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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淮海奇将传

  ●杜聿明心系徐州,却被蒋介石耍了;粟裕提出淮海战役设想,毛泽东紧急复电。黄百韬注定要挨第一刀,仓皇西撤。周恩来紧急启动“内线”。

  沈阳、营口一破城,国民党军队在东北便再无半点立足之地了,10月中旬匆匆从北平赶去东北的杜聿明,刚好赶上廖耀湘兵团的被全歼和两城的丢失,剩下的就是指挥所剩无几的残部从葫芦岛撤退了。

  也许,东北战场由他开始,又由他来结束,莫非是一种天意?他实在想不通的是:几十万军队是怎么灰飞烟灭的呢?

  挺挺地站在葫芦岛港口码头上,杜聿明似乎要凝成冰雕了。

  从南京飞来的国防部第3厅副厅长许朗轩找到码头上,给他送来了一份《徐蚌会战计划》和蒋介石的信。蒋在信中说:

  “目前徐蚌战役关系国家存亡,许副厅长带来的计划如弟同意的话,请赴蚌埠指挥……”

  杜聿明就在码头上翻看了会战计划。

  于徐州,杜聿明早有他的想法,还是在48年5月,他便向蒋介石建议了:

  “集中强大的机动兵力,吸引共军攻击某一据点,久攻不下,待其攻击顿挫时,出动机动兵团与之决战;如果我军已补充完成,而对方尚未发动攻势时,即争取主动,发动攻势,寻找共军之一部而歼灭之!”

  这建议是颇费了杜聿明一番脑筋的。到济南城被破时,他依照这种思路的具体打法都有了:“待中共中原、华东两野战军东西分离之际,集中主力寻找华野之一部,一举歼灭,进而击破其主力,达到收复泰安、济南之目的。以华中我军主力在豫西方面牵制中野,以徐州我军主力向华野主力攻击。”

  9月30日,杜聿明携了这计划飞南京找顾祝同核定,顾祝同哪敢作此决策,遂令他飞北平面呈蒋介石。

  10月1日,蒋介石在北平东城枯叶飘零的圆恩寺内接见了杜聿明,虽说东北战事已搅得他头昏脑胀,但他还是接了杜聿明的计划,并花一个晚上审阅了,批了“此案可行”几个字。

  10月3日,杜聿明携“手谕”返南京,仍交顾祝同。顾祝同是老油滑,怕担责任,复再问他:“你有几成胜算?”

  杜聿明有些生气了:“十成!”

  顾祝同便只好在计划上签了字。

  10月7日,杜聿明依计划到徐州召集邱清泉、李弥、黄百韬等高级将领部署具体战法,定在10月15日正式行动。

  岂料,10月15日清晨,蒋介石急电停止这一计划,令杜聿明到东北去收拾残局。杜聿明一怕误了徐州战场,二怕搅进东北残局,便力争:

  “校长,徐州之役迫在眉睫,我一走……”

  蒋介石挖肉补疮惯了,截断他的话说:“徐州次要,重要的还是东北!”

  杜聿明便只有叹气的份了。

  结果,重要的东北还是丢了,事实上,这也是一副谁也无法拯救的败局。但对于杜聿明来说,则不仅仅如此了,他总算见识了共产党军队的厉害。大兵团作战如下饺子一样,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战略战术战力都远远超过了国民党军队!他便怀疑,徐蚌会战还有几分胜算呢?

  好在蒋介石送来的计划基本是按他的思路走的,他多少振作了一些,对许朗轩说:

  “我同意此案,等葫芦岛部队撤完后我立即动身!”

  可是,杜聿明哪里知道,蒋介石送给他看的会战方案只是两个方案中的一个,就在他看方案的第二天,顾祝同带着另一个方案亲赴徐州部署去了!

  杜聿明就这样落进了不可自拔的陷阱中!

  济南的枪声刚一停,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员兼代政委粟裕便向中央军委发了一封电报,就华东野战军下一步作战问题,提了4点思考意见:

  一、进行淮海战役,攻占两淮、海州、连云港,收复宝应、高邮。

  二、只进行海州作战,仅以攻占海州、新浦、连云港为目的。

  三、全力向南求援之敌一部发动攻势而歼灭之。

  四、济南战役后,全军进入休整。

  电报到西柏坡后,毛泽东拿着地图,靠在床栏上思考了大半夜,凌晨4点多钟的时候,他又叫警卫员叫醒了周恩来和朱德,讨论了三个多小时,之后回复粟裕:

  “我们认为举行淮海战役甚为必要……”

  紧接着他们又连发三电给粟裕,就作战地区,歼灭对象,兵力使用等问题作出了一系列指示。

  至10月11日,他们再电粟裕和中原野战军刘、邓,明确指出:“本战役第一阶段的重心,是集中兵力歼灭黄百韬兵团,完成中间突破,占领新安镇、运河车站、曹八集、峰县、东庄、临城,韩庄、沭阳、邳县、郯城、台儿庄、临沂等地;第二阶段……”

  遵循中央军委的指示,我华东野战军和中原野战军于11月6日发出了全线总出击的进攻令,迅速完成了对徐州之敌的战略包围。

  黄百韬注定是要挨第一刀的!

  他的7兵团共5个军约12万人,全部围绕在新安镇7公里范围内抱成一团,原拟阻止华东野战军南下淮安、淮阴,同时巩固徐州以东外侧。岂料,战役的局势远远不是他们那样所设想的!

  11月6日夜,华东野战军7个纵队已迅猛地进逼郯城以北、费县以南的台儿庄、枣庄、峄县地区,其矛头所指,可谓一目了然!

  一向骄横跋扈的黄百韬此刻也不寒而栗,偏巧国民党总统府少将参军、战地视察官李以劻到7兵团视察,他的苦水和怨恨便一倾而泻:

  “他们是冲我兵团来了,现在兵团的位置不利,极不利!在新安镇打的话,孤军无援,等于坐守待毙;如侧敌西进,到不了徐州就会遇敌,我兵团仅10多万人,而中共主力则有30多万,优劣再没有比这分明的了!且我多面受敌,随时应战,脚跟无法立稳,最易被敌击破,不堪忧虑,不堪忧虑!”

