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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很快地朝我们每个人脸上瞄了一眼,那眼神有一种探究的意味。仅仅这么一眼还不能确定他这次的来意,善意、恶意。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把他的外貌细致描摹一下吧。那晚他让我大吃一惊。

  我以前也见过他。他年龄不到四十五,仪表不凡,表情会因情况的变化而变化,但这种变化来得相当快,很完全,也很突兀,刚才还是兴高采烈、喜笑颜开,瞬间就阴沉不语或怒气冲冲,仿佛一根静止的弹簧突然被人弹了一下一样。他的整洁的椭圆脸透着一些黝黑,牙齿整齐,嘴唇薄而小,且线条清晰,鼻子棱角分明,但略微有些长,额头上几乎没什么皱纹,眼睛是深灰色的,很大,——这些加起来他完全能称得上是个英俊男人,但他的脸却并不能给我带来快乐。这张脸让人看着不舒服的原因,就是脸上的表情不是出自他的本心,却是刻意的装模作样,这使你不由得会这么想:你根本不可能掌握他的出自内心的表情。假如你对他的脸做一番探究,不由得疑心起来,在那一成不变的假面具后面,可能是恶毒、狡猾和异常贪婪的成分。他那双美丽的、深灰色的、很坦诚的眼睛很吸引人。可似乎只有这双眼睛是他驾驭不了的。也许他也想看人的时候,会尽量显出一种随和热情的眼光,可他的眼光似乎有两种意味,随和的热情中又透露出残酷、怀疑、探究和歹毒的神情……他身体挺拔健美,略显干瘦,表面上比实际年龄更显年轻。蓬松的深褐色头发浑然一色,一根白发都没有。他的耳朵、手足都很精致。这的确是地道的贵族美。他的穿着得体大方,又有点新潮,还有点年轻人的气派,可这也是和谐的。仿佛他是阿辽沙的哥哥。不管怎么说,你根本不会想到他就是这个已长大成人的儿子的父亲。

  他直接朝娜塔莎走去,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并对她说:

  “我这个时候来打扰,又没有提前通知,这确实有点不可理解,也不符合规矩。不过我想,您会相信我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种行为是反常的。我也很清楚我在和谁谈问题,我知道您是个心胸宽广、明达事理的人。所以我希望您能给我十分钟,那么我相信您就会对我有所了解,同时也能明白我这样做是有道理的。”

  他说得温文尔雅,但同时又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似乎是不可抗拒的。

  “请坐。”娜塔莎说,她依然有点慌乱和惊恐。

  他身子略微前倾,欠了一下身之后便坐了下来。

  “请容许我先跟他说几句话,”他用手拍着儿子说,“阿辽沙,你没等我,也没向我们说再见自己就走了。可你走后不久,有人就报告伯爵夫人说卡吉琳娜·菲奥多诺芙娜病了。她原打算自己即刻过去看她,但是卡吉琳娜·菲奥多诺芙娜却突然忧郁而又有点激动起来了。她直截了当地对我们说,她不想嫁给你。她说她要去当修女,你求她帮助你们,还亲口告诉她你爱娜塔丽亚·尼古拉芙娜……卡吉琳娜·菲奥多诺芙娜的这些出乎意料的话,再加上是在这么个时候,自然是你对她有过一次我们都不知道的谈话的缘故。她都快疯了。你能想象我的震惊和恐惧。刚才我打这儿经过,看见您窗子里透出的亮光,”他朝娜塔莎说道,“我就被自己头脑中一直存在的一个念头牢牢抓住,我也控制不了自己,便进来看望您。我要做什么呢?我一会儿就对您讲,但我首先要告诉您的是,我的说明有些不顾情面的地方,请您不要奇怪。所有的事情来得都是那么突然……”

