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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要塞风云录

  ●百万雄师不止百万,渡江在即。国民党国防部讨论江防,徐庭瑶挖苦说:“共产党渡江部队收集夜壶作照明灯。”汤恩伯视察江阴要塞,“语重心长”说:“要塞一失,南京危矣!上海危矣!京沪铁路线也将直落险境!”

  北平一解放,长江以北的半壁江山就全姓“共”了。

  49年3月26日,毛泽东进驻北平。

  同一天,邓小平、陈毅在河北平山县开完中共第7届2中全会后返回蚌埠附近的第三野战军司令部,和另外三名总前委一起召开第二、三野战军兵团以上干部参加的总前委扩大会议,专门研究渡江问题。

  其实,早在淮海战役尚在进行的48年12月12日,中央军委就电邀刘伯承、陈毅去西柏坡商讨渡江作战计划,至49年1月底,总前委已有了渡江作战计划的大致构想。2月9日,总前委正式召开渡江作战会议,之后电告中央军委:“关于渡江时间,我们一致认为,以在3月半出动,3月底渡江作战为最好。”

  2月11日,中央军委回电:“同意。”

  2月25日,中央军委又电告第三野战军,于“3月中旬或下旬,应准备攻占浦口及炮击南京。”

  3月19日,中央军委再电第三野战军:“是否攻占两浦,要待谈判接触数天才能决定,如谈判有成功希望,则不要攻占两浦,以利和平地解决接收南京的问题;如谈判没有成功希望,则看军事上是否有必要攻占两浦……决定4月1日为南京代表到达北平并开始谈判之日,大约在4月5日以前,即可判明谈判有无希望。你们大概可以在4月6日左右实行奇取江北据点之作战,4月10日实行渡江。”

  这次总前委扩大会议就是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精神具体讨论实施渡江方案的。

  会议伊始,由第三野战军副司令粟裕介绍情况。粟裕自48年初开始准备渡江问题,对长江的渡口、水文及与长江相联的湖河港汊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并收集了大批有价值的军事情报和各类军事地图,可说是“长江通”了。他介绍了情况后,特别指出:京沪杭警备司令汤恩伯掌握着75个师,其中在江防第一线的有54个师,重点置于南京、上海之间;位于浙赣路上的21个师。白崇禧指挥的有40个师,布于第一线江防的27个师,第二线有13个师,另有江防舰队和第2舰队共130余艘舰艇,分别位于长江中下游,飞机300余架分别置于南京、上海、武汉等地。

  粟裕说完后,邓小平强调:敌人有可能在京沪杭地区与我纠缠,我们要考虑于渡江后站稳脚跟,巩固滩头阵地,向敌纵深发展。

  据此,会议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正酣之际,机要参谋送来了毛泽东已进北平城的电讯,会场顿时洋溢着欢乐和喜庆的气氛。

  邓小平满脸笑意,幽默地说:“以后进京可要三跪九叩啰!”

  第三野参谋长张震立马接话:“可要推出午门问斩?”

  陈毅大笑:“刀下留情!”

  众人便轰地笑开了。

  ……

  3月31日,总前委最后审定了《京沪杭战役实施纲要》,之后报中央军委。

  4月3日,中央军委批复:“同意实施。”

  这后,总前委迅速在安庆至张黄港地段沿江北岸展开了第二、三野战军部队,并以适应南京为中心的突击部地形,组成了东、中、西突击集团。具体是:

  东集团——以第8、10兵团及榴炮第5、6团、苏北军区三个警备旅、海防纵队、坦克团、炮兵预备队等组成,约35万人,由粟裕、张震指挥,渡江地点为黄港至口岸之间和三江营至京口之间。

  中集团——以第7、9兵团及榴炮第2、4团、第1团的一个营及骑兵团组成,约30万人,由谭震林指挥。渡江地段是长江裕溪口至姚沟段和姚沟至棕阳镇。

  西集团——以第3、4、5兵团组成,约35万人,由刘伯承和李达指挥,拟在湖口至棕阳镇之间突破。

  值此,号称“百万雄师”的第二、三野战军的120万渡江部队形成了向江南全面进军的强大态势!