  说到痛处,黄百韬泪眼花花,如泣如诉。

  可李以劻有什么招?局势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他只有用同情的目光和焦虑的神色给他添一些怨了!

  “国防部作战计划一再变动,处处被动,这真是将帅无才,累死三军;将帅无能,拖死三军。古人说,胜则举杯相庆,败则出死力相救,我们的人是不可能做到的,但这次战事不同于以前,这次主力决战,关系存亡,请你无论如何要转告刘老总(刘峙),千万要激励各级战场指挥官,否则同归于尽,谁也走不了……”

  黄百韬当然明白,他提了一个极渺茫的希望。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唯有两行泪链串得长珠子一样。

  不过,失望归失望,命还是要逃的。就在这后两个小时的凌晨,黄百韬7兵团5个军都接到了西撤命令,一时间,各军蜂拥西行,哪分你我先后,哪管大路小道,尘烟漫漫,车轮滚滚,哀声阵阵。

  目标倒是一致的:西撤,西撤……

  岂能让黄百韬逃了?

  早在中央军委定下战役决心的10月11日,周恩来就曾致电华东野战军粟裕、陈士榘,电中称:

  “……截住黄百韬兵团,是我实现战役第一阶段目标之紧要。你们要迅速组织兵力,完成战斗部署。同时要加强对敌策反工作,争取敌整兵团、整军、整师或部分临阵反正,于战役作用甚大,意义亦甚大。事实上,这一点是积极可为的,如敌第3绥靖区副司令张克侠、何基沣均系我地下党员,你们速可派人联系,迅速完成起义准备,以期率第3绥靖区全体起义,至少大部起义……”

  11月7日,中央军委再次急电华东野战军粟裕、陈士榘,就敌第3绥靖区部队起义的问题明确指示:

  “……国民党第3绥靖区第59军、第77军的起义工作望在近日完成,尽快起义,这样,我军可极大限度的争取时间,直插大许家、曹八集铁路线段,切断黄百韬的退路,实现关门打狗的计划!”

  黄百韬是“狗”命难逃了!

  ●周恩来南京密约张克侠,叶剑英北平密约何基沣,都说:关键时给敌人致命一击!两个副司令长官原来都是老共党!神秘客“杨斯德”。

  接到周恩来电报的第三天,我华东局社会部交通巡视朱林受命潜入徐州,以华东局代表的名义密约张克侠。

  张克侠一听“娘家”来人,大喜过望,赶忙推掉一切缠身事务,把朱林接到自己的居室,关门作竟夜长谈。

  “你再不来,都快把我憋死了!”

  也难怪张克侠如此心急心迫!一者解放战场发展如此迅猛,徐州即将成为战役的中心,于使命,他深感担重千钧,自己和所辖部队的行动,将直接影响战役全局,如果没有党的及时指示,真会有点盲人骑瞎马了!二者,他和其他几个地下党员在部队内部的活动,及吴化文在济南反正的影响,已引起国民党当局的高度警觉了,其官办杂志《新观察》曾撰文,其意所指十分明了:“第3绥靖区冯治安、张克侠、何基沣等的部队防守徐州,谁能保证不出现里应外合,内外夹攻的形式步吴化文的后尘呢?当局应深审之。”与这言论同步的是:刘峙解除了张克侠的徐州地区守备指挥官职,并将共产党员过家芳为师长的第132师调出了徐州城,其防务由蒋嫡系新8军接替,其局势大有箭在弦上的感觉了。再者,他身在“曹营”,于“家”总有一种苦闷的期待。他是1929年在上海由张存实介绍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之后直接受党中央领导,一直在敌营垒里工作,十数年如一日,为党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但是,日久思“家”!为此,在46年初夏,他借送冯玉祥将军出国考察之机,在南京约见了周恩来,提出了要回“家”的想法。周恩来告诫他:“蒋介石是一定要打内战的,他要打,我们也只有奉陪。但是,我们不但要在战场上狠狠回击他们,也要从敌人内部狠狠回击顽固派。所以,你要多向蒋军官兵,尤其是那些高级将领和带兵的人,说明我们党的政策,指明他们的出路,争取大规模的反正。同时,要注意培养自己能掌握的可靠部队,在关键时刻,回戈给敌人致命一击!”

  张克侠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只要党下命令,我可以保证随时行动!”

  如今,这个期待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第二天,张克侠又安排朱林与何基沣见了面,何基沣也是一脸的急迫:“怎么不早通知我?”

  何基沣是39年1月秘密前往延安,寻求革命真理,受到毛泽东、刘少奇接见和教诲后,由中共中央批准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之后,一直在第3绥靖区的前身部队开展活动。同样的,他和张克侠一样,也有一颗思“家”甚切的心。

  46年9月,他的父亲在北平故去,奔丧的追悼会上,他遇上八路军总部联络干部徐冰,便直率地提出了回“家”工作的要求,徐冰一边劝慰不要急,一边将其情况报告上级。不久,身为国共和谈代表的八路军参谋长叶剑英在北平后寺胡同秘密接见了他,推心置腹地告诉他说:“你现在回解放区还不是时候,还是回原部队好,不要轻易暴露身份,但到关键时刻,要毅然决然地领导起义。”

  叶剑英还告诉他:“你有事可和张克侠商量,他也是我们的人。”

  “是么?”

  何基沣自然是又惊又喜了!

  也是到这后,他才和张克侠发生横向联系,从此两人在一个营垒中相互策应,肝胆相照!

  朱林在与张克侠、何基沣的会晤中,就国内政治、军事形势,国民党在徐州的兵力和部署和最新动向,以及第3绥靖区主要军官的表现等进行了充分的分析和估量,之后一致认定:第3绥靖区的起义可行,且事不宜迟!

