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23期。1938年5月，晋升大佐，任116师团120联队联队长，入中国作战。1941年10月，回国担任北部军区旭川联区司令官。1942年4月，任关东军71师团步兵团团长，次年晋升为陆军少将。1944年3月，任11军68师团57旅团旅团长。8月6日，战死在衡阳城下（详见本书）。生前，他曾获一枚四级金至鸟勋章。
大西洋，陆航少将（追晋），日本香川县人。1925年7月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34期。1944年4月，任第3航空军第5飞行师团第8飞行团团长。8月初，晋升为航空兵大佐。8月20日，在一次空战中，被中美联合空军击毙。
有马正文，海航中将（追晋），日本鹿儿岛人。1915年12月，毕业于日本海军兵学校43期，1926年毕业于日本海军大学校26期。1937年12月，晋升为海军大佐，任“神川丸”号舰舰长。1938年9月，任佐世保航空队司令官。1943年2月，升任海军航空本部教育部部长，5月晋升为海军航空兵少将。1944年4月9日，调任第1航空舰队26战队司令官。1944年10月初，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第3舰队发动了台湾海战，出动飞机就有1000余架。日本在台湾的所有军事设施均遭毁灭性打击。为了报复美军这次攻击，有马正文据上峰命令于10月21日，率230余架飞机伏击美海军航空兵，结果损失80架截击机。当日下午，有马正文再次组织反击，又损失飞机30余架。10月13日，美军再次派出1000余架飞机袭击台湾，有马正文部已无力正面对抗，黄昏时，他派出30余架飞机前去报复，收效甚微，只轻伤1艘美舰。14日上午，美军再次派出3批2000余架次飞机对日军在台湾的各空军基地进行地毯性轰炸。3天来，驻台湾的日海军已损失各种飞机500多架，只剩下不足150架可用飞机。到1943年下半年，日本空军、海军在太平洋、东南亚和中国战场已处绝对劣势。进入1944年，日本海空军只好把希望寄于各种自杀性攻击上。
日海军第1航空舰队司令官福留繁中将一见这种情况，知道已无力回天，遂下令把全部在台剩余轰炸机组成“神风特别攻击队”，前去与美国第3舰队决一死战。有马正文少将是第一个报名队员。10月15日下午，有马正文少将率领107名飞行员举行特攻出征宣誓。有马正文讲了一番用肉弹碰撞敌人钢铁之类激励斗志的话后，令地勤人员给每名队员斟满一碗米酒。108人喝了米酒后，再喝下一杯清水，开始写绝命书，并把自己的指甲和头发剪下一些，与绝命书一起装入早准备好的白绸布袋，交给地勤人员。有马正文扔掉自己的降落伞，然后登上一架“野鹰式”轰炸机。其他107个飞行员扔掉降落伞后，鱼贯钻进107架飞机。下午3时半，108架日军轰炸机从克拉克机场起飞了。这时，日空军已派不出战斗机护航，这样的攻击就只能是自杀性的了。下午5时左右，日轰炸机群在接近美军第3舰队时，遭到强大美军舰载战斗机的拦击，日轰炸机纷纷被击落。5时20分左右，只有有马正文等3架轰炸机冲破美军战斗机警戒网，飞向美舰队。有马正文看准一艘美军航空母舰，企图前去撞击。不料，后面又有架美军战斗机追来，将有马正文座机击落。
当天夜里，日本各广播电台都播送了有马正文组织的这次攻击。有马正文少将被称为“美丽的死亡之花”。5日后，日海军军令部传天皇圣谕，追赠有马正文为海军中将，授一级金至鸟勋章一枚。
对日军而言，挽回自己在整个战场上的颓势，打通并确保中国大陆交通线作战很有必要。日军上层人物认为：完成这一任务，一可利于在东亚大陆作长期坚守；二可击溃中国国民党军之主力，以免美军在中国沿海登陆时，日军遭到两面夹击。
自1943年下半年开始，日空军已完全丧失优势，东条英机要求在陆军行动前，摧毁中、美在西南地区的空军基地。
1944年3月，东条英机完成了军务、政务、统帅一元化，企图通过独裁拯救日本之危局。东条认为：帝国圣战失利之原因，是国内政治民主化造成的。对战争意见不一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是不行的，必须只有一个声音才能打赢战争。
东条兼了参谋总长职务后，立即扩军32个师团，实行全民皆兵。
3月15日，东条英机在高级阁僚会上，面带杀机道：“近半年，上层失败情绪蔓延，严重影响圣战的进程。我们必须坚定胜利信心，决不容许有丝毫的动摇。今后，大小官员，不管政界军界严禁谈论和平问题，凡军队官员产生动摇者，军法处置。”
日本从此朝着一个死胡同走去。
4月17日夜，内山英太郎司令官指挥12军5个师团又3个旅团20万大军，开始进行打通平汉铁路战役。
4月18日，12军37师团陷中牟。
4月20日，62师团克郑州。
4月21日，独立混成7旅团陷新郑。
4月23日21时，内山英太郎下达了进攻许昌的准备命令。
这一天，天降大雨，气温突然下降十几度，竟把正在急行军参加许昌会战的27师团冻死几十人，冻伤2000余人。
内山英太郎心中暗暗发憷。两年前自己在宜昌时产生的绝望感觉突然又降临了。4月下旬的中国中原，天气竟突然冷得冻死人，太反常了。内山感觉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在左右这场战争。他对许昌不敢轻视，竟动用了3个师团又1个旅团兵力攻打许昌。
25日，内山英太郎乘火车通过新修复的黄河大桥，穿越郑州，抵达12军设在新郑县政府的前线指挥所。
山口惠子和内山在宜昌经历一场生死恋后，每当内山有大的战事，她就没法到中国来陪伴内山。当她穿着鲜艳的日本和服走下列车时，内山过去扶了她一把，惹得前去迎接的参谋人员一阵眼热。
26日，内山召开师团长会议。
内山说：“各进攻部队应于28日日落前隐蔽集结完毕。攻占许昌后，本军主力回旅至平汉路以西，攻占洛阳，以期在这一地区击溃汤恩伯兵团主力。”
4月30日，12军开始总攻许昌。守军势单力薄，又没得到及时增援，5月1日被迫放弃许昌。
中条山被日军攻占后，近3年时间，这一地区没有发生大的战斗，中国军队对日军的战力已缺乏经验性认识，许昌1个军未守1日便失，第1战区陡生怯战心理。蒋介石的两个老乡蒋鼎文、汤恩伯吹嘘的血肉长城一夜间被日军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5月1日，日12军攻占许昌后，横山勇命令独立步兵11旅团由信阳北上，接迎南下的第27师团。5月9日上午，两军在确山会师。至此，平汉铁路全部打通。
