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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北平和大变奏

  ●平津已成为国共双方关注的焦点。毛泽东说:“还是就地消灭的好。”蒋介石欲放弃平津,何应钦配合唱“双簧”。傅作义力主固守,大摆“一字长蛇阵”,毛泽东正中下怀。四野秘密入关。第35军被吃,傅作义急红了眼。

  对于傅作义来说,1948年的秋天已经充溢着凄凉的肃杀之气了,虽然蒋介石曾坐镇北平,指挥东北最后一战,却无能扭转国民党军最终在东北的惨败,于是,华北的严峻局势一下推到了他这位华北“剿总”司令的面前。

  我有能力力挽败局吗?傅作义扣心自问,凉意透骨,只有摇头的份了。

  事实上,即使蒋介石又有什么办法呢?从这年7月至11月,短短的4个月时间,国民党军便丧失了整整100万!同时,国共两党的军事力量也发生了根本性转变,此时,国民党军队的数量已下降到290万,而人民解放军的数量已上升到300万,且具备了打攻坚战的几十万人的精锐兵团,优劣比较,重心明显地偏向共产党了。

  当然,傅作义更是火烧眉毛。东北战局结束,淮海战局吃紧,下一次战局无疑在华北展开。本来,华北国民党军应付一个华北野战军就够吃力了,再加上东北野战军会如何呢?不堪想!傅作义仰天望地,唯有自嘲了。两年前,他曾给毛泽东写过一封信,信中不乏潇洒:如果你赢了,我傅某人就跟你了。

  如今,他还能潇洒得起来吗?

  相对来说,西柏坡的秋天要宁静得多。

  树秃了,山秃了,景与山的颜色融为一体,唯滹沱河的清水漫过枯黄的草地,把天与河床布成地平线一样。

  秋的柔和的阳光洒在山峦拥抱的山庄里,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朴实的农家瓦房里,几个决定中国革命命运的中共领袖的脸色一如秋色安详。

  “东北一解放,华北的傅作义就变成惊弓之鸟了。”

  毛泽东善于声情并茂,说话间作了个拉弓的手势,那鸟,自然就惊飞了。他笑笑,接着说:“战机一瞬即逝,华北的敌人随时都可能跑掉,60多万,不管流窜到哪个地方都是一团毒雾,对我们迅速解放全中国极不利。所以,我们必须抓住当前的战机,把傅作义军就地歼灭,加速敌人在全国的总崩溃。”

  说罢,毛泽东把手中的烟蒂摁在烟灰缸里,拧了一下,好象在摁着华北之敌。

  周恩来看看毛泽东,又看看朱德,说:“傅作义集团目前处于我华北、东北的夹击之中,是坚守还是撤退,他们举棋不定。我们趁这机会,还是就地把他们歼灭为好。”

  周恩来说着,把目光递向朱德。

  朱德笑了笑,说:我华北野战军要阻拦傅作义集团60万军队逃跑,并歼灭他们,恐怕会有一定的困难。下一步棋很重要,那就是东北野战军提早入关,协同华北野战军共同发动平津战役。

  周恩来点点头:“华北野战军加上东北野战军共140万兵力,绝对优势!”

  ……

  平静的谈吐中,统帅们孕育了一场惊震世界的战役。

  南京的决策人物就没有西柏坡的毛泽东他们那么自在了。

  辽沈战役一结束,蒋介石急伧伧从北平飞回南京,立马召开国防部高级军事会议,拟讨论眼前的战局问题。

  傅作义是11月4日接到紧急电报的,当即乘专机赶赴南京。当飞机在南京明故宫空军机场降落时,蒋经国和何应钦早等候在那里了。驰车的路上,何应钦向他转告了蒋介石委托的两件事:一是蒋介石已内定调傅作义为东南军政长官,所有军队完全归傅指挥。华北的部队完全南撤,撤退华北的船位已准备就绪,听候调用;二是下午即召开军事会议,讨论作战方案,要傅提出积极意见。

  傅作义听了默不作声,他太清楚蒋介石这一招了,无论是把他任命为东南行政长官,还是部队南撤,蒋介石无非是想把军队掌握在自己手中,以挽救那摇摇欲坠的蒋家江山。

  当日下午,高级军事会议在国防部华丽的会议大厅召开。

  出席会议的军事首脑有蒋介石、何应钦、张治中、傅作义、林蔚、刘斐等。首先,由国防部作战况报告,可这哪像一份报告?分明是悼词:东北丧失,华北临危,徐州告急。悲伤的情绪漫布会场,以致于蒋介石准备的丰盛的晚餐都令人食之无味。

  晚饭后,即谈平津问题。何应钦承蒋介石之意发言,主张撤退平津,军队全部南下,或者部分南下,部分撤至绥远。傅作义熟知他们的双簧戏,越听眉头越皱,最后拧成扁豆结一样。

  蒋介石也是辨颜察色的祖宗,一见不妙,便点傅作义的将:“宜生,你的意见呢?”

  傅作义的话在喉咙里绕了数个圈子,吐也不快,不吐也不快,最终还是吐了:“我认为不妥当……”

  何应钦的脸立时沉了。

  蒋介石一见不对,连忙几声哈哈:“天晚了,大家都回去想想,明天再谈。”

  第二天,蒋介石把会场搬到了官邸,人员也缩小了一圈,只有几个军事首脑和高级幕僚参加。

  这一次,蒋介石唱主角了,他先把陈诚、熊式辉大骂了一通,把丢失东北的罪过统统加在他们身上了。接着,他脸色一转,话就转向傅作义了:“宜生,你为党国的栋梁,党国的命运就系在你的身上了。我想,华北部队南撤,以退为进,保存实力,不失为一积极方案,我希望你以党国利益为重,以大局为重,早作抉择。”

  恩威并施,傅作义不表态也不行了。其实,昨晚回下榻处,他整整想了一个晚上,把自己的处境想了个明白,此地此时,断然拒绝南撤是绝对不行的,那样恐怕连自己也回不了北平了,于是,他摆出一副主战姿态:

  “委座,我以为目前仓促南撤不为上策,华北尚有60万大军,却把关系全局的广大地区拱手让人,太说不过去了。所以,我主张固守平、津、塘,依海作战,能战能守,即使万不得已,再南撤亦不为迟。”

  或许是傅作义的姿态打动了抱有幻想的蒋介石,他沉吟半晌,展颜为笑:“宜生可嘉,如党国将领都如宜生,我们的处境何至如此?”

