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阅读页

第十四章

  ……在有着现代化武器装备的中国军人面前,凶狂的日本兵不过是一群正遭围杀的猎物……战士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不怒而威十分注意自身形象的高大队长竟然会变成这副率真模样……程嘉陵被眼前的情景刺激得欣喜若狂,他唯一遗憾的是美军电影摄影队没有与他们在一起……

  1

  1944年新年后的第三天,行动命令终于下达了,这一次老天爷同样没有站在中国人一边,实施“人猿泰山”计划很重要的一点便是特地选择在雨季结束后实施,按照过去的气象规律,进入10月以后的雨水应当很稀少了,可唯独这一年却很是例外,不应有雨的季节里,瓢泼大雨却隔三差五地泼洒在中国军人的头顶上。

  深夜10时,等到特务大队开始秘密行动之时,偏巧又遇上了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1200名战士和500头骡子犹如花岗岩雕成的群像一样挺立在高军武和莱尔斯、迪克・杨跟前。

  夜黑如漆,雷鸣电闪,疾雨如鞭,不期而至的狂雨大瓢大瓢地泼洒在中国军人身上。而一场由史迪威精心布置的战役正在雷电骤雨和芒果飘香中孕育。

  高军武目光炯炯,环视着精神抖擞渴望上阵厮杀的龙虎壮士,1000名壮士们身披胶皮雨衣,脸上涂满了三色彩,胸前斜挎着火力威猛的汤姆森冲锋枪,另外200名壮士则身穿缅甸克钦族服装,腰插短枪和刀柄上嵌有指北针的军用匕首,腰上还挂着一把锋利的缅刀。

  还有迪克・杨带来的3名前不久才从敌后潜回的美军战略101特遣突击队的缅籍特情队员,他们担负着向导和沿途与“克钦军”联络的重任。此外,总指挥部还专门给特务大队配备了一支有3名军医官和9名女卫生兵的战地救护队,他们都是蓝姆伽后勤学校的学生,专门驮战地救护队医疗设备与药品的骡子就有8头。

  高军武下达了“出发”的命令,战士们打着方型手电筒,一队接着一队隐入浓重的夜幕中,向着东面的群山疾行而去。

  特务大队进入森林后,所有的手电筒全部熄灭,战士们立即开始爬山。

  队员们从林疏草密的山梁,一下子钻进了茫茫林海之中。前面的战士抽出缅刀劈枝断桠,开出通道,一条黝黑的长龙,在密林中艰难地蠕动前行。

  天亮后,雨仍然是时断时续,直到第二天的半夜里他们才走出大森林的边缘,就地伐木砍竹,扎成筏子,渡过了横亘在眼前的大龙河。

  进入日军控制的地区后,高军武小心了许多,让迪克・杨率古良的第1中队担任尖兵,向东搜索前进。第1中队行至一个军用地图上标明为腊搭苏的高地附近,陡然间枪炮声大作,四周山头上弹矢如雨,在此设伏的日军第一波射出的子弹,便夺去了近百名中国军人的生命。

  迪克・杨和古良临危不乱,立即率领战士们冲上旁边的山头,据险抵抗。

  日军在腊搭苏设伏的是第18师团搜索联队长桥次六中佐的两个步兵大队,由副联队长平田一郎大佐指挥。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勇敢顽强,而且极富丛林作战经验的老兵。伏击奏效后,日军仗着人多势众,从阵地上疯狂地呐喊着冲下来,将余下的中国军人包围在两座山头上,试图一举予以全歼。

  高军武听到前面枪炮声轰鸣,杀声震天,立率大队火速赶来增援。此时,日军第56联队长山崎四郎大佐也亲率一个大队赶来增援,双方在腊搭苏四周山头上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猝然面对强敌,高军武的特务大队反应迅速,沉着应战,显示出令日本人目瞪口呆的武器优势和良好的战斗素质。

  战斗开始,受到突然袭击处境被动的第1中队虽然遭受到不小的损失,但是剩下两个小队很快就收缩防守,占据山头固守待援。高军武率大队很快赶到,抢占毗邻的另外两座山头,与第一中队形成掎角之势,马上稳住了阵脚。