  南京,参谋总长顾祝同也在召开国防部江防作战紧急会议,海、陆、空、各兵种司令、江防主要长官、国防部厅长以上人员都到齐了。

  会议开始前,装甲真司令徐庭瑶调节了一下气氛。他为安徽无为县人,故他打趣说,从家乡人那里得知,共产党的渡江部队在挨家挨户收集夜壶,准备放在船头,渡江时作油灯照明用。

  众皆大笑,唯江防主角汤恩伯脸上木然。

  会议开始后,也颇热闹。海军司令桂永清抢先发言,说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共军偷渡。国防部次长秦德纯接过他的话,说偷渡倒不可怕,就怕内反。联勤副总司令张秉钧提出了实际兵力不够的问题,国防部情报厅长侯腾判断共军主要渡江方向在瓜洲、扬中方向,国防部作战厅厅长蔡文治则肯定共军会在南京上游的获港主渡……一时间,各路“大臣”纷纷发表“高见”,且大都理由充足,只是无法统一意见。

  三个小时溜过去了。

  汤恩伯未吐一字。

  汤恩伯也有他的“高见”,只是“重任”在身,不屑再争。早在3月初,围绕江防问题,国防部开过一次军事会议,代总统李宗仁和行政院长何应钦都到会了。会议一开始,便是作战厅长蔡文治报告拟就的守江计划,主要提出国军江防主力应自南京向上下游延伸,因为这一段长江江面窄,支流甚多,共军所征集预备渡江的民船多藏于河湾之内。至于江阴以下的长江江面极阔,江北又无支河,共军不易偷渡,可以不必重兵把守。

  李宗仁、何应钦、顾祝同都深以为然。

  轮到汤恩伯发言了,他首先打出“这个方案违背总裁意旨”的虎牌,接着说:“将江防守军的主要精力集中于江阴以下,以上海为核心集中防守,简言之,就是守上海而不守长江。”

  蔡文治年轻气盛,立刻反驳:“这是自杀政策!无论从战略还是战术看,我想中外军事家都不会认为你放弃长江而固守上海是上策。现在,代总统和何院长、顾参谋总长都认可了我们厅的作战方案,为什么你独持异议?”

  “我的方案是总裁亲自制订的!我只对总裁负责!”

  “总裁已经下野,你不要扛着虎皮当大旗,以此压人。你违抗参谋总长的作战计划,是何用心?我又问你,如果共军大举渡江,你能守得任上海吗?!”

  汤恩伯将桌子一拍:“大胆!什么守江不守江,老子枪毙你!”

  说吧,他把文件往会议桌中一拍,起身冲出了会场。

  有了那次“经验”,汤恩伯“聪明”了,打定你说你的,我做我的的主意,在会上一个心思地养神。是的,寡嘴人人有,任你去嚼吧!

  虽如此,汤恩伯到底不敢忽视江防,终日驱着吉普车在沿江一带奔波。

  他的心目中,江防的重点仍然是江阴、扬中,故不怀疑解放军会把主攻方向放在芜湖——铜陵——繁昌一带。鉴于此,他一面派出大部兵力“清剿”茅山一带的游击队,一面调驻常州的第54军和第8军速去扬中、江阴间,替代王秉钅戊的第51军,在扬中至江阴间60华里的直线距离间布防,同时,又令第54军军长阙汉骞将第198师和暂编第57师分别置于第8师之后,准备随时增援。

  完成此,汤恩伯仍担心共军从扬中至江阴间实施突破,他明白,只要在这段撕开一个口子,解放军即可长驱直入,直插丹阳、常州、无锡间的京沪铁路线,把南京至上海的几十万大军活生生掐断,到那时便是哭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为了堵绝这种可能,他特呈蒋介石,将东南军政长官部技术总队杜长城部调过来了,负责在江面、江滩多层次大密度的敷设地雷,仅雷种就有水底雷、漂浮雷、沙滩地雷、泥滩地雷等大大小小十余种。

  还不放心,最后,他又登上江阴要塞,将所有的炮台和江防工事视察了一遍,召集要塞主要将领训示。这一次,他可说是“语重心长”啦!

