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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冬天的故事

  风懒洋洋地吹过城里,我没有用心思索,只是信口说说。

  我注视着少女的眼睛,她们的魅力使我浮想联翩;但我没有用心思索,我的心思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乔瑟夫·格拉基我坐在跳水板下方的长凳上,假装在看泳池里的人。池水而清澈,而长窗上的毛玻璃则晃动着光影……户外正下着雪,灯把雪花的影子打在玻璃窗上了。男孩们在水里拉女孩子们脚,尖叫声此起彼伏。在池子对面,艾玲娜和诺丹尼克坐在一起但两人都没有说话。我等着看事情会怎么演变下去。艾玲娜用肘撑在池边瓷砖上,双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池水。她黝黑的腿有些消瘦,但这样看起来更赏心悦目,而且你还可以看见她深的乳沟。诺丹尼克咬着下唇,就像廉价爱情小说里的男主角显然,他们刚刚有过一番争执。

  在我左方光影斑斑的长窗下,玛丽·德雷斯诺瓦正撑起身子爬出池子,但有人拉住她的脚。她滑了一下,抓着池边,试图取平衡。蓝色的泳装紧贴在她身上,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臀肉,她大着,但拉扯她的科康德不放手。他慢慢把她拖回池里去。

  我再回头往艾玲娜那里望去,已经不见诺丹尼克的踪影。我向更衣室,看见他正走进其中一间。艾玲娜孤独地坐在池边上,眼盯着水池,右手正抱着左臂。胸部被她这样一挤,乳沟变得更显了。

  我站在市立图书馆的正门口等她,公共澡堂门上亮着一盏蓝的灯,雪花不断地从灯罩旁滑落,在人行道上积起厚厚的雪堆,钻石一般地闪烁着。艾玲娜出现了,身穿一件绿色的大衣,头上着棕色的头巾,还背着一只棕色的书包。她停了一下,把大衣的子扣好。

  我从暗处走出来。“亲爱的。”我说。

  “嗨,丹尼。”她回答道,棕色的大眼睛像往常一样盈满笑意看着我。诺丹尼克丢下她先走,显然让她有些难过。

  “我能送你回家吗?”

  “好啊。”她说。我跨步和她并肩,然后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在雪中走着,雪花落在她的肩上和头顶。天几乎全暗下来,街灯照地面上,只是一抹淡淡的蓝光,不过,雪光辉映,使得街道显得明亮。

  “艾玲娜,你很美,”我鲁莽地说。有时候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场。

  有人说追求女孩要按部就班,但我发现,其间也没有多大差别。所以我现在直接就说,“艾玲娜,你很美。”

  “你有什么企图?”

  “这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说我很美?”

  “因为这是事实。”

  “不对,不是事实。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没有。”我实话实说。当下,我只是很高兴能跟她走在一起。

  “说谎,说谎!你的鼻子变长了。”艾玲娜说,“我知道你们男生的心态,你们都是别有企图的。”

  “都是?我只是想接近你而已,艾玲娜。”

  “鬼才相信!这样才不会让你们满足呢。”

  她说得没错。谁会那么安分?除了我,我心里愤愤地想着。因为我别无选择。

  “是啊,这样是不会满足,”我承认,“你不知道我爱上了你吗?”

  “你真是个好人。”

  “但你可不太好。”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爱着你,而你……”

  “我也喜欢你。”

  “真是太好了。”

  “不是吗?”

  “不,一点也不好,你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不,不是这样,我是说真的。”

  “《圣经》上说,由他的作为来判断。”

  “让你送我回家,不是一个可以判断的作为吗?”

  “是啊,”我苦笑着,“一个出于怜悯的行为。但我指的是其他的表示。”

  “啊,别忘了有十诫。”

  “我猜你完全信守它们吧?”

  “唔……没那么严格。”我灵光一闪,“如果碰到我喜欢的人话。”

  “但我很严格。”

  “即使是你喜欢的人?”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说不过我,我可是梅洛神甫最好助手哪。他总是鼓励我走神职的路,我本来觉得这个主意蛮吸引人的,但后来我开始对女孩感兴趣。

  艾玲娜停顿了一下,想到一个说法。“没错,因为我不想引别人。”

  “但不管你想不想,这一点你根本无法控制,”我说,“而且,也不相信你。你对诺丹尼克怎么说?”

  “他……那不同。”

  “他跟我没有什么不同。”

  “有很大的不同。”

  “是吗?哪一点?”

  “他不会到处追女孩子。”

  “而我会?”

  “经常。”

  我不否认我有这样的名声,我也并非完全无辜,但我试着装悲伤的表情。我们从格瑞那达旅馆前走过,一个德国士兵就站在落的蓝色灯光底下。再过去是一大片空地,一直延伸到火车站。辆火车机头突然亮了一下,亮光反射着街道上厚厚的积雪和艾玲头巾上的雪花。走过那个士兵前时我一言不发。他转头看我们,然想看一眼艾玲娜的腿。我的步子踩在新落的雪地上,吱吱作响“经常?”我重复她刚才说的话,装出苦恼的口吻,“我想你知道原因吧,是不是?你,还有其他的人。”

  “因为你喜欢追求女生。”

  “但你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她说,“你就是这样罢了。有些男孩就是这样,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这一点我确实无能为力。”

  “但还是不能原谅。”

  “你也一样。”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要假装听不懂。”

  “本来就听不懂。”

  “说谎,说谎!你的鼻子变长。”我用她的方式嘲弄她。她一言不发。她知道我为什么到处追求女孩。准确地说,她以为她知道。

  她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我说我爱她,她真的相信。我当然真的爱她,只不过……“艾玲娜,你明明知道原因。看看你自己,你冷酷又无情,明知道我想要什么,但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我。”

  “你错了,你全想错了。”艾玲娜状似神秘地说。但我沉溺在自怜的独白里,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一条河流过火车站后方的那片空地,我们朝着那里走去。下雪后我们是首先经过这里的人,在雪地上留下两行足迹。

  “你每一次都拒我于千里之外,”我说,“我感到生不如死,你不在乎,对不对?”她一句话也没说。

  “是不是?”我追问着,“你冷酷又无情,我爱上了你,你明知道这一点,但你一再拒绝。”

  “如果我并不知情呢?”

  这话让我一时愣在那里。

  “什么?”

  “你有耳朵,不是吗?”

  我如坠五里云雾地瞪着她。“当然,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喃喃地说道,让自己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你刚才真的说了‘如果我并不知情’这句话吗?”

  “嗯。”

  “你真的这么说!”我陶醉在那句话的暗示里,一不小心,结实实地撞上栏杆,那么我们去哪儿?什么时候?明天可以吗?她沉吟着。我们已经走在桥上,快到她家了。河面结了冰,覆盖着厚厚的雪。角落亮着另一盏蓝色的街灯,雪花在灯光下飞着,比刚才在格瑞那达旅馆时下得更大。看来,要不了多久,整城市都会埋在雪堆中。我们转上她住的那条街。

  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好运道,也许我T情的技术进步了,使对象是艾玲娜也施展得上了。或者,有什么原因使她改变了意?我回想到上个星期天,我为她在教堂点了一根蜡烛,向上帝愿。一定是那根蜡烛的缘故。不过也太奇妙了,事情经过这么……几乎快要三年。我默默地感谢上帝,然后对艾玲娜说:“你意去……我是说,我可以弄到皮特曼小屋的钥匙,而且……”

  “不,不是那样。”她一口否决我的主意,那双眼睛再次盈满意地直视着我。

  “丹尼,不去小屋。不过你明天3点到我家来。”

  “到你家?”我顿时泄了气,“我已经去过你家七次了,这跟绝我有什么两样!”