  “我想我会理解,并能……公正地对待您的话。”娜塔莎很不连贯地说。

  公爵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似乎想通过目光的透视把她看明白。

  “我也正期望您能明辨是非,”他又说道,“我现在冒昧地前来打扰,正因为我知道您是个明辨是非的人。我很早以前就了解您了,虽然有时我对待您有失公正,也伤害过您。但请听我说:我和您父亲长期闹矛盾,这您是知道的。现在我也没打算为自己开脱,也许我给他造成的痛苦远远超过了我现在所能想象到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自己也是个被骗的人。我知道我有好猜疑的毛病。无论人或事,我都爱把它想得很坏,而不是往好的地方想——这是那些内心阴冷的人的一种悲哀的性格特征。但我从来不会隐瞒自己的短处。您离家出走后,我对那些恶毒攻击您的话信以为真,同时也对阿辽沙放心不下。不过那时候我的确还不知道您的为人。我自己就开始慢慢地打听您的情况,最后得出的结论让我喜出望外。我通过对您的注意、分析,最终肯定我的猜疑是毫无道理的。我知道您跟您父母关系很僵,我也知道您父亲对您和阿辽沙结婚是极力反对的。虽说您可以控制阿辽沙,让他完全服从您的意愿,但您到现在为止都没这么做过,也没有迫使他和您结婚,光从这些事上就可看出您是个多么好的人。然而我还是得向您完全摊牌,那时我还是下定决心要想方设法破坏您和我儿子的关系,使你们不能结婚。我清楚我的这些话过于直率,但我觉得此时我的直率是最要紧的,我说完后您也会有相同的看法。您刚从家里出来没多久,我就从彼得堡到了别的地方,但我走的时候我就完全对阿辽沙放心了。我相信您高尚的品行。我清楚我们两家的矛盾化解之前,您是没想过要结婚的。您不希望看到我和阿辽沙之间的关系出现裂痕,因为要是您和他结婚,我对他肯定是要严惩不贷的;您也不希望别人在背后对您说三道四,说您想攀高枝要嫁给公爵,自己也成为公爵夫人。正好相反,您对待我们似乎还怀有一种鄙夷之气,也许还在想哪天我会专门来求您赏脸,答应跟我儿子结婚。但我对您的不满意还是一成不变地存在着。我不打算给自己开脱,我对您不满意的真实原因我也会向您坦白。这就是您家无财势。虽然我也多少有点财势,但我认为财富越多越好。我们的家族已经衰落了,我们要得到权力和钱财。齐娜伊达·菲奥多诺芙娜伯爵夫人的继女也没什么权势,但却非常富有。如果我们行动稍慢,肯定就有人去提亲,把本该属于我们的人抢走;虽然阿辽沙岁数仍小了点,但机不可失,我一定要为他促成这门婚事。您看看,我对您是坦诚相见的。您可以对这样一个父亲表示鄙夷,他自己坦白说他为了财富和成见去教唆自己的儿子做那种不可原谅的事,将一个通情达理的姑娘遗弃,这种事的确是不可原谅的。她给他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对她也问心有愧,但我还是不想为自己开脱。阿辽沙应该娶伯爵夫人的继女的第二个理由是,她的确是一个非常吸引人和端庄贤淑的姑娘。她外貌美丽可爱,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人很机灵,心地又好,虽然她看起来仍然像个小孩。阿辽沙生性怯弱而又浮华,很不懂事,二十二岁了却仍是个孩子,他唯一的一个长处可能就是善良,——但在众多的毛病中有这么个长处就等于要命。我老早就察觉到我不再对他有多大作用;在他身上占统治地位的是年轻人的血气方刚以及心血来潮,这样一来都没有了承担责任的勇气和决心。可能我对他太疼爱了,不过我也明白,仅凭我一个人帮助他是不行的。他必须受某个人的优点和长处的熏陶。”