  中国军队占据山头,居高临下,拥有60毫米、82毫米及105毫米各种口径迫击炮约60门,轻重机枪110挺,战防枪和火焰喷射器百余挺;日军第114联队的迫击炮仅20门,掷弹筒50具,机枪70挺。由于日军在火力上明显处于劣势,因此进攻屡屡遭到挫败。

  第一天,中国军队的迫击炮几乎主宰了战场形势,日军每有行动,必定招致炮火猛袭。特别是105重迫击炮,射程远,杀伤力大,对日军构成重大威胁,有时步兵刚刚隐蔽集结,即被炮火瓦解,部署被打乱。中国军队还摧毁日军火炮阵地一个,连日军指挥部也挨了两发炮弹,正在指挥作战的副联队长平田一郎大佐当场被炸掉了脑袋。

  太阳下山后,日军停止了进攻。高军武太了解日军的作战特点了,估计他们必然会在夜间进行偷袭,派队员在夜幕掩护下偷偷摸下山头,在四周布上了地雷、悬雷、绊雷。

  到了下半夜,日军果然前来偷袭,地雷频频爆炸,炸得日军鬼哭狼嚎,加之中国军队防范严密,以静制动,日军丢下几十具尸体后,只得悻悻退去。狡猾的日本人见强攻夜袭均不奏效,就改变战术,以一个步兵大队迂回到中国军队阵地后方,断其归路,再以不断佯攻和派出小股部队袭击,吸引对方打枪打炮。日本人的算盘是:既然被围困的中国队炮火猛烈,那么弹药消耗必定也大,一旦弹药消耗殆尽,再将其一举消灭。

  果然,一连两天,日军白天组织敢死队进行强攻,夜间则派出若干小股兵力袭扰。中国方面弹药渐少,还击渐趋稀疏,炮兵射击失去压倒优势,逐渐变得零落起来。

  这一仗,让中国军人深切地感受到了美国人对士兵生命的高度重视,这不仅让所有活着的战士大感欣慰,同时也激发出了更强烈更勇敢的战斗意志和精神。

  过去中国军队单独与日军作战时,伤员的命运通常都是非常凄惨的,几乎每个老兵都经历过不止一次丢弃伤员的事情。撤退的和被丢弃的士兵中间,彼此不光是战友,有的还是亲兄弟,甚至亲父子。生离死别之际,彼此哭成一团,下令弃俘的长官也都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谁都知道伤员落到日本人手里必死无疑。尤其是败退的时候,要把成百上千的伤员带走,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一是不具备最基本的条件,二是长官们没有那样的意识。追兵将至,大祸临头,连好脚好腿的士兵能否逃出去也还是个未知数,哪儿还顾得了伤员的死活?

  而如今和美军联合作战,情况就完全不同了,美军军医教官教出来的中国卫生兵医术不错,设备先进,护士更是十分尽业,伤员在战场上就能得到及时的简单的包扎救治。重伤员也不用着急,联络官迪克・杨中校用电台一呼叫,美军飞机眨个眼睛的工夫就来了。这是一种专门飞到炮火连天的战场上运送重伤员的小飞机,轻得两个壮汉便能抬着小跑,只需一块小小的平地便可起降。机舱很小,只能容纳一名驾驶员,底部有一个小舱口,可以并排塞进两副担架。而且更让中国军人惊叹的是,驾驶员几乎都是金发碧眼的美军女兵。美军女兵不单运走了重伤员,还把所有牺牲战士的遗体也全部运回后方掩埋。

  战至第4天日落后,高军武和莱尔斯、迪克・杨,以及3名中队长加几名美军顾问官凑在一块紧急商议下一步的行动。此时的高军武和莱尔斯、迪克・杨心急如焚。他们虽然并不担心弹药和食品的短缺,只需迪克・杨一个电报,这一切全都能得到充足的保障,却明白特务大队的任务并不是阵前杀敌,消灭敌人再多,延误了解救战俘的行动,到头来也只能是有过无功。按照温盖特的作战计划,特务大队应当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往瓦鲁班附近的掩蔽地点,即便途中遇敌,也应尽可能避免与敌缠斗,可没想到会在腊搭苏让整整一个联队的敌人紧紧缠住,即便想突围而去,也不可能将比自己多出三分之二的敌人甩掉。短会开成了长会,谁也拿不出一个能成功将敌人甩掉的好主意。