日本大本营得到消息，像被注入了一支强心剂，立即举行了各种庆祝活动。然而，这时候的日本已与1938年的日本大不相同，国民似乎一夜间失去了对战争的全部狂热，走向另外一个极端。游行组织不起来，募捐没人支持，最后只好强行令市民挂了国旗了事。东条首相不让谈失败，那就不谈好了，但你总不能不让我想。进攻英帕尔的日军已呈败势，联合舰队多次遭到美军歼灭性打击，已经溃不成军；山本五十六被美空军击毙不足一年，他的后任古贺峰一大将又被美国人击毙；阿南惟几大将的第2方面军已从新几内亚西撤，因丧失制海权，3艘大型运兵船被美国潜艇击沉，近万名官兵葬身海底。这些失败，无论哪一个都足以抵消掉在中国战场的小胜。
日本人确实已经笑不出来了。
5月30日，日本陆军省、参课本部、中国派遣军对27师团发生大量冻伤及冻死事故作了处理，下令撤去竹下义睛师团长职务。
打通平汉铁路后，冈村宁次和内山英太郎把目标盯在汤恩伯的王牌13军身上。他们认为，只要消灭掉13军和中国第8战区的第1军，中国中原部队将不战自溃。
日军侵华已有十几年了，经过大小几千次作战，对国民党和共产党的部队的作战能力有这样一些评价：冈村认为中国军队中，有两类部队最难缠，一类是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这支部队战时行动迅速，攻击精神相当顽强，常常能战至最后一人，战术又极其灵活多变，使人无法捉摸，冈村称之为“附骨之蛆”；第二类就是国民党部队中的王牌，这种部队战意旺盛，国家观念极强，又极重视荣誉，一旦沾上，肯定会两败俱伤，冈村称之为“不懂规矩的武士”。
冈村准备采取擒贼先擒王的办法对付第1战区部队。
5月1日，内山英太郎以4个师团兵力为石觉之13军布下一个大口袋。
5月5日，内山眼睁睁看着13军遁入中岳嵩山森林，拨转马头，去和太原第1军合击洛阳。
5月18日，洛阳战役打响。
野副昌的第63师团，虽有飞机、重炮助战，但到19日中午仍被守军阻在城外，连洛阳中国守军的外围阵地都没突破。
19日13时，冈村宁次知此情况后，发了一顿火，说：“调12军附近2个联队归63师团指挥，要这个野副3天拿下洛阳。”
战至19日傍晚，野副对洛阳仍一筹莫展。
冈村在北平急得团团转。他在北平窝了几年，终于等到了打大仗的机会，如连打几个胜仗，便可企望一下中国派遣军总司令的宝座了，这个时候，部下不为他争面子，这怎么行！
参谋长大城户三治说：“该换战将了。野副在北平维护一下治安，欺负一下中国小股游击队还可以，他本来就是这块材料。如今15旅团成了63师团，水涨船高，他成了师团长。他缺乏与中国军队正规军作战的经验，人又自高自大，1个师团尚不能指挥，再给他部队，恐怕是徒增伤亡。不如让内山司令官由新郑前去洛阳指挥。”
冈村叹道：“有能力的高级指挥官太少了，以后的仗恐怕越来越难打。兵员素质也是一个大问题，中学刚毕业，训练一两个月，就去攻城，伤亡肯定小不了。就这么办吧。”
5月23日，内山英太郎少见部队做好了攻城准备，写了一则文告，劝守军放下武器，名义上是为了防止洛阳古城毁于战火。
此文告遭中国守城15军断然拒绝。
5月24日，内山至七里河前线指挥所，下达总攻洛阳命令。
5月25日，中国15军军长武庭麟率部突围，同时洛阳被日军攻占。
冈村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上报洛阳之战果时，大大缩小了伤亡人数。大本营接到电报后，大加宣扬，攻下偌大一个洛阳城，毙敌近5000，自己伤亡不足300，难道不是奇迹？
其实，不管是日军大本营，还是冈村，都有难言之隐：日本国民已经受不起血的刺激。
蒋鼎文日军陷许昌后，蒋鼎文深恐被日包围，忙把长官部撤入伏牛山，眼睁睁地看着日军去攻洛阳而不顾。上行下效，各集团军纷纷向西南溃逃。因无统一指挥，被人数不足守军1/10的日军一冲，顿时乱作一团。33集团军司令李家珏一看局势危难，挺身而出，组织后撤。5月21日，李家珏撤至陕县秦家坡，日军随之赶到，激战中李家珏壮烈殉国。
蒋介石一看中原战场不可收拾，急令陈诚前去，尔后又撤了蒋鼎文和汤恩伯的职。
至此，日军打通大陆交通线第一阶段作战结束。日军伤亡8000余。
2日实行独裁统治后，畑俊六莫名其妙地觉得战争恐怕要结束了。11军第四次攻长沙。战役序幕没演完，薛岳的败局已定。长沙终被日军攻破。
畑俊六大将于1944年5月25日，拖着肥胖的身子，带着第5航空军司令官山下琢磨中将等人登机离开南京飞向武汉。飞机升空后，畑俊六满怀惆怅地回望了一下南京城。他要到刚设在武汉的派遣军前进指挥所亲自指挥打通大陆交通线的第2阶段作战。是福是祸，是胜是败，他心里没底。他的老下级东条英机实行独裁统治后，他莫名其妙地觉得战争恐怕快结束了。因此，第一阶段各战场的捷报没能使他兴奋起来。年纪大了，心脏又不好，一上飞机，他就昏昏欲睡。
对畑俊六来武汉指挥，横山勇心里有些不痛快。畑俊六来武汉，横山勇只好把11军司令部让给他。横山勇从心里瞧不起这个上司，甚至认为战局之不利，这个老废物应负1/3的责任。横山勇是头脑清醒的一员战将，明白事到如今，要改变全局被动，已经很难。但他又很自信，自信在一个局部还能搞出一个新局面。畑俊六如仍在南京遥控，自己露脸的机会就要多一些。现在来了个平庸的上司，这仗打起来恐怕就不痛快了。
心里虽这样想，但知畑俊六还在位，不能冷淡了他。横山勇还是早早去了机场，迎接畑俊六大将的到来。天气已经很热，他把领口解开透风，在跑道边来回踱着步。
畑俊六走下飞机，横山勇忙敬了礼，说：“总司令官辛苦了。”
畑俊六眯眼看看横山勇，说：“横山君，传说你每天要擦10次皮鞋，军容从来一丝不苟，我还想向你学习，我的领扣从来没扣好过。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也虚，你原来也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
横山勇忙扣了扣子，重新立正，说：“横山失礼了，请司令官多多包涵。”
畑俊六大笑一阵，说：“玩笑，玩笑，你何必当真。”
横山勇知道畑俊六还记着年前自己抗命的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当天晚上，畑俊六召开了参战各师团长的会议，布置作战任务。
“各师团长都在，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为了圣战的胜利，为了天皇，打好中国战场最大规模的战役。”畑俊六总司令官首先讲话：“此次长衡会战，我方投入的兵力为150个大队。在长、衡地区，本军将与中国60个师作战。从投入兵力上推断，我军必胜。这次作战，涉及几个方面军部队，本司令官将亲自指挥这次作战。横山君，战场总指挥由你担任。”