  “一点也不一样,”她说,棕色的眼珠闪烁着暧昧的目光,“期三之前,我爸得把市府预算编列出来,所以明天他要到晚上才回家。”

  “那你妹妹呢?”我以怀疑的口吻问道。

  “我妹妹明天下午要比赛篮球,和帕卡队比,是联盟赛。”

  “艾玲娜!”我激动地叫道,“你当真吗?”

  “我想是的。”她从背袋里拿出一大串钥匙,“我应该是认的。”

  她打开门,转身朝我伸出一只手。我握住它,想亲吻她的唇她像鳗鱼似的抽身而退。当着我的面把大门关上并锁好。在这满雪光的夜晚,我看见她在玻璃门的另一边对我扮一个鬼脸,出洁白的牙齿倩笑。我把脸贴上去,忘神地落上一吻。我一边着玻璃,一边拼命地对她示意。她先是迷惑不解,随即会意过来,也凑上去吻玻璃,并且用那一双充满欢乐的眼睛看着我;不过,我们俩的头靠得太近,以至于她的两只眼睛变成了一个大而充满笑意的棕色深潭。她眼中的我必然是同一幅景,因为她突然大笑起来。

  她继续用那双棕色的笑眼盯着我,直到玻璃被我们呼出的热气覆满。一会儿之后,玻璃门的雾气后面露出她的唇形,漾着无声的笑意,并传来她的声音:“再见,丹尼,明天要来哟。”接着我听到她跑上楼的脚步声。

  我转身走进冬夜里,心中充满幸福的感觉。我稍稍退后几步,望着二楼艾玲娜房间的窗户,那里已经拉上黑色的帘幕。月亮挂在山丘上,正从云朵后面透出月光,就像一幅古老的画作,使山头的林子沐浴在浪漫的氛围之中,而微光辉映着艾玲娜房间幽暗的玻璃窗。

  这是一幅美景,宛如圣诞夜,衬托着科斯特列克这美丽的小镇。我伫立在大雪纷飞之中,爱意一直盈满至头顶。雪飘落下来,覆盖着我,仍然没有人经过。

  然而,街角传来脚踩在雪地上的吱吱声,玛丽·德雷斯诺瓦走进蓝色的灯光里。

  我立刻假装是刚从河那边走过来。玛丽穿着深蓝色的紧身大衣,衬着毛里的兜帽圈着她的脸,露出一缕一缕的金色卷发,而她望着雪夜的眼睛则带着一丝梦幻的神情。虽然我对艾玲娜充满着爱意,但我仍然深被玛丽所吸引。这是个美丽的城市,处处生机勃勃。

  玛丽纤细的腰,穿着白色靴子和丝袜的修长的腿,在灯光下一览无遗。

  “嗨,蜜糖。”我对她打招呼。

  “嗨。”她答应着,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怎么样,犯法吗?”

  “当然不是,只是有点奇怪,”我说,“我送你回去。”

  “今晚你不是已经送过别人了吗?至少,我觉得是这样。”

  “我送过别人?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又不住在这附近,不是吗?是你其实住在这附近?”

  “我到毕佛的杂货店买矿泉水。”

  “是这样吗?水在哪里?”

  她逮到我的小辫子。“我把它忘在店里了,”我忙说,“因为想着你。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

  这是别墅,每一幢都有它各自的秘密。

  “玛丽,我说的是实话,你真的很美。”

  “嘿,你省省吧,把这些奉承用在别人身上去。”她说。

  “你不喜欢听吗?”

  “你对每一个人都这么说。”

  “每一个人都适用这一句呀,而你最合适。”

  “你说我最合适?”

  “唔,没错,在科斯特列克镇。”

  “那艾玲娜呢?”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她眨眨眼睛。

  “艾玲娜?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回事,”我说。我们始往小丘上爬,正经过西特容先生的屋子,“我一心只想着你。”

  “那你怎么老是要约她出来呢?”

  要命!天知道女孩子们聚在一块的时候都谈些什么。我挑起尖,用眼角瞄玛丽一眼。她把一只帆布袋搁在雪地上拖着走。“老是拒绝我,我总得去约别人。”

  “噢,”她的神情高深莫测。一片雪花落在她翘起的鼻尖上,撅起嘴把它吹走,“上一回你约我,是好久以前的事,不是吗?”

  老天爷!今天是我的幸运日吗?我想到那根蜡烛……为了防万一,说祷词的时候,我总是把各种可能的情况都设想进去我是这么说的:“亲爱的上帝,请让我得到艾玲娜……或其他漂亮的女孩子的青睐吧。”接着我非常虔诚地做完整个仪式。也就是因为这样,上帝才特别嘉奖我。但上帝是不是太慷慨了!竟,我才为他点一根蜡烛而已。

  “我立刻弥补你,”我说,“星期天你有空吗?我们一块去滑雪。”

  “唔,”她又发出这种声音,这时,一名穿着绿色大衣的妇人走过来,是海瑟太太,模特公司总经理的妻子。“晚安,夫人。”

  玛丽用清亮的声音打着招呼,我连忙附和着。

  “晚安,晚安。”海瑟太太说道,朝着山边走去。我们几乎快到玛丽的家了,那是一幢门前有两根列柱,门上镶着玻璃的宅子。战争之前,到了晚上,这屋子的门前总是灯火通明。现在,两根列柱间一片黑暗。

  雪仍然不断落下来,已经到玛丽的膝盖那么高。我穿着宽筒的七分裤和长袜,英勇地陪着她涉过及膝的雪地。我的心中仍盈满爱意,只不过这会儿的对象换成了这个穿着丝袜的女孩。老天,到底结果是什么?

  不过,没有时间细想了,我们已经来到玛丽家的大门口。玛丽停下来。

  “你刚才说‘唔’。”我马上提醒她。

  “唔。”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唔,”玛丽说,“它的意思就是,我还要考虑才能决定。”

  她把袋子放在地上,像艾玲娜刚才那样,在里面翻找一番,最后拿出更大的一串钥匙。我的天,这是上帝的眷顾吗?让这两个女孩在同一天和她们的男朋友吵架?如果这还不算是上帝的眷顾,那什么才是?我的内心燃烧着双份的爱,整个人简直要在雪地发亮起来。

  “玛丽,你什么时候能做好决定?”我追问着。

  她打开大门,靠着门边站着。“我想想……你何不明天晚上再打电话给我?如果你还想约我的话。”

  “你怎么能怀疑这一点呢,玛丽?”说着,我靠过去握着她戴着白手套的手,在上面印上一吻。

  “再见,丹尼。”她说着把门关上,将我们俩隔开。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吃闭门羹,不过两次都隐含着希望。

  玛丽家的大门镶着家徽,他们的祖先是法国的贵族。家道落,令德雷斯诺瓦先生感到一丝怅惘。现在他是一个布商,做批的生意。他的信笺上,也印着相同的图案。信上描述的通常是玛到她奶奶家度假的时候,那里的雨景、天气,她和她奶奶一块去蘑菇之类的琐事。她不是一个好的散文作家,至少,从她信的文看来是如此。