  “要塞的存亡直接关系到党国的命运,一且被共军占领,南京危矣!上海危矣!京沪铁路线也将直落险境……”

  ●要塞自古雄关地。唐照君劈路,唐氏兄弟“闹”炮台,发展了一“窝”共产党。“二姑奶奶”遇险。唐秉煜浑水摸鱼,盗出了千里江防图。

  江阴要塞位于江苏省江阴县附近,东倚上海,西近南京,南靠京沪铁路,北临滔滔长江,以黄山为中轴,东起肖山,西止居山,中有狼山、福山、长山,同北岸的八圩港遥相呼应,摇制着长江下游的最窄处——那1500米的江面,素有“江防门户”之称。

  此乃兵家必争之地。

  早在公元七百多年的春秋战国,吴国便在其席帽峰上筑石室,为烽火之所。南宋绍兴元年,此处多构石寨,设尉司19所。至康熙元年,黄山始筑炮台,经乾隆、道光、同治、光绪等数番筹措,要塞炮台已具备相当规模,1894年,炮台计有大炮,快炮,前、后膛炮63尊。1912年,北洋政府又在江阴建海军基地,可陈战舰30艘。1937年“七七”事变后,国民党为阻止日军沿江西犯,在此布大炮100余门。同年12月初,因连续三个月海空战斗失利,要塞被迫弃守,火炮工事全部销毁。日本投降后,国民党重建要塞,配备新式火炮30余尊,布兵力3000余人。后随着战局不断发展,蒋介石对要塞不停地加强兵力火力,1949年初,这里的兵力已达7000余人,包括炮兵总台、守备总队、游动炮团、工兵营等,相当一个军的建制,担负着第123军至第21军之间,由张家港至黄田港一段约30公里的江防任务。

  纵观要寨,山顶有炮群,山腰有堑壕,山脚有地堡群,港口有木桩铁丝网,江面有舰只层层叠叠,防御体系完整,真可说是“一人挡万夫莫开”的江上雄关!

  对于这样一处战略要地,中国共产党及其军队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对江阴要塞国民党军的策反是唐君照开辟的。

  46年春,时任江苏盐阜中共地委组织部长的唐君照接到在国民党军中任职的四弟唐秉琳、五弟唐秉煜的来信,信中称:“小本经营蚀了本,想回去做生意。”

  这是他们兄弟间约定的暗语,意即脱离国民党军,投奔解放区去。

  唐君照复信,也是用的暗语:“家里生意也蚀本,你们在外边还好混些,二姑奶奶准备去南京探亲,顺便去看看你们。”

  不久,盐阜地委派“二姑奶奶”——中共地下党员、唐君照的堂侄唐坚华约见唐秉琳,告诉他“等待有利时机”,组织将派人与他们联系。

  这时机很快就来了,47年初,唐秉琳调任江阴要塞上校参谋处长。盐阜地委获知这一消息后,复派“二姑奶奶”去上海见在那里治病的唐秉琳,明确告诉他要“留在国民党部队内部抓实力,相机起义。”

  唐秉琳欣然从命,立即把这一情况通报给弟弟唐秉煜及另一知心——国防部一厅上校参谋吴广文,要他们积极配合行动。

  与此同时,盐阜地委又派唐君照的堂兄唐仲衡化装成逃亡地主,携家人到江阴城内定居,设立了党的地下联络站,负责与唐秉琳联系。

  48年3月,中共华东局成立华中工作委员会,陈丕显任工委书记,曹荻秋调任办事处主任,他们为了积极配合将来的渡江作战,决定将江阴要塞的策反工作列为重点,并指派华中工委公安处长宋学武和唐君照对唐秉琳、唐秉煜、吴广文三人进行全面考察,之后于48年11月正式吸收他们入党。

  从此,江阴要塞有了地下党员。

  若要组织要塞起义,最关键当然是要把握兵权。

  48年6月,江阴要塞司令孔庆桂因盗卖汽油、贪污巨款事发,被迫辞呈,改任国防部中将高参,要塞司令空缺,引起不少人垂涎,其中就有国防部军械处长戴戎光。

  唐君照、唐秉琳他们也瞧中了戴戎光。这其中是有缘由的,唐家与戴家为通好世家,且戴戎光的大哥与唐君照的大哥是同学,唐照君又与戴戎光是同学,唐秉琳与戴戎光的弟弟也是同学,戴戒光的弟弟还是中共党员。大家都是熟人熟面,如戴戎光出任要塞司令,将对地下党开展工作十分有利。为此,党组织筹备了一笔可观的资金,由唐秉琳送南京支持戴戎光竞争这一职位,又通过吴广文和梅含章的关系,打通了蒋介石侍从室主任俞济时,故预选名单送蒋介石审定时,戴戎光高高悬于榜首。

