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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叶挺胸怀“强兵富国”之志,奋力一个“三级跳”,一举成为孙中山大元帅帐下的卫士。

  黎明之前最黑暗。

  光明与黑暗于黎明时分殊死搏杀最严酷。

  严酷的斗争充满着血与火、灵与肉和勇猛与怯懦。

  1922年的中国政治局势就处于黎明时刻,因而光明与黑暗的搏杀最严酷,严酷的斗争在血与火中翻滚,于灵与肉中升腾,在勇猛与怯懦中较量。

  自十年前标志着“辛亥革命”成功的武昌起义胜利后,短短两个月内,全国各地起义浪潮风起云涌,汹涌澎湃,腐败没落的清王朝顷刻间土崩瓦解,从此在中国近代史上寿终正寝。几个月后,南京临时政府成立,不久前刚刚从海外回国的孙中山当选为临时大总统,从而宣告了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的诞生。但是,由于资产阶级革命派、立宪派和旧官僚政客等各派政治力量围绕“政权”的斗争犬牙交错,你死我活,致使临时大总统不久便被袁世凯所窃取,孙中山被迫辞职,南京临时政府也终于夭折。之后,相继发生了袁世凯复辟帝制和全国掀起的反袁斗争和洪宪帝制的覆灭,短命的张勋率领三千辫子兵到了北京,把十二岁的溥仪抬出来,妄面使大清王朝死灰复燃,以及段祺瑞的卖国独裁,从而形成在帝国主义操纵下的军阀割据的混战局面,贫瘠的中国又惨遭战火荼炭,民不聊生。

  这个时期的孙中山,针对军阀毁弃民国成立时,在他主持下由国会通过颁布的具有宪法性质的《中华民国临时约法》进而解散国会的倒行逆施,领导革命党人,于1917年8月在广州召开了国会非常会议,发出了“恢复约法,重建共和”的号召。孙中山鉴于过去真正的革命党人没有掌握可靠的部队,致使革命所遭失败的严酷教训,便从广东省警卫军中抽调出二十个营,组成了由他直接领导的一支粤军。几个月之后,孙中山又在广州建立了军政府。1921年4月,孙中山在广州召开国会,通过《中华民国政府组织大纲》,就任非常大总统。他命令赣、滇、黔三省各军,出兵讨伐桂系军阀陆荣廷。战斗至三个月,平定了广西,统一了两广。接着,非常国会通过了北伐案,以求统一全国。孙中山为了有利于策划北伐战争,决定将大本营设在广西桂林,时至1922年6月,北伐军在江西频频告捷,可是作为革命基地的广州却“军情告急”。其原因是担任粤军总司令和广东省省长职务的陈炯明要同孙中山分庭抗礼,企图发动兵变,要充当广东的新军阀。本来,陈炯明在辛亥革命前后,是孙中山的积极拥戴者,因此他也备受孙中山的信赖。可是,自从他当上了粤军总司令之后,便野心膨胀。加之直隶军阀吴佩孚不断派幕僚与其勾结,暗送秋波,使他愈发利令智昏。他便趁孙中山在广西领导北伐之际,调兵遣将,磨刀霍霍,准备伺机背叛孙中山。

  在这非常时刻,孙中山由广西回到了广州。

  十日后,已经担任孙中山大本营警卫团第二营营长的叶挺,根据大本营的命令,火速由广西回广州执行紧急任务。

  任务前面加“紧急”,作为身负非常大总统安危的叶挺,倍加深谙这次不同寻常任务的份量。

  五月初的广西桂林,天气已经变得潮湿而溽热。叶挺命令全营官兵,立刻集合,整装待发。然后,他把连排军官召集在一起,话语铿锵地说道:“我们这次回广州,不是以往的开拔,而是一次战备行军。我们不但要行动迅速、快捷,而且还要做到隐蔽,时刻加强警戒,准备应付突然发生的事变,不能有丝毫的松懈麻痹。”在做动员的叶挺,头戴大沿军官帽,身穿笔挺的军官服,绛紫色武装带紧束腰间,脚穿牛皮马靴,显得格外威武干练而英姿焕发。大沿军官帽下一双犀利的目光放射着军人独有的强悍。最后,他抬起右臂用力一挥:“出发!”那极富力度的指令似出征的号角响彻寰宇。