横山勇站起来答道：“是。”
畑俊六话锋一转，要给横山勇出难题了，“11军曾三次进攻长沙，都没有破城，横山君有没有好的破敌之策？你认为此次作战，有几分胜算？”
横山勇再一次站起来，说：“中国有句古话，事不过三。这次进攻长沙，本军必胜。一是兵力充足；二是部队集结时保密工作做得好，从中国军队电报往来分析，目前蒋和薛岳还不知本军战略企图；三是敌三次与我军交战，见我军未占长沙，必然轻视，骄兵必败；四是本军认真研究了前三次进攻长沙之经验教训，制订出两梯队波浪交替形作战方案。长沙、衡阳，攻则必克。”
畑俊六见横山勇成竹在胸，又问：“你能不能说详细一点。”
横山勇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把尺子说：“本次作战，我拟将强有力主力兵团运动至两翼。这是针对湖南山岳、水网遍布之地形和薛岳第9战区一贯的战略战术制订的。本军第1梯队进攻时，中国军队必将以精锐主力从两翼侧击，这是他们的一贯作法。这样我运动至两翼的主力又能将中国军队反包围，中国军队在外线已无机动兵团，长沙便成孤城一座。”
畑俊六兴奋起来，他不能不承认这是一个绝妙的、周密的方案，又问：“中国入缅作战远征军，都是他们的精锐，如果回来救长、衡，你又准备怎么对付？”
横山勇道：“15军在缅正准备发动大规模进攻，如战局发展对15军有利，中国远征军回援可能不大。这确实是本次作战最大危机之所在。但是，自云南到湖南，大兵团运动，最少需一个月时间，所以，各部队必须在一个月内拿下衡阳。”
畑俊六说：“这个计划很好。进攻日期定于后天——5月27日，这是皇国军队最光辉的纪念日之一，这一天，俄国波罗的舰队被我海军全歼。”
薛岳确实要以不变应万变。他作出这种决定，基于两种错误的判断：一是他认为日军不会有规模空前的部队出现在湖南战场，因为中原之战还在进行。他并不知道日本又装备了34个师团，其中有15个师团投入了中国战场。第二，他认为湖南的山还是这些山，水还是这些水，日军进攻长沙也不过只是一条路可走，天炉战法用了两次，效果显著，这次还可以一试。
日军大兵团在湘北鄂东南集结，做到绝对的保密是不可能的。蒋介石、白崇禧终于在5月20日获悉日战略企图。白崇禧认为日军集结这么多的兵力，目的恐怕不仅在长沙，攻到衡阳也有多余的战力。如守长沙，必将被各个击破，但若不守长衡，在战略上又会招致更大被动。最后，他认为应固守衡山，放弃长沙，在渌水以南与敌决战。
以当时中、日态势，白崇禧这个计划，无疑是最善的。
可惜薛岳听不进去这个意见，认为白崇禧是瞎指挥，又来了一个“君命有所不受”，决心在渌水以北与日决战，仍要保长沙，还想再创一次长沙大捷。薛岳是大功臣，又是前线指挥官，白崇禧拿他没有办法。薛岳部署的唯一变化，是他在5月24日，将自己的长官部由长沙向南移了200公里，迁到了衡阳。
战役序幕还没拉开，薛岳的败局已定了。
1944年5月27日，横山勇在蒲圻前线指挥所对一线进攻兵团发出了攻击命令。
中路：第68、第116师团，攻击正面，由岳阳南下。因薛岳仍按老办法御敌，20军没作认真抵抗，要“诱敌深入”，防线即被日军突破。
后路：第40师团，独立第5、第17旅团从洞庭湖水域在海军舰队配合下，向南进攻。
左路：第3、第13师团主力由崇阳沿湘、赣边境的山岳密林向南插进，第27师团作为三梯队跟进。
6月6日，日右路兵团占沅江，16日占长沙以西战略要地宁乡。
6月6日，日中路一线两个师团突破新墙河，守军20军支撑不住，被迫退守平江。
6月8日，日第68、第116师团抵长沙市郊区，仅留1/3兵力攻城，主力绕过长沙，继续南进，直逼衡山一线。
6月13日，日中路跟进第2梯队第34、第58两师团，在第1梯队清扫过的道路上快速跟进至长沙城下。
薛岳指挥主力机动部队4个军向北迂回时，遇日最精锐的左路兵团，4个军团事先毫无防备，即溃向江西。
6月18日，长沙最后屏障岳麓山失守。
同日，长沙失守。
3东条英机眼神迷乱起来，看着真田说：“限期攻下衡阳，再晚就迟了。”未等飞机停稳，横山勇仓皇跳下飞机。方先觉迷茫的双眼盯着如血的残阳，长久地保持着一种姿势，一动也不动。
长沙一失，中国在长、衡地区已无法组织整体防御。薛岳各部已被日军打破，根本无法集结；王耀武之第74集团军又被日军阻于湘江西岸。
到6月23日，薛岳才弄清楚自己各个军的确实位置。蒋介石的部署等于一纸空文了。方先觉之第10军接到固守衡阳的命令时，并不知全局情况，只是加紧守城的工作。
6月18日，长沙失守的消息传到衡阳时，方先觉正在外围阵地视察工事。葛先才师长跑过来说：“军座，长沙已失，你以为日军何时能攻到衡阳城下？”
方先觉说：“快则月底，慢则下月初。重型武器不足，你要想法多弄一些手榴弹回来。日军这次看来是下了血本，衡阳是关键，他们肯定会尽全力。”
方先觉的估计还是太乐观了一点。
6月24日，日军第68师团先头已出现在衡阳以北20公里的地方。
方先觉得到此报，吃了一惊，赶紧命令全体守军进入戒备状态。第二天下午，日68师团主力已迂回到衡阳以南约10公里处的东洋渡。
方先觉在25日晚召开的军事会议上忧心忡忡地说：“外围部队是怎么搞的？一下子衡阳就成孤城一座了。一定要把外围打好，城中弹药可支持20天，粮食不成问题，主要是把士气打出来。”
6月26日，日68师团向北推进至黄砂岭。
6月27日，岩永旺116师团主力运动至衡阳西郊。
6月27日晚，横山勇睡了一个好觉。战局发展，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衡阳只有中国1个军防守，四周100公里，再无别的中国部队，以2个师团攻衡阳，3天即可拿下来。横山勇躺在床上，这么想了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年，日两师团对衡阳发起攻击。
10点50分，前线一份电报，把横山勇打得两眼发黑：10点30分，68师团长佐久间为人中将、参谋长原田贞三郎大佐，在指挥所被敌炮弹炸伤，佐久师团长生命垂危。
横山勇一看68师团指挥系统失灵，忙道：“电令岩永旺，由他指挥2个师团攻城。”
横山勇在长沙的指挥所里琢磨就任师团长的人选。志摩源吉应该是第一人选，可他只是一个决死队队长的材料，不堪大用。最后他决定向畑俊六建议，把驻无锡的55旅团长堤三树男调来。堤三是横山勇的同乡，这是次要原因，主要是堤三有很好的大局观，又擅长攻城作战，这么做于公于私都有利。
岩永旺这回没有攻常德时的好运气了，指挥两个师团多的兵力，攻到7月1日，4天只向前推进了1公里，伤亡却已超过了2000.