  他性格怯弱而又易动感情,宁愿爱别人、受别人指挥,却不想自己去指挥别人。看来他一生都会这样。您能理解,当卡吉琳娜·菲奥多诺芙娜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是多么开心,因为我认定她就是我儿子应该娶的那个最满意的姑娘。但我还是晚了,他早已被另一个人所深深吸引——就是您。一个月前我从外边回到彼得堡后,对他的一举一动我都偷偷地注意着,结果让我非常吃惊,他比以前好多了。他那种浮华和孩子气没什么改变,但一些高贵的品质却已融在了他的血液里;对玩具他不再迷恋,而更加向往高尚、真实和崇高。他的想法从来都是稀奇古怪的,而且还容易变化,可他的内心却变好了许多,而这正是最重要的;他的这些进步,自然是受您影响的结果,您改变了他。我给您说句心里话,我甚至都有过这样一种感觉:在所有人当中,也许您就是那个能使他最幸福的人。不过这种感觉还是被我遗弃了,我不能有这种感觉。我得千方百计让他与您断绝关系;我着手实施自己的计划,还以为已经成功了呢。就在一小时以前我还是这样以为的,但发生在伯爵夫人家中的事却彻底否定了我的想法,先是一件始料未及的事使我惊愕:他对您怀有非常真诚的、至死不渝的爱,这种爱是那么的坚定,那么的充满活力,阿辽沙竟有这样的感情几乎让人难以置信。我再跟您说一遍:您完全改变了他。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进步远远超出了我的估计。今天他在我面前突然表现出一种未曾想到的机灵劲儿,并且还表现得很聪慧、精明。他选取了一种很巧妙的方式来脱离他所处的困境。他深入人们内心并打动人们那最高尚的感情,——就是宽容和博大的胸怀。他在被他欺辱过的人面前彻底地舍弃自己,但又向她恳求怜悯和鼓励。他对已经爱他的女人坦诚相待,告诉她还有一个情敌,以此来激发起她的自尊心,唤起她对自己竞争对手的同情,这样一来她就原谅了她,并且允诺以一种纯洁无私的兄妹之情来跟他交往。能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而又不让对方感到难堪和伤心——这一点恐怕连那些最机灵精明的人也做不到,只有像他那种受过良好影响、积极向上的、纯洁无瑕的人才有可能。我深信,娜塔多亚·尼古拉芙娜,您与他今天所做的事无关,没给他说过什么,也没表示过什么。也许您是刚从他的谈话中得知这些的。我说得对吗?是不是这样?

  “您说得对,”娜塔莎说道,她的脸庞绯红,眼睛里放射出一种从未见过的似乎充满着灵气的光芒。公爵这些话已开始有了效果。“我已经有五天没见过他了,”她又说道,“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主意,是他一个人做的。”

  “肯定是这样,”公爵确信地说,“但不管怎么样,他的始料不及的聪慧,他的坚毅和责任心,以及他的高贵的品质,——这些都是因为您对他有很深的影响。我把这些已彻头彻尾地考虑了一遍,刚才我坐在车上回家的时候还在想这个问题,我已经想清楚了,我能够拿定主意了,和伯爵夫人家的婚事已彻底完了,不会再有什么转机,即使有转机,——恢复婚事也是万万不可能的。既然我也相信,唯有您才能给他幸福的生活,唯有您才能给他正确的道路,为他以后的幸福您已经做了该做的!我从未对您隐瞒过什么,现在也这样:我很看重前途、金钱、权位,还有官职;我明白这些都是成见,但我固执地守护着这些成见,绝不可能动摇它们。但有时也得顾及其他的方面,不能用一种死守不变的标准去对待任何事……另外一点,我很疼爱我的儿子。反正是这样,我最后的想法是,阿辽沙绝不能没有您,一旦离开您他就完了。还能不正视这个事实吗?大概早在一个月以前我就有了这个想法,但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这个想法是完全正确的。如果只是想对您说这些话,我自然可以明天来看望您,而不必这么晚了还打扰您。但也许您能理解我的这种急不可耐,在这件事上我是多么热切,更重要的是多么地真挚。我不是孩子,到了这种年纪我做事是不会凭一时冲动的。我来这里时,所有问题都想清楚了并且也决定下来了。不过我还是有种感觉,就是还得过一段较长的时间您才能确信我是真诚的……但我还是回到正题上吧!我就跟您讲我来这里的原因!我来这里,就是为实现我对您应尽的义务,而且——严肃地、带着不尽的敬佩恳求您给阿辽沙幸福,并答应他的求婚。哦,您不要把我当成这种人,本是个严酷的父亲,最终又宽恕了自己的儿女,而且仁义心肠地允许他们拥有幸福。不!不!如果您这样看我,那您的确是对我有失公正。您也不要以为我早料到您会同意,因为您为我儿子付出的实在太多了,也不是这样!我首先要大声说,他不配您,而且……(他性格温驯、坦率)——连他自己也同意这一点……我来这里……(他态度诚恳之极并郑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来这里是想跟您做个朋友!我明白我根本没有这种资格,完全没有!可是——请给我一个机会吧,请容许我怀有这样的梦想吧……”