  傅作义这才放下悬着的心。

  其实,傅作义也不是没他自己的算盘的,按他估计,东北解放军入关至少需三个月,这三个月时间中,他可将华北国民党军扩充为100万。而一旦只要自己手中有了足够的军队,要守能守,要谈能谈。充其量在华北和共产党平分秋色,成立联合政府,也总比寄人篱下强。

  傅作义在实施他的如意算盘了,回到北平,他即频繁调动他所辖的主力部队,在东起北宁路的滦县,西至平绥路的柴沟堡的1200华里的地带间摆开了一个长阵,其具体部署是:

  北平地区以第13军布于密云、通县间,第101军布于涿县、良乡间,第16军布于南口、康庄间,第104军布于怀柔、新保安间,华北“剿总”率第4、第9兵团、第31军、35军、骑兵第4师驻防北平,以第35军,骑兵第4师充机动预备队。

  津塘地区以第17兵团部兼津塘防守司令部,率第86军、独立第95师驻防塘沽,第87军布于唐山周围,第94军布于杨村、梅厂地区,第92军布于崔黄口地区,第62军布于芦台、汉沽地区,交通警察第3旅、第10总队布于天津廊坊间铁路沿线,天津警备司令部则率一些保安团驻天津市区。

  张家口地区则以第11兵团率第105军、第251师、259师、骑兵第5旅驻防张家口,第201师、骑兵第11旅布于怀安、柴沟堡地区,第310师布于宣化、下花园地区、骑兵第12旅、保安第10总队布于万全、张北、尚义地区。

  这长阵可称为一字长蛇阵。

  这长阵正中毛泽东下怀。

  为防止傅作义集团逃跑,早在东北战局结束之前,毛泽东就命令东北野战军在战役结束后速组成先遣兵团开赴北平。

  11月8日和11日,东野第4纵队和第11纵队分别到达北平以东的石门、马伸桥、赵各庄和蓟县以西集结待命。

  同时,为急取东野入关时间,防止敌人逃跑,11月15日,中央军委又急令杨成武、李井泉兵团停攻归绥,回头包围张家口,却不攻打,以吸引傅作义派部增援。并协同杨得志、罗瑞卿、耿飙兵团及东野4纵、11纵在平绥线上分割傅部主力。堵绝傅作义向西撤逃的道路。

  为不使傅作义感到孤单而逃之夭夭,11月17日,中央军委再电令徐向前、周士第兵团,令其缓攻太原。

  在这些行动的掩护下,中央军委命令东北野战军秘密入关的电令飞到了东野指挥部。

  为迷惑敌人,沈阳的报上连续一周刊登了林彪尚在东北的消息。

  为吸引傅作义的注意力,11月29日,华北的杨成武,先攻占万全、怀安、柴沟堡等地,接着一部在张家口以西,一部在张家口以南,呈包围之势。

  傅作义果然上“钩”,一接到第11兵团司令官孙兰峰紧急求援的电报,便立即派自己的嫡系“王牌”35军和驻怀来的104军258师由军长郭景云率领分乘火车、汽车,火速增援张家口,以加强平绥线的防御。

  他不知道,在西线军事行动的掩护下,我东北野战军主力越过万里长城,兵分三路,分别从喜峰口、冷口秘密入关,进入了迁安、丰润、遵化、玉田、蓟县地区!

  正因为不知,从北平飞抵张家口的傅作义才溢出那种老将的得意:

  “哈哈,林彪,先呆一边吧。这方面聂荣臻的部队,留下第105军及原来部队,就能够应付自如了,第35军可明日返平。原在张家口的野炮营和察哈尔省的保安第3团拨归第35军指挥,其他不必要的机关和各部队留守处均撤回北平。”

  第35军军长郭景云自是乐得高兴,既威风了一回,又即可圆古都花花美梦,何乐不为?因为高兴的缘故,他对那些来求他允许随军撤走的绅士们一一点头答应。

  12月5日,第35军如期回撤。

  中午时分,部队至下花园村,兵站总监找到郭景云,神神秘秘说:“军座,我在张家口有400桶汽油,如能运回去,给你200桶。”

  郭景云见油眼开,当即表示同意,却命令大部队原地休息,派车回去取汽油。

  天黑时分,第35军才移至新保安,郭景云下令部队宿营。他当然不知道: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墓地!