横山勇这个时候才重新认识了衡阳。他想把衡阳作为一个诱饵，吸引薛岳主力前来解围，尔后指挥第3、第13、第27、第40四个师团围歼薛岳主力。如果薛岳不上当，拿下衡阳对下一步入桂作战也很有好处。再说，如不迅速拿下衡阳，恐怕会把中国远征军从缅甸吸回来。衡阳必须尽快占领。横山勇不是逞匹夫之勇的人，他综合各方面因素后，于7月2日夜下令停止进攻衡阳，并把下次进攻时间定在7月11日。他认为部队休整、补充给养，需要一周时间。
然而，横山勇已无法按自己的想法来进行这次作战了。
7月3日，东条英机接到畑俊六转来11军的电报，大发雷霆，双拳擂着桌子大骂：“横山勇这个饭桶！两个精锐师团，一周过去，竟还在衡阳城外打转转，太可笑了，这哪里像天皇陛下的军队！”
作战部长真田望着东条英机，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这位老上司。印度英帕尔地区的作战，前一天刚刚结束，牟田的15军，10万人马仅存3万。原因是牟田欠指挥经验，引起3个师团长不满，最后第31师团长擅自率部撤出，导致全线崩溃。这个牟田是东条的亲信，东条无法推脱责任。太平洋上的塞班岛，美军于6月15日登陆，日美恶战20天，大本营收到的竟是43师团、独立47旅团、中部太平洋舰队分别发来的诀别电。这两次大败，已经引起日本朝野对东条的不满。横山勇攻衡阳受挫，对东条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东条英机眼神迷乱起来，看着真田说：“你要严督中国派遣军，限期攻下衡阳，再晚就迟了。”
真田很清楚东条说的“迟了”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来个衡阳大捷，东条的首相恐怕当不成了，他的军事独裁也将终结。
真田忙飞到武汉，对畑俊六讲了全局的危机，要畑俊六看在东条曾当过他几年部下的情分上，拉东条一把。
畑俊六哪里敢怠慢，即令总参谋长松井太郎飞长沙督战。
7月8日，横山勇在长沙看见了老同学。
松井说：“让你为难了，可是，弄不好东条就要下台了。”
他们都不知道，7月7日晚间，东条英机知趣地辞去了参谋总长职务，他奢望能体面地下台。
横山勇说：“我尽力吧。不过，进攻时间不能提前。”
7月11日，岩永旺又一次指挥2个师团进攻衡阳。
7月的湘南，白日地面气温高达50℃，衡阳四周的外围阵地，到处躺着中日双方战死者的尸首。中国守军的战壕里，到处都是血水，臭气熏天。方先觉第10军采取集束手榴弹战术，一次又一次把日军阻在阵地的前面。战至7月19自，衡阳外围阵地，仍有一少半牢牢控制在方先觉第10军手中。
横山勇仔细读了前线战报后，于7月20日下令再一次中止对衡阳的进攻。
东条英机已于7月18日被解除首相职务。横山勇听到这个消息，更是感到无地自容。这个7月，在他的记忆里，注定是黑色的了。他无法理解衡阳的守城部队，打了近一个月竟没有一个士兵前来投降。这一群人究竟是什么材料做成的？横山勇想起去年年底进攻常德时方先觉第10军的战场表现。那时候，中国其他增援部队都在外围观望，而这个方先觉，竟率部撕破他两个精锐师团阻击线，杀到常德城下。如果不是沅江没有了摆渡船，方先觉与守军会师，常德之战的历史将会是另外的样子。
这个对手太可怕了！
横山勇拿起一份战报，上写道：“133联队在黑濑平一大佐率领下，昨日力克张家山高地。黑濑联队伤亡为2731名。”这么说，黑濑联队长手下只有279名能打仗的人啦？
横山勇嘟囔说：“不能这么打，要把11军拼光的。可有什么办法呢？”
“司令官，”参谋长中山贞武拿着一份电报说：“畑俊六总司令官来电：务必于月底解决衡阳问题。”
横山勇说：“不行，68、116师团减员30%，又是酷暑季节，这样打，衡阳拿下来，这两个师团也彻底垮了。如果衡阳不克，本军下一步作战将无从谈起。要把58、13师团主力运动过来参加攻城，所有重型炮火于月底之前运至衡阳郊区。我准备去衡阳亲自指挥第三阶段攻城。茶陵、安仁一带作战，由军附竹下义睛中将负责指挥。”
衡阳守军这时已伤亡近半，援军久久不能到来，而日军的兵力又增加了一倍。
7月29日，11军司令部把第三次攻城时间定在8月4日夜间。
8月1日傍晚，横山勇带中山参谋长和指挥人员，分乘2架侦察机从长沙起飞，夜间降落在湘潭机场。制空权已被中、美空军夺走，8月2日早5时，横山勇等人早早爬起来上飞机，6时出现在衡阳江东机场上空。横山勇坐在很憋闷的小飞机里，听见外面有炮弹破空的声音。飞机刚要着陆，炮弹即在机场跑道周围炸了起来。第一架飞机刚一着地，飞行员刹车过猛，飞机倒立了起来。横山勇一看这阵势，再也无法镇静，没等他乘坐的那架飞机停稳，就仓皇地跳了下来。
横山勇走进机场附近的防空壕，看见4个师团的参谋长已在那里等他。
横山勇道：“都准备好了吗？”
四个师团的参谋长都说准备好了。
横山勇冷笑道：“这里不是电台，用不着这么虚张声势。如果情况不严峻，也用不着我来前线，守军还有重型炮火，足以说明问题了。他们难道有地下通道运送炮弹？”
68师团小合参谋长道：“每天都有几十架飞机给他们空投弹药。”
横山勇说：“11军不能再增加伤亡了，用士兵尸体堆出来的胜利，是不值得骄傲的。离总攻时间还有两天，各师团要在图上进行实战模拟推演，以确定最合适的进攻手段。中国第10军，战意旺盛，近两三年，与本军交战3次，每次都给我军重创。4日为最后一次进攻，此令一直到攻下衡阳中止。”
衡阳最后的恶战就要来临了。
8月2日傍晚，横山勇走进了设在衡阳城北的11军指挥所。
与此同时，方先觉站在衡阳城中一片冒着青烟的废墟上，迷茫的双眼盯着如血的残阳，久久地，久久地保持着一个姿势。他知道，最后的关头就要来了。他不明白委员长天天许诺的援军为什么迟迟不来，如换上他第10军，爬也爬进衡阳了。
黑濑少将望着近在咫尺的衡阳，放声大哭。志摩少将以死抗议对自己的轻视。虎头蛇尾，惨烈的衡阳保卫战降下帷幕。横山勇说：“对真正的军人，要尊重他们的选择，要护送他们回重庆。”
岩永旺师团长知道在衡阳城下的耻辱已足以抵消他在中国战场所赢得的所有光荣。半年前，他曾因亲手指挥两个师团把常德城从地球上抹去而兴奋不已，现在看那个胜利简直微不足道了。但是，这仗还要打下去，最好还是要取得胜利。7月22日，他提出给133联队长黑濑平一晋衔，横山勇也同意了。8月1日，此报告得到了大本营的批复。