  叶挺率领全营官兵在返回广州大本营的途中,密切关注局势的变化,想方设法通过各种渠道了解来自广州的那怕是细微末节的信息,以便以不变应万变。当他们行至平乐县城,他便从县公署和驻在此县的部队了解到,上旬孙中山途经梧州时,曾经致电陈炯明,明确告诉他按指定时间在肇庆会面,以商讨北伐军的军械粮饷等问题。然而,作贼心虚的陈炯明,既不敢到肇庆,又不作答复,而是带着自己的心腹从广州到惠州躲藏了起来。孙中山闻听勃然大怒,以非常大总统的名义立刻下令解除了陈炯明粤军总司令和广东省省长两个具有实权的职务,只保留了他的陆军总长和内务总长两个徒有其名的闲职。这样一来,双方的矛盾岂不骤然激化?看来,广州的局势如同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呀,一场难以调和的激战难以避免了。

  “连夜行军!”眼前浮现出一副硝烟弥漫的殊杀场面的叶挺,生怕孙中山非常大总统和驻在总统府的“国母”宋庆龄的安全受到威胁,他知道兵贵神速、时间就是胜利的哲理,便顾不得连日行军的疲劳,带领全营官兵,一马当先,星夜兼程。

  广州的孙中山非常大总统的总统府在广州市内的观音山下。此地虽冠了“山”名,其实只是一片开阔地,总统府四周虽然也筑有高墙,但是并不易守。叶挺带领全营官兵进入广州市,立刻在总统府四周做了兵力和火力部署,并亲自加强巡逻,严密警戒。他要求官兵食不离哨,夜不脱衣,枪不离手,时刻准备投入战斗。

  年方二十六岁的叶挺这种出类拔萃的军人素质,如果不经过严格的正规的军事理论的和实战的训练,是难以养成和具备的。

  现作为营级指挥官的叶挺,委实是最标准不过的“科班”出身。

  那年,十五岁的叶挺因剪辫子被惠州府立蚕业学校以“言行不轨”开除学籍后,回到周田村又经腾云学堂陈敬如老师推荐返回惠州进府立中学堂读书,春节回家过年时,恰巧在广州测量学校读书的胞兄七哥叶秩平也回家过节。两个人年龄相差无几,又是一母兄弟,自然交谈起来就直抒胸臆。叶挺告诉秩平,他在前不久违心地与比他大两岁的名叫黄春的女子结了婚,是父亲想利用给他娶妻生子,叫他留家守业,以免他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在外面读书惹是生非,万一再成为革命党人就生命难保了。叶挺开始坚决不从,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出去读书,长知识见世面,将来怎么报效国家?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肯让步。后来他为了实现继续外出读书的愿望,提出只有答应他婚后回惠州府立中学堂就读,他才肯完婚,不然,他将至死不从。叶锡三知道叶挺性情倔强,“脾气”上来八条水牛也拉他不回,只好以此达成了交换条件。叶挺问秩平,广州有没有适合他读书的学校,他想远走高飞,远远地离开羁绊他实现夙愿的家庭。秩平闻听告诉他,广州的陆军小学正招收新生,不知他想不想去。叶挺一听高兴地一蹦三尺高,一把抓住秩平的手,迫不及待地问他什么时候回广州,可不可以带他去广州报考陆军小学。秩平问他为什么要选择上军校?叶挺直言不讳地讲,自从腾云学堂陈敬如老师告诉他们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被帝国主义列强瓜分的屈辱史,尤其是眼睁睁地看着距周田村只有五十余公里的香港变成英国的殖民地,他就懂得了中国所以被欺凌,是因为中国的兵不强,国不富,弱肉强食。加之这几年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党人发动的黄花岗等起义的失败,也是因为没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他朝思暮盼有一天能够投笔从戎,将来成为一个横刀跃马、所向无敌的将军,实现报国之志。最后叶挺“七哥”、“七哥”地叫着,哀求秩平这次一定要帮他这个忙。

