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

六、飘飞的烟圈儿

　　肖宝贝落选后破窗而跑，是秦老师没有料到的。晚上，她本想家访一下，可是又一思量：见到肖宝贝家长谈些什么呢？自己了解的一些问题都是王老师和班干部介绍的，还没有认真调查研究，单凭“跳窗”这件事，还拿不准他淘气任性的根源，因此也就无法和家长谈根根梢梢。等以后抓到要害了再去，才能有针对性地让家长协助，尽快地使肖宝贝从质上转变成好学生。

　　上午第一节课上课铃声还没响，秦老师就来到班级门口。她从窗户往教室里一瞧，肖宝贝的座位空着，心想：看来，工作要难做了……

　　“笛--笛--”

　　突然，随着一阵汽车笛鸣，一辆深灰色的小吉普驶进校门直奔秦老师开来。

　　小吉普驶到秦老师面前猛地刹住。司机扯着肖宝贝的手猫腰出来，对秦老师说：“你是秦老师吧，肖宝贝妈妈怕孩子迟到了，让我用车送来，没耽误吧？”

　　“没有，”秦老师笑笑说，“谢谢你。”

　　“不客气！”司机说着拉开车门进了驾驶室，小吉普后P股上冒着一股白烟跑了。

　　原来，肖宝贝吃完早饭后，磨磨蹭蹭不肯去上学。眼瞧时间到了，还是不肯去。恰好公安局的小吉普来送肖宝贝爸爸去火车站。妈妈背着爸爸，好说歹说，急了一脑袋汗，才把肖宝贝推进小吉普，让司机先把他送到学校。

　　秦老师瞧着开走的小吉普，思绪翻腾起来。无论如何，家长借自己的职权用小吉普送孩子上学是不对的。也许，肖宝贝觉得自己是干部子弟，这么做没关系……

　　上课铃响了。肖宝贝双手插进裤兜，满不在乎地站在秦老师面前。

　　“肖宝贝，”秦老师拍拍肖宝贝的脑顶儿，和蔼又不失严肃地说，“今天你能准时赶来上课，很好，快进教室吧。”

　　肖宝贝大摇大摆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上课了。

　　秦老师亮着嗓门说：“同学们，王老师给你们留的暑假语文作业分两部分，作文部分下课交给学习委员，老师要详细批改。练习部分，我在这堂课上检查，同学们都做了没有？”

　　“做--了--”

　　教室里响起了一片洪亮的回答声。

　　“没做的举手。”秦老师说完，见没有一个举手的，接着说：“好，同学们把练习本拿出来翻到造句部分，我开始提问。”

　　随着一阵蟋蟋洬洬翻书包声，课桌上摆出了一本本翻开的练习簿。

　　秦老师见教室里静了下来，说：“谁愿意把‘每当……就……’造的句子念念，请举手。”

　　“唰”的一下子，全班差不多都举手了。

　　肖宝贝看看前面，瞧瞧左边，瞧瞧右边，慢慢地也把手举了起来。

　　对肖宝贝的神态、动作，秦老师看得清清楚楚。对于淘气的学生，抓住他们的哪怕是一点成绩和进步，进行适当的表扬和鼓励，以增强他们的进取心，使之慢慢转化，是促进后进生转化的一种方法。肖宝贝既然举手了，肯定是做了，可能做得不错。秦老师决定提问肖宝贝，利用一切机会对他进行帮助。

　　“肖宝贝，把你的造句念一念吧！”秦老师充满希望地对肖宝贝说。

　　肖宝贝听见秦老师叫自己的名字，拿着作业本站起来，翻啊翻，找啊找，清清楚楚记得造过这个句子，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肖宝贝，”秦老师和和气气地说，“别着急，慢慢找。”

　　嘿，可找到啦！原来藏在满满一大篇字的中间哩！当时忘了标上个题号，才害得这么苦找。

　　肖宝贝瞧瞧秦老师，亮开嗓门儿，大声念道：“每当我做错事情时，妈妈总是说，就这一回。”

　　“哗”地一声，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起来。教室里像捅了马蜂窝一样，乱嗡嗡的。

　　肖宝贝先是被大伙儿笑得不知所措，渐渐又恼羞成怒了，脸蛋儿憋得通红。他把右手攥成个拳头使劲敲着桌子大喊：“笑什么！笑什么！本来嘛……”

　　秦老师也说：“同学们不要笑，不要笑啦！”

　　笑声小了。有的同学还在捂着嘴，低下头偷偷地笑。

　　肖宝贝坐下后，P股底下像有针扎着那样不自在。秦老师后悔不该叫肖宝贝。不过，她又很满意：从一个造句里，看出了肖宝贝的坦率、单纯，因而增强了使他转变的信心；但又觉得有难度，需要家长配合，需要先做家长的工作……

　　秦老师稳住秩序，开始继续提问。她很快地问完一个又一个，遇到好的句子，还赞扬两句。肖宝贝看着，听着，心里怀疑起来：“我造完句，秦老师不说对，也不说错，别人造对了，大伙儿不笑，造错了，也不笑，偏偏笑我的……哼，这新老师准以为我好欺负，非给她弄点乱子不可！也让她像王老师一样，渐渐就怕起来。”

　　弄什么乱子呢？他呆呆地瞧着黑板想了又想，也没想出花招儿。总不能耍那些旧招了：吹口哨；前面同学回答问题站起来时抽椅子，让他们坐空跌腚墩儿……

　　他把手插进衣兜里，瞧啊，琢磨呀，当手摸着在吃生日席时揣进的那半截过滤嘴香烟和火柴时，心里暗暗道：“有啦！”

　　趁秦老师低头翻点名册的时候，肖宝贝埋下头，叼住香烟，轻轻划根火柴点着了。

　　他猛吸一口含住，又趁秦老师不注意时，一仰头，接连吐出了三个烟圈，然后把余下的烟气咽进了肚里。

　　三个淡灰色的烟圈儿在教室里飘飞着，飘飞着。

　　课堂上又乱了。前面的同学都回头瞧，窃窃私语地议论着，抬头看着飘飞的烟圈儿。

　　“谁搞的？”秦老师板起面孔问。

　　谁也不吱声。

　　肖宝贝见同学们都回头瞧他，便把头一扭，瞧起墙来。

　　“肖宝贝，”秦老师严厉地质问，“你瞧墙是什么意思？”

　　“嘿，”肖宝贝怪声怪气地说，“他们都回头瞧我，我瞧谁呀！就得回头瞧墙，不然，你该怀疑是我吐的烟圈儿啦！”

　　秦老师果断地说：“就是你嘛！”说着，走到他书桌跟前，从他虚空攥着的右手里拿过了亮着红火头的小半截过滤嘴香烟。

　　这时，下课铃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