岩永旺在4日仍把黑濑用在刀刃上。
出发前，岩水旺来到黑濑联队。
岩永说：“黑濑君，你现在是全军唯一的少将联队长，希望你能创造奇迹。”
黑濑在前两个阶段进攻中，几乎弄得成了光杆联队长，根本没想到这时能晋升到将军的队伍里，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想要用赫赫战绩报答天皇对他的恩宠。
太阳升起时，黑濑带领不足千人的联队，举行了对皇宫的遥拜仪式，然后，他领着刚补充的新兵冲向天马山。
4日9时，黑濑带领的人又只剩了一半，他只好下令中止进攻。
是日晚，黑濑又组织了一次进攻，未果。他这时候才尝到了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的那种酸辣滋味。1个少将联队长，率领3个中尉代理大队长指挥三四百人的作战，实在可笑。
5日，黑濑又组织了8次攻击，仍被阻在大西门800米开外的地方。
夜幕降临后，黑濑生出一计，他大喊：“掌旗官，你将133联队之军旗秘密前移。我准备在子夜时亲自举旗，作最后冲杀，一定要把133联队的军旗最先插上衡阳城头。”
几十个士兵站起来，都愿跟着联队长进行悲壮的决死一战。
掌旗官说：“联队长，要发生这种情况，你举着旗仍攻不进城去，军旗被缴，133联队不是彻底不存在了？”
黑濑望着近在咫尺的衡阳，放声痛哭。
5日夜哭泣的不止黑濑一人，负责打援的40师团师团长青木成一也在同一个时间失声痛哭了好一阵儿。他的40师团正和中国3个军作战，主力234联队伤亡惨重，第3大队4个中队活着的已不足100人。他前两天已接到任参谋本部部附的命令，很想体面地结束在11军的生涯。如果234联队被歼，回东京怎么有脸见人？他向横山勇建议派附近第3师团1部增援234联队。横山勇的答复是：第3师团作为攻击衡阳预备队，必须保持戒备，以保顺利破城，40师团所遇困难，要自行解决。
青木成一看完电报，悲不能禁，泪水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哭了一阵，他命令道：“电告234联队，绝对不允许后退半步。”
6日，68师团仍进展缓慢。57旅团长志摩源吉少将一看升师团长无望，又因作战久无进展，颇受新任师团长小觑，心中便生出了战死衡阳的念头。他见军、师团两级指挥机构都在衡阳市郊，就把自己摆在了决死队队长的位置上，57旅团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这个志摩源吉出现。6月15日，守军的迫击炮弹成全了志摩源吉，把他炸成了两节。
6日晚，横山勇在前线指挥所听到志摩源吉战死的消息后，心里很是歉疚。横山勇知道志摩是那种视荣誉重于生命的军人，没提升他为师团长，在他看来无疑是一种轻视，现在他以这种方式表示了抗议。横山勇抱头沉思良久，对参谋长中山说：“中国守军已基本弹尽粮绝，如此时仅靠地面逼攻，怕要激起守军同归于尽的想法，保持一定战力，是下一段作战的基本点。中国远征军没来救衡阳，说明他们已把第15军逼入绝路了。今后，本军免不了要遭遇中国这支最精锐的部队，恶仗还在后面。衡阳这种打法不行，再拖10天，破城也无意义。衡阳是一片魔鬼泥沼。”
中山参谋长说：“可是，这仗只能打下去。这个方先觉呀……”
横山勇站起来说：“电令各攻城部队，从明晨3时，动用所有重炮部队，集中轰炸衡阳，除非没有炮弹，这种攻击不能停止。通知空军，明天天一亮，不惜一切代价来炸衡阳。要以强大炮火使守军丧失战斗意志。明日8时，各师团以最大力量攻城。”
8月6日夜，方先觉知道那个时刻已经来临了。前面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战死，二是投降苟活。已有小股日军从各阵地的缝隙里杀进城来。参谋长孙鸣玉已带领特务营走出去厮杀了两回。
葛先才骂道：“这些援军都他娘的是属龟的。我们一个军，小鬼子攻了40几天也没攻进来嘛。几十万人，却是突不进来。”
周庆祥说：“你别天真了，我们被抛弃了。一个半月时间，远征军能打几个来回，为什么不来救我们？校长心长歪了。”
方先觉说：“不要争吵啦。我已决定成仁，不同意的请自便。孙参谋长，发电给重庆蒋委员长：敌人今晨已由北门冲入，城内已无可用之弹及可增之兵，危急万分。我等只有一死为国，来生再见。周师长、容师长、饶师长、葛师长，你们签不签名？”
几个都签了自己的名字。
3个小时后，日军上千门大炮一齐吼叫起来。20分钟内，守军所有联络中断。
8月7日下午，周庆祥来到第10军指挥所告诉方先觉：“日本人愿意和平解决衡阳。”
孙鸣玉说：“你说投降？”
周庆祥摔了帽子说：“别说得那样难听。第10军基本上打光了，再打下去，衡阳会像常德一样变成一片废墟。”
方先觉仍一声不吭。
周庆祥说：“我们这么做，也算是曲线救国嘛。”
方先觉突然大喊一声：“周庆祥，你要害我成千古罪人呀！曹营长，把他抓起来。”
周庆祥大叫道：“军座，我若骗你，天塌五雷轰。”
方先觉突然冷笑起来，说：“明天你派人出去和日本人谈谈，仗要继续打下去，第10军官兵也要活下去。太不可思议了，不是我们不要国家，而是国家不要我们。第10军的条件是：我们是参加和平政府的，不是投降，是停战。日方应保证全体官兵安全，保存第10军建制。这些条件不答应，就拼个鱼死网破。”说罢，他抽出匕首，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8月8日晨，衡阳巷战仍在激烈进行。
横山勇知道这仗的尾声还会拖很长很长，可是已进入短兵相接阶段，已无减少伤亡良策。
中山参谋长进来道：“司令官，守军到68师团洽谈停战事宜，堤三君问如何处置。”
横山勇一下子兴奋了，“他们有什么条件？”
中山说：“重要的要求有3条，不能按投降看待，保证官兵安全，保存第10军建制，在这些条件下，第10军答应放下武器，参加和平政府。”
横山勇说：“好，先答应下来，此事由堤三君和岩永君全权处理。衡阳之战该结束了，该结束了。”
堤三和岩永旺在执行时，并没按战场停火处理，而是按一般投降处理，把第10军残存官兵分散集中起来。方先觉军长见大错已铸，掏枪自杀，被日本兵制止。