  不过,他们还是把目光投到了第3绥靖区司令冯治安身上。

  为此,何基沣特意在家里安排了一场宴会,除邀请冯治安外,还邀请了十多个军、师长及高级将官,朱林则躲在隔壁侍从室观察。

  或许是本性难改,冯治安三两酒下肚,脸就红了,唾沫四喷,牛皮呼呼而出:“徐州乃南京的北大门,蒋总统一定会花大力气的,目前已调集了很多精锐部队,而且还将继续调来,我们有足够的实力与共军决一死战……”

  朱林摇了摇头:这种死硬的顽固派,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摸准了基本情况后,朱林即返淮海战役前线指挥部,向华东野战军领导作了全面汇报,谭震林还亲自与他交谈了五个晚上,就第三绥靖区起义的具体问题进行了详尽的讨论。后因中央军委调朱林去上海执行另一特别任务。这一重任转到了敌工部的杨斯德身上。

  10月22日,杨斯德在敌工人员引导下,秘密穿过敌防地,顺利到达了贾汪前线指挥部,向张克侠、何基沣传达了华东野战军关于起义的具体指示。

  这时节,杨斯德也不是杨斯德了,叫陈惠国,是南京来的“高参”。

  “高参”一到便迅速活动开了,首先成立了临时党支部,成员有敌工科副科长孙秉超,何基沣的副官李连城,111团3营营长王世江,2营机枪连连长冯志中等,这些都是老牌的地下党员了,有的是从延安渗入该部的,有的则是李先念任新四军5师师长时亲派打入的,都可说是久经考验,赤胆忠心的虎将!这些虎将一拧绳,立即有针对性展开了工作,尤其对那些尚处于观望彷徨的官兵们及时阐明形势、宣传共产党对起义部队的政策,收到了十分明显的成效。

  起义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10月31日,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员粟裕正式通知我地下工作者:战役于11月8日发起,届时华野7纵、10纵,13纵从第3绥靖区正面渡江南下,截断徐州与黄百韬之间的通道,要求张克侠、何基沣在战役发动时起义,让出运河防线,控制所有桥梁,确保我军顺利过河南下。

  起义的联络口号是“杨斯德。”

  夜间联络的信号是手电明灭三次,且人员全部翻穿棉衣。

  起义时,杨斯德在指挥所协助张克侠、何基沣统一指挥,孙秉超到过家芳师,李连城到111团具体实施起义计划。

  起义后,部队分两路汇合后,一路由刘庄到兰陵,一路由台儿庄到兰陵,汇合后再听行动指示。

  ●刘振三称病离去。冯治安话里有话。第59军乱作一团,万年闸刀兵相见。张克侠软禁徐州,金蝉脱壳。两虎将毅然举义旗,撕开口子,东野部队顺利南下。黄百韬为“党国尽忠”。蒋介石连连叩桌:“冯治安误我。”

  起义准备工作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11月2日下午4时许,贾汪前线指挥所的专线电话突然震响了,何基沣拿起电话,话筒中传来了张克侠那略带焦灼的声音。在徐州的张克侠告诉他,第59军军长刘振三执意要去上海看病,且获得了冯治安的批准。他这一走,是不是觉察了起义部队的动静?他又会不会向冯治安告密?

  担心显然不是多余的。第二天一早,第37师师长李宝善令驻韩庄的111团撤至运河南岸,到师部附近待命,其防变的意图是很明了的啦。

  针对此,何基沣密令团长张兆芙,把由中共地下党员王世江掌握的一个营留在运河以北以便适时地和解放军联系,必要时先举义旗。

  形势是越来越紧张了。

  11月4日上午10时,第132师师长过家芳又突然接到冯治安的紧急电话,令他速赶去徐州参加紧急军事会议,这便给人警觉:会不会是一个圈套呢?

  思虑再三,从大局想,过家芳还是毅然赴会了。

  会议是从南京匆匆飞来的总参谋长顾祝同召开的,部署徐蚌会战意图,免不得要“与共军决战”等陈词滥调了一番。

  会后,冯治安留下了过家芳和代59军军长出席会议的180师师长崔振伦。这一刻,冯治安再也胆壮不起来了,一脸的哀伤:

  “现在的局面极严重。总统与共军决战的决心是下了,准备集中5个兵团的兵力,在徐蚌间和津浦路两侧作攻势防御。这一战的确关系到党国的生死存亡,胜则可建功立业,为王为侯,败则死无葬身之地了。现在,郑州、开封已放弃,海州也要放弃,黄百韬的兵团要向徐州靠拢,李延年的绥靖区要撤销,刘汝明的绥靖区要改编,我们呢?固守徐州的北大门,担重千钧,稍一闪失,后果不堪设想了……”

  他似乎是真的不堪想了,眼紧闭,手中握着的铅笔也颤动不止。少许,他猛地睁开眼,像要挣脱什么,说:

  “大战在即,兄弟当同舟共济,今后,你要负责59军,你则负责77军,不要出乱子。”

  说话间,他用手各点了过家芳和崔振伦一下,但他的手抖索得也更为厉害了。

  过家芳总算无险而归。

  11月5日,华东野战军第10纵队越过滕县、官桥,向韩庄逼近,不久即与驻韩庄的111团3营相遇,前锋开枪示警。

  3营营长王世江一听枪声,知情况有变,急令9连连长前去察看,不久便带了两个解放军战士过来,王世江大喜,把手枪一扔,说:“原来是娘家人!”

  两个解放军很是愕了一会。

  王世江叫他俩带他去见首长,在一个大坟包后面见到了第10纵司令员宋时轮和政委刘培善,不待问,便自报家门:“我是中共地下党员,公开身份是77军132师111团3营营长。”

  宋时轮有些意外:“你同我军什么人联系?”

  “杨斯德,孙秉超。”

  “那他们对你有什么交待?”

  “掌握好部队,待命起义,迎接解放军。”

  宋时轮高兴了,一把握住他的手,使劲摇了摇:“好,太好了!”

