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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中国岩画中的马印记

中国岩画的分布范围非常辽阔,东起大海之滨,西至昆仑山口,北到大兴安岭,南到左右江沿岸,到处都有岩画发现,有岩画点近千处,画面近百万幅。中国岩画不但分布范围广泛,而且风格样式多样,内容丰富多彩,反映了人类社会初期的生产活动和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如狩猎、放牧、战争、生殖、信仰等。动物,是原始岩画中最为常见的题材。岩画中所见的动物形象十分丰富,涉及的动物种类极其繁多,甚至一些今天已经灭绝了的动物,在原始岩画中也有所表现。在诸多的动物形象中,当然少不了马。在我国各地发现的原始岩画中,特别是在属于北方系统的新疆岩画、阴山岩画、乌兰察布岩画和贺兰山岩画中,都发现有丰富的马图像。

中国的马岩画,主要有以下几方面内容:即马与其他动物混杂的岩画,以马为主体的岩画,猎马岩画、牧马岩画、骑马岩画、马车岩画、马蹄印岩画等等。这些岩画清楚地反映了人类最初与马接触、猎马、牧马、用马等一系列文明成果。中国早期的马文化,便可从这些岩画中窥见一斑。

在我国北方岩画中,有很多马与牛、羊、鹿等动物相混杂的图像,这是初民畜牧生活的形象反映。这些混杂的动物图像中,马的形象有时被突出表现。有些地区还发现有以马为主体的岩画,马的形象被刻画得高大骏逸,十分突出。

最早记载中国境内马岩画的是郦道元。他在《水经注》中曾记有今宁夏、内蒙古等地的马岩画。卷三:

河水又东北迳浑怀障西……河水又东北历石崖山西。去北城五百里,山石之上,自然有文,尽若战马之状,粲然成著,类似图焉,故亦谓之画石山也。又北过朔方临戎县西。

文中所引地名浑怀障、朔方、临戎均在今宁夏、内蒙古境内。这一地段的黄河沿岸有“画石山”,山上刻有岩画,图像“尽若战马之状”。郦道元《水经注》所记这一地区至今仍有大量马岩画发现。岩画学者们在今内蒙古、宁夏及其他地区都发现了许多刻有马形象的原始岩画。盖山林先生曾对阴山岩画、乌兰察布岩画进行过详细考察和研究,有《阴山岩画》、《乌兰察布岩画》等著行世,书中也收录了许多以骏马为主体的岩画。骏马形象在新疆岩画中,最为突出。

新疆的阿尔泰山、天山、昆仑山、喀喇昆仑山、帕米尔高原和准噶尔西部山地的众多岩画点都发现有骏马的形象。新疆地区,从古至今都是良马的产地。新疆准噶尔盆地区曾是野马出没的地方。13世纪成吉思汗西征时,这里还是野马成群。经明清两代的捕杀,数量有所减退。19世纪末,沙俄先后派十余支探险队潜入准噶尔捕捉野马,一个名叫普尔热瓦尔斯基的人猎获一匹野马并将标本带回彼得堡,遂命此类野马为“普氏野马”。“普氏野马”也就成了国际通用的名词,家马就被许多人认为是由普氏野马驯化而来的。苏北海先生等在这一带发现了许多野马岩画。其中一岩画发现地在奇台县北塔山阿艾提沟,创作时间距今约3000年前。岩画中的野马体形略为粗壮,耳稍长,蹄大,尾长,鬃毛短而密,与家马相比有明显不同。类似的形象在额尔齐斯河上游的富蕴县也有发现。在杜热乡一块岩石上凿刻的大马长72厘米,高32厘米,短鬃,短尾,显然是一匹野马。惟其体长、颈长、头长,已奠定后来阿尔泰骏马驰名中亚的基础。在阿尔泰山、准噶尔西部山地和天山北麓的洞窟彩绘和凿刻岩画上,骏马也是最为突出的动物形象。阿勒泰市克木齐乡玉衣塔斯有一骏马岩画,画面上的大马昂首,竖耳,抛短尾伫立,体躯肥硕,健壮有力。此外另一骏马形象也是昂首,竖耳,抛尾,似在准备飞驰。这里的骏马形象几乎都具有这一特点。至于天山北麓,更可看到古代一群群的骏马岩画。如在呼图壁县康家石门子的一块岩石上,刻有九匹正在奔驰着的骏马,被称为天马故乡的伊犁特克斯县阔克苏,也发现有群马岩画。在这些岩画中,马都是被作为主体来表现的,马的形象被刻画得高大俊逸,说明当时马在人们的心目中已经占有相当地位。