  萧玉和苏桂贞、谢翔三位警卫排保护对象的吊床就在离他们不到20米的一片树林里。林子后面,是一道高达10米以上的陡峭的悬崖,崖壁上怪石嶙峋,挂着一些藤蔓,岩脚下长满了浓密的亚热带灌木林子。挂吊床的位置是邹喜子特地给他们挑选的,前有大军后有绝壁,唯一的理由就是比较安全。他们睡的是英国人为在丛林作战的官兵特别生产出来的一种吊床,人睡上去后,可将一层薄薄的,透气性能很好的尼龙布罩张开当蚊帐使用,以免遭到蚂蟥和蚊子的侵袭。

  萧玉在吊床上躺了大约两个钟头,皎洁的月华透过密密的枝叶零零碎碎地洒落下来,自己的身上仿佛跳动着无数耀眼的光斑。一旁的苏桂贞和谢翔早已沉入梦乡。萧玉听着高军武等人的谈话声,却怎么也睡不着。这时感到有些内急,她钻出吊床,提起冲锋枪,把子弹推上膛,向着林子边缘上走去。

  她在悬崖顶上的一株大榕树下蹲下了。刚刚完事,她突然听见榕树背后有什么奇怪的响动。她吓坏了,训练中学到的一切本领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双腿也软得撑不住身子。她紧抱着枪,后背紧紧地靠着大榕树。她发现树身上有一个凹处,身子蜷曲起来正好能藏进身子。很快,她看见一个人影从悬崖边上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直起腰,摸到了自己跟前。天上悬着一轮银月,她看得见对方,对方却看不见她,这是个大块头,把月光都遮住了。萧玉从对方猫着腰的姿态感到不对劲,紧跟着她发现对方手里拿的是一支有着长长刺刀的三八大盖步枪。

  “日本人!”她脑海里突然一闪,本能地操起冲锋枪,把30发子弹全对着这个黑影射了出去,热乎乎的鲜血和软溜溜的碎肉块“噗噗”地溅到了她的脸上身上,巨大的身躯猛地倒下,将她压得“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萧玉被吓坏了,不顾一切地尖叫起来……

  高军武和邹喜子,以及莱尔斯、迪克・杨几名军官眨眼之间便冲过树林,飞奔到大榕树下。

  邹喜子手疾眼快,端起汤姆森对着刚从悬崖边露出的脑袋就是一梭子弹,一个黑影惨叫着摔了下去。高军武和迪克・杨赶紧掏出瓜型手榴弹,接连往悬崖下扔下两个。紧跟着,到处都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特务大队的官兵展开了一场月夜围猎行动。

  等到这一切平息后,高军武和邹喜子转身冲到了大榕树下。他俩把压在萧玉身上的尸体扳开,才从领章上发现这是一名日军的曹长。

  高军武抓住萧玉的双肩大吼:“萧玉,你怎么样了?”

  萧玉浑身颤抖,惊恐万状地喊道:“啊啊……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高军武呼地将萧玉拉起来,见她一点没事,才松了口气,用手掌一边抹去她脸上的鲜血和碎肉,一边笑呵呵说道:“可爱的小傻瓜,当兵还能不杀人?幸亏是你先发现了他,要是他先发现你,完蛋的就不会是日本人了。”

  萧玉却笑不出来,一P股坐在地上,不停地呕吐。虽然她早就在“战干团”里接受过射击、刺杀、格斗等各种军事技术的训练,而且成绩优异,身手敏捷,枪法也不错,却唯独没有进行过杀人训练,彼此还离得这样近。毕竟这是第一次杀人,对她的刺激实在太大,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她连一口饭也吃不下去,只是喝了半盅米汤。

  天刚亮,他们发现,悬崖脚下横七竖八躺着十来个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日本兵的尸体。

  日本人气急败坏,开始大规模集结部队。第114联队长丸山房信大佐亲自指挥战斗。迫击炮拖进主阵地,掷弹筒瞄准中国军队固守的山头,轻重机枪选择好射击位置,准备掩护步兵发起最后总攻。