  一夜之间,华北野战军19兵团将第35军裹上了。

  第35军被围,这一戳可真戳在傅作义的胸口上,他急令安春山为平西总指挥,率104军、16军增援,又从平塘地区急调62军、92军、94军共8个师赴北平布防,且将13军和101军撤至通县和门头沟,全面作防卫状。

  12月9日,104军、16军赶至新保安,离第35军仅4公里了,但在人民解放军抗击下,却如咫尺天涯。不久,东野第4纵、11纵及冀热察军区独立师赶至参战,迅即歼灭第16军军部、第109师和第22师一部,截断了第104军的退路。

  第104军眼见自身难保,满山溃逃,却无所逃遁,连104军军长安春山也当了俘虏。好在他换了一身士兵的衣服,便谎称是伙夫,又说家有80岁的老母需照顾,骗了一张解放军的释放证,逃回北平向傅作义报丧去了。

  第35军则被解放军包粽子一样越包越紧。

  与此同时,东北野战军入关后已部署完毕,于12月12日拉开了平津战役的序幕。

  自13日至17日,东野1、3、5、6、10纵队先后攻占了北平附近的海淀、香山、宛平、丰台、石景山、门头沟、万寿山、通县、马驹桥、南苑机场、马头镇、氵郭县镇、青云店、廊坊等地。

  13日至21日,东野2、7、8、9、11纵队和炮兵纵队则沿北宁线向天津、塘沽间急进,对天津之敌完成了包围之势。

  平津之敌也被解放军裹粽子一样越裹越紧。

  21日,华野19兵团吃“粽子”了,且吃得很快,至24日,傅部第35军全军履没,军长郭景云拔枪自杀。

  平津之敌也惶惶不可终日了。

  闻知第35军被歼,傅作义急红了眼,他像打痛了的狼一样在屋子中转来转去,口里却念经一样不停地在念叨:“我完了,我完了。”

  在他看来,他谈和打的本钱都丧失了。

  第104军和第35军都是他的心头肉!

  于谈,傅作义早有准备。但只不过那是傅作义多着棋中的一着。

  48年10月底的一个深夜,傅曾找政工处长王克俊密谈。王系傅的同乡兼心腹,追随傅多年,深得信任。傅坦言了自己的前途,要王与刘厚同深谈,拟一个与中共言和的电文。

  王克俊不愧为傅作义的心腹密友,经与刘厚同紧密协商后,不久即交给傅作义一份言和电文,文中表明要求和谈,不愿再内战,且为了国家和平统一,希望派南汉宸先生来谈判。电文中表示过去幻想以蒋介石来挽救中国的命运是错误的,今后要以毛主席和共产党为中心来达到救国救民的目的。

  电文由傅作义口述给女儿傅冬菊记录下来,交北平地下党电台发出,可是很久未复回音。

  这就不由得傅作义不急了。

  其实,傅作义的电文毛泽东是读了的。

  毛泽东一脸的笑:“欢迎,欢迎,傅作义还是讲义气的,早两年给过我一封信,现在又有呼应,当然是好事。”

  朱德和周恩来脸上也挂满笑容。

  “不过,好事多磨,但多磨也得磨!”

  11月26日,毛泽东亲自致电林彪、罗荣桓、刘亚楼:不解决傅作义部,即使是占领平、津也是不稳固的。但是,解决蒋系中央军以前,假如傅作义真愿意谈判,我们应当和他谈判,以便分化蒋、傅,首先解决蒋系,但不给傅作义以任何政治借口。这是我们的第一个计划。同时,我们也准备第二计划,即在有某种确定需要时真正允许傅作义反正,但现时不作出该项实际决定。由此可见,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对傅作义是有两手准备的。既区别于蒋系,又不抱不着边际的企望。

  ●地下党从打“迂回战”到“正面进攻”,傅冬菊奉命调北平,傅作义直盯盯望着女儿:“是军统可就麻烦了!”几经踌躇,傅作义决定“探”和。

  中共地下党对傅作义的争取也早就在积极地进行。

  1945午9月,在中共晋察冀中央局领导下,北平成立了以刘仁为书记的中共北平市委,下设学生、工人、平民、铁路、文化五个委员会。不久,又由于形势发展,北平市委撤销,五个委员会全部由晋察冀城市工作部领导,开展地下斗争。

  至1948年底,北平的地下党员已发展到3000余人。

  争取傅作义的工作也摆到了重要位置上。

  最初,争取工作打的是迂回战。地下党选择了刘厚同做傅的工作。

  刘厚同是参加过辛亥革命的元老,担任过甘肃军政部长兼总招讨史,后又任过山西学生军总教练和军士学校校长,且在历次重大事件中给傅出个不少主意,与傅的关系很铁。更重要的是,刘厚同思想较进步,有言和的言论。

  地下党便令崔月犁、杜任之、刘学周等人先打通刘厚同,再从中架“桥”。

  崔月犁与刘厚同有工作关系,一星期见两次面,面熟人也熟,好多话就好说多了。杜任之呢,则挂着华北学院教授兼政治系主任的头面,其弟又是傅作义的军医,于是,这座“桥”也架起来了。

  几个人一说,刘厚同欣然从命。

  刘厚同仗着人老资历老,说话就无所顾忌:

  “宜生,南京政府政治腐败,军政官吏贪污腐化,实在不得人心,蒋介石恐怕维持不了一年半载了。”

  “宜生,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顺乎潮流,当机立断,早作选择。”

  “……”

  这些话,傅作义不可能充耳不闻。

  打了一段“迂回战”后,地下党决定正面“进攻”傅作义了!

  48年11月初,晋察冀城工部向北平学委下达了正式与傅作义方面谈判的指示,北平学委遂决定先由傅冬菊试探傅作义的反应。

  傅冬菊系傅作义的长女,中共地下党员,天津《大公报》记者。为方便工作,南系学委将其调至北平,来到了傅作义身边。但是,傅冬菊不敢坦露身份,也只得打“迂回战”:

  “爸,我认识几个中共党员,他们想代表组织和您谈判。”

  傅作义一听警觉了,直盯盯看着她:“是真共产党还是‘军统’?你千万莫上当!要是遇上假共产党那就麻烦了!”

  “我的同学,是真共产觉,绝对不是‘军统’。”

  傅作义又盯盯地看了傅冬菊一会,似乎要从女儿身上看出子丑寅卯来,许久,他又问:“是毛泽东派来的还是聂荣臻派来的?”