  在宋时轮司令员的命令下,王世江的第3营率先举起了义旗。

  冯治安嗅到了不妙的风声。

  11月6日凌晨,他严令第59军、77军坚守运河防线,将每个渡口的守桥部队增至一个团,所有的炮兵部队则全部进入阵地。同时,他还预备了两辆装甲车应急,随时可奉命待发。

  箭已经在弦上了。

  可是,第59军内部还乱作一团粥。

  参谋长刘景岳是坚决不同意起义的,他说:“我为党国效忠了大半辈子,到如今寡妇再嫁?不干!”180师师长崔振伦则声称全家都在江南,这边一动,家人势必遭殃,是干不得的。38师师长杨干三却如徐庶进曹营一般,始终一言不发。唯有副军长孟绍濂左劝右说,弄得喉咙冒烟心里窝火,却不能劝动半分,没奈何,只好心灰意懒求救于何基沣。

  何基沣想了想,时间紧迫,不容再拖延了,必须采取果断措施。于是,他和杨斯德商量,请解放军从59军正面施加压力。

  11月7日下午,华东野战军10纵部分主力向第59军防守的万年闸方向实施突破,黄昏时攻占了万年闸北岸的桥头堡,晚9时完全占领了桥梁和南岸据点,渡过运河的解放军兵力也达3个团之多!

  负责该闸守备的180师乱了,军参谋长刘景岳急了,慌不迭上报,冯治安也急了,严辞厉语地命令:“限天亮前夺回失地。否则,一定军法从事,团长、师长也不姑息,军参谋长刘景岳贻误战机,亦一律问罪!”

  冯治安的这命令是何基沣电话转达的,刘景岳听了惊恐万状,乞求说:“杨师长已经急哭了,黑夜仓促间部队联系不上,寸步难行,望副座念多年长官部下的情谊,宽恕属下等。事已至此,总得想个办法才成。”

  何基沣的嘴角溢出了笑意,但对着话筒的口气却是不耐烦的:“想办法?你们自己想!你和孟绍濂商量商量,一致了再告诉我,另行定夺。”

  说了,还怕刘景岳犹疑,又补了一句:“商量的结果必须在午夜前告诉我。不瞒你,天明之后,执法队就从徐州来贾汪!”

  不待话音落,何基沣就“砰”的挂了电话。

  这一打一吓,果然见效!午夜时分,孟绍濂打电话告诉何基沣,意见统一了,同意起义。

  第59军的矛盾就这样解决了。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起义的另一核心人物张克侠呢?

  张克侠被冯治安软禁了。

  冯治安对张克侠素不放心,再加之张克侠数次劝冯治安率部起义,所以,大战来临之际,冯治安不让他接近部队当属正常。

  张克侠呢,眼见着起义的日子一天一天逼近,直至眼前,自己却羁绊于徐州,那心里的焦灼也是可以想见的。

  于是,一个想回部队,一个阻止其回部队,两人斗开了心智。

  张克侠说:“前方将有大的战事,我要回去指挥。”冯治安立马堵回:“大局要紧,我这里也离不开你呀。”张克侠又说:“贾汪的情况我最熟悉,我不去不放心。”

  冯治安一脸的笑意:“放心,放心,我会安排妥的。”张克侠是没招了,遂通过何基沣、孟绍濂向冯治安提出让他回去指挥的要求,冯治安还是照旧一口拒绝!

  最后,张克侠憋急了,正脸作色:“你难道让我在这里无所事事?”

  冯治安笑意不减:“怎么会呢?”

  也真不会。冯治安把59军副军长孟绍濂、77军副军长许长林火速调到了徐州,令张克侠主持会议制订作战计划。

  这当不失为一箭双雕,既拖住了有“反骨”的两个前线主官,又困住了张克侠,故会议一开始,冯治安便摆出“马拉松”的架势,令其心腹干将陈继淹等一口气提出了3个不成熟的作战方案,结果东补一下,西挖一下,至11月7日夜深仍无任何结果。

  张克侠是心火如焚了,起义迫在眉睫,何基沣、杨斯德又来电急催,可他却陷在会场无法脱身,叫他如何不急?

  8日凌晨,去宴请邱清泉的冯治安回到了会场,假意询问讨论情况,59军副军长孟绍濂生情绪了:“总司令,前线即将打响,还搞那么多方案干吗?”

  冯治安立刻反口一咬:“你们不是报告敌人在频繁调动吗?有备方无患。”

  “既然总司令知道情况复杂,那为什么还批准刘军长请假走?现在仗要打了,总司令又把我留在徐州,让担子搁在参谋长身上,万一失利呢?责任谁担?”

  冯治安倒一时不好作答。

  张克侠见时机已到,忙和“稀泥”,说:“大家别争了,的确,前线紧急,指挥官留在这里是很不利的,我看今晚就让他们回去布置,明天再来开会如何?”

  张克侠说了,目光盯着冯治安。冯治安给逼上了,无可奈何地说了声“好吧。”

  孟绍濂起身便走,走前给张克侠打了个眼色,意思是叫他也快走,张克侠自然心领神会,心里比他们还急得多。

  回到天都庙的办公室,张克侠赶紧收拾行装了,正欲走,冯治安的电话又追了过来:“克侠吗?天亮后立即召开紧急军事会议,请你务必参加啵。”

  张克侠不自禁地一“哟”,这一哟便哟出灵感来了,便是一连串地“哟”,口里则略带含混地说:“总司令呀,我的牙火烧火辣地疼,怕是上火了,要到医院去看看才行。这样吧,我去了医院后马上赶过来吧。”

  冯治安半晌不语,总算没有说出强迫的话来。

  张克侠知道不能再耽误了,遂叫醒司机,带了侍从副官,驾车朝徐州郊外冲去。

  张克侠一走,负责监视的密探便飞也似的报告了冯治安,冯治安忙叫醒高级参谋尹心田,口里骂骂咧咧:“妈的,副司令跑了,快,备车,去‘剿总’报告。”

  尹心田是张克侠在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同学,平日交情甚好,这时便打掩护:“总司令,事情没搞清楚就去报告,万一错了,刘总会怎么看你?我看不如先打电话查问,查出张副司令的行踪,然后再作处置。”

  这一说,正中冯治安心理,他半天不语,大抵是默认了。

  凌晨6时,张克侠到了贾汪第132师师部。

  早上8时,他赶到了贾汪前线指挥所。

  何基沣一见他回去,两只手捉住他就不放了,连声说:“好,太好了!”