  晨雾渐渐消散,太阳从高地的山巅上露出脸来。丸山大佐举起望远镜观察中国军阵地。千军万马已经准备就绪,只等一声令下就发起总攻。他决心要替平田副联队长报仇。

  但是,以少击众并且弹药将尽的中国军队并不慌张,因为他们有着充足的后援。

  就在这时,一队美国飞机隆隆地出现在腊搭苏高地上空。对于所有经历过飞机轰炸和扫射的人来说,那种被死亡追逐的恐怖滋味是难以忘怀的。这样的体验无论对于苦难的中国人还是狂妄的日本人都同样刻骨铭心。因为没有人能够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对抗炸弹的威力,对抗死神的降临。所以当美国飞机一出现在头顶上,丸山大佐就感到头皮发麻,一股不祥的气息从嗡嗡的震响的空气中迅速传导给他,使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进攻行动被迫取消,日军各部迅速隐蔽防空。

  然而这次美国飞机既未投弹也未扫射,只是威胁性地轰鸣着从低空掠过,仿佛警告日本人不得轻举妄动。它们的真正任务是掩护给地面部队补充弹药的行动。

  在战斗机掩护下,一队运输机又隆隆地飞来,于是目瞪口呆的日本官兵很快便看到这样一个精彩场面:双引擎运输机好像一条条笨重的大马哈鱼,沐浴着山间金色的朝霞,在空气的海洋里缓缓游动。它们像产卵一样从机腹里不停地排放出许多花花绿绿的降落伞,降落伞系着沉甸甸的铁箱、木箱和麻袋,准确地落在中国人占据的山头和阵地上。

  毫无疑问,美国飞机的到来不仅及时地为地面受困的特务大队的官兵解了围,同时更给他们注入了必胜的信心和希望。

  丸山大佐和他的士兵受到的则是致命的精神重创。

  补充了弹药给养的特务大队士气大振,还击更加猛烈了。

  此后的6天时间里,盟军仿佛为了彻底摧毁日本人的意志和忍耐力,索性把这种空中补给战术固定下来。运输机每天定时飞来空投,有时单机,有时两三架,对地面无线电台的呼叫有求必应。空投物品从炮弹、子弹、药品、饮水、粮食等发展到大炮、睡袋、香槟、留声机和衬裤。还有精制的牛肉罐头、长条状的全麦饼干、膏状的速溶咖啡、菠萝罐头、美国的幸运牌香烟。总而言之,生活与作战所需之物,无所不包,应有尽有。

  有次从飞机上投下一门迫击炮,不偏不倚正巧砸在炊事班烧得涨翻翻的稀饭锅里,大铁锅砸成了好几块,烧开的米汤,烫得老马头一脸水泡,致使一个小队的士兵整整一天没能喝上一口热汤。直到第二天飞机专门给他们投下一口大锅。

  还有一次美国飞行员同地面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投下一袋西洋女人的裸体照片,让美国顾问官和中国士兵们一片欢腾,激烈的战斗中居然还能营造出如此幽默的闲情逸致,其轻松可见一斑。

  中国军队有了充足的空中补给,不仅巩固了阵地,而且有恃无恐,以千余人的兵力,根本不把整整一个联队3000多名日本军队放在眼里。擅长夜战近战的日本士兵,在这支精锐的中国军队面前无可奈何,一筹莫展。

  同中国军队的这种立体优势正好相反,日本人的后方供应则时时遇上麻烦。美国轰炸机好像凶恶的兀鹰一样四处活动,专门搜寻和袭击敌人的运输车队,轰炸公路桥梁,甚至连运伤员的担架队也不放过。日本军队的困境很快在战场上表现出来:弹药粮食缺少,攻击乏力;中国军队的炮火则不分白天黑夜猛烈攻击,日军官兵被炸得死伤惨重,士气低落。丸山联队长焦虑万分,他已经预感到这场战斗的失败已成定局。

  在长达15天的时间里,史迪威抓住特务大队在腊搭苏高地的遭遇战中拖住日军第18师团一个联队的机会,命令新38师和新22师双管齐下,接连向太白伽和打洛等日军据点发起猛烈攻击。紧随其后的筑路兵团已经通过地势险要的朗克普边境峡谷,穿过新平洋向加迈推进。

  丸山大佐为避免遭到全歼,急令第114联队脱离与中国军队的接触,火速撤退。日军过去战败,均会带走战死者的尸体,可是在腊搭苏高地,由于中国军队火力太猛,他们不得不丢下800多具尸体,逃跑到加迈补充休整。