8月8日晚，衡阳城区安静了下来，惨烈的衡阳会战降下了帷幕。这一仗开始的时候，衡阳周围的农田处处长着青苗，结束时，已遍地金黄了，只是这一年的稻香气中，掺杂着浓浓的血腥。
8月15日，横山勇在衡阳指挥所接到派遣军转来的大本营电：天皇对11军力克衡阳感到欣慰，同时对中国守军统帅方先觉赞赏不已，希望将方先觉所部改编成一个军，军的名称叫先和军，取方先觉一字，取昭和年号。此军改编后，隶属中国派遣军，不受汪精卫领导，要横山勇前去洽谈。
横山勇觉得此事形同儿戏，没有亲自去，而是把此事交给岩永旺和堤三办理。
16日，堤三和岩永旺派自己的参谋长前去转达天皇的善意。
方先觉一口回绝了，说：“我对你们日本人的信誉已经绝望。现在方某身陷囹圄，只求一死，以洗清白，天皇让位给我，我也不当。”
岩永旺和堤三自知理亏，把情况上报给了横山勇。
横山勇知道这件事做得很没风度，开始的几天，因为破了城，没有细想，现在来看这件事，实在是做得有些丢人。横山勇发电去派遣军，力阻改编“先和”军的事。
8月22日，横山勇召开师团长会议，布置下一段作战。会议结束后，横山单独约见了岩永旺和堤三。
横山勇说：“方先觉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岩永旺说：“他的师长已逃走两个。”
堤三说：“干脆把他们押回本土去。”
横山勇说：“错了！我们不能一错再错。方先觉的第10军，很值得我们钦佩，这是一群真正的军人。对真正的军人，要尊重他们的选择。我以为他们应该回重庆，要护送他们出去。”
堤三大惑不解，问：“你还希望这个方先觉再次领兵打仗呀？”
横山勇望着苍天，叹口气道：“以前可以靠心去打仗，今后要用脑子去打仗。和方先觉打仗，难道不痛快吗？就这么做吧。”
岩永旺恍然大悟，该留后路了。
横山勇说：“你们记住：衡阳一战，本军战死10000余，伤15000，另有30000余人丧失战斗力。这不是胜利，应该好好反省。”
堤三还是没听出横山勇的弦外之音。
日本帝国风雨飘摇、黑云压城。太平洋战场，15万日军战死。横山勇说：“在目前的大东亚战争中，能立即取得军事主动地位的，唯有本军。”冈村宁次不愿剃横山勇这颗刺儿头。大陆交通线竟被日军打通。
横山勇是自主性很强的高级指挥官。手中拥有更大的权力和兵力，当然是他人生追逐的目标之一。日大本营为了统一指挥继续打通大陆交通线的作战，决定组成第6方面军。为此，大本营和中国派遣军询问11军的意见。横山勇的回电是：“很有必要，将11军升级即可。”此电可看出横山勇性格的另一面。
8月26日，第6方面军组成，司令官并不是横山勇，而是冈村宁次大将。
横山勇并不气馁，继续准备进攻洪桥和宝庆。此计划未被中国派遣军批准。
横山勇和11军司令官参谋人员对此极为不满，认为这是干涉指挥官依照敌情用兵之职权。8月31日，横山勇又一次犯上，去电抗议这种做法，并申述追击理由。
畑俊六毫无办法，只得派参谋井本到11军了解实情。最后，畑俊六再次让步，同意按横山勇计划实行。
其实，大本营和畑俊六也有苦难言。这几个月形势可以说是急转直下了。欧洲战场：6月4日，盟军攻占了意大利首都罗马；6月6日，盟军又在法国诺曼底登陆成功，开辟了第二战场；6月6日，苏联红军开始出国作战，8月20日攻进罗马尼亚；8月25日，盟军进入罗马尼亚。德国的灭亡，只是时间问题了。日军在各个战场都是败仗成串。7月7日，美军占领塞班岛，日军41200全部战死。8月2日，提尼安岛也被美国攻占，29师团50联队5000余人全部战死，第1航空舰队司令官角田中将自杀。8月11日，美军攻陷关岛，守岛31军全部被歼，司令官小畑英良自杀。8月4日，56师团长水上中将被中国远征军追到密支那，被迫自杀。战火就要烧到日本本土，在这种时候发动战役性进攻，不能不三思。为挽回日本颓势，8月4日，大本营和政府合二为一，宣布国民总武装令，准备在本土同美国作战。
日本帝国已经感觉到风雨飘摇、黑云压城的滋味了。
横山勇的第11军，却在这个时候出尽了风头。
9月7日，横山勇指挥6个师团又1个旅团，从宽120公里的正面沿湘桂铁路，向西推进。中国王牌部队74军寡不敌众，被迫转移，79军军长王甲本战死于冷水滩。
9月14日，中国守军93军军长陈牧农未接到任何命令，擅自决定撤离全州。同日，日13师团占领全州城。
9月14日横山勇下令停止追击，待部队集结后再作下一步计划。他看了一会克劳塞维斯的《战争论》，扔下书，对参谋长中山说：“在5月师团参谋长会议上，我曾说在目前的大东亚战争中，能立即取得军事主动地位的，唯有在本军的正面，南京那些蠢材还说我傲慢，结果怎么样？”这番话，横山勇的自负嘴脸已清晰可见。
第三天，方面军参谋长宫崎来传达作战计划。横山勇又把畑俊六好好挖苦了一番。
宫崎听得直皱眉头，心里想：以后的苦日子还长着呢。横山勇是老子天下第一的角色，从鸡西调来的20军的司令官坂西一良也是个不好惹的主。他真担心冈村大将驾驭不了这两匹野马。
11月初，横山勇果真又和冈村宁次干上了，擅自决定攻柳州。
为此，横山勇和冈村宁次在电报上打了3个回合的口水战。
宫崎参谋长认为这是对方面军指挥体系的破坏。天野正一刚由中国派遣军司令部高级参谋升任方军副参谋长，从前他也常常遭横山勇戏耍，心里有气，这时便添油加醋地把横山勇的不是数落个够，最后说：“应该报告畑俊六司令官和大本营，整顿11军作战纪律。”
冈村宁次听到这里，咳嗽了一阵，说：“这是越权行为，应下令改变其部署，抓住国民党主力决战。别的话再不要说了。”他认为天野是畑俊六的亲信，自然不会因此而对他有什么好感。
天野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敢再说什么，赶紧去发电报。
谁知横山勇这小子硬是不听，采取一边打一边向上解释的办法，软磨硬抗。
11月9日，冈村宁次火了，去电要求进攻柳州的部队统一归23军司令官田中久一指挥。
这个电令一到11军各师团，即遭抵制。一方面，这些师团长和横山勇关系不错，都认为冈村偏心眼，让23军抢功；另一方面，这时23军根本无法联络，谁都不知战场指挥官在哪里，这仗还怎么打？因此都表示只听横山勇的。
就在双方纠缠之际，横山勇把柳州拿下来了。接着，23军也攻陷了南宁。横山勇又是先斩后奏，指挥几十万人马，朝贵州、云南杀将过去。