马在未驯服之前,是人们重要的狩猎对象。以猎马为主题的岩画虽然少见,但确实发现阴山、贺兰山与北山,以及哈萨克斯坦境内都有猎取野马的岩画。据苏北海先生研究,古代西域狩猎社会时期岩画上的动物主要有北山羊、野牛等,野马也是他们的重要猎物之一。新疆富蕴县境内有一岩画,画面上有一男一女两个持弓的猎人,男猎人正弯弓搭箭瞄准前方。在男猎人下面和女猎人左面彩绘一峰骆驼、一匹马。岩画表明当时(原始母系社会)男女都狩猎,狩猎对象以大兽马和骆驼为主。新疆哈巴河县有一组岩画,画面正中赭绘一匹大马,大马周围刻有手持弓、盾牌、木棒等武器的人物,其中一有尾饰的人似在大声吆喝大马,岩画表现的是人们围猎野马等动物的壮观场面。新疆吉木乃县发现的一狩猎野马等动物的岩画场面更为宏大。岩画上凿刻有两个持弓猎人、一徒手人、一骑马人,另凿刻有一匹野马和鹿以及北山羊等动物数只。在这幅狩猎图里,猎人在追射,各种野兽在逃奔:有尾饰的猎人在追射一匹野马;生殖器勃起的裸体猎人在追射一只北山羊;徒步者举起双手驱赶野兽,而骑马人则高举左手,张开右手,企图拦截窜奔的野马。岩画表现了人与兽之间的一场搏斗,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在这里马既作为骑乘的对象,又作为狩猎的对象,说明古时家马和野马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并存。

狩猎的过程,往往伴随着驯化。马被驯化后,牧马,则成了马岩画表现的一个主题。

牧马图在阴山岩画和乌兰察布岩画中,较为丰富。内蒙古磴口县阴山中有一岩画,画面刻有一个牧人和五匹马。牧人头戴帽子,生殖器勃起,五匹雄性骏马则随着牧人徐徐行进。乌拉特中旗几公海勒斯太有一《牧马》岩画,画面最上方为一匹公马,公马下边是一群姿态各异的马匹;右边为一双手叉腰、作蹲裆式、身系饰物的牧马人形象。盖山林先生认为,此画距今约3000年。内蒙古达尔罕茂明安联合旗禅番呼热石壁上的马群图像,更是丰富无比。第1组岩画画面上牧马人站于右下方,数十匹马宁静地在草场中食草,马群之中,有一昂首翘尾的牧犬。第2组岩画在第1组之东,也是马匹成群。岩画反映了畜牧时代人们的牧马生活。新疆天山北麓地区的岩画上,也有许多牧马图。其中以库鲁克山兴地岩画的一幅牧马图最为有名。画面上刻有一牧人正骑着马儿赶着一群马前往草树繁茂的高台地上放牧。坡上有两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后一轮太阳放射出光辉,整幅作品就像是一首悠扬的牧歌。更多的牧马图是马和其他畜类混合放牧图,如羊马混牧图、羊马牛混牧图、羊马骆驼混牧图,这在我国北方岩画中随处可见。