  傅冬菊也不明底细:“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可以去问清楚。”

  第二天,傅冬菊找到北平地下学委书记余涤清,请教如何作答,余涤清明确告诉她,叫她说是毛泽东派来的。

  傅冬菊回去一说,傅作义点了点头。

  之后,傅作义的神态、言谈、情绪变化及各方面的情况都通过傅冬菊反映到地下党手中,地下党则通过电台直达平津前线指挥部。

  在派出傅冬菊的同时,地下党摆出了多路“进击”的架势,不久又派李炳泉通过人去做傅作义的工作。

  李炳泉是《平明日报》的采访部主任。其堂兄李腾九是傅作义的少将联络处长,与傅共事二十多年,相知甚深。所谓荣辱与共,系颇管用的高级幕僚。

  李炳泉一打通堂兄,其言行就通过高级幕僚言达出去了,尤其在傅作义苦闷彷徨时,这些话无异于苦口良药!

  军事上的威慑,地下党的多方面的工作,便促使傅作义不得不思考出路问题了。

  他找来了刘厚同、崔载之、何思源。

  “北平的局势大家是清楚的了。共军的包围越来越紧,我军越来越被动,我想请大家来出出主意……”

  刘厚同老先生看出了傅作义已开始酝酿“罢战求和”的问题了,说:“我早就劝过你,别吊死在一棵树上,难道连谈的勇气都没有了吗?共产党又不是老虎。”

  傅的老朋友,前北平市长何思源也如刘厚同老先生同出一调:“傅先生雄才韬略,可惜上了一条烂船,但现在上岸还不迟。”

  ……

  傅作义给说得低下了头,既难受又矛盾。

  谈,还有谈的本钱吗?共产党会不会原谅他?会不会把他当战争罪犯处置?

  想来茫茫然,他是把握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一遍又一遍地在屋子里转圈。

  “宜生!”刘厚同提高腔了:“蒋介石现在日暮途穷,自顾不暇,他要你顶着,无非是想拿你当替罪羊!可你……”

  何思源也来了情绪:“我在山东,对全国情况不甚了解。到了北平,我接触的事情多了,看得也透了。我之所以这么说,不是蒋介石撤了我的市长职务,而是我何某人下了他的破船!”

  傅作义仍不吱声。

  刘厚同显然激动了:“宜生!”

  傅作义就苦苦地笑了一下。

  也难怪他苦笑,过去,他是坚决推行蒋介石的内战政策的,并累有“战绩”,故颇得蒋重用。现在,如果自己背着蒋介石同共产党讲和,背叛蒋介石,蒋会轻易放过他吗?再说,北平城中,密布着蒋的特务,且城里蒋的嫡系部队10倍于他的嫡系部队,这些人会轻易让他言和吗?

  他打了个冷颤。

  东北野战军攻占北平外围,傅作义率“剿总”从西郊仓猝退至中南海时,傅作义曾在居仁堂召集兵团司令、军长、独立师长及总部处长以上的军事会议。

  傅作义摆出的是守城的架势,但暗藏试探之心。他说:“共军已入西山,我几十万大军已入城,现应有一个适当的作战方针,我希望各位各抒己见,尽所欲言,想出好办法打好这场保卫战。”

  果然,蒋嫡系兵团司令石觉先声逼人:“傅长官,委员长委以我们重任,我们不能给委员长丢脸。破釜沉舟,我认为要坚决打好打胜这一仗!”

  另一个蒋嫡系兵团司令李文也跳了出来:“我和石司令一样,准备拚命了!不打好这一仗,誓不为人!”

  倒是傅部军长安春山给一败仗打清醒了:“两位要打,勇气可嘉,可打什么打?日本投降后打了3年吧,共产党怎么越打越强?国民党怎么越打越缩小?我的军队打完了,没有打的资格了,以后都交你们打吧!不过,最好别在北平城里打,人口密……”

  傅作义有些恨安春山意气用事,不明自己的苦心,便怒冲冲喝止了安春山,并令休会。

  休会间,傅作义把安春山拎至办公室,劈头一顿臭骂:“你想当共产党了是不是?你想让他们说你叛变是不是?你的脑袋真不值钱!”

  骂完又开会,傅作义“按摩”了一下李文、石觉们:“方才安春山军长说了泄气话,休会间我严厉地教训了他,他也认错了,不过我们也要体谅他怀来战败,情绪不好,其实他对党国是很忠诚的!”

  安春山也赶紧认了错。

  晚上,傅作义再复开会,不过开的是自己的嫡系师长以上的“心腹”会。在自己多年栽培的部下面前,他也就无须伪装了。

  “目前形势太严峻了,是战是和,我真是难于定夺,你们跟我多年,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绝大多数“心腹”都主张和。

  傅作义的心宽慰了一些,但他慎之又慎,宣布道:“严格保密,泄露求和意图者,军法从事!”

  傅作义决定“探”和了!

  ●第一次谈判是无果花。中共宣布战犯,傅作义反应激烈。蒋介石闻风而动,频频遣大将飞北平。傅作义内外交困,急病乱投医,又欲发和平通电,毛泽东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林彪、罗荣桓发出敦促书。

  12月12日,中共地下党员李炳泉受命代表地下党组织去见傅作义,傅作义劈面便问:“你是否可以和我的代表崔载之一同去解放区见中共方面的领导?”

  李炳泉回答得很干脆:“可以。”

  傅作义所以选择崔载之作他的谈判代表出城探路,既可以说是他圆滑,又可说是他的谨慎了!崔载之身为《平明日报》社社长,和傅作义合作甚久,也有过和中央谈判的经验,不失为一个适人选;但他义不在军职,如果万一被国民党当局特务系统侦悉,傅作义便可以说这是新闻界事宜而一推了之!

