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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楚国的郢都来到吴地姑苏,伍子胥的一生,是一出风波迭起、曲折跌宕的悲剧。

  伍子胥早年悲剧是由楚国的一个宫廷丑闻引起的。多妻制度下的中国宫廷,历来是一个道德沦丧、人性灭绝的黑暗渊薮。在春秋战国时的诸侯宫廷,父母、夫妇和兄弟、姐妹、儿女,在忠孝仁爱喊不绝口的同时,为了淫乐、纵欲,为了继位或篡位,互相猜忌陷害,残杀吞食,荒诞的丑剧走马灯似地愈演愈烈。

  楚平王芈弃疾霸占了貌美的儿媳,在佞臣费无极的怂恿下,还要以“谋反”罪除掉儿子太子建。楚国太傅、太子建的老师伍奢“不识时务”,他愤怒地问楚王道:“大王已夺去儿媳,如果又要谋杀儿子,你于心何忍?”伍奢说的是老实话,但老实话往往会使不老实的人发狂。楚平王弃疾立即囚禁伍奢,并命令他写信给他的两个儿子,要他们立即赶回郢都,可赦其无罪。忠厚的长子伍尚,接信后立即跟着使臣去郢都,而次子伍员(伍子胥)却不信任暴君的“空头支票”,他仗剑闯围,逃离楚国。伍尚到了郢都后全家满门抄斩,这说明伍员料事的准确。

  经过漫长的流离颠沛,伍子胥从宋国逃到郑国,因卷入一起政治纠纷,太子芈建被杀,伍子胥再度逃亡。天下之大,竟没有伍子胥的立足之地:他经历了杀机四伏的路程,在吴楚交界的昭关,面对着悬赏缉拿他的告示,一夜之间,他愁得须发全白。京剧《文昭关》这出以唱功见长的老生戏,生动而细腻地表现出伍子胥在昭关不眠长夜所经受的痛苦煎熬。

  他来到吴国,在梅里街头吹箫求乞,饿昏倒地,幸而吴公子光收留了他。他知恩图报,作为吴光“死党”,物色并培训六合人专诸去刺杀国王吴僚,策划了天衣无缝的政变,使吴光登上王位,他也一跃为吴相国(宰相)。

  他运筹帷幄,使吴国日益强盛。公元前506年,在芈弃疾占媳为妻丑剧发生的二十年后,在伍奢、伍尚全家被杀、伍子胥过昭关的十六年后,由阖闾(吴光)为统帅、伍子胥为参谋长的吴国大军,攻破楚都郢都。楚昭王芈轸弃城逃走,伍子胥将芈弃疾的尸体从坟墓里挖出来,亲自抽打三百皮鞭。

  一个沿街吹箫讨食的乞丐,居然能向庞然大国的君主报仇,这是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奇迹。这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使后世飞扬跋扈的独裁者胆战心惊,使受侮辱、被损害的人扬眉吐气。虽然对于伍子胥“鞭尸事件”,从来就见仁见智评价不一,因为它违背了儒家的“恕道”,但它在民间流传深远,其影响也一直延续到现在。

  以后,他作为阖闾的“首席智囊”,为吴王国的崛起和称霸建立了不朽的功勋。他闯过了“功高震主”、惨遭不测的第一关,然而,他没有逃过新主猜忌、佞臣谗害的第二关。

  虽然夫差的即位,伍子胥是起了决定性作用的,但新主一旦坐稳江山,他们需要的是俯首帖耳能显示自己的“更加圣明”的奴才群体,而不需要常在耳边聒噪不休、使人感到碍手碍脚的“老保姆”。对夫差的倒行逆施,伍子胥一再诤言忠谏,却引来了夫差更大的反感。聪颖睿智的伍子胥,明知自己在吴国的地位已岌岌可危,但是,他已经老了,况且他早把个人祸福和吴国的兴衰融为一体,他已不可能像当年在楚国那样,仗剑突围,到别国去另立基业了。他所能做到的,只是在几年前把儿子托付给齐国的大臣鲍息,给伍家留下一脉香火。

  夫差对伍子胥的处置是严厉无情的。他派人送给伍子胥一把名叫“属镂”的宝剑,令他自杀。伍子胥仰天长叹:“嗟乎!谗臣嚭为乱矣……然今若听谀言以杀长者。”他临死都不埋怨直接杀他的吴王夫差,而把责任归结于谗臣伯嚭,可称得上是“愚忠”。他嘱咐手下门客说:我死后挖去我的双眼,悬挂在吴城东门,看越寇入城灭吴!然后自刎而死。此话传到夫差那里,这个失去了理智的暴君更加火冒三丈,他阴险地自语:“伍大夫呀,我是不能让你看到这一天的!”于是,他毁尸灭迹,命人将伍员尸体放进“鸱夷”,投入江中。鸱夷是鹞鹰形状的皮革口袋,原来是用于装酒的盛器。装入鸱夷中的伍员尸体,顿时沉没在滚滚波涛之中。

  为什么历史上的所有暴君对功臣的处死,总要比对敌人残酷百倍?如比干被挖心,吴起遭车裂,彭越被“醢”(剁成肉酱),胡惟庸受“磔”(分尸)。也许在这些暴君的心目中,敌人虽然可恶,但毕竟是“人”;而那些文官武将,尽管功高盖世,说到底是奴才。在古代,奴才和猪牛羊一样可以拿到市场上进行买卖。个中奥秘,恐怕不是历史学家所能完满解答的,还得请教研究犯罪学、心理学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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