  他态度诚恳地低垂着头站在她的面前,等她做出裁决。我一直在他说话的时候注意研究他。他觉察到了。

  他说话的时候毫无热情,有点咬文嚼字,有时又显得很随便。他说话的腔调与驱使他深更半夜初次登门造访的抑制不住的热情是不协调的,而且我们双方又处在这样一种关系中。他的有些话还是经过一番精心准备的,在他的这番很长、而且长得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叙述中,仿佛他有意装成一个深不可测的人,想尽办法用幽默风趣、无所谓的态度和玩笑的手段隐藏自己那奔涌的感情。但这些是我在以后的岁月里意识到的,当时并没有察觉。他最后的那几句话那样真挚,那样富有感染力,我们每个人都被打动了。他的眼睫毛上似乎还有泪的光点在闪动。娜塔莎博大的胸怀完完全全地向他敞开了。她在他站起后也站起来了,满怀深情但又一言不发地把手向他伸去。他握住了她的手,很深情地吻了一下。阿辽沙心中快乐高兴的感情全都迸发了出来。

  “我对你说过的,娜塔莎!”他吼道,“可你不信我的话!你不信他的品行是这个世界上最高尚的!现在你看到了吧,你自己看到了吧……”

  他跑过去抱住他父亲,热切地拥抱他。公爵也热切地拥抱着儿子,但他似乎羞于流露真情,就想赶紧结束这动人的一幕。

  “行了,”他一边说,一边把帽子抓在了手里,“我要离开这儿了。我只希望您能给我十分钟,可没想到一待就是一个钟头,”他面带笑容地补充说,“可在我临走之际我又非常盼望在最短的时间内能再见到您。您能答应我时常来看望您吗?”

  “好的,当然可以,”娜塔莎回答,“我随时恭候!我盼望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喜欢您……”她由于羞涩而吞吞吐吐地补充道。

  “您太诚实了,太宽宏大量了!”公爵听完她的话后微笑着说,“您连客气一下都没有想过,可见您的诚实比客气更宝贵。是的!我想我要在一段较长的时间后才能使您喜欢我!”

  “好了,请别再夸奖我了……好了!”娜塔莎很害羞地压低了声音说道。她那个样子多招人喜爱呀!

  “那好吧!”公爵说,“还有几句眼下的事要跟您说说。您怎么想也想不到我目前的处境有多糟!我明天不能来看您;明天来不了,后天也一样。今晚我接到一封对我来说极其重要的信(我要立刻去办件事),我一定要去。我明天天一亮就要离开彼得堡。请别以为我这么晚上您这儿来,是由于我明天或后天抽不开身。您肯定不会有这种想法,可这恰恰说明我为人好猜疑!我凭什么认为您肯定会有这种想法呢?是的,这种好猜疑的毛病给我的生活造成了不少的痛苦,我和你们家的全部矛盾,大概就是我这种可悲的性格造成的……今天是礼拜二。礼拜三、礼拜四、礼拜五三天我都不在彼得堡。我希望礼拜六准能回来,一回来我就来看望您。您能答应吗,我要整晚都待在您这里?”