  “那父亲会同意么?”秩平不无忧虑地问,因为他知道父亲的心思。

  “我们两个一起给他说,他会同意的。再说,他过去已经答应了我结婚的交换条件。”叶挺信心十足。

  谁知,当叶挺向叶锡三提出要去广州报考陆军小学时,叶锡三没有像过去那样暴跳如雷,而是以伤感的语调说:“唉,古人讲,儿大不由爷啦!你一天天大啦,又是有家室的人啦,父母的话也可听也可不听啦。不过,我总琢磨不通,如今军阀纷争,你争我夺,当炮灰的都是那些当兵的。你听说过吗,有几个当大官的端着刺刀卖命的?再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这都上了古语啦,你为什么偏偏要去上什么军校哩?”叶锡三的“哀兵政策”,一时使没有思想准备的叶挺慷慨激昂不起来了。不过,已经下定决心的他稍微镇静一下被叶锡三感染的情绪的回旋,以恳切的口吻说:“爸,正因为现在国家动荡不安,战火不断,才需要报国之士投奔明主平定天下。再说,好男不当兵那是指当兵的本身就不好。三国时期的关云长、宋朝的杨家将、岳飞,不都是当兵的吗?他们不都是英雄么?是吧,七哥?”

  “对!”秩平听了叶挺一番话,没想到他从戎的决定这样弥坚,而且对报国的志向也谈吐不凡,急忙搭话道,“爸,八弟长得一表人才,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他立志从戎报国,我看将来一定能成大器。再说,他去广州上陆军小学,将来还可以上更高的军校,不是马上就去扛杆大枪上战场,等他学成了,不知国家变成什么样子了呢?所以,先不必担心他的安危。八弟到广州,我们兄弟在一个城市,我会照看他的,您就放心吧。”秩平一席话,丝丝相扣,入情入理,说得叶锡三抛下一句“你们兄弟都想出去,就由你们定吧”的话,离开屋子不知到谁家串门去了。

  真可谓“有志者事竟成”。

  春节过后,意气风发的叶挺偕同七哥叶秩平,带上母亲和妻子黄春给他赶做的几件新衣裳,从淡水河边上船,先到惠州,然后再乘坐西上省城的小火轮,前往他一连几个晚上都给他带来美好憧憬的南粤第一重埠广州。

  但是,想象离实际总有一定差距。要将理想付诸实际也要花费一定代价的。一帆风顺的事儿有,但大多指一件具体事情的具体过程;就整个事情的全过程来讲,总是要遇到磨难、坎坷、甚至是灾难。然而,磨难出意志。艰难得到的才会珍惜来之不易。

  叶挺与七哥叶秩平来到广州东郊珠江河中的黄埔岛上的陆军小学报名处,就碰了个大钉子,而且几乎碰得头破血流。当他们提出报名时,报名处的一个办事官员看他们一眼,见他们没有任何反应,便索性一伸手:“拿来呀!”

  “拿什么?”叶挺两道浓黑的眉毛一耸。

  “县政府的推荐信呀!”办事官员两个眼珠也瞪大了。

  “报名,还得需要县里推荐呀?”叶挺一听,一双目光顿时变直了。

  “不但需要县政府保送,而且你们惠阳县已经推荐了三四个考生,名额都超了,回去吧。”办事官员来了个摊牌似地据实告之。

  “啊——!”叶挺顿时惊呆了。叶秩平顿时也惊呆了。叶挺好不容易说服父亲,胸怀一腔热情也可谓不远数百里来广州报考军校,倘若连个名都报不上,岂不是徒劳而返?那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不过,叶挺谨记“好事多磨”的俗话和“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箴言,每天都跑到黄埔岛找报名处那个办事官员诉苦衷,谈志向,抒情怀,表决心,几乎是“软缠硬泡”加“央告”,直把那个办事官员说得既同情又喜爱上了叶挺。办事官员见叶挺这个小伙子不但长得健壮,言行举止庄重寓谐、稚气中透着精明,而且的确是求学心切,心有鸿鹄之志,真的被叶挺打动了,他不仅告诉叶挺惠阳县的报名名额虽然满了,但阳江县却至今还有一个名额没有人报名,并且还给他出主意,要叶挺以阳江县考生的名义报,将自己的情况机巧地填在报名簿的阳江栏中。叶挺听完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如愿以偿地报上了名。

  可是,名是报上了,考试能不能榜上有名呢?这不仅是叶秩平担心的,也是那个被叶挺打动的报名处的办事官员关切的。当叶秩平问叶挺能不能考上时,叶挺的回答斩钉截铁:“没问题!”那颇有信心的神态,似乎他考上这陆军小学如囊中探物。

  果然,在张榜那天,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一双双又企盼又惊喜又忧虑的目光齐刷刷地在录取榜上聚焦,叶挺的名字赫然立在录取榜上。

  “小伙子,不简单!”那个原报名处的办事官员喜心乐怀地握住叶挺的手,连声夸奖!