骑乘,是马岩画中最为常见的主题。岩画中表现人们骑马,或骑马狩猎,或骑马放牧的场景,是人们继猎取野马、驯服野马使之成为家马后的又一重要文化成果。

新疆吉木乃县有一骑马岩画,在表现马匹的高大、壮健、优良的同时,骑手的高超骑术也得到了充分的表现。画面上有两个骑马人和一匹马。上面一匹马的骑者是一个少年骑手,尽管这匹马弯着脖颈,低着头,竖起尾巴,蹶着四蹄,不愿让人骑,但他却能稳坐马背,驾驭自如。下面的一个骑马人也一样稳坐马背,张开双手,吆喝着骏马在草原飞奔。这里的骑手,都是直接骑乘在倔强的骏马背上,没有缰绳,更无鞍鞯,表现了非凡高超的骑术。今内蒙古境内也广泛发现有骑乘岩画。最壮观的是乌兰察布岩画中的《列骑》岩画。画面中有九个骑马人,朝着同一方向前进。群骑中和周围有备骑的骆驼和马,右边还有几个小动物。岩画场面宏大,是草原居民生活的真实写照。阿拉善右旗曼德拉山的《乘骑?双峰驼?岩羊》岩画,画面上有双峰驼、岩羊等动物形象,骑驼者和骑马者占据主要位置。骑者手持缰绳,作行进状,生动地再现了古代游牧人的日常生活,为早期铁器时代游牧人的作品。较晚的骑乘岩画在曼德拉山也有发现。其中一幅《村落?乘骑》岩画,画面右边是由17个帐篷组成的村落,正中高大的帐篷为村落的中心,可能是长老居住或举行集会的地方。帐篷内外有人物形象,左边三人策马行进,反映了古代民族的聚落形态。此幅作品当比上述晚出,据学者们研究,为北朝游牧人的作品。从内蒙古等地的不同时期的骑乘岩画可以看出,马匹自从被人们驯服以来,长时期内一直是人们的重要交通工具。

马在初民的狩猎生活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骑马狩猎是岩画中经常表现的内容。新疆、内蒙古、宁夏、青海、甘肃等地都发现有此类岩画。从岩画所反映的内容来看,最初人们只是骑马逐猎,后来才逐渐学会骑马射猎。

新疆富蕴县有一幅壮观的围猎图,画面上有九个骑马人,一个徒步持弓猎人,一个生殖器勃起并有尾饰的裸体男子,他们正在围猎大角羊、骆驼、鹿、狼等野兽,其中仅大角羊就有37只。围猎者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野兽吓得四处奔逃,羊、鹿、驼已吓得不知所措,所有的人和野兽都在动,整个画面充满了动感。据苏北海断定,此岩画产生于父系社会,距今至少3000年以上。新疆吉木乃县有一狩猎岩画,凿刻有一个骑马人、一个猎人、三只盘羊和两只北山羊。一个挽弓拉箭的猎人,正在瞄准射击一只前面行走的大盘羊腹部。在其后面还有一只大盘羊,骑马人紧紧追赶着这只盘羊,把它赶往猎人方向,以便猎人瞄射。左面和右面的大盘羊均勃起生殖器,上面一只稍小盘羊羊角呈螺旋形,两只北山羊惊吓得快速奔跑。此地另一骑马狩猎岩画刻有两个猎人、一骑马人、一只鹿、两只北山羊。两个猎人正在瞄射一只奔逃中的大鹿,猎人身材高大,手拉长弓,中间一个骑马人正追赶着一只肥壮的北山羊,企图把它赶回来,让猎人射杀。这两幅岩画表现的是骑马者与徒步射箭者之间的相互配合,即骑马者负责追逐猎物,徒步者伺机射箭。其他狩猎岩画也有类似的表现。学会骑乘是古人的一个重大发明,但骑乘并不等于骑射。这两幅岩画中骑马者充当的只是追逐野兽的角色,而拉弓射箭则是由徒步者来完成的。这说明马被驯养后,又给猎人增加了围猎野兽的重要力量,同时也说明从学会骑乘到学会骑射仍还需要一个过程。