  12月15日,崔载之携带电台及报务员译电员等一行四人,从西直门出防地,不久即到达东北野战军11纵驻地。

  11纵迅即报平津前线司令部。

  平津前线司令部一面转报中央军委,一面电示将傅作义的谈判代表送到平津前线司令部附近的八里庄。

  12月19日,东北野战军参谋长刘亚楼和傅作义的谈判代表崔载之在蓟县八里庄举行正式谈判。

  崔载之代表傅作义提出:傅作义在适当时机通电全国,宣布和平解决;傅作义参加华北联合政府,他的军队交联合政府指挥;在谈判期间,解放军停止攻击,并将被包围在新保安的第35军放回北平,理由是加强北平的傅作义的力量,制约蒋嫡系。

  很显然,傅作义的意见是按照与中共组织联合政府的主张,用辛亥革命的方式,由他傅作义通电全国,主张和平,同时先在华北实现和平,然后促成全国和平,重新召开政治协商会议,重新组织联合政府。如果他的如意算盘得以实现,既能保存实力,又能顺乎“民情”,岂不美哉!

  刘亚楼根据12月16日中共中央军委关于和傅作义谈判的电示精神,阐明了人民解放军的条件:对方必须以放下武器、解除武装为前提条件,只允许傅作义保留两个军,且要把蒋系部队的军、师头目逮捕起来,然后宣布起义,至于建立华北联合政府是根本不可能的。

  由于双方条件相距太大,谈判没有任何结果。

  谈判不成,剩下的又是打了。以打促谈,这似乎是一条普遍的规律。

  于是,就有了傅部35军在新保安被“吃”的事实!

  大半辈子从军,苦心经营自己的嫡系,却转眼间给活生生“吃”了,难怪傅作义哀叹,甚至自己抽自己的耳光了。

  此际,刘厚同、何思源又来给他“老调重谈”了,地下党组织也托人转告他“不要心灰意冷,共产党说话算话”……

  在此“外压内逼”的情况下,傅作义鼓足了勇气,给毛泽东发了一份电报:毛先生:

  一、今后治华建国之道,应交由贵方任之,以达成共同政治目的。

  二、为求人民迅即得救,拟即通电全国,停止战斗,促成全面和平统一。

  三、余绝不保持军队,亦无任何政治企图。

  四、在过渡阶段,为避免破坏事件及糜烂地方,通电发出后,国军即停止任何攻击行动,暂维持现状。细节问题请指派人员在平商谈解决。在此转圜时期,盼勿以缴械方式责余为难。过此阶段后,军队如何处理,均由先生决定,望能顾及事实,妥善处理,余相信先生之政治主张及政治风度,谅能大有助于全国之安定。

  傅作义

  12月23日电报发出后,傅作义满怀希望地等待着回音,不料,到25日,中央中共以权威人士的名义公布了43名罪大恶极的战犯,傅作义赫然在列!

  傅作义一听肺都炸了,砸茶杯,砸柜镜,之后气喘呼呼,一脸的悲哀。

  就连刘厚同也想不开了,但他还是从善意着想:“这样不违背中共的宽大政策吗?一定是中共一批青年干部干的,毛先生一定不知道。”

  也就在宣布战犯名单的第二天,傅作义急电谈判代表崔载之:总座纯为国家为人民及保全平津文物与工商基础,亳无任何政治企图,其意亦即帮助成功者速成,而不是依附成功者求自己发展。因之,如果缴械亦可先从自身缴起。吾兄迭次来电意见均甚好,希即返平面谈。中共谈判代表也读了这份电报,于是迅速将这情况报告了平津前线司令部。林彪看了后即回电:“望嘱傅之代表稍待。”但这时崔载之已匆匆走了。

  谈判似有搁浅的可能。

  当傅作义派出谈判代表与中共和谈时,蒋介石也闻到了风声,为保存他在平津的军事实力,他又使出了惯常的胁迫拉拢手段。

  12月15日,蒋介石派军令部长徐永昌飞北平。徐永昌是傅作义的老朋友。徐任33军军长时,傅是35军军长;徐当山西省政府主席时,傅则是绥远省政府主席。两人来来往往,颇是照应,只是后来徐调南京政府当了部长后,两人的关系就日显淡了。

  徐永昌一到,傅作义便依例设宴款待。

  酒过三巡,徐永昌脸色有了微红,便晃了晃脑壳说:“宜生兄,此际风雨飘摇,共军大军压境,兵临城下,兄独臂支撑半壁河山,可谓担重千钧啊!”

  傅作义笑了笑,但他也是玩“球”的高手,一下便踢了回去:“是啊,担重力薄,弟正感黔驴计穷,莫非兄有高见?不妨给弟指点迷津。”

  徐永昌连连摇手:“哪里,哪里。”

  “徐兄千里迢迢飞来,总不是专为弟打气而来的吧?”

  徐永昌的脸又红了些,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尴尬?但溢在他脸上的还是笑:“大敌当前,人心叵测,兄可得警惕才是。”

  “哦,兄听说了什么?”

  “不足信,不足信!乱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说你派人去接头了,我想是谣传吧?”

  傅作义勃然作色:“这是什么意思?”

  “宜生兄勿误会,总统派我来别无他意,只是耽心夜长梦多,劝宜生兄早作打算,能否就此撤出平津……从塘沽和青岛分别南撤。”

  “撤?撤得了?共军围得像铁桶样,请你给我借双大翅膀吧!”

  徐永昌见话不投机,只得悻悻飞回去了。

  也许,徐永昌的飞机还没在南京停稳,老牌特务头子、国防部次长郑介民的飞机又在南苑机场降落了。

  郑介民一到北平,立刻把北平警察局长杨清植、军统北平站长王蒲臣、徐宗尧、警备司令部稽查处长毛惕园等一些特务头子召集在一起布置了半夜,主要是部署特务反和平,尽一切阻挠和平谈判。

  之后,郑介民来见傅作义了,话语咄咄逼人:“你在与中共和谈?”