  这下,张克侠也长长松口气,主动打电话给冯治安,语气中不无调侃:“总司令,我回前线指挥所了,战事重大,我要和我的部队同生死共患难呀。”

  到这份上,冯治安只有干生气,但他又毕竟狡诈过人,便送个顺水人情:“既然你已赶回去,那好吧,前线就交给你负全责了,你可得费点神喽。”

  如此说,他又觉得有点不甘心,复诈了一句:“哦,安阳的40军一个旅已空运到徐州,一并交你们指挥吧,这可是总统的精锐部队啵。”

  张克侠笑出了声,似乎要把愉快的心情传达给对方:“没关系的,总司令,你最好也来一趟,率部队一起行动,鱼靠水养么。”

  冯治安恨意难泄,“砰”地扣了电话。

  11月8日上午10时,张克侠、何基沣等正式下达了起义命令,这比原计划提前了两个小时。

  命令下达后,各个部队开始行动:

  张克侠、孟绍濂率第59军向台儿庄集结。

  过家芳率第132师北移,从峡河渡口向峰县以北集结。

  李连城率第37师111团北上峄县。

  何基沣率前线指挥所,直属部队和干训团向汴塘开进。

  至11月10日拂晓,起义部队23000余人全部抵达运河以北的指定地点。

  张克侠、何基沣将门一开,华东野战军3个纵队便迅速越过运河,迫使掩护黄百韬西撤的李弥兵团回防徐州,让开了不老河防线,从而使我东野部队顺利南下。

  11月10日,华野7纵及第20、21师进驻小沙庄和大许家,控制了两点之间的铁路线。

  10日晚,第20师又协助华野13纵将李弥兵团第9军第3师的第8团及黄百韬兵团第100军的第44师分别包围在大耿庄和曹八集。

  11日,华野10纵进驻荆山铺、大庙山、苑山一线,11纵进驻林佟山以东地区。

  至此,黄百韬兵团西逃之路全部被截断,不得不收缩到陇海线的碾庄一带,成了“瓮中之鳖”了!

  围歼黄百韬兵团的战斗是完成包围的当日打响的。

  华野第4纵、6纵、8纵、9纵、13纵为围歼主力,其余部队作打援之用。

  11月16日,碾庄外围前板桥、老祁庄、王家集、火烧房子等村庄被攻克。

  17至18日,碾庄西面的彭庄和黄滩亦被攻克。

  19日晚,我军对被围之敌发起总攻,首先对敌进行了长达40分钟的强炮火轰击,接着各路部队一齐出动,很快攻破了敌人第一道防线,向纵深发展。

  20日凌晨,碾庄被我占领。敌兵团部及第25军军部被我全歼,黄百韬则带部逃至大院上,指挥第64军及第25军一个师继续负隅顽抗。

  22日黄昏,大院上被攻克,残敌被歼,黄百韬也被一颗炮弹击中,为党国“尽忠”了!

  黄百韬全军覆没的消息传至南京,蒋介石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手连连在办公桌上叩击:“冯治安误我!冯治安误我!”

  本来,对着痛哭流涕请求饶恕的冯治安,蒋介石是有宽恕之意的,但这一下确实把他击疼了,转而复怒,立即签发手令:“第3绥靖区这次部队投敌危害全局,其司令冯治安罪不可赦。司令部及第77、59军番号撤销,残存部队李宝善的37师、陈芳芝的180师,分别拔给第13、16两兵团。”

  签完手令,蒋介石的脸已拧成惨白了,一P股墩在沙发里,半天未吭一声。

  也许,他已预感了淮海的全盘败局?

  也许,他在想攘外安内?

  或许,他压根儿什么也不敢想了!

  ●刘伯承说:“是不是男子汉,大家都摸摸裤裆。”邓小平说:“拚老命也要把黄维兵团吃掉,即使拚光了中野也值得!”黄维满面愁容,高参巧施阿Q的精神胜利法。突围在即。

  聚歼黄百韬兵团的当晚。淮北小李庄总前委作战室。

  身穿灰布棉军衣的刘伯承撑手站在桌前,镜片后的目光溢出刚毅,那抑扬顿挫的四川口音也生动而风趣:

  “华野吃下黄百韬这个老杂牌,大概是不成问题啦。但是,要我们啃下黄维这个硬核桃呢,个别同志就信心不足了,乱弹琴么!是哦,我们从大别山刚下来,马瘦毛长,可瘦驴能拉硬屎!这就要看你有没有勇气!勇敢的‘勇’字认得吗?”

  刘伯承的目光落到了杨勇身上:“杨勇,你比大家都要清楚吧?”

  杨勇无声地笑笑。

  “这勇字,就是男子汉头上戴着一顶光荣花冠。没有勇气能算男子汉么?这回,同志们要向广大指战员讲清楚,我们决不放过第12兵团这个老冤家,狭路相逢勇者胜!”

  中原野战军十几个骁勇善战的将领围桌而坐,一个个屏神凝息,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到墙璧上,凝成一幅淡墨的图画。只有刘伯承偶尔挥动的手臂,投注到墙沿,宛若浓云涌动一般。

  “我还是用一句四川的俗话,大家都摸摸裤裆,看看自己是不是男子汉,有没有卵子……”

  刘伯承的话音未落,将领们轰地大笑。

  这时候,挨着刘伯承坐着的邓小平站起来了,他显然瘦多了,额头、鼻梁、颧骨凸出了不少,眼眶则凹陷下去了许多,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愈见其坚毅了!