  “当然,当然!”娜塔莎大声说,“礼拜六晚上我等您!我恭候您来!”

  “那太好了!我会对您了解得更多!但是……我要离开了!可我还得跟您握一下手才能走,”他突然向我转过身来,说道,“请您见谅!我们的交谈总是这么缺乏连续性……我有幸遇见过您好几次,有一次还彼此作了介绍。在我将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也不得不向您表达能与您再次相识,我内心由衷的喜悦。”

  “是的,我们见过面,”我握着他的手说,“但是对不起,我想不起来我们曾彼此作过介绍。”

  “那是去年,在P公爵家里。”

  “对不起,我忘记了。但是请您相信我,这一次我不会再忘了。今天晚上我将永远不忘。”

  “不错,您说得很对,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我很早就知道,您是娜塔丽亚·尼古拉芙娜和我儿子的非常值得信赖的好友。我真诚地期望你们三个朋友能让我做第四个朋友。这可以吗?”他对着娜塔莎又问道。

  “的确,他是我们非常好的朋友!我们非要在一起不可!”娜塔莎充满深情地回答。这个姑娘!看到公爵没有冷落我,她高兴得绽放出一脸的笑容。她对我是多么关爱啊!

  “我看到有许多人都非常仰慕您的天才,”公爵又说,“我认识的两位女士都对您佩服得简直五体投地。如果她们能认识您,那对她们来说肯定是莫大的荣幸。一个是伯爵夫人,我最要好的女伴,另外一个是卡吉琳娜·菲奥多诺芙娜·菲莉莫诺娃,也就是伯爵夫人的继女。我希望我能有幸把这两位女士介绍给您认识。”

  “您太给我面子了,可我目前交往的人并不很多……”

  “请问尊居何处,能告诉我吗?我会有幸……”

  “我不接待客人的,公爵,最起码现在是这样。”

  “不过,我虽没资格让您破例……但是……”

  “既然这样,我就等候大驾光临了。我住在××胡同的克卢根大楼里。”

  “克卢根大楼!”他叫道,仿佛对我的话感到震惊似的。“是这样!您……住在那里很长时间了吗?”

  “不很长,”我回答,同时又难以自持地注视着他。“我住在四十四号房的。”

  “四十四号?就您一个人……住在那里吗?”

  “就我一个人。”

  “是这样!我刚才那样……是因为我好像听说过这栋楼。那也好……我肯定会登门拜访,肯定!有好多事我想跟您聊聊,顺便还想向您请教好多问题。您定能对我大有裨益。您看,我直截了当地摆出我的要求来了。不过再见吧!让我再握一下您的手吧!”

  他跟我和阿辽沙握了手,又在娜塔莎的手上亲了一下,就转身走了,他没要求阿辽沙跟他一起走。

  我们三个都僵在那儿了。这一幕真可谓是突如其来,我们丝毫没有准备。我们都觉得,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事情完全改变了方向,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又是一种崭新的、未知的前景。阿辽沙一声不吭地坐在了娜塔莎身旁,抓住她的手轻吻着。他时不时地抬起头看看她的脸,似乎在问她:你要说什么呢?

  “我亲爱的,明天你去看望卡吉琳娜·菲奥多诺芙娜吧。”她说道。

  “我也这么想,”他回答,“我肯定会去的。”

  “不过她见了你也许会伤心的……那该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道,我的朋友。这一点我也估计到了。我考虑考虑……我考虑考虑……然后再拿主意。娜塔莎,现在我们的境况整个都好起来了。”阿辽沙还是控制不住地说道。

  她莞尔一笑,深情地凝视着他。

  “他太狡猾了。看到你的屋子这么简陋,却什么都没说……”

  “那他该说什么?”

  “这个……让你换个住的地方……或者表示一下别的。”他脸色通红地回答道。

  “阿辽沙,行啦,那有什么意思!”