其他地区发现的骑马狩猎岩画中,有的骑马者仍作为逐猎者出现,而更多的骑马者则拿起了武器。内蒙古乌拉特中旗诺门温格尔有一《猎北山羊》岩画,分左右两组。左边有一人骑马猎北山羊,又有徒步猎羊者;右边一形体很小的执弓猎人也瞄准了前面的北山羊,这是距今4000多年阴山狩猎时代的作品。比此晚出的阿拉善右旗曼德拉山的一幅《狩猎》岩画,狩猎者的骑射本领也得以突出表现。画面上骑马的猎人引弓待发,瞄准盘羊、北山羊、岩羊等猎物,大有一发中的之势。青海省刚察县泉吉乡有一《骑射牦牛》岩画:一骑马猎手弯弓搭箭正在追赶一头形体庞大的牦牛,牦牛双角弯曲相对,颈部前伸,尾部翘起,似在奔逃哀鸣。整个画面,牦牛所占的空间极大,猎手和马所占空间还不及牦牛的三分之一,但狩猎者并不显得渺小,庞大的牦牛反倒衬托出了狩猎者善于骑射的本领。甘肃省肃北蒙古族自治县大黑沟中段有一画面为“狩猎”场面的岩画:猎者共六人,前二人持弓箭瞄准一群野牛,中间二人乘骑指挥,后面二人站立观战,这里的骑乘者成了整个狩猎活动的总指挥。

骑马放牧题材的岩画在各地也多有发现。新疆阿勒泰市有一骑马放牧岩画,上刻一个骑马牧人及鹿、羊、野猪各一只。左面一鹿,鹿旁一山羊,马下一野猪。骑马牧人赶着畜群向草原行进时,突然窜出一只野猪,吓得山羊掉头往回跑。骑马牧人见状,赶紧张开双臂,用力驱赶野猪,并把逃奔的大羊截回。画面表现骑马放牧的生活,气氛显得很紧张。另一表现骑马放牧内容的岩画则轻松和谐得多。岩画刻在一块高大的岩石上,骑马牧人的形象被置于画面的中央得以突出显示。骑马牧人之下还刻有十一只大角羊和一条狗。狗当为牧犬。放牧者骑骏马,携牧犬,驱赶羊群,奔向草原。画面有主有次,重点突出,构图完整。类似的岩画也多见于内蒙古地区的岩画点上。

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右旗曼德拉山有一《牧羊》岩画,表现的就是牧民骑马放牧的生活场景。右方是一群家羊,羊群后为一骑马放牧的牧者。马的前边还有一牧犬,翘尾随行。羊群、牧犬、骑马的牧人,构成了一幅完美和谐的放牧图。值得注意的是,这匹马背上还备有马鞍,说明当时已经使用了马鞍之类的马具。这幅岩画系用石器敲凿而成,被认为是早期铁器时代游牧人的作品。曼德拉山还有一《放牧狩猎》岩画,上边是一只飞鹰,其下有五匹乘骑,还有鹿、马、北山羊和舞蹈者;正中有盘羊和乘骑、射猎形象。画面左边有三个舞蹈者,下有羊群、猎者、乘骑、斑点;右下边有飞鹰、盘羊、骆驼、斑点等。岩画在表现骑马放牧的同时,还表现了狩猎的内容。边放牧边狩猎,这是符合初民社会生活实际的。至于一些晚出的岩画作品,表现骑马放牧这一内容就更不足为奇了。元至清代的蒙古人就曾以岩画的形式表现他们的骑牧生活。阿拉善右旗苏海赛的《骑牧》岩画,表现的是骑牧场面。左方为两只北山羊,其右是众多北山羊、盘羊、双峰驼等动物缀连而成的动物图案。右上方一犬一羊,右下方有骑牧人和备用的马、驼。此岩画较为晚出,盖山林认为当为元至清代蒙古人的作品。

放牧需要良好的牧场。原始牧民已经懂得按季节、水草情况划分四季牧场进行放牧,随着不同季节特别是冬季的到来,转场放牧显得尤为重要。岩画中对转场放牧多有描绘。内蒙古磴口县阴山中乌斯台沟一岩画,画面上刻有两个骑马人、两匹马和一只马鹿。马和马鹿正鱼贯前行,前后各有一骑者,表现的正是转场的情景。宁夏中卫县榆树沟有一岩画,画面上有骑者、马匹和山羊,骑者驮有许多东西,驮载东西的马匹鱼贯前进,旁边还有备着马鞍的马匹,以备途中替换其他马匹驮载人和物品,是一幅极富生活气息的牧区转场图。