  “谢谢你的关照与鼓励。”叶挺兴奋地向办事官员深深鞠了一躬,目光充盈着感激与喜悦的泪花。

  “八弟,祝贺你如愿以偿!”叶秩平抑制不住兴奋地弯腰将叶挺抱起来转了一圈。

  “七哥,没有你的帮助,我最多也不过在惠州府立中学堂读书。”叶挺起心眼儿里感激他的七哥叶秩平。要不是他的相助,自己能考入广州陆军小学是难于上青天的呀!但是,叶挺对具有手足情的叶秩平的感激,又升华到一个含有浓浓亲情的境界,“七哥,以后你不要为我挂心,我知道是怎么考入军校的,我会以最后的毕业成绩给你捧上一个满意的答卷。”

  叶挺说到了就能一定做到。他在三年陆军小学紧张而又严格的学习中,除了学习一般学校所开设的语文和数理化课程外,还选学了一般学校所没有的德语,并且还要进行初级的军事科目和军事常规技术的训练。1914年年底在毕业典礼大会上,年届十八岁的叶挺身穿崭新的军装,英俊潇洒地站在队列的第一名,入校时的圆脸盘变成了长方脸,脸上那出现的棱角显示着刚毅与成熟。叶挺以全优的成绩作为未来优秀的军事人才被学校保送到中等军事学府——武昌陆军第二预备学校去深造。

  这是叶挺的骄傲。

  这也是作为肩负为国家培养军事人才的广州陆军小学的自豪。

  然而,叶挺得知,武昌陆军第二预备学校的前身是湖北陆军中学。这所军校的治学方针是既要使学生学好普通中等学校的文化课程,又要使学生学好初级战术、射击、刺杀、筑城学等军事科目,学科与术科兼顾并重;毕业之后既是具有中等文化水平的学生,又是具有中等军事知识加军事技能的不同于一般只具有中等文化水平的学生。学期又与一般中学相同,这样课程增加了,学习就愈发艰苦了。那么,要从广州陆军小学到武昌陆军第二预备学校跃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上,仍然要取得骄人的成绩,必须付出比广州陆军小学还要艰辛的努力,还要大的代价。

  “你一个人到武昌,我们不在一起了,离家也远了,你可要更加倍地努力呀!”叶秩平在送叶挺动身时,由于去年叶锡三去世,而作为一母同胞之兄长的他觉得对八弟叶挺平添了一份责任,中国在伦理上讲“有父从父,无父从兄”,所以他的话语除鼓励外还有明显的教诲成分。

  “七哥,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对不起家人和辱没祖宗的。”

  叶挺语音凝重,掷地有声。

  叶挺到了武昌陆军第二预备学校后,无形之中又增加一份压力。在同年级的同学中,除了像他这样从小学到中学的学生外,还有一些当过兵打过仗又到预备学校深造的学生。这些学生的年龄一般比他们要大些,身体也强壮些,为人处世经验也丰富些,且有实战经验。像叶挺入校不久就结识的淡水同乡邓演达,他不但也是在广州陆军小学毕业,而且在广东光复后,加入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军,参加了北伐,打了好几场硬仗。他为了能够到高等军事学府保定军官学校学习,先到这所预备学校过渡。所以,要在学习上赶上他们,并且要超过他们,除了付出比他们要多得多的努力外,捷径是没有的。于是,叶挺用毛笔书写了一副楷体横联:“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贴在床头,作为座右铭,时刻砥励和鞭策自己。功夫不负有心人。要强好胜的叶挺不但在无机化学、微积分以及德语等课程方面始终保持优等水平,而且在初级战术和刺杀等军事课程上也名列前茅,每次都排在优等生的行列里。