  她同时深具宗教性格,也许是全学校最虔诚的女孩,所以她直只固定一个男朋友:法兰·科康德。不过,现在看起来,她打甩掉对方。

  “晚安,玛丽。”我说。她关上门,转过身看着我。

  “丹尼。”她轻声地说。

  “玛丽。”我回应。

  “丹尼。”她呢喃一声,身影随即消失在豪华的宅邸。

  “玛丽,玛丽,玛丽。”我重复地念着,轻快地跑着回镇上去即使没有通体发亮,至少我内心的爱意也使我整个人神采飞扬。么多幸运的事真的会在一夜之间都降临吗?你怎么能够同时爱上个女孩呢?我想可能,毕竟在我身上就发生了。而且情况也没有么糟糕,一点也不糟,即便这可能触犯了罪条。

  美丽的科斯特列克镇上,雪依旧不断地飘落着。我涉雪穿过上,心想着,要如何安排,才不会让两个女孩撞在一起。虽然玛说她要考虑,但很显然她已经考虑清楚。

  街道上空荡荡的,雪深及膝盖。在城堡的塔顶,一颗无法被盖的明星闪烁着,而我的内心盈满幸福。一个美妙的季节似乎就展开。

  第二天醒来,雪还在下,而且下了一整个早上。头两节课,数学课和拉丁文课的时候,教室还得开灯。我陶醉在爱河里,魂守舍的……连数学老师毕佛先生在做函数运算时算错了十七道题我竟然都没有注意到。全是那根蜡烛的缘故。

  午休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问题:玛丽是五年级,艾玲娜六年级,她们俩的教室在同一层。我想到一个解决的办法,就是躲到男生厕所去。结果,我在厕所里跟海克大谈那部瑞典电影《荡吧,老师!》。后来我逃最后一堂课,到柏瑞咖啡店喝子咖啡,想办法解决另一个两难的问题……到底要送她们哪一个回家。

  咖啡店里没有其他顾客,只有驼背的莱特先生和一个退休的老兵在在角落下棋。我靠着镶在角落上的大幅窗花玻璃坐着,然后1点钟左右,看到一群小学生经过咖啡店前面的广场回家。雪已经停了,广场上像覆着厚厚的一层白毯子,反射的雪光亮得刺眼。男孩子穿着厚重的冬衣,一面走一面朝漂亮的女孩子扔雪球。

  店里暖烘烘的,坐在那里,我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一场表演,非常有趣:这的确是个美妙的季节。突然,我看见玛丽正试图逃避雪球的攻击,她头发凌乱,兜帽落到背后,仍穿着一双长袜。接着,艾玲娜被一群小学生追着跑过去,一面笑着闪避扔过来的雪球;其中一个扔到一尊殉道者的雕像上。一切显得那样虚幻,像一场梦。

  这两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女孩,同时对我做出邀请,预示着一场不忠或罪恶的前奏;两个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她们的作为,但她们彼此不知道另一个状况,别人也不知道……那些拿着雪球追她们的小男孩不晓得,科康德和诺丹尼克这两个笨蛋更不知情;没有人知道我这不可思议的好运道。

  广场上又恢复了平静,没有什么更有趣的事情发生。我付了账,离开咖啡店,像个梦游者,带着我双倍的爱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3点,我来到艾玲娜住的那条街,小心地四处张望。这是个令人昏沉欲眠的周末下午,街上没有半个人影。如果这时候玛丽不巧也出现在这里,我还可以骗她说我是来找布莱尼克,他和艾玲娜住在同一栋建筑的四楼。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冒这个险。

  我登上三楼,站在一扇有窥视孔的黄色大门前按门铃。四周静悄悄的,我只听到自己的心跳。我有些战战兢兢,事情像是真的要发生了。我想她不会只要亲嘴爱抚而已。决不可能。

  门那一边也是静悄悄的,事实上,整栋楼没有半点儿声音很可能大家都出去了。这种安静让我想到小说里的情节:丈夫门工作,花花公子来引诱不忠的妻子,而整栋公寓静悄悄的。那种男人深谙谈情说爱的技巧,我比较倾向聊天型的,也许,梅洛神甫的说法,我也是触觉型。

  不过现在,眼看事情真的要发生,我的两条腿开始抖个停。艾玲娜突然打开门,手脚放得非常轻,我连她的脚步声都听到。她就这么忽然出现在我面前,身穿着格子条纹的上衣和色的短裙,趿一双鞋头上有绒毛球的红色拖鞋。

  “嗨,丹尼,请进。”她说,和善的眼睛带着笑意地看着我,起来一派轻松自在的样子。

  我紧张地踏进玄关。艾玲娜走在前头,领我走进静悄悄的子。紧紧的窄裙勾勒出她臀部的形状,棕色的头发梳得像栗马的皮一样光亮。

  噢,老天。我喃喃自语,跟着她走过铺着红棕色地毯的走道她晃动的臀部令我心驰神荡。

  艾玲娜打开她房间的门,我跟着她走进去。因为是艾玲娜的间,里面所有的东西就显得有些与众不同。有一张绿色的沙发靠墙壁,面对着一扇长窗,可以看到对街覆着白雪的建筑物。角落一架小衣橱,旁边的墙上挂了一面威尼斯式的镜子,再过去是一写字台,上面有一座她去年夏天参加高年级女生组越野赛跑的冠奖杯。好几份笔记摊开在桌上,艾玲娜指着笔记说:“如果有人来,就说你在帮我补习数学,好吗?”

  “数学?”我使尽全力克制自己的不自在,语带讽刺地说,“这学期的数学差一点儿过不了关,而去年我还必须补考哩。”

  “他不知道这些。”艾玲娜说,指的是她不知情的父亲。我不楚他对自己女儿的事知道多少,而我不知道的又有多少。

  我望望四周。对面屋顶上的雪亮晃晃的,铅灰色的天空中,朵乌云飘过。看起来似乎又下雪了。她的屋子很暗,但我不介意我渐渐放松下来。

  “这房间很舒服。”我说。

  “少来,你以前又不是没有来过。”

  “话是没错,但是……”我鼓起勇气,投给她我所能做出的最挑逗的表情,“……但是不是单独跟你在一起。”我伸手揽她。

  “等一下,丹尼,我请你来并不是为了这个。”

  “不是?”我发出痛苦的呻吟,“那么,你又为了什么呢?”

  “要不要喝茶?”

  “茶?”

  “对,菩提茶。”

  “不用。”我坚定地说。

  “真的不要?”

  “真的不要。”

  “那我能为你做什么?”艾玲娜说着在沙发上坐下来,叠起两条腿,短裙下,露出的两截膝盖光润圆滑。我立刻恢复我甜言蜜语的本事,滔滔不绝地说起话来,说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走过去,坐在她脚跟前的一块小地毯上,仰脸望着这位黑肤女王,露出小狗般崇拜的眼神。

  “我想要见你。”我甜蜜地说。

  “怎么,你不是已经见到我了吗?”