除了狩猎、放牧岩画中有骑乘形象外,在一些表现战争和祭祀内容的岩画中,也经常见到骑乘者的图像。如新疆哈密市沁城区折腰沟的战斗岩画,广西宁明花山岩画中祭铜鼓、祭战神、祈祷战争胜利等岩画,其中就有骑乘者的形象。

车辆是世界岩画所常见的主题。蒙古、中亚、西伯利亚、非洲等许多国家和地区都发现有车辆岩刻,前文已略有所述。中国境内发现的车辆岩刻也不少。

苏北海在考察新疆岩画时,曾发现多处车辆岩刻。其中仅在吉木乃县沙吾尔山卡尔麦斯干唐巴勒冬牧场的一个岩画点上,就发现了有5幅以上的车辆岩刻。

5幅车辆岩刻中,有3幅是车轮岩刻,其中一有4根辐条、直径15厘米的车轮,单独凿刻在一块长1米、宽80厘米的大石上。这里的车轮实际上就是车辆的象征。另有一幅车辆岩刻则刻画了完整的车形,有双轮,有车轴,还有车厢。这里还发现了以马驾车的图像。一块大石上凿刻一马及有轴的两个车轮。前面拉车的大马竖耳,张嘴,四蹄正用力拉车向前奔跑,车轮好像正在滚动,十分形象。充分显出了原始艺术家高超的技艺。

车辆岩刻在内蒙古、宁夏、青海等地也有发现。内蒙古乌兰察布岩画中有许多青铜时代的马车岩刻,这些车辆图像,与中亚、印度、殷周等地的车形相仿,可能既有各自的起源,又存在相互影响的问题。宁夏青铜峡市广武乡有一《北山羊群?马拉车》岩画,画面上方为一群北山羊形象,下方则是一幅马拉车图像。画面上的车似为双辕车,刻画者采用全侧面形式来表现大大的车轮以代表车身。马车还被用来狩猎,青海省天峻县江河乡有一岩画就是表现这一内容。画面上三马共驾一辆双轮单辕车,一猎人站在车上作引弓射牛状。为突出和强调射猎的意图,还在箭与猎物(牛)之间凿出一道弧线。这里的马车充当的就是田猎的工具。

马岩画中最耐人寻味的恐怕就是马蹄印岩画了。

马蹄印岩画,从古至今都多有发现。郦道元《水经注》中多次提到马蹄印岩画,且引述如下:

《水经注》卷二:

(湟水)又东南迳广武城西,故广武都尉治,郭淮破叛羌,故无载于此处也。城之西南二十许里,水西有马蹄谷。汉武帝闻大宛有天马,遣李广利伐之,始得此马,有角为奇,故汉赋天马之歌曰:天马来兮历无草,迳千里兮巡东道。胡马感北风之思,遂顿羁绝绊,骧首而驰,晨发京城,食时至敦煌北塞外,长鸣而去,因名其处曰候马亭。今晋昌郡南,及广武马蹄谷磐石上,马迹若践泥中,有自然之形,故其俗号曰天马径。

这里提到了广武(今甘肃省永登县)和晋昌郡(今甘肃省安西县)境内的马蹄印岩刻,还讲了一段汉武帝与天马的故事,并把马蹄印岩刻与此故事联系起来,以解释此岩刻的来历。文中还记载,当地的“夷人”当时还存有凿刻马蹄印岩画的习俗,“夷人在边效刻,是有大小之迹,体状不同,视之便别”。可见,将马蹄印凿刻于岩石之上,在当地有着深厚的传统。

阴山马蹄印岩刻在《水经注》也有记载。《水经注》卷三:

河水自临河县东迳阳山南东流,迳石迹阜西,是阜破石之文,悉有鹿马之迹,故斯阜蚋称焉。

这里的“鹿马之迹”,即鹿、马等动物的蹄印。临河即今内蒙古巴彦诺尔盟首府所在地的临河,此地属阴山西段的狼山地区。近年来考古学者、岩画学者在内蒙古阴山地区发现了数万幅以上各种内容的岩画,足见郦道元所记非虚。

《水经注》还记载了几处“马迹山”,这些山有的就是因为山上有马蹄印岩刻而得名的。卷二十七:

汉水又东合旬水……旬水又东南迳旬阳县南,县北山有悬书,崖高五十丈,刻石作字,令人不能上,不知所道,山下石坛上有马迹五所,名曰马迹山。

旬阳县,即今陕西省旬阳县。山下的岩石上有马蹄印岩画五处,所以才得名马迹山。

在今安徽省凤台县境内有两处马蹄印岩刻分布,卷三十“淮水”、卷三十二“肥水”:

淮水又北迳山硖中,谓之硖石。对岸山上,结二城以防津要,西岸山上有马迹,世传淮南王乘马升仙所在也。今山之东南石上,有大小马迹一十余所,仍今存焉。

(肥水)北入于淮……对八公山,山无树木,唯重阜耳。山上有淮南王刘安庙……八士并能炼金化丹,出入无间,乃与安登山,埋金于地,白日升天,余药在器,鸡犬舔之者,俱得上升,其所升之处,践石皆陷,人马迹存焉,故山即以八公为目。

后者将岩画与淮南王刘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民间仙话结合起来,以解释此地岩画的来历,带有地方风物传说的味道。但郦道元考察时未能见到这里的岩画,“余登其上,人马之迹无闻矣,唯庙像存焉”。

郦道元《水经注》所记马蹄印岩刻为我们寻找马文化的印迹提供了有益的线索。马蹄印岩画不但古人有所发现,今人也多有发现。根据目前所见到的发现报告,内蒙古阴山岩画有许多蹄印岩刻。如乌拉特中旗一岩画点就刻有密密麻麻的几十个各种动物的蹄印。乌兰察布岩画中蹄印题材岩画数量之多仅次于动物图形,是最为普遍的题材之一。如百灵庙东北夏勒口的一块巨石,上面刻满了马、牛鹿、羊等各种大大小小的蹄印,约有一百个左右。在新疆阿尔泰岩画中,同样有许多动物蹄印的岩刻。如其中的一幅《逐鹿图》,刻在一块不大的黑色岩石上,上部有鹿、羊等动物,下面则刻画着三幅马、野驴等动物的蹄印。

印迹在古人心目中具有某种神圣意义。中国古代有许多关于印迹的神奇传说。伏羲的出生就与印迹有关。传说伏羲的母亲华胥履大人迹而生伏羲,其地印迹后世尚存。后稷诞生的故事更是妇孺皆知。《诗?大雅?生民》:“厥初生民,时维姜原,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止攸介,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史记?周本纪》:“姜?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说,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伏羲和后稷,都是母亲践巨人迹而生,可见巨人迹具有神圣意味。我国古籍中多见关于印迹的记载。《水经注》中所记印迹除了马蹄印迹以外,还有人迹、夸父迹、鹿迹等,如卷二十七所记之夸父迹、卷四所记之鹿蹄迹、卷二十四所记巨人迹等等。《徐霞客游记》卷一提到了武夷山仙掌迹。《太平御览》卷四七引《郡国志》也记有夸父迹、卷三八八引《述征记》有大人迹,书中还引其他古代书籍记有仙人迹、龙迹等等。这些频频见于古籍记载的印迹,不是偶然的现象,而是具有某种信仰意义在其中。我国各地发现的印迹岩画也是如此。