  傅作义声色不动:“请次长出示证据。”

  “难道没有此事?”

  “谣传!”

  郑介民冷冷一笑:“但愿是谣传。不过,连总座(指蒋介石)都听说了,令我着手调查。”

  “好啊,次长是这方面的行家,希望能找出些有说服力的证据来!”

  郑介民在此碰了硬钉子,极不甘心,便作了一系列布置,指挥军警特务抓人,指示蒋嫡系部队破坏和谈,捕捉中共地下党员……

  白色恐怖笼罩全城!

  傅作义举步艰难了!

  嫡系被歼,蒋介石胁迫,中共军队兵临城下,又将自己列为甲级战犯,那出路将在何方?

  无奈间,他给毛泽东又去了一封电报,说不准备参加南京蒋介石召开的第二次军事会议了,准备发和平通电起义。

  同时,他又约见彭泽湘和民盟北平市负责人张东荪,要其找中共,表示只要中共给一个台阶下,他顺势就下了。

  傅作义也真是无奈了。急病乱投医:彭泽湘曾是中共的叛徒。

  毛泽东读了傅作义的电报后,微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傅作义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周恩来接了毛泽东的话:“不要让他再糊涂了,糊涂会误事的。”

  朱德的神色一如既往安详,说话仍旧不紧不缓:“锣对锣,鼓对鼓,敲明白喽。”

  12月31日,中共中央军委电示林彪,就争取傅作义和北平和平解决问题作了详尽的指示。

  林彪接电后,立即研究确定派李炳泉回城当面向傅作义传达中共中央军委的意图。

  当夜,李炳泉赶到了中南海,向傅作义陈述了中共中央就和平解决北平的六点意图:

  一、傅作义目前不要发通电。因为此电一发,他即没有合法地位了,他本人和他的部属都可能受到蒋系的压迫,甚至被解决。

  二、把傅作义列入战争罪犯名单,一是因为傅作义反共甚久,负有战争罪责;二是宣布傅作义为战争罪犯,加强了傅作义在蒋系军队及蒋介石面前的地位,傅作义可以借此做文章,表示只有坚持下去,除此别无出路。但在实际上,则和人民解放军谈好,里应外合,和平解决北平或经过不很激烈的战斗解放北平。傅作义立此一大功,中共中央有理由赦免其战争犯罪,并保存其部属,北平城内的全部傅系直属部队均可不缴械,并允许编为一个军。

  三、毛泽东认为傅作义电文中态度不实际,要照一、二项办法进行方可。

  四、希望派一个有地位且能负责的代表偕同崔载之、张东荪等一道秘密出城谈判。

  五、傅作义不去南京是对的,今后亦不应去,否则有被扣留的危险。

  六、傅作义约见的彭泽湘是叛徒,希傅作义不要再与他发生联系。

  傅作义听了李炳泉转达的中共的人点意见后,心里稍弛,打消了发通电的念头,但仍不免疑虑重重,也感受了中共的厉害:恩威并施,点点击穴。

  为了让傅作义尽快派人出城和谈,并将和平解决平津的意图告诉华北国民党全体官兵,林彪和罗荣桓在1月5日又联名发表了《告华北国民党将领书》:华北国民党将领:

  北平、天津、塘沽均已被围,你们的陆上退路已完全断绝,从海上和空中纵有少数人逃跑,你们的绝大多数仍无法逃脱被歼的命运。现在蒋介石已经自顾不暇,美国也已经无能为力了。你们要想待援,是无援可待;要想待交,是越变越险;要想突围,张家口和徐州的教训是摆在你们的眼前。你们现在只有一条活路,就是学习长春郑洞国将军的榜样,立即下令全军向本军投降。只要你们保证不杀俘虏不杀人民,并将所有武器资材仓库和驻地工业交通设备,完整无损地交给我军接收,我们对于你们也可以仿照本军对待郑洞国将军的办法,一律宽大待遇,对于你们全体将领官兵眷属的生命财产,一律加以保护。傅作义本人虽然罪为战犯,只要能够率领你们全体投降,本军也准其将功折罪,保全他们的生命财产。如果你们同意这种办法,即望速派代表前来本司令部接洽,无论是哪一级将领军官的代表,我们一律欢迎。本军总攻在即,务必当机立断,勿谓言之不预。一敦促,傅作义坐不住了。这一次,谈判代表的规格高了些,派了“剿总”民事处少将处长周北峰,同时携了民主同盟北平的负责人张东荪。

  ●第二次谈判有“果”,中共代表限时答复,傅作义想拖几天。聂荣臻说:“我们已下达对天津的攻击令,”周北峰愕然:“那这次谈判不包括天津啦?”邓宝珊隐瞒了林彪、罗荣桓给傅作义的长信。北平和平终成定局。

  1月6目,周北峰和张东荪奉命出北平城,8日来到天津前线指挥所附近的八里庄,9日正式会谈。

  中共方面派出了最强的阵容:林彪、罗荣桓和聂荣臻。

  寒暄过后,林彪直入话题:“我们已将中共中央和毛泽东主席的意见转述过去了,不知傅作义将军有什么看法?”

  周北峰瞥了林彪一眼,心里不禁一颤,对这位统率百万大军但不苟言笑的中共将领不禁有了一种莫名的敬畏。他说:“我是奉傅作义先生之命来谈全面的问题的,包括平津塘绥一起谈。”

  聂荣臻问:“那他提出了具体条件吗?”