  风云急剧变幻的年代,学校也不是真空,也充满急剧变幻的风云。作为优等生的叶挺,心胸时刻被急剧变幻的风云所激荡所澎湃所洗礼。

  当窃国大盗袁世凯宣布1916年为洪宪元年而准备登基做皇帝时,遭到全国人民的抨击和讨伐。叶挺和军校的同学们也义愤填膺,结队上街游行,张贴标语,向民众讲演。他多次站在台阶上高喊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口号,痛击袁世凯称帝复辟、屈服日本帝国主义的压力、接受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的无耻行径和滔天罪行。不仅如此,他还和同学们利用军校学生的特殊身份,来到湖北军务帮办王占元管辖的炮兵营地动员官兵起事,用真枪真炮参加反对袁世凯的斗争。

  在军校学习过程中,参加实际斗争的锻炼和从参加实际斗争加深对军校学习的价值的认识,使叶挺对时事对人生愈发勤于思考,勤于探索。他在预备学校毕业前写给著名的《新青年》杂志的一封探索人生哲理的信函,就展示了他“振污世、起衰弱”的伟大志向和“不累于外物,不累于情欲”的高尚情操的形成。

  二十岁的叶挺在武昌陆军第二预备学校的毕业典礼仪式上,他第二次以优秀生的殊荣被学校保送到高级军事学府——保定军官学校。

  保定是位于燕赵大地的一座声名遐迩的历史文化古城。城内有元代建筑的气势雄伟的大慈阁,有“几疑城市有蓬莱”的曾辟有清雍正书院的古莲花池。保定西依巍峨太行,东临浩瀚白洋大淀,京广铁路大动脉贯穿南北。因此,保定是北京南端的重要门户,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保定军官学校所以成为当今军事最高学府,不仅因为它建立军校早,而更主要的是从教官到学生都可谓集中了军界的顶尖人才和未来骄子。同时,这所军校的治学纲领即被人广泛称颂的保定军校精神也非同凡响:“爱国、爱校、忠勇、守信、苦读、勤练、守时”。据说,“保定军校精神”是原校长蒋百里先生制定的。蒋百里早年留德、留日,是专攻军事的高材生。他在德国留学时,因为才华横溢,造诣深厚,得到过著名的德国名将伯卢麦的特殊赏识;他在日本留学时,曾学业优异,出类拔萃,成为被天皇授予宝刀的第一个外国人。

  回国以后在担任保定军官学校校长时主张,作为中国新一代军人,应该将中国的游侠、日本的武士和欧洲的骑士三者的气质、胆略、情怀、风度熔为一炉,铸造出一种中国的新军魂。因此,学校的校规对学生要求十分严格,不允许有丝毫的懈怠、辱谩和造次。

  叶挺为保定军官学校第六期学生。他选定的学科为工兵。他认为,工兵科可以学到物理、化学、工程建筑、实用爆破、桥梁架设等多门类的知识,同时也兼学一般步兵的军事常识,将来既可以带兵打仗,也可以搞“实业救国”,发展面宽,对国家更有益处。

  叶挺是第六期学生中有名的“书虫”。只要稍有闲暇,他便手不释卷。《孙子兵法》、《战国策》、《东周列国志》,他无不博览。对陈寿的《三国志》和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他比照地看了两遍,其中《三国志》都被他翻烂了。对于资产阶级军事理论的代表作、普鲁士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他精心研读,对于一些精辟的论点做到了倒背如流,烂熟于胸。叶挺不但对爆破、筑城、地理学颇感兴趣,而且对战术课更是情有独钟。每次战术课,他根据广泛涉猎的古今中外战例,融汇贯通,常常发表精辟而独到的见解,被教官和同学们誉为“智多星”。

  1919年新年过后,叶挺以优异的成绩作为保定军官学校第六期毕业生结束了他一生中在军校的学习生涯,将要奔赴到学校所分配的部队中去。由于这所学校属于北洋军阀掌管,毕业的学生大都去北洋军中任见习军官。他的同班同学邓演达、李振球、罗梓材等都到北方部队去了,叶挺因向学校递交了去德国留学的申请,学校根据他“全优”的条件批准他享受“官费”去留洋。

  但是,去德国留学,“官费”不足保障全部学习和生活所需,还必需筹措一笔可观的“私费”方可成行。于是,叶挺回到了周田村。然而,此时叶家的家境已经变得凄零衰败。由于在料理叶挺的父亲叶锡三和他母亲的后事时几乎将全部家当变卖殆尽,远在马来亚谋生的七哥叶秩平也囊中羞涩,所以因“需资无着”而使叶挺出国留学遂成泡影。