对于马蹄等动物印迹意义的解释,有种种不同的意见。一种意见认为,蹄印是表示食物来源的符号,蹄印代表的就是动物;另一种意见认为,蹄印表示女性的生殖器,与部族繁衍和动物增产有关,是生殖崇拜的象征。这两种意见并不矛盾。蹄印所代表的就是动物本身,众多的蹄印代表的是众多的动物,是人们希望畜群丰收这一美好愿望的表达。人们又以物及人,把畜群丰收的美好愿望又推及到人类自身,希望人也像畜类、像蹄印一样兴盛不绝。内蒙古、青海等地区存在的有关蹄印崇拜的仪式就表明了这一点(详后)。

郦道元《水经注》所记录的以及我国当代岩画学者所发现的有关马蹄印的岩画,为我们研究中国马文化提供了积极有益的线索。书中所描述的全国各地的“马迹”,好像在暗示我们,要想探寻马文化的奥秘,一定要抓住远古时期的某些蛛丝“马迹”,这样才能准确把握马文化的深刻意蕴。

马岩画作为原始岩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形象地记录了人类早期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马还没被驯服以前,人类曾以野马为狩猎对象。狩猎的同时,往往伴随着驯化。马被驯服以后,就成了人们的重要生产工具。人们以马为坐骑,骑马狩猎,骑马放牧,以马引车,甚至利用马匹与敌人作战。人们在驯服马,利用马的同时,还在马身上注入了许多精神的东西,他们把马与畜类、人类的生殖联系起来,有些马岩画还体现了初民的巫术意识(如猎取野马的岩画不仅是远古狩猎生活的再现,其中也可能包含着人们的一种巫术意识――用图画的方式来禁咒野马,野马就可能会受到感应而被人们顺利捕杀),等等。这些内容在原始岩画中都得到了充分表现。世界各地广为发现的原始岩画中,马的形象占有显赫位置。这充分表明,马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人类的伙伴,人类认识马、猎取马、食用马、驯服马、利用马,在马身上寄托一定的精神信仰等,这一切都能在这里追溯到根源。

人类曾经有过悠久的马文化历史,但由于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变迁,马文化在今天已经不是显得那么突出,有人甚至淡忘了这段辉煌的文化。特别是人类社会初期的马文化形态,由于文物、文献的缺乏,人们很难将其详细准确地描述出来。幸而,先民们为我们留下了一幅幅生动形象的岩画,使我们能够看到人类社会初期与马打交道的种种情景。正如论者所说的那样,“逝去的人们已经沉默,然而岩石还会说话”,原始岩画对于理解人类的历史和文化,都是极有意义的。中国境内发现的马岩画就是远古时期马文化的一个充分反映,有着丰富的内涵。如果仅凭考古的有限发现,是很难看到如此丰富之内容的。这些岩画弥补了考古学、历史学等学科的某些不足,在人类文化史上具有重要意义。

当然,对原始岩画的解读和诠释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关于岩画,目前还有很多争议的问题,需要我们作进一步探讨。最有争议的问题之一恐怕就是岩画的断代问题。中国境内的岩画分期问题较为复杂,不同地区、同一地区的不同作品、甚至在同一作品上,都可能存在时间早晚的问题。岩画专家和考古学家们都在努力采用科学的方法研究中国境内岩画的断代问题。有的学者用碳十四的方法测定岩画的创作年代,有的学者将岩画上的图形符号与新石器时代的出土文物的图案进行比较,有的学者把岩画上表现出来的今天已经灭绝了的动物与旧石器时代、新石器时代遗址的动物化石作比较,从而推断岩画的创作年代。据学者们研究推断,新疆岩画绝大部分是原始时代的作品,最早为旧石器时代晚期的作品,其洞穴彩绘岩画距今约5000-10000年左右;阴山岩画的主要时期为五六千年以前,乌兰察布岩画主要时间是在4000年以前。尽管为岩画断代是一个颇为困难的问题,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岩画是人类童年时代的产物,是人类早期的文化现象。所谓“人类的童年时代”,对于不同民族来说,其绝对年代是不尽一致的。但人类又都是从童年时代走过来的,都一定经历过原始阶段,其文化都有一定的相似性。中国境内广泛存在的以马为题材的岩画,大部分都是处于人类社会初期的某些民族的产物,这充分反映了中国古代曾经有过兴旺发达的马文化这一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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