  此役,特务大队伤亡215人。

  高军武灵机一动,让战士们把好一点的日军官兵的服装剥下来装进背囊,每一个战士的头盔上都扎上了一个用野草和树枝编织的、像鸟窝一样的头圈,随后,队伍像游龙一样立即消失在野人山中的莽荡林海之中,向着瓦鲁班飞蹿而去。

  腊搭苏之战历时15天,日军以众击寡,却始终未能攻破千余人的中国军队的阵地,日军则损失惨重,伤亡达到一千五六百人。中国军队这种崭新的战斗面貌给日军官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撤回瓦鲁班的丸山大佐在写给田中师团长的报告中惊呼:“腊搭苏高地之战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战例,支那军变化惊人,希望能够引起司令官阁下的高度重视,万不可在以后的战斗中轻敌!”

  但是这个局部战例并未引起日军高级将领们的足够重视,他们对中国军队的固有认识来自多年积淀下的战场经验,而改变这种经验,就不得不让他们一再付出遭受打击和接受失败的惨重代价。

  2

  离开腊搭苏高地后,总指挥部命令高军武“以双倍的速度行军,穿过山脉向东,迅速通过日军第18师团戍守部队的接合部,到达瓦鲁班预定地点潜伏”。

  高军武知道他的特务大队已经在腊搭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史迪威此时一定是心急如焚。

  特务大队在美军缅籍特情队员的带领下,沿着一条环绕勃郎山的小道前进。从地图上看,路程并不算远,不过90公里,但是非常难走。而且更让高军武焦急的是这条小道和日军很接近,两天以来,他们已经3次与日军的巡逻小队猝然遭遇。为了避开敌人,高军武决定离开这条小道,从勃郎山的山腰密林中穿过。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们的行军就变成了一场噩梦。

  特务大队花了整整8天时间,只前进了60公里,前面的人不得不用缅刀从浓密坚硬的竹子和树林组成的密林中一步步地砍出一条小路。而大部队就只能在后面干等着。他们等待的时候只能站着,而不能坐下,因为勃郎山的坡度太陡峭了,很多人都受到了丛林中各种昆虫的叮咬,这些昆虫包括:毒性扩散很快的苍蝇,人被叮过以后奇痒无比;小的牛虻,它们的尖牙利齿居然能够咬破尼龙蚊帐,整个晚上不停地叮咬人;还有蚂蟥,这些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蚂蟥生活在丛林的不同高度,有的生活在水面上,有的则生活在很低的树枝上。它们掉到战士们的头上、脖颈里,紧紧咬住裸露的皮肤,有的甚至穿过结实的卡其布军装把吸盘叮进人的皮肤里。所有官兵都开始为蚂蟥的叮咬而流血。

  萧玉和苏桂贞手里也捏着点燃的香烟,不时地把蚂蟥从身体上烙掉,或者是依照几个缅甸人教授的一种当地山民的秘方,用苦篙的汁液与香烟灰、汽油混合在一起来驱除身上的蚂蟥。如果蚂蟥叮咬的时候没有被发现,在闷热的气温下,伤口很快会溃烂化脓,让人动弹困难。驮火炮弹药和补给品的几百头骡子就更惨了,有的蹄子上面的脚踝上爬满了一圈白绒绒的蛆。

  特务大队长期经受的严酷训练此时发挥出了作用,虽然所有的人都显得精疲力竭,但是队伍仍然坚韧地向前挺进。最苦的是萧玉、苏桂贞和谢翔,他们在训练强度上的差异此时明显地反映出来。为了不拉队伍的后腿,三人都坚决地拒绝了警卫排战士的搀扶,也拒绝骑骡子,他们以树棍作拐,几步一喘,咬紧牙关,挣扎前行。

  最令人感动的是,萧玉还不时地扬起拳头,对精疲力竭的战士进行鼓动:“士兵弟兄们,特务大队是一支经过千锤百炼的精兵,天大的困难也难不倒你们!大家要团结互助,不要让一个战友掉队。”

  疲劳不翼而飞,士兵们叽叽喳喳地叫道:“萧上尉,放心吧,你能走,我们更没问题。”

  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美军的轰炸机轰鸣着一群群地掠过头顶。特务大队的官兵全都明白,这是此次行动计划的重要一环,在“钦迪特”大规模出动之前,日军建在野人山各个据点的飞机场和重要的战略设施,均无一幸免地会饱尝到美军飞机投下的各种型号的炸弹。