  叶挺出国不成,便根据同窗好友邓演达的荐言,到福建漳州拜会援闽粤军司令部参谋长邓铿。

  一副英武练达的军人风度的邓铿是孙中山的革命中坚。他早年加入孙中山领导的兴中会和同盟会,知识渊博,多谋善断。叶挺见到这位倾慕已久的革命前辈,双脚跟儿一磕,“喀嚓”一个立正,举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保定军官学校第六期毕业生,前来拜见邓参谋长!”邓铿见站立在面前的叶挺,笔挺的戎装,浓眉亮目,体魄魁伟,英姿勃勃,委实令人喜爱,加之不久前他收到邓演达一封信,信中详尽地介绍了叶挺的才学和志向,请邓铿务必接纳这位难得的人才。邓铿与邓演达同是在淡水定居的客家人,自然与叶挺也是同乡。他紧紧握住叶挺的手,喜不自禁地说:“欢迎你这个淡水的小老乡,欢迎你这个保定军官学校的高材生!请坐!”经过一番推心置腹地攀谈后,邓铿告诉叶挺,现在部队、正在扩编和整训,要他到第一支队担任副官,协助支队司令李炳荣做些整训扩编工作。叶挺闻听挺身站起:“坚决服从命令!”

  这支援闽粤军是孙中山进行护法斗争的基本部队,各级军官几乎都是革命党人。叶挺到了第一支队不久,主动申请加入了中国国民党。嗣后,援闽粤军根据孙中山的指令,组建粤军第一师,由邓铿兼任师长。叶挺便被邓铿调到一师司令部担任少校参谋。旋即,当一师组织工兵营时,叶挺又被任命担任工兵营副营长。半年后,邓铿接受孙中山命令为大本营组建警卫团,他将一师的工兵营改编为警卫团的第二营,提升叶挺为二营营长。

  叶挺自从到了孙中山大元帅的麾下,肩负非常大总统的安危,既感到责任重大又感到无比神圣。

  这次叶挺率领二营全营官兵火速从广西桂林返回广州,是他先率部队护送皖系军阀段祺瑞的代表徐树铮,到桂林晋见指挥北伐的孙中山,以期两家联合起来集中力量打击阻止北伐的正面之敌直系军阀吴佩孚。叶挺到了桂林,就得到了粤军参谋长兼第一师师长邓铿在广州火车站遇刺身亡的噩耗,接着又得知直系军阀吴佩孚与粤军总司令和广东省长陈炯明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准备在后院点火,使孙中山领导的北伐不战自败。孙中山为挫败陈炯明和吴佩孚的阴谋,先于叶挺回到广州。不久,大本营要叶挺率部队急速返回广州,无疑非常大总统孙中山的安全受到严重威胁。

  果然,叶挺到了广州,布置好对总统府的警戒,已感到阴云密布,大有一种兵临城下的阴森和岌岌可危。

  “这场战斗是不可避免了!”叶挺以军人独有的内在气质和富于聪敏的嗅觉已经感受出来,只要看一看他那双眸中射出来的箭镞样的锐气就会深信无疑。

  就在这天天黑不久,一个在陈炯明所属部队当兵的战士跑到在叶挺的二营当兵的老乡面前,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他们要向大总统动手了!”接着从衣袋里掏出一条蓝白相间的识别带,“看,这是刚发给我的,说是晚上打仗以此辨明敌我。”

  情况万分紧急!叶挺把这个敌情立刻报告了警卫团团长陈可钰。陈可钰感到已是黑云压顶。整个警卫团总共才八九百人,可陈炯明在广州市内可调动的兵力不下两万人以上,双方相差二十多倍,敌我悬殊太大了呀!不过,陈可钰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把叶挺第二营放在总统府的前院,把最重要的正面防守的任务交给了叶挺。