  我把一只手搁在她红拖鞋上的绒毛球上。“我的甜心,我希望能从头到脚细细地看你,看看这双腿。”我说,盯着眼前她窄小的膝头。她没有穿长袜,所以自然没有穿吊袜带。我变得大胆起来,思绪也变得灵活多了。虽然她的头发又浓又密,两条腿却像蛇皮一样光滑。

  “像蛇皮一样光滑。”我把心里的想法大声说出来。

  “我不喜欢这个比喻,”艾玲娜说,“蛇给人湿湿冷冷的感觉,令人厌恶。”

  “而且非常非常修长,”我不受她打扰地说下去,顺着她光滑的小腿往上抚摸到膝盖,手指略略伸到她裙摆下面。我兴奋地无法再蹲坐着,于是改成跪姿。在我更进一步之前,艾玲娜抓住我的手。

  “听着,丹尼,”她说,“我很欢迎你说些话来形容我,但既然你不是看不见,就没有必要动手动脚。”

  “艾玲娜,我希望能用我全部的感官感受你,”我回道,一深吸一口气。她的膝盖有香皂的气味,“你像玫瑰一样芬芳。”边说着边吻上了她的膝盖。

  “够了,”她坚定地说,“做个乖孩子,到这里坐好,我去泡茶我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我希望能继续下去……我根本还没说到我最感兴趣的部分。不过,她态度很坚定:“坐好。”

  “不用泡茶了。”我说,握住她的手。天色变得更暗,那片乌已经移到对面那幢楼房的上方。艾玲娜把手从我的掌心挣脱出去“艾玲娜!”

  “你安分一点儿。”

  “那我到底能做什么?”

  “坐在这里陪我聊天。”

  “这就是你邀请我来的原因,陪你聊天?”

  “你不高兴跟我一块儿在这里?”

  “高兴,但是……”

  “但是什么?”

  “这样简直是浪费时间。”

  “如果你不乐意,随时可以回家,没有人会拦着你。”

  她这么一说,倒让我思索了一下。那块云变得更浓密,房也变得更暗,但反而造成了迷人的效果。

  “艾玲娜,我的意思不是那样。我是说,要聊天在哪里都可聊,但现在我们俩是单独在这房间里……唔……”房间昏暗和沉得令人无法抵抗,我急欲一亲芳泽。

  “我希望我们能够……”

  “别说出来,丹尼。”

  “本来根本不用说的。”

  “不过老实讲,我邀你来不是为了这个。”

  “那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看在老天的分上?为了让我为你数学吗?你还特别强调家里没有人。”

  “你是怎么搞的,你不乐意单独跟我在一起吗?”

  “老天,我当然喜欢,但我宁愿跟你……你知道的。”

  “拜托,控制一下你自己,”她腼腆地说,“说些关于我的好听的话。”

  “好听的话……”我叹一口气,“我们可以在这里待到天亮。”

  “你只能待到8点,我父亲8点会回来。不过,你有足够的时间说些中听的话。”

  我感到既愤怒又充满欲望。这就是那些女孩可恶的伎俩,把你弄得心痒痒的,然后又拒绝你。我怀疑她是不是也会跟诺丹尼克玩这种游戏,我打赌她不会。他只消伸出他的魔爪,她就……我定睛看着她。她几乎隐身在阴影里。她的裙子往上移动了一些,她的眼睛在黄昏的微光中闪着挑逗的神采。

  唉,呆瓜!女孩子都是半推半就,希望慢慢进行而已。节奏要拿捏得刚刚好。

  楼上有人打开收音机,一个男歌手轻轻唱着爵士曲风的音乐:“我要将今天收藏在我的宝箱里……我装梦的盒子。”萨克斯的声音更加强调出房间的沉静。

  “要我继续形容你吗?”我问。

  “但温柔一点。”她轻声地说。

  “不过现在我得利用一点触觉,因为我看不清楚。”我说,然后熟练地揽住她的腰。透过她的上衣,我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我往下移动,抚摩到她灰裙底下的臀部,她连一点反抗的意思也没有。

  事实果真如此,我心想,脑袋有些乐晕晕的。突然,她大笑起来,头上一盏黄灯亮起来。她调侃地看着我。

  “现在你可以看到我了。”她说。可恶的女人,她把沙发上面的灯打开。她再一次把我的手拿开,搁在我自己的大腿上。

  “你这蛇蝎女!”我冲口而出。

  “这可不太中听。”

  “你这个虚伪的小妮子!”

  “这句好多了,但我并不虚伪。”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从她拖鞋上的绒毛红球到笑盈盈眼睛,我把她从头到脚看一遍,“你,你叫人无话可说。”

  “啧啧,”她取笑地说,“人家还说你是高手哩。真是可笑!”

  “什么高手?”

  “弗特老说你的作文写得多棒。他在课堂上读了一篇给我听:《秋天的树林》。”

  “那个混蛋。”

  “老实说,那篇文章写得很美。但你却说你无法描述一个平的六年级女生。”

  “特别的。”

  “少来了。”

  “特别的恶毒,特别的残忍。”

  “你说你要说些中听的话。”

  “还有特别的漂亮,”我说,“拿这双腿来说,如果我能看到盖以上的部分,你就能听到真正动听的形容。”说着我摸着她的边。

  “我还有比腿更棒的部分。你可以形容上面一点的部位。”

  我贪婪的目光落在她的胸部。她顺着我的视线往上看,说:“可以跳过这部分,一个人最有趣的部分是脸。”

  于是我看着她的脸。一张漂亮的面孔,我很喜欢,但老实说我宁可看其他的部分。我哪一天都能看到她的脸。我说:“你的睛就像蜜糖的颜色。让我看看,闻起来是不是也一样甜蜜?”我近她脸庞,嗅了一嗅。自然,我被她的嘴吸引过去,它闻起来真很甜蜜,像牛奶一样,还有点别的东西……也许是菩提茶的味道我忽然吻住她,她两手扳着我的肩膀想把我推开,嘴巴闭得紧的。我将嘴唇移到她滚烫的面颊,然后下行吻到她的颈部。她似乎放松了一点儿。我轻轻地吸吮,直到舌尖好像能尝到血的味道当我开始拉扯她裙子的拉链时,她设法挣脱开,从沙发上跳起来“老天!窗帘!”

  我茫然地看着她一把把窗帘拉上,接着把衣服的拉链拉好。

  当她转过身看着我的时候,一向快活的眼神却显出焦虑。

  “如果让人看到……”

  “从窗子?”

  “灯亮着的。”

  “不是我开的。”

  “但全要怪你。”

  “这话怎么说?”

  “是你开始淘气,我才不得不开灯。”

  “你称那叫淘气?”

  “你的样子是如此。”

  她走到衣橱旁边那一面威尼斯式的镜子前面。她把掉出来的上衣塞回裙头里时,我看到一小截晒黑的肌肤。她打量着镜子里的影像。

  “丹尼,”她哀叫起来,“你把我弄出一块吻痕了。”

  在她衣领下方锁骨的地方,有一个漂亮的红色唇印。

  “真的耶。”我说。

  “看吧。”她气恼地说。

  “让我补偿你。”我说着从后面抱住她,但她立刻溜出我的怀抱,走到衣橱边。

  “别烦我。”她说。她拉开一只小抽屉,不知道在找什么。

  “艾玲娜……”

  “也别跟我说话。”

  “但那根本没什么。”

  “没什么?那这个呢?”她指着脖子上的草莓印,“人家会发现的。”

  “人家?你是说你父亲还有你妹妹?”

  “还会有谁?”