  半道上,特务大队在一个叫英布威央的河谷地带包围并歼灭了一支从太白伽方向溃败下来的日军骑兵小队。迪克・杨和古良率领的前卫部队发现他们正在河边露营,于是匍匐接近,等天亮之前一个突袭便将他们全部解决了。

  最让人高兴的是缴获了35匹战马。特务大队的官兵们第一次见着日军骑兵的坐骑,一个个十分惊讶,东洋兵大都长得短小精悍,唯独他们的东洋马体形却异常高大,骑上去有一种八面威风的感觉。

  这一路上,迪克・杨和缅籍特情队员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他每天留下一个人为大队充当向导,自己则带着其余二人先期赶往前面的某一地点,与沿途山寨的缅甸“克钦军”联络接洽。

  自从101特遣突击队转移到蓝姆伽训练基地后,迪克・杨便担任他们的联络官,所有的缅甸籍特情队员都是他的部下,由他出面接洽,自然一切顺利。

  当疲惫不堪的特务大队到达时,总会有几大锅浓香四溢的牛肉汤和洋芋汤,以及雪白的大米饭在等候着他们。这样的伙食可口度远远超过了他们所带的罐头食品。战士们也把骡子背上的罐头和饼干、口香糖等拿出来,慷慨地送给“克钦军”士兵。他们谁也不会去想,这些亲密的异国战友,一年以前还大都是与日军一道疯狂追杀中国远征军士兵的凶恶的缅甸人。

  3月6日凌晨4点钟左右,特务大队终于迂回到了“曼哈顿”。

  预先用侦察飞机选定的这个潜伏点落在群山环绕之间的一片谷地上,有一个克钦族寨子,与瓦鲁班隔着一条大龙河。高军武立即下令把当地的山民集中看管起来,以防他们去向日军报告。队员们封锁了所有出山的通道,并且在山顶大树上设置了几个观察哨。

  高军武给总指挥部发去了只有3个字的电文:“紫禁城”。

  经过高军武和莱尔斯、迪克・杨共同谋划后,他们决定实施一个大胆的行动。

  当天上午,迪克・杨亲自带着换上日军作战服的两名特情队员和麻哥等12名头脑灵活的特务大队队员,全部骑上东洋马赶往瓦鲁班,与101特遣突击队设在这里的一个地下联络点接头。

  还在蓝姆伽时,基地便经常收到由瓦鲁班发回的加密电报,作为101特遣突击队的联络官,迪克・杨那时便知道潜伏在这里的“裕丰”货栈的特情人员叫吴貌温,也知道这部电台的波长,但他被派到特务大队后,已经将吴貌温电台的密码移交给了其他的情报官,所以他必须亲自去跑一趟。他的东方人的相貌和流利的日语无疑会大大地帮他的忙。

  经过连续多日的艰苦作战和行军,特务大队的官兵们大都胡子拉碴,头发蓬乱。从背囊里掏出破烂肮脏的日军军装穿上后,与一支经过连番苦战刚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日军骑兵小队无异。

  他们钻出丛林,涉水过了大龙河,顺着各种车辆和队伍不断的公路来到了瓦鲁班。

  沿着小街一路走去,扮成日军小队长的迪克・杨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奇。不消数日,这座宁静的城镇便会笼罩在盟军的炮火之中,可此时的瓦鲁班人至少从表面上看上去居然显得若无其事,日子依旧照原样儿过着。

  铺号虽说不上生意兴隆,也大都开着门,街上行人神色也并不显得惊慌。

  西北角上金碧辉煌的缅寺里正传出和尚宏亮悠长的诵经声,想必双手合十的佛教徒们正聚集在宽大庄严的经堂里向着菩萨祈祷,以求得灵魂的安宁,似乎即将降临到头上的这场大战,与他们并无任何关系。

  只有从频繁调动的军人队伍身上,以及美军飞机轰炸后留下的一些残垣断壁上,能够感觉到战争的脚步,已经日益迫近到了这里。

  到了“裕丰”货栈门前,两位克钦伙计看见来了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骑兵,吓坏了,一人赶紧迎上前来询问长官有何吩咐,一人则慌不迭跑到后院报信。

  迪克・杨对伙计毫不理睬,径直驱马往后院走去。手下弟兄也一拥而入,立即将大门紧闭。

  吴温貌和程嘉陵闻报后慌慌赶出。

  吴温貌一见从东洋马上翻身落地的日军小队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联络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程嘉陵更是瞳孔大张,失态地抓住迪克・杨的双肩一声惊叫:“‘阿罗哈’,你还认识我吗?”