  戴戎光对唐氏兄弟的“侠举”十分感激,视为心腹。故他上任后筹备成立炮兵总台时,很爽快地接受了唐秉琳的建议,将在国防部的地下党员吴广文调到要塞当了守备总队队长。吴广文又动员至交好友王德容辞去陆军总部军械处副处长之职,到要塞当了参谋长。在国防部负责要塞业务的参谋唐秉煜也到要塞挂了个工兵营长,只是不到职,仍在上面充当戴戎光“耳目”。

  这一按排,戴戎光真象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一样,八万四千个毛细孔都舒服。在他看来,身边都是“自己人”,这官便当得稳稳当当了。

  唐秉琳他们趁势扩大“战果”,总台的观察员孟怀高是唐秉煜的黄埔同学,又是盐阜老乡,对国民党的腐败也有认识,便由唐秉煜拉过来了。守备第三大队副大队长曹炳山是青红帮的一个小头目,他利用帮会关系控制部队,颇有些影响,恰好吴广文的父亲吴兆山是当地青红帮的大头目,于是通过吴广文做老头子的工作,老头子又利用师徒关系做曹炳山的工作,把曹炳山也拉过来了。另外,通过多途径的工作,第二大台台长邱作霖、第三大台台长傅仲山,第二中台台长丁佩基、第三中台台长毛介平,第六中台台长吴仲琪,工兵营副营长龙汗、通讯连副连长李容有等一大批中坚力量,都表示愿意加入起义队伍的行列。

  起义的力量是颇为雄厚了。

  然而,任何事情都不是一帆风顺的,麻烦很快就来了。

  最初出事的是“二姑奶奶”。

  48年6月,担任交通员的唐坚华从苏北华中工委返回江阴,在泰州被中统特务扣住,押解渡江关进了中统江苏省室牢房。好在同行的船工唐余士机警,把唐坚华携带的秘密文件销毁了,唐坚华便坚称自己是“逃亡地主”。这样要塞起义才躲过一难。

  这事过了不久,国民党江阴党的《正气时报》又给弄了一事。

  这回是由吃醋引起的。报社有个副总编,颇爱风月,瞧上了城东一叫“小杨桃”的风流寡妇,偏要塞部队一副官也瞧上这寡妇。这方面,玩笑的不如玩枪的,副总编吃了瘪,忿忿不平,遂挟私报复,把矛头对准了要塞部队,在《正气时报》上登了一则消息,说:“要塞部队有放船行为”,违抗“封江”命令。

  这一登不要紧,惊动了国民党上层。国民党第一绥靖区司令丁治磐与戴戎光有隙,怪罪下来,要与戴戎光弄个明白。戴戎光呢,一者为了迅速摆脱这种不利境况,二者守备总队队长吴广文上任后和他有些不合心,遂嫁祸于吴广文,并把他扣押起来了。

  唐秉琳、王德容他们急了,立邀梅含章去戴戎光家中去说情,说“放船”纯属部队与对岸八圩港驻军的正常联系,责任不在吴广文身上,而是丁治磐与司令过不去。戴戎光一听,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就同意把吴广文放出来,交唐秉琳暂时“看管”。唐秉琳便雇车连夜把吴广文送到无锡去了。

  岂料,“放船”一事捅到了国防部,国防部严令追查下来,戴戎光又告紧张,一个劲地找唐秉琳要人。唐秉琳、王德容他们决定以硬对硬,邀了五个人,一张辞呈送到了戴戎光的面前,说:“司令如此绝情,令我们心寒,我们不如另谋他途。”戴戎光一看阵势不妙,忙满面挂笑:“哪里,哪里,兄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总要让兄弟想个周全的办法才是。”