  “叶营长,总统府里的粤秀楼,大元帅在里面,‘国母’宋庆龄也在里面,并且‘国母’已身怀有孕,你这第一道防线可不能被突破呀!”团长陈可钰一字一顿地向叶挺作了交代。

  “只要有二营一个官兵在,前院的阵地就不会丢!”叶挺昂首挺胸,宣誓般的话语如怒涛拍岸,一副誓与前院阵地共存亡的英雄气概。为了抗拒数倍于我之敌,必须在有限的地带形成既有火力重点又有梯次又可相互补充的战斗部署。他把善打硬仗的第五连和第七连安排守护正门、后门和南北院墙,因为这是敌军要不惜代价拚命夺取的冲破口;叫新兵成分略多些的第六连和第八连把守东西院墙,两个连的兵力又侧重安排在靠近南北围墙的地段,构成随时补充五连和七连兵力的态势;然后他把配属二营作战的团机枪连,将所有的轻重机枪全部压满子弹,潜伏在总统府四周,一旦敌军突进来,要突然集中火力狠狠击退之,以配合前院、后院和四面院墙不致失守。整整一个夜晚,叶挺一个连一个连地检查火力配备,防止出现兵力部署不合理的漏洞,以免一旦战斗打响再亡羊补牢悔之晚矣。

  令叶挺略微宽松的是,非常大总统孙中山在叛军步步逼近总统府的危急情况下,在其秘书林自勉及参军林树巍的力劝下,乔装成紧急出诊的医生,急速离开粤秀楼,转移到了停泊在珠江上的永丰舰。但是,“国母”宋庆龄,一来身怀有孕行动迟缓,不愿拖累住孙中山;二来人多目标大,也不知能不能躲过敌军的封锁,所以仍滞留在粤秀楼中。

  就在孙中山离开粤秀楼半个时辰,叛军开始向总统府打炮,轰鸣的炮声将总统府上空撕裂开道道血痕,被炮弹掀起的尘土砖石呼啸着刺耳的狂傲将总统府墙壁和屋顶撞击得噼叭作响。随之,叛军的子弹蝗虫般向总统府方向凶猛地扑来。

  叛军向总统府发起了冲锋。

  “生擒孙逸仙,赏光洋二十万元!”陈炯明下决心要将孙中山和夫人宋庆龄一网打尽,对攻打总统府的叛军高额悬赏。不多久,陈炯明怕将叛军的胃口刺激不起来,又叫卫士传达他的许诺,“若攻下总统府,官兵可以抢劫三天,再放假三天!”

  叛军听到上司给这么高筹码的赏号,一个个变得像被激红了眼的恶犬,喊着叫着发疯地向总统府正面进攻。

  “打,狠狠地打!”叶挺站在属于五连阵地的总统府前的台阶上,一面向叛军射击,一面下达着命令。

  五连官兵手里的步枪、机枪一齐怒吼,一层层火网将冲上来的叛军淹没、又淹没,覆盖、再覆盖。不到一个时辰,就打退了叛军的三次进攻,在总统府正门围墙外面,叛军的尸体堤岸似一层层加高,被击毙者足有数百人。

  叛军的第四次进攻开始了。这一次叛军采取的是声东击西的战术。总统府东西两面围墙首先枪声大作,第五连和第七连的官兵以为叛军改变了主攻方向,提出抽出部分兵力支援第六连和第八连。叶挺思索有顷,立刻说:“这是叛军在耍花招,我们不能上当!”他马上命令第五连和第七连做好打恶仗的准备。就在叶挺的话音刚落地,叛军集中十几个连的兵力向正门发起了猛冲。

  “保卫总统府!打!”叶挺高呼着口号,舍生忘死地与第五连和第七连的官兵一起浴血奋战。叛军的一次冲锋刚被打退,马上后续部队又发起新的冲锋,双方一直鏖战六个多小时,叛军尸体累累,叶挺的二营官兵伤亡过半,叶挺的手臂也负了轻伤。但是,总统府仍安然无恙,叶挺部队没有叫叛军越过雷池一步。

  突然,不知为什么叛军停止了对总统府的进攻。几个小时后才得知,陈炯明已经弄清楚孙中山早已登上了永丰舰,总统府也失去了进攻价值,再加上标榜“中立”的广州卫戍司令魏邦平从中斡旋调解,叛军代表宣布警卫团可以撤出总统府。

  “要全力保护好孙夫人!”叶挺和团长陈可钰立刻决定,从二营中选出几十个骁勇的官兵,配合总统卫士队保护“国母”宋庆龄离开总统府。尽管宋庆龄因受到极度惊吓,她与孙中山唯一的一个孩子流产了,但终于在虎口中平安地登上了永丰舰。

  随之,广州落入叛军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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