  周北峰又瞥了林彪一眼:“提出了。”

  林彪声色不动:“说吧。”

  周北峰陈述了傅作义的六点要求和想法:

  一、平津塘绥问题一起解决。

  二、傅作义所属军队以团为单位出城整编。

  三、对于新保安、张家口、怀来作战的被俘人员一律释放,不作战俘对待。

  四、文职人员都吸收到新的单位继续工作,对傅的军队、行政、文教等人员都予以安排,给予生活出路。

  五、政治民主,经济平等,言论和信仰自由,《平明日报》继续发行。

  六、对傅作义的所属军政人员的已往罪过不再追究。

  听了周北峰的陈述后,林彪默不作语。聂荣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罗荣桓,说:“周将军,请你稍候,待我们就你们所提出的问题稍作商量后,再请你们听我们的意见。”

  约一个小时后,林彪、罗荣桓、聂荣臻重新落座。聂荣臻谈了商定的答复:

  一、所有军队一律解放军化,所有地方一律解放区化。

  二、平津塘绥均应解决,但塘沽、绥远人民困难尚小,平津地区两军对峙,军民粮食均有极大困难,故应迅速解决平津问题。为避免平津遭受破坏,人民解放军可以依照傅作义先生的提议,将平津两城守军调出城外,开赴解放军指定地点,根据人民解放军的制度整编。

  三、只要傅作义让解放军和平接收平津,允许傅部编一个军,对傅作义不作战犯看待,在政治上给予一定地位,并允许保存私人财产。

  四、对张家口、新保安、怀来战役被俘的傅部人员可以一律释放,对傅部的起义人员一律既往不咎,凡愿继续工作的都可以留下来安排适当的工作,不愿工作而要返乡的人员一律资遣并发资遣费及给资遣证明书令其返乡,并嘱咐地方政府对其返乡后也不予歧视。

  周北峰听完答复后,点头称好,说傅作义将军一定会接受的。

  1月10日上午,双方代表在“会谈纪要”上签了字。

  下午,周北峰、张东荪等谈判代表即返北平向傅作义汇报了会谈结果和经过,并强调:“中共代表所谈事务务必于元月14日午夜12点前答复。”

  傅作义半天未吱声,最后说:“过两天再说吧。”

  傅作义有傅作义的考虑,也许,他觉得需要更正规和更详尽的会谈,于是派自己的“追云号”座机把华北“剿总”副司令邓宝珊接到了北平。

  邓宝珊到平后,一连几晚上和傅作义竟夜长谈,终定下了和谈起义的决心。

  1月14日,邓宝珊携周北峰等出北平城,拟再与中共代表谈判。

  林彪、罗荣桓、聂荣臻热情出迎。

  周北峰有些急不可耐了,一见面便说:“我们现在是不是就谈?”

  聂荣臻笑笑:“前几次我们已经说的很清楚,14日午夜的答复是最后期限,现在仅差几个小时了,我们已下达进攻天津的攻击令。”

  邓宝珊和周北峰显然没有准备。周北峰愕然问:“那这次谈判不包括天津了?”

  罗荣桓也笑笑:“当然!”

  林彪不笑,冲邓宝珊问:“你知道100万人一天要吃掉多少粮食?”

  邓宝珊一时不明所以,怔了怔,总算领会了,说:“你们计划要打多久?”

  说了,邓宝珊又自己作答:“一个月能不能打下来?”

  林彪拇、食指一弯,竖了三根指头。

  “三个月?”

  林彪这下笑了:“三天足够了!”

  邓宝珊眼圆嘴圆:“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林彪溢出淡淡一线笑纹:“天津用不上我,刘亚楼参谋长在指挥,他是打硬仗的猛将。你要不信,我们可以打个赌。”

  这个赌是无须打了,因为东北野战军攻克天津仅仅用了29个小时。

  天津一攻克,傅作义的谈判代表是谈也得谈,不谈也得谈了!