  很快,他想出来了,写了一个含糊其词的报告呈国防部了事。

  南京的国防部已是乱得一塌糊涂了。

  三大战役结束,人民解放军直逼长江,南京政府的军政官员一片惶恐,或逃广州,或飞台湾。国防部的官员也走了一大半,只剩下小半主要机构人员坐镇。

  浑水好摸鱼,唐秉煜趁他们南迁混乱之际,截取了国民党长江兵力部署和作战方案要图,之后告了一段长假,匆匆直到到了江阴,经要塞地下党小组研究,决定派他去江北,一是送图,二是要求解放军停止袭击江北八圩港的国民党第145师,因每每袭击,第145师便请求要塞炮火支援,要塞部队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很挠头,也很容易暴露。

  唐秉煜受命后,很快渡江赶到了城盐,见到了二哥唐君照。唐君照立即带他去见陈丕显和苏北军区司令员管文蔚。管文蔚一见国民党长江兵力部署和作战方案要图就兴奋了,大笑:“棒!干得太棒了!”

  不久,陈丕显和管文蔚又向唐秉琳传达了华东工委和苏北军区对要塞地下党小组的指示和决定:一、同意驻靖江部队暂停对八圩港国民党攻击的建议;二、要塞地下党的任务是保障解放军渡江部队安全登陆,并巩固登陆场;三、将增派策反力量,目的是掌握要塞的指挥权;四、批准王德容为中共地下党员;五、唐秉煜要留在要塞工作。

  带着指示,唐秉煜回到了要塞。

  渡江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了,要塞的策反工作也摆到了十分显著的位置上。

  3月底,第三野战军直接接手掌握要塞策反问题,粟裕副司令员亲自点名将华东局社会部情报科科长王明调到华中工委,协助进行江阴要塞的策及工作。王澂明是老资格的情报人员,有过负责策反济南吴化文的经验,他一到位,便建议加派我军骨干直接打入要塞,粟裕采纳了这一建议,从10兵团第29军选拔了团长李干、营教导员徐以逊、陆德荣、王刚等人,以“卫士”的身份进入了要塞。

  4月19日,王澂明亲自赶到要塞,代表解放军第10兵团司令员叶飞和政委韦国清给要塞地下党小组下达了渡江前最后一个指令:一、渡江日期确定为21日;二、发起渡江前四小时在长山对岸燃起三堆火,为渡江开始的信号;三、联络暗号:在左上臂缠一白布条;四、当日口令:上海部队。

  一个赋有历史性的日子终告来临!

  ●天助“东风,雄师渡江。戴戎光惊恐地大叫:船!船!共军的船!唐秉琳呢?妈的开炮!再不开炮我杀你们的头!”汤恩伯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21日凌晨。江南死灰色的公路网络已经被拥挤的军队和骡马辎重车队塞满。

  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的吉普车沿着公路在疾驰,一不小心,一个淡黄色的影子辗到了车轮底下,司机的手抖动了一下,一个猛顿,车惯性地停下来。汤恩伯双眉一挤,皱成扁豆结,大声斥问:“谁叫你停下来的?”

  车一声狂吼,又如飞一样开走了,公路上留下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也难怪汤恩伯如此惊慌,一瞬之间,百万共军在千里长江展开了强大的攻势,危急和报丧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第149师报告:

  “昨晚21时许,共匪利用炮兵之掩护以大船只200余由太阳洲东西江口、刘家渡、将军庙等处向我夹江以西陈家拐凹凸沟一带强行渡江,至22时10分,凹凸沟附近阵地即被突破,第149师王师长重伤,447团林团长率团部速对登陆之敌还击。激战至今日零时20分,终因众寡悬殊而失守。”

  第88军报告:

  “零时30分,匪约数千人向黑沙洲围攻转而袭击阵地核心,守备该洲937团的防区,因兵力分散以至腹背受敌形成混战,5时许该团汤团长阵亡,张副团长失踪。”

  “凌晨3时30分,由汪家套油坊嘴间突入之匪,除向我旧县镇,荻港二据点围攻并向泥浜桥、横山桥等地窜犯,到4时该各地区枪声四起,不久联络中断。”

  第55军报告:

  ……

  汤恩伯是心急如焚,上午9时至芜湖,一面许诺第20军军长杨干才提兵团司令,一面令其指挥第20军和第99军堵击突破口。但他万万想不到,第99军刚到宣城,江防阵地已告失守。第99军不得不仓皇回逃。与此同时,第8兵团三个军已全线溃退,黑压压一片散兵如决堤的江水,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获知第8兵团溃退,汤恩伯急电兵团司令刘汝明,要他“务必坚守江防阵地,阻止共军渡江”,但刘汝明根本不予理睬。

  下午5时,汤恩伯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江阴守军第21军军长王克俊急电汤恩伯:江阴要塞的炮火怎么突然砸向了我江防阵地?目前伤亡极大,是否是54军的阵地出了问题?

  在这之前,第54军第8师师长施有仁就曾接到了王克俊的质询:第8师的阵地上是不是有共军?施有仁矢口否认,但又觉得的确不对头,遂告军长阙汉骞,并要求派部队增援。阙汉骞接电话后,急调暂编54师出击,可第54师刚离开防地,即被解放军分割包围,不久全歼。

  他们还在纳闷,解放军是如何飞过长江的?

  江阴要塞已在21日凌晨起义了!

  4月20日,是江阴要塞最紧急也是最有情绪的一天。

  早晨,要塞参谋长梅含章(王德容已调任游击炮团长)被戴戎光派往第1绥靖区所在地常州出席紧急军事会议。会上丁治磐称,已侦悉共军在江北的炮兵阵地,令要塞炮兵在晚上对共军八圩港以西二公里附近地带的炮兵群进行歼灭性的射击。

  开会回来,梅含章只对戴戎光说了句“会开完了”,会议内容则全部蕴在肚里啦。

  戴戎光也不多问,对梅含章,他是一百二十个放心的。因梅是地道的三“王牌”:蒋介石的同乡,黄埔8期的学生,陆大17期的学员。有此三“王牌”的人,一般在国民党军队中背景很硬,也是很死心塌地倚蒋的。然而,正是这个戴戎光极大放心的人,早走入了起义队伍的行列!

  起义的部署是很精细了:陆德容、徐以逊去江边潜伏,接应渡江先头部队登陆;偷偷潜回的吴广文去守备总队协助李云葵控制部队;唐秉琳、李干负责控制炮台;王刚、李容有负责对内对外通讯联系,王澂明以“卫士”身份协助王德容掌握游击炮团;唐秉煜、吴铭作机动,亦担任对内联络;梅含章则拖住戴戎光……所谓万事齐备,只待东风了。

  入夜,“东风”真来了,风向发生了个180度的大逆转,由原来的东南风转为西北风,正有利于大军渡江!

  天助也!

  21时许,要塞对面的江北方向燃起了三堆熊熊大火,唐秉琳他们心头一喜:渡江战役开始了!

  人民解放军第10兵团29军的上百艘大木船在悄悄向要塞滩头逼近。21日凌晨登陆。陆德容、徐以逊接应他们绕过第21军防区,向要塞总炮台所在地黄山奔去。

  此时,戴戎光正坐镇黄山总炮台督战,他是有所不安了。这之前,他曾接到第21军145师参谋长电话,说江北桥头堡遭共军炮击,请求炮火支援,他即令唐秉琳指挥炮台开炮,结果一阵急射,全砸在第145师阵地上,把一个指挥所都打掉了,气得第145师师长在报话中破口大骂。他责问唐秉琳怎么回事,唐秉琳推说是夜间观察不准,射击不准确的缘故!他不疑有它,没了脾气。其实,这都是唐秉琳命令全部火炮减缩400米的缘故。

  这事,第21军迅速直接地捅到了汤恩伯那里,汤恩伯又直接叫通了他,是一种近乎威胁的警告了:“今夜共军可能行动,如果要塞再出现这种差错,我唯你是问!”

  他窝了一肚子的闷气,不知如何散发,就转悠到露天炮台上去,懵懵望着江面发呆,望着望着,他突然愣醒了,惊惶一声大叫:“船!船!共军的船!”

  喊叫间,他转身寻找唐秉琳,却不见人影:“唐秉琳呢?唐秉琳呢?妈的开炮!开炮!开炮!再不开炮我杀你们的头!”