  迪克・杨也激动地叫喊起来:“程嘉陵,怎么能不认识你!在梅苗,我和你,还有徐小冬在一起喝过多少次咖啡,打过多少次桥牌!”

  二人将迪克・杨迎进后院,待了解此次行动的要点,得知高军武已经率领特务大队潜伏在瓦鲁班附近深山里后,程嘉陵和吴温貌更是兴奋不已,告诉迪克・杨,他们不但已经把瓦鲁班的日军和战俘营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而且还有一支100人的精悍武装队伍安全地呆在日军飞机场的工棚里。

  程嘉陵像听天方夜谭一样听迪克・杨谈蓝姆伽基地,谈新平洋、谈中国驻印军的一切,谈此时与高军武在一起的萧玉。每一个消息,都令他热血沸腾,情不能抑。他渴望徐小曼和白益也能早一点分享到这样的喜讯,立即派克钦伙计去飞机场把徐小曼和白益叫了过来。

  当天夜里,急不可耐的他们便随迪克・杨赶到了大山中的“曼哈顿”。

  从生死场上活过来的老友在这样的情形下重聚,高军武、萧玉和程嘉陵、徐小曼紧紧搂成一团,又哭又笑,又捶又打,一个个激动惊喜得全成疯子一般!

  战士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不怒而威十分注意自身形象的高大队竟然会变成这副率真模样,一个个既惊奇,又莫名其妙。

  有了白益、徐小曼、程嘉陵三位老朋友鼎力相助,高军武喜出望外,对解救战俘以及解救行动成功后如何保证如此之多的战俘们的生命安全也增添了极大的信心。程嘉陵对战俘营的日军兵力、火力位置了如指掌,他画出的一张详尽地图帮了高军武的大忙。

  高军武和莱尔斯、迪克・杨、程嘉陵把解救行动的细节一一敲定后,考虑到战俘大都身体虚弱,因伤病无法行走者也不下100人,要穿越近200公里的莽莽群山,渡过迈立开江前往克钦军的解放区,很多人可能无法坚持,如今既有离此仅80公里的弄滚寨可以供他们暂时栖身,不如舍远求近,于是决定改变原来的计划。征得总指挥部同意后,当即命令吴温貌连夜飞马赶回弄滚寨,请求李英士组织担架队与驮队,赶至半道上接应,主要是运送身体有伤病和虚弱难行的战俘。白益、徐小曼和程嘉陵则等到天亮后再回瓦鲁班,继续侦察日军动向,待解救行动开始后,主动出击,袭扰日军的重要设施,制造混乱,削弱增援战俘营的力量。

  这一晚,他们呆在一个高脚竹屋里通宵未眠。

  老朋友徐小曼和程嘉陵带来的每一条信息对高军武和萧玉都有着振聋发聩的冲击力。

  是啊,谁能想到,小曼和白益两个舞文弄墨的记者竟然会死里逃生,到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军事囤堡生活了一年多时间,而且还鼎力帮助一位极具传奇色彩的山大王李英士训练出一支山军精兵。从小充满了强烈自卑感的“假姑娘”程嘉陵更让他俩刮目相看,在经受了那么多令他们万难想象的磨难之后,“双十节”的前夜居然把中国军队的军旗挂到了日本人的旗杆上,在人间地狱般的战俘营里主演了一出撼天动地的人生大戏!更让他俩暗暗惊叹的是,还有一位仍在忍受着日本军官凌辱的英国少女,会深深地爱上过去在他们眼中最缺乏男人味儿的程嘉陵!