  “同志们,黄维不是善予的,所谓疯狗难打,大家要有思想准备……”

  邓小平平静的话语道出了艰巨的现实。

  黄维的确不愧为蒋介石的弟子,自接受蒋介石“打通徐蚌、会师徐州”的命令后,一路狠打狂拚,大有气焰薰天之势。为保障华东野战军全歼黄百韬兵团,自11月8日始中原野战军开始了对黄维兵团的正面阻击。

  蒙城黄家阻击战可谓第一仗。

  18日晨,黄维以中坚第18军11师为前锋,在其强大炮火掩护下,强渡涡河,向我中野第1纵、2纵的一、二线阵地发起冲击。双方反复争夺,惨烈无比,我第4团团长晋士林,政委郑鲁都战死在阵地上了。

  这一仗打了两天两夜,黄家一带片瓦无存。

  突破黄家后,黄维又以第14军85师为前锋,向板桥集发动猛攻。这一次,黄维动用了飞机、坦克、大炮,企图以绝对优势的火力杀开一条血路,我军战士则以血肉之躯顽强抗击……

  也就在这时,我中央军委和淮海总前委逐渐明确了先吃黄维兵团之决心。

  最初的设想是刘伯承、邓小平、陈毅提出来的,早在11月14日,他们便致电中央军委,提出:“如敌(指黄维)出永城和宿县,我则集中1、2、3、4、6、9及华野3、广共8个纵队,歼击黄维为上策……”因当时毛泽东正图谋割歼邱清泉、李弥兵团,未予同意。

  11月19日和23日,刘、邓、陈又两次致电中央军委,恳切陈词围歼黄维兵团,并提出了如此决心之详尽缘由,毛泽东在西柏坡仔细倾听了这来自这前线的声音,再加之淮海战局也急剧地变化了:11月22日黄百韬在碾庄被全歼,原拟北犯的李延年兵团犹如惊弓之鸟,龟缩在花庄集以南不动,只有黄维在蒋介石的催促下懵头猛攻,先头部队已突过浍河,成了孤军之势!故毛泽东很痛快地回电淮海前委:“完全同意先打黄维。”

  尤不够,毛泽东又添了一句:“紧急情况时机,一切由刘、邓、陈临机处理,不要请示。”

  于是,中原各路“诸侯”带着阻击黄维兵团的硝烟,来参加这次军事行动的紧急部署了。

  邓小平强调了围歼黄维兵团的艰巨性和复杂性,之后突然一改平稳的声调,激动地说:

  要消灭敌人,没有牺牲精神是不行的,我们拚老命也要把黄维兵团吃掉!即使这一仗把中野拚光了也值得!’

  离小李庄不足30公里的南坪集。第12兵团的紧急军事会议也正在召开。

  黄维是瘦了,脸上给削皮刀削去了一圈样,胡茬也乱七八糟如杂乱的茅草。当然,最掩饰不住的是他脸上透出的那种憔悴疲惫之色,好似沉疴在身。

  半个月前,黄维是何等的威豪。出征时在南汝河边回答记者问时,那可谓嘣嘣作响:“我的12万由战车,榴炮、汽车组成的铁流,崩洪裂岸,谁能阻挡?”

  然而,一路打过来,他是越打越心寒,越打越吃力了!

  昨日南坪集一仗,从日出打到日落,炮掸把庄子犁了个遍,可是,当他踩着他将士的尸体和鲜血走上这片燃烧的土地时,压根儿来不及兴奋,空军侦察员和四面八方的情报便一齐给他敲响了丧钟!四周发现了大批共军,仅纵队番号就有7个!

  黄维连忙扑在地图上,把发现的共军纵队一个一个标出来,未等标完,他便一声惊叫:

  “口袋阵!”

  这下,黄维再也狂不起来了,冷面冷色,对着官佐们说话也毫无色彩:

  “现在的情况有些糟,向宿县进攻,迭次受挫,再进已无希望;后退,蒙城业已放弃,依托失据,情形大抵是进退维谷。所以,我请各位发表意见,看如何能摆脱共军?”

  在他两边列座的大多是黄埔出身的将领,但此刻黄埔气概是沦丧了,一个个虽正襟危坐,目光却是下垂的。

  响的只是煤汽灯的哧哧声。

  黄维忍不住故意咳了一声,盯上了18军军长杨伯涛。

  杨伯涛历来快言快语,此时却一反常态,长时间缄默不语。

  其实,杨伯涛是在生黄维的闷气,早在蒙城时,他便提议立足蒙城,派部队四出游击,侍机打击聚歼共军,黄维对此深为赞赏。但说归说,做归做,黄维还是把兵驱到了这险境,他便不想再说了。

  黄维有黄维的苦衷,他是呈报了驻守蒙城的计划的,可蒋介石理都不理。于蒋来说,一门心思想打通徐蚌,北援碾庄,也就不怕黄维为难了。

  黄维终不堪忍受沉默,点将了:“杨军长,我想听听你意见。”

  杨伯涛腾地站起来,倒底还是命运为重,一口气说了:“刘伯承的陷阱无疑在宿县方向。我们如果继续北上,势必越陷越深。目前,我们虽已中中共圈套,但还未受四面之围。为今之计,不如趁东南方向未发现共军主力,星夜往固镇转移。此处离固镇不过八、九十公里,强行军很快就可以到达。待与李延年兵团会合后,再沿津浦线北进,依然可执行原来的任务!”

  众将领一一颔首,望着黄维,等其决断。

  黄维心里乱糟糟的。他觉得杨伯涛说的又是一高招,可偏偏与蒋介石的命令不相吻合,决定就难下了。想来想去,有奶才是娘,部队的命运要紧,他咬咬牙道:“第10军掩护第18军,第14军掩护兵团部,第85军掩护第10军,依次撤退到南岸,在双堆集地区集结,立马行动!”

  黄维的部署虽算缜密,但时不我待,第18军和第10军与解放军“胶”上了,第14军和第85军本可速撤,但黄维怕急而乱至崩溃,遂稳步东移,结果使华东野战军一部主力顺浍河横插过来,截住第14军的后路,亏得杨伯涛指挥有术,让第18军且战且退,和第14军合为一股,才未被解放军分割歼灭。

  一场乱仗到天明,黄维兵团已被中野1、2、3、4、6、9、11纵共7个纵队合围于宿县西南忠义集、王朱庄、马家楼、双堆集地区了。

  清晨的薄雾中,黄维登上双堆集的尖古堆,四下望去,但见平野如砥,烟村如簇,攻守无据,进退难当,便不禁心如铁沉,愁容满面。

  一位跟随的高参倒口扑哧笑了:“司令官,好地方呀。”

  黄维初以为是嘲弄,把“双堆”作夫妻坟解,但见他神态又不是,大惑不解。

  那高参一脸的悠然:“司令官,我会拆字。”

  黄维的鼻子冷冷地耸了一下:“哼。”

  那高参认真了:“司令官的确不必着急,历来大将出征,每多讲究地理征兆,就凭‘雙堆集’这三个字,必定逢凶化吉。”

  黄维真有了兴趣。

  “从拆字格看,‘堆’者,十一佳也;‘集’,十八佳也;而‘雙’呢,佳又佳也!合起来,就是11师佳,18军佳,岂不是上上大吉么?”