中国军队在撤退时秩序大乱，又无统一指挥，对追来日军几乎失去抵抗能力。甲军第3、第13、第104师团在柳州以西地区始终掌握着战场主动权。
11月14日，横山勇决定派第3、第13两个主力师团继续沿铁路向独山方向追击，目的是彻底破坏黔桂铁路的桥梁、隧道，以消除中国军队对日军长期占领广西的威胁。
12月2日，日13师团104联队宫本大尉率第2中队300余人，穿着国民党军队的冬季棉衣，冒充国民党军队混进了独山。
104联队这一成功给13师团很大启发，以后十几天的作战，日军几乎全部穿上了国民党的军服。
12月2日夜，104联队第1大队里外配合攻占了独山城。
第3师团在半年多的作战中，伤亡已经过半，因此，这次进攻十分注意鼓舞士气。
12月3日，当13师团攻占独山后，日13师团已达荔波城郊外。4日，日第34联队在付出惨重代价后，攻占了荔波。
12月4日，横山勇电告第3、第13两个师团：对独山地区进行彻底破坏后，撤回广西。
12月5日，大陆交通线竟被日打通，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这次作战历时近一年，横山勇无疑是最大的功臣。
冈村宁次可不愿意让下级左右。当大本营决定调畑俊六任教育总监，让冈村宁次任中国派遣军总司令时，冈村提出的条件就是把横山勇这个刺儿头调离中国战场。
这样，横山勇就被任命为国内西部军司令官，遗下11军司令官一职，由原驻蒙军司令官上月良夫担任。另外，又把老资格的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冈部直三郎，调到第6方面军任司令官，坐镇一线指挥。
冈村宁次到南京上任后，想起这件集体违抗命令事件，心里就不痛快。没过多久，冈村把上次不听招呼的4个师团长——山本三男、福山宽邦、赤鹿理、依知川都修理回了本土，有的安排了相应的职务，有的干脆让退了役。执行横山勇作战计划去攻柳州的第3、第13师团，冈村宁次收拾得更彻底，连参谋长都重新安排了人。这些人自然都是冈村的亲信。
12月20日，横山勇要离职回国了，赤鹿理、山本三男赶到全州横山勇司令部为其送行。横山勇一看见他们，硬是忍不住流下了几行热泪。
酒席上，横山勇毫无顾忌地评论了日本的危局，“赤鹿君、山本君，这次连累了你们，实在不好意思。我想，在本土作战，已是迟早的事情。你俩若被调离中国战场，又成了好事，可以直接为天皇作战了。半年多来，你们两个师团，损兵折将，要把士兵的骨殖带回去。我比你们幸运些，可在日本战死了。”
赤鹿理敬了横山勇一杯酒，说：“司令官，真不明白，你带出了常胜军，天皇难道就不知道吗？”
横山勇道：“我能理解冈村司令官，两匹烈马是无法驾驭同一辆车的。可是，皇军处在危难关头，这么做就是见小利而忘大义。中国军队如果完全换上美式装备，冈村司令官回日本的日子也不会太长了。”
山本三男自饮一杯道：“我们打了胜仗，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你当了总司令，中国战场局面会更好的。”
横山勇说：“如要你们调离，万万不可去南方军，我已经嗅到了那里的尸臭。有一句话，我想赠给你们：只做军人职责内的事情。在中国继续作战，要约束部队，不要杀平民，更不要杀战俘。山下司令官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赤鹿理说：“他把10万人沉了海。”
山本三男说：“横山勇君，你是不是觉得日本就要战败了？”
横山勇道：“塞班岛，皇军4万人玉碎，美军不过战死3000，由此已可见美军战力。你们是我的好朋友，我才把这种话说透。不谈这些了，看一看歌舞吧。”
6个穿着不同颜色和服的日本艺妓进来了，伴着日本民歌，跳了起来。
横山勇叹道：“从衡阳到柳州、独山，11军又战死1万多，他们能听到家乡的歌声吗？”
几个人正说着，11军高级参谋桥本中佐推门进来了。桥本作为11军代表，回大本营汇报11军半年多来的作战情况，急忙赶到全州，是想和横山勇告个别，顺便想问一问横山勇，有没有随横山勇回国的可能。
“报告司令官阁下，桥本中佐完成任务，向你报到。”
横山勇还了礼，亲热地说：“快坐下吧，怎么一去就是一个月？”
桥本盘脚坐在榻榻米上，说：“在大本营汇报完战况，梅津参谋总长阿南陆相让我等候天皇敕语，我就回了广岛县家里。阿南大将特让我转达对司令官的问候。”
横山勇道：“阿南大将对11军感情很深，这半年克长沙，陷衡阳，一路杀到柳州，他听了应该是这个样子。和阿南大将相比，冈村的心胸窄得只能放一叶扁舟。”
山本看见桥本又黑又瘦，扑哧一笑说：“桥本君三年没回去，是不是把这一个月当了三年在用？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
桥本神色黯然起来，说：“我在中国，从未想到本土情况会糟到这种程度。别的我就不讲了。你说我瘦吗？我是瘦了，瘦得心甘情愿，瘦得一肚子苦水没处诉。这次回去，我带了四十几名广岛战死士兵的骨殖。送到一个叫良子的家里，良子提出要我做一次她的丈夫，我没法推辞，只用看看她憔悴的脸，我就无法推辞。他们荷叶村，有百十户人家，青壮男人都参军了，良子的丈夫小岛是最后战死的一个，其他的人早战死了。整个村子男人只剩些老人。青年妇女心理早崩溃了。村里有个智商低下的汉子，因为有点傻，才没有入伍，这两年，他成了全村女人共同的丈夫，有女人为了争这样一个男人，还动了刀子。我在这个村子住了5天，她们不让走，都希望我能安抚一次。后来，我又走了七八个这样的村子。”
山本这个粗人，听了这些竟无法开玩笑，睁大两眼，看着桥本，似乎是在听一个鬼的故事。
桥本呷了一口水，说：“本土的现状就是这样。中学高年级学生已经实行了半日制，下午，进行各种军事训练，有的地方已经教这些孩子们拼刺刀。大和民族还能不能再打下去，我真的有些怀疑了。那一个个女人对男人的饥渴，我一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司令官，我有一个请求，你一定要答应我，我想随你调回本土。”
横山勇眼里闪着泪花，说：“我答应你。战争再进行3年，日本国会伤到根本，想恢复就没那么容易了。正因为这种原因，我们一定要把下面的仗打好。”