  “我想不到还会有谁。”我不客气地顶回去。我真的火大了,因为我突然产生了嫉妒的心态。她何必那么担心被他父亲或小妹发现?艾玲娜明白我在想什么。

  “诺丹尼克也会注意到。”她坦诚地道。

  “至少他就会认清你是什么样的女孩。”

  “能劳你的驾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

  “这样的女孩。跟他约会,又跟我在……”

  “是你想跟我在一起。”

  “没错,但我是想真正跟你在一起。”

  “但我不能那么做。”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条绿色的丝巾,系在脖子上,然后走到镜前,看看是否遮住了吻痕。

  “为什么不行,艾玲娜?”我站在角落里不悦地说。

  “我不能,因为我不想。”

  “那你为什么邀请我?”

  “因为你老说爱我,我想对你好一点。”她从镜子里看到的结让她稍稍放了心。

  她调整一下丝巾的位置,从镜子看着我。

  “艾玲娜,别生我的气。我真的很爱你。”

  “是啊。你只是想要……你心里明白。”

  “不是这样,”我说,“如果你不想要,我们就不做。即使没那个我还是爱着你。”

  她又照了一下镜子,然后回头看我,最后走回沙发坐下。

  “你现在会乖乖的?”

  “会。”我说,不太当一回事。

  “那好,过来坐在我旁边,如果你爱我的话。”

  我照她的话做。

  “不安分的家伙!”艾玲娜说,“如果让我父亲发现,他会打一顿的。你就不能小心一点吗?”

  “我一时失控。”我说,突然觉得这情况真滑稽:我们两个独坐在一起,而她一心担忧的竟然是一个唇印。或许我太傻气但我觉得这真的太好笑了。

  “我得骗他说我喉咙痛,”艾玲娜说,“我父亲是个一本正经的人。是不是很明显?”

  那条绿丝巾系在她的脖子上,和她的格子上衣根本不搭配。

  “艾玲娜,”我说,“我还是很高兴能跟你在一起。”

  “看吧,”她说,“即使不做那件事,我们还是可以玩得很开心。你一直问我为什么邀请你,我就只是想对你好一点而已。”

  “那你自己呢?”

  “唔……当然,这么做也是为我自己。一点点啦,”她说,摸摸她的脖子,“老天,也许我该在上面贴一块胶布。”

  她以询问的表情看着我。看得出来,她真的很担心。我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起来,艾玲娜先是愣在那里,随后也跟着我一起笑。我们笑倒在彼此怀里,我躺在她肚子上,双手圈着她的腰,右耳贴着她结实的小腹。她一手搁在我头上,一手从沙发旁边的小茶几上取过一样东西。是一面手镜,她又在检查那个唇印。这个动作让我觉得更滑稽,害我笑得更厉害,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笑得肚子也在振动。我把原先耳朵贴着的地方,换成用嘴贴着。我们又笑了一阵子,然后慢慢停下来。我闭上眼睛,心里还是充满笑意。刚才真是很棒的时刻,即使没有做……你们知道的……那回事。

  我闭着眼,开始抚摸她的手臂,光滑又温暖。我慢慢向上摸,摸到她上衣的袖口,摸到她的脖子,然后没入发中。

  “要乖。”她说,但语气很轻。我换成用两手搂着她的肩膀。

  “要乖,”她又说一次,声音非常微弱,“要乖,听到没有?”

  我吻上她的唇。我听到一声微弱的低语,好像她想说什么,但被我的嘴给堵住了。接着,她微微张开嘴,这是正常的、湿湿的、热乎乎的吻,而且持续很久。正开始快速地迈向全然的兴奋……突然,大门传来转动钥匙的声音。

  艾玲娜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我摔到地板上,撞到手肘。大门开了,走道上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是我父亲!”艾玲娜压低声音恐惧地说。真是典型的反应。

  “你不是说他要在办公室待到8点才回来?”我跟着她用气音说话,一面迅速地爬起来,手肘还隐隐发麻。艾玲娜惊慌失地四下张望,前襟半敞着,露出里面粉红的内衣,但我故意不告诉她。也许是我潜藏的虐待性格在作祟,我不知道;也或者因那是我的杰作,我多少感到有些扬扬得意。

  “快点,”艾玲娜小声地说,“到这里来,假装你在帮我补数学。”

  她拉我过去,但房间只有一张椅子,我们都忽略了这个节。她飞快地坐在写字台前,我便站到她身后,装出在教导她样子。还真是一个教训。不过,我突然变得不在乎。我气她把情安排得这么糟糕,几乎希望她挨一顿打好了。

  摊开的笔记本上有一条方程式:2(x+y)=x8y82xy+5“好吧,”我说:“快点在下面写些东西,假装在计算的样子”“写什么好呢?”她焦虑地低声问我。她是真的害怕了。我心还是有气,同时也有一点可怜她。一时之间,她变得既卑微又可怜“我怎么会知道?”我带着恶意说,“我说过了,我的数学是分过关的。”

  艾玲娜在笔记上飞快地写下这么一行:2(x2+y)2-x+y=xy2+5这时市议员推开房门进来。

  提心吊胆的艾玲娜设法装出专心在计算的样子,我则回过去,脸上露出惊讶但欢迎的表情,和市议员打起招呼。

  “晚安,先生。”

  “晚安。”市议员一脸愠色,大步走到写字台这边。艾玲娜这时才摆出意外的表情。“啊,晚安,父亲。”

  “你们在做什么?”市议员以适当的口气问道。我愈来愈享这一幕。活该,艾玲娜,谁叫你拖拖拉拉,才把事情搞砸的,我瞅着这个黑头发的女孩子,看到她还没发现衣襟敞开,心里暗自得意。也许全拜星期日那根蜡烛之赐,所以艾玲娜必须受道德的审判。她开始冒冷汗。

  “父亲,我们在解这道很难的方程式,”她说着咽了一口口水,“丹尼答应帮我……”她心虚地说。

  “是这样吗?”市议员说,“让我看看。”

  他叫艾玲娜把笔记本交给他。她刚才信手乱写的式子,根本无解。

  “这个方程式里有多少未知数?”他问。

  “有……”艾玲娜迟迟疑疑地说,“有……”她接不下去。

  市议员把笔记拿给我看,我只知道有一个x和一个y。“有两个未知数。”我回答道。

  “艾玲娜,你写的这个方程式解得开吗?”市议员问道。他正在一步一步地把艾玲娜逼到死角。艾玲娜这时发现衣襟是敞开着的,连忙扣上扣子。她太惊慌了,根本没有留心到父亲的口气,市议员的口气摆明着说,那个式子根本解不开。而她扣了半天,就是没办法把扣子塞进扣眼里。

  “这个方程式……”她结结巴巴地说不下去。市议员看看我,我不在乎地耸耸肩。他又回头看着他女儿。“我……”她吞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所以我才请丹尼来教我。”

  “嗯,”市议员如此回应,目光随即落在她脖子的绿丝巾上。他刻意地问,“你喉咙不舒服吗?”