  1月16日下午,双方的谈判代表就国民党驻北平部队出城,和平改编及双方成立联合办事处,处理过渡期事务等问题,达成协议。

  双方还确定1月17日派东野参谋处长苏静随邓宝珊等进城处理有关事宜,并和傅作义会晤。

  谈妥后,林彪又交给邓宝珊一封信,要他转交傅作义。

  这是一封交战双方最高指挥官间罕见的长信,信中把傅作义率部参予内战的前因后果可谓是说得明明白白了:傅作义将军:贵将军接受南京国民党反动政府所谓“剿匪戡乱”之伪令,率领所部数十万反动军队向着绥远察哈尔、河北、热河及山岛北部人民解放区和人民解放军发动残酷的进攻。先后攻占卓资山、集宁、清水河、和林格尔、凉城、丰镇、陶林、兴和、商都、尚义、张北、张家口、宣化、怀来、涿鹿、阳原、蔚县、广灵、天镇、阳高、怀仁、左云、右玉、山阴、延庆、龙关、崇礼、赤城、沽源、康保、宝昌、多伦、化德、涞水、易县、望都、完县、河间、高阳、任邱、安新、雄县、新镇、容城、肃宁、蠡县、博野、霸县、永清、固安、安次、腾芳、古北口、三河、香河、武清、宝坻、宁河、玉田、丰润、平谷、蓟县、遵化、兴隆、迁安、卢龙、乐亭、昌黎、抚宁、承德、滦平、丰宁、隆化、平泉、青龙、凌源、凌南诸解放区名城、重镇、县治及广大乡村。贵部军行所至屠杀人民,奸淫妇女,焚毁村庄,掠夺财物,无所不用其极。在贵军营辖地区则压迫工、农、兵、学、商广大人民群众,出粮、出税、出力,敲骨吸髓,以供贵将军及贵属所谓“戡乱剿匪”之用。在贵将军及贵属统治下,取消人民的一切自由权利,压迫一切民主党派及人民团体使其丧失合法地位,压迫青年学生们的爱国运动。贵将军又复下令破坏保定公共建筑及公用物资,炸毁北宁路滦河铁桥,在北平城外平毁村庄,在北平城市逮捕无辜人民,斩伐风景林木,拆毁古迹材料。贵将军及贵属在天津城内外之措施,亦复如此。本军奉命征讨,全为吊民伐罪。贵将军不敢野战,率领数十万军队退入平津,据城抵抗,使两城人民受尽痛苦。本军迭次通知贵将军及贵属,顾念两城数百万人民之生命财产,数千年之文化古迹,国家前途所系之轻重工业及贵官兵之身家性命,提出和平缴械或出城改编两项办法。天津方面,市参议会代表出城谈判,本军当即表示欢迎,并提示下列诸点:一、本军甚望和平解决,以免天津遭受破坏。二、天津守军应自动放下武器,并保障不破坏公私财产武器弹药及公文案卷。三、本军保障一切自动放下武器之官兵个人及家属生命财产之安全。四、如果守军不愿自动放下武器而欲抵抗到底,则本军将采取攻击行动。城破之日,守军方面诸反动领袖不能按照在小城市及乡村中作战时被本军所俘敌方军官一样待遇,而将加重其处罚。市参议会代表与本军谈判两次,均为天津城防司令陈长捷及六十二军军长林伟俦等所破坏,以致毫无结果。贵将军徒于最后时机,命令天津守军坚持匪首蒋介石伪令抵抗到底,本军迫不得已,乃于本月14日上午10时,开始总攻,至15日下午3时即解决战斗,贵部十余万人全被缴械,匪首陈长捷、林伟俦等均被俘虏。足证守军之抵抗,毫无作用。现天津业已解放,人民重见天日,欢声雷动,迎接人民解放军。北平被围业已月余,人民痛苦日益增重。本军一再推迟攻击时间,希望和平解决,至今未获结果,贵将军身为战争罪犯,如果尚欲获得人民谅解,减轻由战犯身份所应得之罪责,即在此最后时机,遵照本军指示,以求自赎。办法如下:一、自动放下武器,并保证不破坏文化古迹,不杀戮革命人民,不破坏公私财产、武器弹药以及公文案卷。如贵将军及贵属能够作到这些,则本军保证贵部官兵生命财产之安全。对于贵将军的战犯罪责,亦有理由向人民说明情况,取得人民谅解,予以减轻或赦免。如果贵将军及部属不愿意自动放下武器,而愿意离城改编,则本军为保全北平不受破坏起见,也可允许这样做。本军可以允许贵军离开北平,开入指定地点,按照人民解放军的制度改编为人民解放军。上述两项办法,任凭贵将军及贵属以考虑及准备之充分时间。此项时间规定由1949年1月17日上午1时起,至1月21日下午12时止。如果贵将军及贵属竟敢悍然不顾本军提议,欲以此文化古城及二百万市民生命财产为牺牲,坚决抵抗到底,则本军为挽救古城免受贵将军及贵属毁灭起见,将实行攻城。攻城时,本军将用精确战术,使最重的打击落在敢于顽抗者身上,而对于不愿抵抗之贵属,则不给任何打击,并予以宽待。城破之日,贵将军及贵属诸反动首领,必将从严惩办,决不恕宽,勿谓言之不预。

  中国人民解放军平津前线司

  令员林彪、政治委员罗荣桓

  1949年1月16日邓宝珊当时就读了这封信,见措词如此之严厉,犹如通牒,不禁露了畏难之色。思虑再三,他决定回城后暂不交傅作义,免生枝节。

  1月17日,苏静随邓宝珊一行去北平。

  邓宝珊向傅作义汇报了谈判结果,傅作义点头首肯。

  翌日,傅作义至东交民巷御河桥苏静落脚处看望了苏静,并说:“你和我的谈判代表一起再商定一个可行的实施和平解决的具体方案,只要有利于北平问题解决,有利于文化古城免遭破坏,你们就是全权代表者。”

  苏静当然不辞,这也是他此行的主要任务之一。于是,他和傅作义部谈判代表王克俊、阎又文、崔载之等根据和谈基本精神,在当天就拟出了《关于和平解放决北平问题的协议》,将其具体实施条款一一分列。

  之后,他们将协议一式两份:一份送傅作义,一份报平津前线司令部转中央军委。

  北平和平解决已成定局,蒋介石犹不甘心,令其次子蒋纬国携自己的亲笔信飞北平见傅作义,信中足见其“苦心”:宜生兄勋鉴:

  去岁迭奉惠书,弟因故未复。实深抱歉……西安双十二事变,上了共产党的当。第二次国共合作乃平生一大教训。今闻吾兄处境艰难,欲与共产党再次合作,特派次子纬国前来面陈。请亲自检查面陈之事项。

  山而此致候勋安。

  弟蒋中正傅作义看了,面作难色,似乎是对着蒋介石,长长一声叹息:“时至今日,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一切全晚了……”

  1月21日,中央军委电告平津前线司令部林彪、罗荣桓,同意关于和平解决北平的具体实施方案。

  与此同时,傅作义也在中南海居仁堂会议厅召开驻北平国民党部队军师以上将领、北平市政府和河北省政府首要官员参加的高级军政人员会议,宣布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协议。

  会场间鸦雀无声。

  傅作义一字一句地宣读了协议要点,之后久久看着他手下的高级军政人员,艰难地说:“不愿意留下来执行协议的请站出来。”

  蒋嫡系兵团司令石觉、李文首先站了起来,随后又有13、16、94、31军的少数将领陆续站了起来。

  傅作义点点头,对这些人道:“我保证你们在不影响部队执行协议的前提下安全离开北平南去,请你们当场指定离职后的代理人,不要影响部队安定。”

  李文、石觉等人当即在纸上写好了代理人。

  傅作义依言点头放行。

  会后,傅作义将协议正式下达到各部队执行。

  22日,《平明日报》公布了协议要点13条。

  31日,人民解放军进入北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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