说罢，横山勇站起来走了出去。
外面，一牙冷月挂在枯树枝头。
毙命日军将领录（之八）
下川义忠，陆军中将（追晋），日本东京人。1910年5月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22期。1936年8月，晋升至步兵大佐。1939年9月，任101师团101联队联队长。1940年8月，晋升为陆军少将。1941年2月，任中国派遣军第10野战补充队队长。1944年4月19日，被击毙于湖北省应城。
横山武彦，陆军中将（追晋），日本广岛县人。1913年5月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25期。1939年3月，晋升至步兵大佐。1940年6月，横山率部参与宜昌会战。1943年8月，晋升为陆军少将，任13军70师团62旅团旅团长，参加广德作战。1944年5月，日军为打通大陆交通线，发起规模空前的长衡作战。为配合长衡作战，13军在华东地区发动策应作战。6月11日，横山武彦在指挥作战时，被中国军队击毙。生前，他曾获四级金至鸟勋章一枚。
木村千代太，陆军中将（追晋），日本佐贺县人。1913年5月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25期。1938年，升至步兵大佐。1939年3月，任27师团第1联队长。1940年，参加对八路军根据地的3期肃正作战。1942年8月，晋升为陆军少将。1944年6月10日，木村旅团长在虢略镇附近被地雷炸死。
和尔基隆，陆军少将（追晋），日本爱缓县人。1915年5月，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27期。1941年累升至步兵大佐，任116师团120联队联队长。1943年率部参加了常德地区作战。1944年5月，和尔联队再次入湖南参加长衡地区作战。7月21日，和尔大佐在指挥部队转移时，被突然飞来的炮弹炸死。生前，他曾获四级金至鸟勋章一枚。
大桥彦四郎，陆军少将（追晋），日本枥木县人。1914年5月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26期。1941年8月，累升至步兵大佐。1944年3月，入中国作战，任第3师团18联队联队长，参加长衡作战。7月23日，大桥彦在指挥迫击中国军队时被击毙。生前，他曾获四级金至鸟勋章一枚。
志摩源吉，陆军中将（追晋），日本长野县人。1911年5月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23期。1938年5月，晋升大佐，任116师团120联队联队长，入中国作战。1941年10月，回国担任北部军区旭川联区司令官。1942年4月，任关东军71师团步兵团团长，次年晋升为陆军少将。1944年3月，任11军68师团57旅团旅团长。8月6日，战死在衡阳城下（详见本书）。生前，他曾获一枚四级金至鸟勋章。
大西洋，陆航少将（追晋），日本香川县人。1925年7月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34期。1944年4月，任第3航空军第5飞行师团第8飞行团团长。8月初，晋升为航空兵大佐。8月20日，在一次空战中，被中美联合空军击毙。
有马正文，海航中将（追晋），日本鹿儿岛人。1915年12月，毕业于日本海军兵学校43期，1926年毕业于日本海军大学校26期。1937年12月，晋升为海军大佐，任“神川丸”号舰舰长。1938年9月，任佐世保航空队司令官。1943年2月，升任海军航空本部教育部部长，5月晋升为海军航空兵少将。1944年4月9日，调任第1航空舰队26战队司令官。1944年10月初，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第3舰队发动了台湾海战，出动飞机就有1000余架。日本在台湾的所有军事设施均遭毁灭性打击。为了报复美军这次攻击，有马正文据上峰命令于10月21日，率230余架飞机伏击美海军航空兵，结果损失80架截击机。当日下午，有马正文再次组织反击，又损失飞机30余架。10月13日，美军再次派出1000余架飞机袭击台湾，有马正文部已无力正面对抗，黄昏时，他派出30余架飞机前去报复，收效甚微，只轻伤1艘美舰。14日上午，美军再次派出3批2000余架次飞机对日军在台湾的各空军基地进行地毯性轰炸。3天来，驻台湾的日海军已损失各种飞机500多架，只剩下不足150架可用飞机。到1943年下半年，日本空军、海军在太平洋、东南亚和中国战场已处绝对劣势。进入1944年，日本海空军只好把希望寄于各种自杀性攻击上。
日海军第1航空舰队司令官福留繁中将一见这种情况，知道已无力回天，遂下令把全部在台剩余轰炸机组成“神风特别攻击队”，前去与美国第3舰队决一死战。有马正文少将是第一个报名队员。10月15日下午，有马正文少将率领107名飞行员举行特攻出征宣誓。有马正文讲了一番用肉弹碰撞敌人钢铁之类激励斗志的话后，令地勤人员给每名队员斟满一碗米酒。108人喝了米酒后，再喝下一杯清水，开始写绝命书，并把自己的指甲和头发剪下一些，与绝命书一起装入早准备好的白绸布袋，交给地勤人员。有马正文扔掉自己的降落伞，然后登上一架“野鹰式”轰炸机。其他107个飞行员扔掉降落伞后，鱼贯钻进107架飞机。下午3时半，108架日军轰炸机从克拉克机场起飞了。这时，日空军已派不出战斗机护航，这样的攻击就只能是自杀性的了。下午5时左右，日轰炸机群在接近美军第3舰队时，遭到强大美军舰载战斗机的拦击，日轰炸机纷纷被击落。5时20分左右，只有有马正文等3架轰炸机冲破美军战斗机警戒网，飞向美舰队。有马正文看准一艘美军航空母舰，企图前去撞击。不料，后面又有架美军战斗机追来，将有马正文座机击落。
当天夜里，日本各广播电台都播送了有马正文组织的这次攻击。有马正文少将被称为“美丽的死亡之花”。5日后，日海军军令部传天皇圣谕，追赠有马正文为海军中将，授一级金至鸟勋章一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