  “是。”艾玲娜小声地回答。

  “好,你跟我来。”说完,市议员一言不发地率先走出去。

  我朝艾玲娜挤挤眼,做了一个打P股的动作;她对我伸个舌头,跟她父亲一起出去了。

  我径自在沙发上坐下来,好等艾玲娜的哭声传来。我倒不替自己担心。市议员不可能责打我,他顶多去向我父母告状,而他们早就不对我动板子了。

  我四处浏览艾玲娜的房间。发生的这些事给我一种恶意的感。这个趾高气扬的女王,当着我的面被她父亲羞辱,现在正在隔壁房间挨训,而我却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里。

  我突然想起玛丽,变得更加开心。我半闭着眼,想象那天在堂前的广场上,小男孩拿着雪球追她,她闪闪发亮的金发在空中动的样子。接着,我想象明天跟她一块滑雪的景象,就像小说里排的情节。

  玛丽是个真正的淘气姑娘,一个金发的淘气姑娘。她比艾玲懂得安排事情。

  市议员再次推开门进来。我从沙发上站起来。他从眼镜后面着我看,我回他一个自大的笑容。

  “史密奇先生,”市议员说,“我想你一定知道,刚才那道式根本解不开?”

  “真的?”我装出惊讶的表情,“你是说,连你也解不了?”

  “我解不了,”市议员说,“就是爱因斯坦也解不开那个式子。果你想解开,必须把式子改写一下。”他说着拿出笔,在艾玲娜先的式子上加几笔:x+y+x-y=x+322“好,解解看。”他写完之后对我说。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说真的。他圆圆的脸孔上架着金边的眼镜,一点表情也没有,看起来似乎很认真。

  “噢,好吧。”我说。坐下来,开始解那一道题。

  我自然是解不出来。像这种方程式,都是我的补习老师史克帮我做的。市议员搬一张椅子进来,坐在我旁边,看着我把想到的数字或式子胡乱地写在纸上。没有一会儿,我就黔驴技了。我觉得自己像个大白痴。市议员不时会给我一些提示,但让我自己去解这道题。在我绞尽脑汁的时候,屋子里不知道哪里响起了钟声。终于,第一道题解出来了。但他立刻出了第二道题,比第一道更加困难,我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了小学生。

  市议员离开房间,好久都没有回来。在他离开的那段时间,我一点进展也没有。钟声又响起了,市议员回来,看到我毫无进展,就指导我一下。我突然有种感觉,市议员是个个性强硬的人,而他非常不喜欢我。我不敢反抗他。

  他又出去了,我无所事事地呆坐在那里。时钟又响起来,这次敲了十下。然后就这样,一直重复着同样的模式。

  玄关那里传来开锁的声音。艾玲娜的妹妹阿莲娜探头进来时,市议员正坐在我身边。她刚打完篮球回来,还穿着运动衫。她看到我,露出吃惊的表情。市议员起身拉着她到别处去我听不到他在跟她说什么之后,他又回来。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脱身,最后便说,我父母会担心我,我必须回家。

  “你尽管安心地在这里做数学,”市议员不为所动地说,“明天是星期天,你可以晚一点起床。我已经打电话给你父亲了,说你在教艾玲娜数学。”

  所以,我就像粘在树桩上的一块泥巴,呆呆地坐在那里,满心不情愿地努力地解着一道又一道的方程式。我感到我对艾玲娜的爱已烟消云散,甚至开始恨起她来。时间愈来愈晚,市议员随着钟声,一会儿离开房间,一会儿进来,就像咕咕钟定时跑出来的木头小人;而我一年大概也没有解那么多的方程式。

  他再一次随着钟声响起而离开房间时,我不禁猜测他是不是得了痢疾。阿莲娜这时又探头进来,她已经换上睡衣。“你们两个笨蛋!怎么没把窗帘拉上?”她小声地说。

  “什么?”

  “有人打电话到我父亲的办公室,说你跟他女儿在鬼混。我指的是我姐姐,不是我。”她加上一句,装出遗憾的样子。

  “谁告的密,你知道吗?”

  “有人就是了,我不知道是谁。嘿,诺丹尼克知不知道今天这件事啊?”

  “去去,小鬼,去复习你的拉丁文动词变化!”

  走道上传来脚步声,阿莲娜一转眼不见人影,我则回头跟方式作战:(a/2+b)·(b-9/2)·a/2·a/2=12a+2b=16根据我的运算结果,a等于3859.但市议员看一眼说:“史奇先生,你怎么会算出这么离谱的答案?”

  我辛辛苦苦算了半天的成果,被他一口否决掉。“再算一遍,密奇先生。”

  到了半夜,市议员终于放我回家时,我才知道他先前不时离房间是去干什么。我从走道上看到艾玲娜趴在餐桌前面,两眼满红丝,跟我一样在解方程式。原来,市议员就这样来来回回在我两个人之间检查。让艾玲娜挨一顿打,都比这要强。她父亲真是磨人的高手。

  那天晚上我自然没有打电话给玛丽。早在我回到家,发现我母已经上床休息之前,她就已在她家那栋华宅里沉沉入睡了。市员倒是信守诺言:他打电话对我父亲说,我帮艾玲娜补习数学,备应付小考。我父亲自然觉得很奇怪,我都还得请史塔克老师额上课,竟然还能去教别人数学!不过,市议员必定想出了什么能服我父亲的说法。

  星期天一大早,一吃完早餐,我立刻试着弥补前一晚的失。不幸的是,玛丽跟艾玲娜一样有手足,而且显然是个唯她是从的弟弟。

  “她在浴室里,”他说,“不过我得说她已经去教堂了。”

  “这是什么意思,老兄?”我问道,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我怎么知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我只能说,玛丽人在浴室,但如果你问起,我要说她已经上教堂去了。我也不明白。”

  我被搞得一头雾水。“谢谢你。”说完我挂断电话。

  我穿戴上衣帽,像个白痴似的到学校的教堂去,以防万一。整座小镇覆满白雪,就像基督降生图里的画面。这个早晨还没有人在街上走动,我吃力地在及膝的雪地迈步,开出一条路来。我一路走到学校,登上台阶,推开礼拜堂的门。玛丽当然是在她家的浴室。

  第一排的座位是给助理坐的,我在这里坐了下来,悲伤地看着讲台前拉起的布幕。

  这种情况到底要怎样解释?根据玛丽的性格,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是,她突然感到良心不安。她是学校里信仰最虔诚的女孩这众所皆知。不过,她也不是修女这也是众所皆知的事。但是,从暑假开始她就只跟科康德在一起可惜,这也众所皆知。如果是小小的罪,违反第六条戒律,她大概还不介意;可是因为她和科康德的那一层关系,触犯第六条就等于也触犯第九条,这恐怕便超过她允许自己的范围。

  事情一定是这样。显然那根蜡烛的力量还不够强大:毕竟,我才点燃一根而已。

  讲台的幕帘被掀起一角,梅洛神甫探出头往外张望。

  “啊,史密奇,”他以温和的声音说,“赞美主耶稣。”

  “赞美主耶稣,先生。”我回道。

  “神甫。”他温和地纠正我。梅洛神甫教我们宗教和地理课,上地理课的时候,他允许我们称呼他“先生”,因为班上有别的宗教信仰的同学。除此之外,他坚持我们称呼他的神职名称。

  他住在广场上的牧师公馆。去年,德国人把英国国教的副主教抓起来的时候,梅洛神甫还挺身为他说话。他是个善良、有点头脑简单的神甫;不过,这会儿他显然在打什么主意。

  “是,神甫。”我礼貌地更正我的称呼。

  “史密奇,来一下。”他说,从布幕后面走出来。他个子很高,瘦得有点像根竹竿,上面顶着一颗像十磅重的甜瓜似的秃头“史密奇,”他重复说,“林克先生刚刚打电话过来说,阿诺斯得了流行性感冒躺在病床上,鲁道夫也一样,而第三和第四名手又到哈拉德克去了。史密奇,你以前也做过助手,今天能不为我们服务?”