  黄维给他说笑了。陈诚系统发迹于第11师、第18军,人称“土木系”(十一合为土,十八合为木)。黄维是“土木系”的主要骨干,这番话自然是春风浴耳了。当然,也多少恢复了他对部队战斗力的自信,尤其是第18军,建制基本圆满,锐气未衰,如一鼓作气,拚个鱼死网破,估计突过防线不成问题。

  困惑的是,他急报南京统帅部的向固镇、蚌埠突围的报告久久未获批复,一直到红日西沉,这批复还是不到,他便下狠心了:“去他娘的,部队稍微休整一下,27日凌晨全线出击,一举突围!”

  ●黄维挑选先锋,廖运周不走廖化。深夜“献计”,黄维大为高兴:“好同志,好同学!”廖运周鳌龙入海,黄维突围的幻梦破灭。杜聿明颇不服气:“哼,如果……”

  11月26日下午5时。第85军110师师长廖运周刚从一线回师部,黄维便派人将他找去了。

  黄维的情绪抑得水淡水淡的,说:“刚才我接到空军的侦察报告,午后3时许,共军对我兵团的包围圈已形成,他们正在构筑工事。你有什么主张?”

  廖运周看上去粗犷无拘、气质耿烈,但其实心细如发。他没有直接回答黄维的问话:“司令官有何决策,尽管下命令,我师保证完成任务!”

  “我想乘敌立足未稳,打他个措手不及。”

  “具体打法呢?”

  “我准备挑选4个主力师,齐头并进,迅猛撕开口子突围。”

  廖运周略一顿,但随即请战:“好主意!司令官,把打头阵的任务交给我师吧。我愿作开路先锋!既然我们能攻占敌人的堡垒式工事和河川阵地,突破他们临时构筑的掩体当然不在话下!”

  黄维给说得上情绪了,连连拍着廖运周的肩:“好,好!如此士气,没有打不赢的仗!”

  廖运周心里一乐,说:“司令官,我现在回去立即准备行动!”

  说了廖运周行了个标准礼,大踏步转身走了。

  黄维看着他风风火火离去的身影,心里的确是泛起了快意,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豪放英武的少将师长竟是蛰伏几十年的中共地下党员,且是第110师地下党委书记!

  廖运周是1927年在黄埔军校炮科学习时,由靖任秋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之后历经了数番雨雨风风。

  28年初,他受中共中央军委指派,到安徽寿县筹备正阳关起义;

  28年6月,他随国民党第110师进驻北平,在中共顺直省委领导的地下党组织中为党工作。

  30年5月,冯玉祥在河南新乡成立西北军第2师,党组织又派他和高龚明去第2师筹备地下党组织……

  后来,由于冯玉祥讨蒋失败,西北军几经整编,且多次调动,廖运周便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一直到37年,中共北方局了解到这一情况后,遂复向他布置任务:长期隐蔽下来,团结军内进步人士,掌握部队,及时为党服务。

  同时,派遣刘浩作为他的联系人。

  从此,他便以特殊身份在国民党110师潜伏下来了。

  45年10月,中共晋冀鲁豫中央局设置城市工作和国军工作部,负责国军工作部工作的薄一波和该部第1室主任靖任秋通过分析研究,认为廖运周在敌营垒中工作作用甚大,遂由靖任秋密书一封,派徐仁与廖运周联系。

  46年4月,徐仁化名李友实,化装成商人辗转来到110师所在地新乡,找到了兼任新乡警备司令的廖运周。廖运周一听是靖任秋那儿来的人,眉梢间立刻漫布了笑意,把他安排在家中住下了。

  徐仁在廖家一住三个月,在廖运周及夫人傅书岚的掩护下,摸清了第110师的大致情况,结识了思想进步、倾向革命的廖宜民等人,之后返回邯郸,向中共晋冀鲁豫中央局呈上了详尽的廖部工作情况报告,以及廖运周记录的国民党军《1946年作战总结和1947年重点进攻计划》等密件。

  与此同时,徐仁还反映了廖运周要求核实党龄和派人去工作的问题,晋冀鲁豫中央局将这一情况上报中央军委,中央军委很快回电批示:廖运周的党龄从1927年始算,并派刘浩、李俊成、张士瑞、徐仁、刘扬、金克等人前往第110师。

  47年2月,第110师移师山东,刘浩在阳谷见到了邓小平和陈毅,邓小平指示将第110师地下党组织关系移至华东中央局,陈毅则指示要充分发挥廖运周特殊身份的作用,有时搞情报比起义还起作用。

  47年5月,经华东局批准,第110师中共地下党委成立,廖运周任书记,刘浩为副书记,李俊成、徐仁、廖宜民等为委员。

  从此,第110师中有了一个坚强的战斗堡垒,他们不仅为党提供了大批重要的政治情报,而且还团结了一大批进步分子,为起义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这些,当然是黄维无法想到的。

  廖运周从黄维处回到师部,立即召开了师地下党委会议。千金难觅好时机,利用突围举行战场起义的决定很快一致通过了。可是,早些时派出与解放军联络的张士瑞却一直没有音讯,这就不能不令人心焦了。

  说来,这是一个小误会。张士瑞是从中原野战军第2纵的阵地进入的,给2纵当作国民党军密探抓起来了,因第110师地下党委与中野只是单线联系,所以2纵压根不相信他是地下党员,任他说得喉干舌苦,只把他关到俘虏堆了事。