  “我只是说他太狡猾了。看他把你捧的!我以前对你说过的……我的确说过!事实上,他没有不知道的,也没有不明白的!但在他的话中仍把我当个小孩子看,他们那些人都这样!可我自己感觉好像也真是这样。”

  “虽然你像个小孩,但比所有人都聪明。你太可爱了,阿辽沙!”

  “但他说我的仁慈会对我有危险。这是为什么呢?我想不通。你明白是为什么吗,娜塔莎?现在我马上去找他吧。明天一大早我就会回到你身边的。”

  “去吧,你去吧,我亲爱的。你能想到这个问题,我很高兴。你必须要跟他说说,听到了吗?明天早上你赶紧回来。以后你再不可能一离开我就是五天了吧?”她满怀深情地望着他,顽皮地调笑道。这时我们的心头都充满了一种宁静的、十分受用的喜悦。

  “文尼亚,你愿意同我一道去吗?”阿辽沙从房子走出去的时候喊道。

  “不行,他还要在这留一会儿;我还要和文尼亚说些事。你一定记住,明天一大早就赶回来!”

  “一大早就来!玛芙拉,再见!”

  玛芙拉显得激动不安。她把公爵的话都听了,所有的话都听到了,但有好些地方她还是听不明白。她特别想搞清楚,特别想详详细细地弄个明白……而且她脸上的神情又非常庄重,似乎还有点傲慢。她也感到事情发生了很大变化。

  室内只有我们俩了。娜塔莎默默无语地抓着我一只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话题。

  “我累了!”最终她开口说道,说话的声音说明她的确很疲乏,“你听啊,明天你去看望他们吗?”

  “肯定去。”

  “你把今天的事只对妈妈讲,但不要对他说。”

  “我在他面前从不会提起你的事。”

  “那就好,你不对他说他也能知道。他说的话你注意到了没有?对这件事他的态度如何!天哪,文尼亚!难道他果真会因这件婚事而诅咒我吗?不会的,我想不会的!”

  “公爵肯定会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的,”我赶紧安慰她说,“他肯定会跟他和解的,到那时就什么事都没了。”

  “噢,天哪!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她哀号着。

  “你不要害怕,娜塔莎,所有难题都会解开的。实际上也是这样。”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文尼亚!你对公爵有什么看法?”

  “假如他所说的那些话全都是真的,那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品质非常高贵的人。”

  “假如他所说的那些话全都是真的?这怎么理解?难道他说的话会是假话?”

  “我这么觉得,”我回答。我心里想:“看来她模糊地意识到了什么,真是怪事!”

  “你一直注意着他……一分钟也没离开过……”

  “不错,他今晚的行为有些蹊跷,我这么觉得。”

  “我也一样。他不知是什么原因总这样说……我很累了,亲爱的。你明白吗?你回你那边去吧。明天你看望他们后抓紧时间来我这里。还有个事情!我前面对他说我想在最短的时间喜欢他,这样说是不是不礼貌?”

  “没有……有什么不礼貌的?”

  “那……有些傻气吧?我这样说不就表明现在我还不喜欢他吗?”

  “刚好相反,这样说倒好,很直率,也很坦荡。那时你确实很迷人!如果他因他身上的来自于上流社会的影响而不明白这一点,那他才是个傻子。”

  “你似乎对他有些不满,文尼亚?但你看我又是多么让人讨厌,心眼多么小,又多么地爱慕虚荣!你不要嘲笑我;我对你无所保留。啊,文尼亚,我的亲密的朋友!如果我再遭受不幸,再遇到痛心的事,你肯定会来这儿待在我身边;也许以后的日子里唯有你陪我了!所有这一切我该怎么报偿你呢!永远别恨我,文尼亚……”

  一到家我就睡觉了。我的房子简直就是个地下室,特别潮湿和阴冷。我的思绪纷乱之极,竟使我好久都不能睡着。

  但是,此时此刻却还有个人将要在他舒服的床铺上欣然睡去。如果他觉得有必要嘲弄我们一下的话,他肯定会嘲弄的。但他也许还认为我们不配受他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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