  如果我答应做司祭,在这礼拜结束、我能换装之前,玛丽可能早就离开了。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可是神甫……我已经忘了该说什么了,我……”

  他垂下头,用那双蓝色的眼睛乞求地看着我。“我会提示的,”他说话的语气引起我的同情,“来嘛。”

  “神甫,我很乐意,”我说,虽然我知道无法对那双眼睛说不但我仍然在想脱困的办法,“但是从复活节之后我就没有忏悔过我真的……”

  梅洛神甫看看他的手表:我们还有时间,你可以现在忏悔显然情势不是我能掌控的。我表示时间可能不够让我忏悔,作为最后的挣扎,但神甫同样否决这一点。

  “你先祷告,然后我们根据十诫逐条反省。跟我来。”

  要命!看来我已别无选择,玛丽一定会趁机躲开我的。但我不能拒绝神甫,不然就得罪上帝。万一那两个二年级的白痴之所会得流行性感冒是上帝的杰作,用来考验我的怎么办?我想到,丽在礼拜结束之后,通常会跪在讲台前祈祷十分钟以上,这让我充分的时间。这一定是上帝的安排。而且,到时候我将以无罪之面对她,纯洁得就像百合一样。老实说,上帝是在为我铺路。一昂扬和虔诚之感升起,我穿过幕帘,开始跪在圣坛前祈祷。

  因为礼拜堂没有忏悔室,梅洛神甫就坐在一张普通的椅子上我则有点尴尬地跪在他面前,像一截树桩似的。

  我开始依照十诫,一一念出我经常犯的罪状,一直到最令担忧的第六条。我想到昨天下午跟艾玲娜在一起的画面……我着她光滑的小腿,一直摸到裙边……还有那个吻痕。

  我用力地咽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我犯了淫诫。”说完我赶紧忏悔第五条,怕神甫会追问细节,问我对象是谁。学校带我们去教堂忏悔的时候,副主教总是会问,是一个人犯,还是有共犯;有没有任何“接触”,或别的方式。但梅洛神甫心肠好又害羞,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照平常的方式响应,说我的罪行触犯了上帝,但一点儿也没有冒犯到他,然后他要我下定决心,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之后,他便赦免了我的罪。

  做完这一段仪式,我又回到圣坛前跪着。“天父。”我开始默祷。

  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必须真心要改过,赦免才会有效。这样一来,我跟玛丽在一起的时候,即使是“碰触”的动作都不能做。

  我勉强自己下决心不去找玛丽,但没有用,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办得到。玛丽是怎么守住她的承诺的?或许她也发现没有那么简单。

  这大概就是礼拜之后,她老是跪在圣坛前祈祷那么久的原因,就像寻求重新净化的抹大利玛利亚。

  我该怎么办呢?我跪在圣坛前,跟着神甫念着祈祷文,但身上冷汗直流。外面又开始下雪,淡白的光线从窗户射进来,照着圣坛。

  这真是一个难题。雪片纷纷飘落,而我凝视着歌德式的窗户。美丽的雪落在科斯特列克这美丽诱人的小镇,满是佳人的小镇。我再度感到自己活在一个美妙的季节里。

  啊,我真是个傻瓜。虔信的守护者圣伊格纳提斯,也在我身边低语一个绝妙的解决之道。我和玛丽当然不想犯天条,我只是要赢得她的青睐,而为达此目的,除了接触、亲吻和做别的事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我爱她,只要她愿意,我可以马上娶她。一旦走到那一步,我所有的罪状不就一笔勾销了?就行为内在的动机而言,我全无罪状可言。毕竟,我意图良善,再高尚不过而如果玛丽决定不嫁给我,那也不是我的错啊。

  如此一想,我便开始认真地祈祷。“啊,天父啊。”但我只说到这里,另一个念头又升起。这其中真的无罪行可言吗?即使昨天我和艾玲娜做了那件事,我们彼此抚摸,这也没有关系吗?跟玛丽在一起做那种事无罪是因为我爱她,而昨天我爱艾玲娜,我愿不惜一切以赢得她的青睐,也愿意娶她,如果她答应的话。我跪在圣坛前的这个当下,我无法确定自己对她的爱意是不是的已消失,所以,如果跟我去滑雪的是艾玲娜,昨天下午跟我一起的是玛丽,那我还是无罪吗?

  事情突然变得很简单:我两个都爱只不过现在我爱玛丽多分。这也是出于上帝的旨意,而且本该如此,因为下午即将犯的噢不,是赢取芳心的必要措施使我满怀期待。一旦礼拜结束,我很有技巧地在学校门口赶上玛丽。如果她对忠诚的问题怀有任何虑,我会开释她说,科康德又不是她的丈夫,她只不过是跟他约而已。

  我跪在圣坛前,突然觉得精神大振,如获神助。早上她或许避着我,但等我如此这般地向她解释之后,她下午一定会跟我一去滑雪。我只希望我不会在滑雪的时候滑倒,那和我的计划不符“你忏悔完了吗?”梅洛神甫轻声地唤道。我回过神来,发现己非但没有忏悔,反而又想到女孩子身上。而神甫则穿着法袍耐地等着。我告诉自己,我待会儿再补忏悔,然后起身走到放法袍柜子。我套了一件最大的袍子,但还是有一点儿紧,因为司祭助都由低年级的男孩担任。

  教堂坐得满满的,乔瑟夫·司波克坐在风琴前大力地弹着《波猫》的旋律。我随着乐声,在众人注目之下走向圣坛。穿着过又短的法袍,我担心我的样子看起来太过滑稽。果然,我听到窃私语的声音。跪下来的时候,我听到一个不祥的撕裂声,八成是个缝边绽线。

  我摇动手铃,视线往风琴左边高年级女生的座位区望去。然,我看到有人在偷笑。我瞧见玛丽粉红的面颊,不过,她一脸诚,微微撅着嘴,正非常认真地看着赞美诗集。当我们四目交会时她像德蕾莎修女一样垂下眼皮。

  啊,我的心中胀满了爱意。玛丽决不会,决不会因为一件紧的法袍就取笑我,不管我穿着它的样子看起来多滑稽,它毕是一件圣物。更何况,早上她是因为良心不安才避着我。一阵悦之情涌上我的心。

  梅洛神甫念出一句祈祷词:“IntroiboadaltareDei。”平常司祭助手都是喃喃地响应,我却非常大声地说:“AdDeumqiulaetificatjuventutemmeam。”并瞥一眼玛丽草莓般的脸蛋。

  乔瑟夫·司波克由原先的《波波猫》改弹《黛娜》这首曲子。

  我突然有一个想法:也许噢,不,绝对是的女孩是上帝的化身;如果就像梅洛神甫所说,上帝以最美的形象呈现自己,那还有什么比玛丽微撅的樱唇更美的?如此说来,当我在忏悔的时候想到她们两个,事实上我是在想着上帝!