  这一关不要紧,把廖运周他们急坏了。只得再火急派出杨振海,令他速与解放军前线最高指挥官联络起义事宜。

  派出杨振海后,瘳运周尤觉不妥,四个师一齐行动,是很容易打乱仗的。于是,他决定想办法找黄维“调整”一下,遂复向兵团司令部走去。

  黄维还沉浸在他那种蜂拥式突围的思路中,廖运周一见他便单刀直面:“司令官,我有一个新想法。”

  黄维有些诧异,但很高兴:“哦,说说吧。”

  “我想,四个师一齐滚过去,万一遇上强硬对手缠上了,就有些难办,挣不脱,摆不开,会打乱仗。与其这样,不如用三个师犬牙推进,把第18军主力师留在兵团作预备队,随时可策应第一线作战,所谓有备无患,当是常规。同时,我师先行一步,如果进展得手,其它师可迅速跟进,扩大战果,万一不成,退亦轻松自如。”

  廖运周讲的头头是道,黄维听得津津有味,一拳击在廖运周胸上:“好同学,好同志!说吧,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坦克,榴弹炮随你挑,18军一个师也跟在你们后面作掩护。”

  廖运周笑笑,继续说:“我已派几个便衣深入敌后侦察,如发现结合部有空隙,就可以利用夜间提前行动!”

  黄维是打心眼里高兴了:“好呀,真不愧是我们黄埔培养出来的精英,把握战机,当机立断,这仗不打赢才见鬼!”

  廖运周就要他这个劲。

  从黄维处回来,廖运周立即作出了决定:全师在黄昏前作好准备,午夜正式开始行动。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杨振海了,到底联系得怎么样啦?

  杨振海在进入第110师做地下工作前是解放军某侦察连的一个副连长,摸村进寨当为熟路,所以,他很快摸到了中野第6纵的前沿阵地,由哨兵带到了6纵司令部。

  一进门,杨振海便看到了值班参谋武英,不禁大叫:“老伙计,怎么是你?”

  武英一回头,乐了:“你这家伙!”

  6纵司令员王近山和政委杜义德闻讯赶来了。

  杨振海将情况一说,王近山都不禁惊了一惊,脱口便是“他妈的。”的确,如果不是预先知道,说不上真会让黄维滚球一样滚出一条路去!

  王近山一面令人将情况速报总前委,一边拖过一张作战地图指指戳戳。

  不久,总前委的指示下来了,自然是一堵黄维,二保障第110师顺利起义。据此,王近山和杜义德商定了具体办法:绘制一张第110师起义行动路线集结地域图,明确标明110师行动方向,解放军在道路两旁插上高粱杆子作标记。同时,他们还规定起义部队一律在左臂上扎上白毛巾或白布条,两军相触时打三发枪榴弹作联络信号,起义部队则从6纵第17旅和第12旅阵地间通过,争取天明赶到罗庄附近的吴大庄、西张庄集结。

  杨振海揣着行军路线图连夜赶回了第110师部。

  起义工作一切就绪,已是11月27日的凌晨3时了,廖运周安静不下来,再向黄维的办公室走去。黄维也安静不了,一会儿定在挂图前,一会儿凝视着黑沉沉的窗外,时间便觉凝固了,点点滴滴都难捱。也难怪,行动在即,此举又关系到命运存亡,叫他如何能静下来?

  廖运周进来了,他开口便问:“准备得怎么样?侦察情况呢?”

  “我正是来向你汇报的。我的侦察人员在共军结合部发现了有可钻的缝隙,我准备在拂晓前行动,请你批示。”

  黄维咧嘴大笑,多少有些得意,这先锋是选准了,虽说姓廖,岂是“廖化”?他顺手拎了一瓶酒,豪气十足:

  “老同学,你可精明得紧!来来来,这瓶白兰地藏之久矣,一直没有舍得喝,现在我敬你一杯,预祝你成功!”

  杯子摆好,黄维又转身把副参谋长韦镇福叫过来:

  “你们是同期又同班的同学吧?来,为了黄埔的精神,你也敬一杯!”

  廖运周是痛痛快快喝了,之后又一一回敬,见时候差不多了,这才告辞。黄维把他送到门口,握手拍肩,数番叮嘱多珍重。

  东方漫润出淡淡的红晕,浓雾在悄悄地挥发飘散,一个久候的黎明终于来到了。

  廖运周骑着高头大马,在中原野战军派来的参谋引导下,率部离开小马庄,向西南方向疾走。

  两个小时后,第110师全师通过解放军阵地,为其放开的口子立即又封锁起来了。

  咬着第110师跟进的第18军那个师一下撞在“铁板”上,懵懵地不知东南西北。黄维急了,急呼紧喊:“长江!长江!你们在哪里?”

  廖运周轻轻一笑,回答道:“武昌,武昌,我是长江!我们到了赵庄,沿途一切顺利,畅通无阻。”

  黄维更急燥了,大喊:“那为什么跟在你们师后面的部队遭到了强火力袭击,伤亡很大!”

  “不会吧,是不是他们走错了方向,误打误撞闯入了共军的阵地。”

  怎么回事?黄维真正糊涂了,百思不得其解。

  前沿突围部队一一被解放军猛烈的火力击退了。

  至此,黄维才隐隐悟到那可怕的现实,顿生四面楚歌之感。心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第110师已顺利到达集结地吴大庄!

  第110师一起义,黄维突围的梦想幻灭了。12月15日,黄维兵团12万之敌全数被歼,黄维也当了俘虏。

  黄维兵团的被歼,又加速了杜聿明集团的被歼。

  49年1月6日,我军对其包围之敌全线出击,经四昼夜激战,大获全胜,杜聿明也终结了他“为党国效忠”的使命,和黄维一样,进了我军的俘虏营。

  化装成军需官被俘的杜聿明颇有些不服气的:“哼,如果……”

  如果什么呢?他没说下去。也许,他想说的是:如果没有蒋介石对会战计划的一变再变,如果没有将官内部的相互倾轧和小九九,如果没有张克侠、何基沣、廖运周的临阵反正,如果……

  他自己恐怕也永远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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