  唐秉琳离此并没有多远,他正发令倒转炮口,准备向21军阵地射击。这时,吴铭匆匆跑过来,告诉他解放军已经冲上来了,他一喜,用手指了指总炮台指挥所,吴铭会意,将部署好的一个班拉上去,封锁了指挥所。之后,吴铭和李干、唐秉煜等人冲了出去。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戴戎光懵了,惊恐地问:“怎么回事?”

  “你还不明白吗!”

  戴戎光又怔了许久,总算明白了,一团泥一样瘫了下去。

  江阴要塞起义成功!

  ●毛泽东亲自撰写电讯稿。李宗仁问:“要塞不是最少能守三个月吗?”飞离南京,绕城三匝。蒋介石神情戚然:“我们……我们是被自己人打败的!”

  南京已是混乱不堪了。

  这座蒋家王朝的都城,由于人民解放军的渡江,达官贵人的离析而出现了一片悲惨的绝望哀鸣,向外搬迁的人是愈来愈多,逃难的人纷纷往外涌。汽车站、火车站难见插针之地,明故宫机场的飞机也不停地起起落落,争先恐后的权贵们已难觅半点斯文,就连国民党的立法委员们也不顾什么“体统”了,在立法院前贴出了紧急布告:“撤!快撤!”

  总统府里的代总统李宗仁是感到四面哀歌了,这“亡国之君”轮到他头上,他是又哀又怨,虽说是代的,可南京在自己手中沦丧会是假?也正是这个代的,总使他在方方面面捉襟见肘,无法施展,要权没权,要钱没有钱,要兵没有兵,不然,这“半壁江山”会丢得这样快吗?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诅咒蒋介石。

  蒋介石也未忘记他,4月22日上午,派国府秘书长吴忠信乘专机来接他去杭州见面。他不勉又是一阵苦笑。

  同机去见蒋介石的还有何应钦和张群,一进机门,何应钦便告诉李宗仁:“敬公,江阴要塞昨天晚上已经完了。”

  李宗仁手脚一软,脸刹白:“怎么,不是说可以守住三个月吗?”

  何应钦咕哝一声:“天晓得,要塞的炮一声没响。”

  从此到飞机降落,再没人说一句话。

  4月23日午夜12点,人民解放军编成内第35军从挹江门入南京市区。第35军、104师进占狮子山、清凉山制高点;第105师沿中山北路主要干道前进,经新街口到中山东路,占领中山门及城外高地、光华门外飞机场和市中心区;第103师直奔国府路总统府。

  4月24日凌晨3时,总统府的红漆大门被打开,潮水般的人民解放军战士高声欢呼着冲了进去……

  第35军军长是七个月前济南起义的吴化文。也许,由他率部率先进入总统府,有一种特别的意义吧?

  隐退三个多月的蒋介石要离开溪口了!

  4月23日,他对同样神情黠然的儿子蒋经国说:“把船只准备好,我们准备走!”

  蒋经国茫然地:“我们去哪里?”

  4月25日清晨,蒋氏父子到慈庵墓庐与蒋母告别,之后双双走上飞凤山顶,极目四望,但觉溪山无语,满目含悲,这青山秀水竟要改颜啦!

  下午3时,蒋介石最后一次拜别祖堂,之后离开家乡,开始了他将痛苦一生的流亡。从象山港登上“太康号”兵舰,直到船驶出港后蒋介石才吐露此行的目的地:“去上海!”

  包括蒋经国,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南京一丢,上海焉存?

  但是,没人敢劝阻他。

  这神情,让蒋经国想起了早几天蒋介石初听解放军横渡长江,江阴要塞反水、未发一炮时的神情,与这神情是无二致了。那天,他许久才颤栗着说了一句话:“我们……我们是被自己人打败的!”

  是的,更深层的不说了,如果济南没有吴化文,长春没有曾泽生,淮海没有张克侠、何基沣、廖运周,北平没有傅作义,战局会怎么样呢?

  起码不至于这么惨烈!

  可是,事实是残酷的。早不久,就连驻南京第45军第97师和浙江的预干第1总队都反了,虽说未获成功,可那是地地道道的“御林军”和“太子队”!连他们都反水,那么,还有谁会不反呢?

  不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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