  这念头使我一惊,我怕这要是亵渎该怎么办?但神甫在这时又念着:“Judicme,Deus,etdiscernecausammeam。”我热切地回答:“Quiatues,Deus,fortitudomea!”我再一次欣喜地望向玛丽。

  她的唇真像是粘着鲜奶油的草莓。还有她金色的头发和白皙的肌肤:她是上帝的杰作。我开始做起和这个杰作有关的白日梦。

  我相信我能说服她抛弃她的罪恶感。这个下午,我要替她上一堂美妙的滑雪课……如果我没有绊倒的话……到了星期一……这个念头是自然浮现的……我要再为艾玲娜上一堂数学课,因为预算报告会让市议员一直忙到星期三。这一次,我们会把窗帘拉起来。到时候……我即将实现的美梦突然被梅洛神甫打断,他低声地在我耳边说:“Deustuconersusvivificabisnos。”女孩虽然是上帝的化身,但是司祭的时候,似乎念头也不能放在她们身上。这是我觉悟到的一件事。我连忙大声地回道:“Etplebstualaetabitur。”

  我心情好极了,深信我的计划决不会触犯天条,尽管乍看之下,它似乎犯了重婚罪。

  神甫还没脱下法袍,我已经跑到学校外面等着,准备就神学的角度和玛丽辩论一番。

  所有的人都走光了。露西因为滑雪扭伤脚踝,唱诗班的男孩们正扶着她下台阶,他们决定一路扶她回去,因为他们那样一路沿着大街走,能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也有点想跟着他们一道,将念头压抑下来,待在原处等着。我再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但心里仍满怀希望。

  正如我所料,玛丽最后一个出来。我等在台阶下面看着她下来,看到她裙子上面一小截大腿。我充满幸福的感觉。

  “嗨,玛丽。”

  她走下台阶,裙子一摇一摆,教人心摇神迷,但她好像没看我似的走过去。我追过去,还以为这只是个游戏。

  “玛丽,怎么了?”

  虽然她没有戴上兜帽,但她还是假装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只把鼻子翘得高高的,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我根本无从辩解。

  “玛丽,你吃错药啦?”我小心地说,“怎么了?”

  “没什么。”她冷淡地说,把帽子拉起来。蓝色的大衣勾勒出美丽的胸部,上帝的杰作。不过,我已经感到大事不妙。

  “你说‘没什么’是什么意思?我早上打电话给你,你不肯接”“没错,我不肯。”

  “为什么?”

  “因为。”

  一个五年级的美女说出这样的答案,令我不由得生气。“玛丽不要说这样无聊的话。到底为什么?”

  “就是因为,没别的。”她强调地说。我仔细地想一遍,她到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想对科康德保持忠诚?我决定搬出我的神学论。

  “你是不是觉得有罪恶感?”

  浓密的睫毛下,她睁大起眼睛。“我有罪恶感?”

  “是啊,你啊。”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没有跟别人交往。”

  “是吗,你没有跟别人交往?”

  “我有罪恶感?”

  “我没有。”

  她讽刺地笑一笑。我突然掠过一个不祥的念头:她不会刚好知道我昨天和艾玲娜发生的那一段插曲吧?她怎么可能知道?尽管她父亲和市议员认识,做父亲的也不太可能和别人谈自己女儿的丑事。太荒谬了,我否定这个想法。

  “是因为法兰的缘故吗?”

  “什么是因为法兰的缘故?”

  “早上你不肯来接电话这件事。”

  “你真的以为是法兰的缘故?”

  “那么是谁?”

  她再次瞪着我,鼻子翘得高高的。

  一片雪花像昨天一样落在她鼻尖上,她同样撅起嘴把它吹走。

  “猜。”

  我猜不到。我们正好走过布莱玛的商店,布莱玛戴着帽子,站在店门口抽烟。虽然我和玛丽起了争执,但我很高兴让人看到我和她走在一起;不过,我不希望他听到我们在争吵,如此一来,他也许会认为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什么。

  布莱玛点一下帽檐和我们打招呼,我回一声“嗨”。等走出他的听力范围,我立刻回头绝望地问玛丽:“你在生我的气吗?”

  没反应。

  “你是不是担心什么事?”

  她继续往前走,好像在做时装表演,只不过脸上没有笑容。她一句话也没说,雪花一直从天上落下来,大地像一张美丽的地毯。

  “一起去滑雪有什么不对?”

  没反应。

  “玛丽,”我乞求着,“你干吗让我这么难受?你这样冷冰冰的,我真要生气了。看在老天爷分上,说说话嘛。”

  还是没反应。雪花绕着这尊迷你的圣像打转,落在她脸上,又被她吹走,如此而已。

  “玛丽,说说话,”我继续请求着,“不然,我要跳河了。上面只结有一层薄薄的冰,如果……”

  她耸耸肩,把手一摆,好像在说:“请便。”我愈来愈觉得试图和她谈话是件自讨无趣的事。

  “玛丽,”我开始用严厉的口吻说话,“你真的快把我逼疯了。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没反应,还是没反应。她沉默不语,一个劲儿地往前走,膝在短裙下前后移动。她真是可爱,可惜她不说话。我能怎么办呢最后,我也沉默了。

  我走在她身边,涉过教堂前的雪地。地上有一堆高高的积雪玛丽把脚抬高,以防雪跑到她靴子里露出的膝盖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的裤子这会儿已经被雪浸得又湿又冷,但我一点也不在乎。而丽在白雪的陪衬下,白得透明似的,显得清新有朝气。她的兜帽在后面,成个V字形。

  雪花仍不断在我们身旁打转……也许正是她的缘故,才从天翻落下来……绕着她,像弄错季节的萤火虫。阳光从一片美丽的层后面探头出来,照得她的金发耀眼生辉,像展示橱窗里的模儿。同时,阳光让那一片白雪像发亮的钻石,几乎使我目盲。突然一群钻石包围住玛丽,她像自一幅神奇的画中走出来的幽灵,一谦卑之情使我渐渐失去勇气。我们继续走着,我就像套上嘴套的狗一样悲惨。周围巨大的沉默笼罩着我们。

  我们走到通往河边的马路,快到艾玲娜家附近的那一座桥。心想,不会那么巧就碰上艾玲娜吧?不过,就算是,又怎么样?在望的情绪下,我决定送玛丽到家,就打电话给艾玲娜。她如果找人补习,我乐意奉陪。两个美女我至少要追到一个,不然,望而不可即,真会把我逼死。

  我们走到桥边。过了桥,爬上一座小丘,走过酒厂,就到了上回我们晚上走的那条小路,只不过现在是大白天。桥下结冰河面已经铺了一层白雪,几只乌鸦走在上面。其中有一只走得十分神气,在雪地上留下一排足迹。

  “玛丽,和我说说话。”我打破沉默,以虚弱的口吻央求,但同时也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抬眼偷瞄艾玲娜房间的窗户。尽管下着雪,她的窗子还是洞开着,她要训练自己不怕寒冷。

  我想也没想,自动转向通往酒厂的路,结果和玛丽撞在一块儿。她没有如我预料的那样转弯,反而继续往前走,差一点被我撞倒。不过,她一声没吭,直直地往艾玲娜住的那幢楼的大门走去。

  我吓住了。艾玲娜和玛丽两个人该不是互通声息了吧?难道这是科斯特列克这两个美女布下的陷阱?我追上去,忍不住叫道:“玛丽,你要往哪儿去?”

  没反应。她几乎已经走到艾玲娜家楼下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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