  3

  就在高军武的特务大队翻山越岭日夜兼程赶到“曼哈顿”待命后,总指挥部电令身处“克钦军”解放区的美军101特遣突击队队长德钦觉欣,于3月6日凌晨率“克钦军”渡过迈立开江,向日军后方发起袭扰战。

  与此同时,在新平洋早已等急了的温盖特也接到了行动命令。

  3月7日拂晓时分,“哗哗哗哗”海浪涌荡般的脚步声打破了山林的沉寂,3000名全副武装的“钦迪特”突击队员排着6列纵队跑步来到了机场。

  塔楼上一盏盏巨大的探照灯,把偌大的机场照得如同白昼。40架DC―47运输机已经整齐地排列在机场上,等候着“钦迪特”队员们的到来,远远望去,犹如一片灰色的钢铁海洋,极其壮观。

  机翼投下的一团阴影遮住温盖特将军,使正在跑步进入机舱的突击队员们看不清他那张狰狞得像海盗般的脸,但是,却能不断听见他那沙哑干厉的声音。

  “快,再快一点!”

  7点整,随着机场上空升起两颗绿色的信号弹,引掣轰响,仿佛万刃群锋也跟着一齐颤抖,每架DC―47运输机拖曳着两架没有动力的滑翔机,咆哮着接连不断地蹿上了疏星点点的苍穹。

  在随后长达3天3夜的时间里,一批连着一批的运输机或拖曳着滑翔机,或装载着各种作战物资,接连不断地飞越日军防线,到达预先选定在孟拱东南30公里左右、标号为“百老汇”的林中空地上空。机械师捺下按钮,让滑翔机脱离运输机,盘旋着自行着陆。无数顶降落伞在空中张开,摇曳,将大大小小的口袋、木箱、铝皮圆桶投到地上。

  大多数滑翔机都安全降落了,但有一些翻到了小溪中,撞进了树林里,或者撞上了其他出事滑翔机的残骸,17架滑翔机在空中时由于运输机的引擎过热而不得不提前砍断拖绳,其中有9架落到了日军控制的区域。大约有200人被包围上来的日军射杀,另外将近100人杀出重围,陆续赶到“百老汇”与大部队会合。

  温盖特的“远距离渗透”作战的概念的确与一般意义上的敌后穿插有着明显的不同之处,从第一架滑翔机着陆后不到两天的时间,3000人的队伍就全部成功地聚集到了“百老汇”基地。美军运输机频繁的空降保证了他们充足的物资需求。突击队员们加班加点地砍伐森林,修筑明碉暗堡,铺设电话线,把空投下来的各种重武器、重装备和金属建材拖进刚刚抢修出来的工事里。还修起了简易飞机跑道,把大大小小的汽车和推土机、发电机运到了“百老汇”。基地四周围上几公里长的带刺铁丝网。温盖特派出一个中队炸毁了日军的一座铁路桥梁,把枕木和钢轨运回来加固他们的阵地和工事。设在“百老汇”的这座军事基地应有尽有,各种生活设施犹如安徒生童话世界里的小木屋接连拔地而起,包括救护所、菜地、养鸡场、淋浴房、咖啡馆、小卖部和台球室。

  从丛林之中的“百老汇”军事基地出发,“钦迪特”队员们不时地猛烈袭击日军的联络线,炸毁铁路、公路、桥梁、仓库,破坏敌人的补给。当日军从据点出来追杀这些入侵者时,他们甚至英勇地和日军进行白刃战。

  田中新一师团长不能容忍在他的后方囤积这样一支庞大的英国军队,他将师团指挥部从瓦鲁班前移到孟拱,亲自指挥对“钦迪特”的围攻。随着命令的下达,公路上泥泞四溅,从防御孟拱与布置在其他据点的日军主力,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拔除这一把戳进他们心脏的尖刀。

  “钦迪特”陷入了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到处是被炸毁后横七竖八倒下的大树,工事里扭曲着伸出地面的手和脚,积水的弹坑中浸泡着血染的衬衫和皮靴。在这片终日被炮火覆盖的发臭的死亡空地上,“钦迪特”队员的尸体和内脏散落在地面上,悬挂在铁丝网上和扑倒在树丛之间,正在腐烂的,则是无数具日军士兵的躯干。

  23日拂晓时分,由缅北克钦族大土司拉罕和德钦觉欣率领的2000名克钦军渡过迈立开江,分兵4路向日军发起了袭扰,野人山各个山寨的暴动也同时打响。日军疲于奔命,既要对付从正面汹汹扑来的中国驻印军,又要分兵扑灭遍地烽火的“克钦军”和温盖特的突击队。

  与此同时,接到田中频频告急的缅甸方面军司令官河边正三频频下令,命令正与中国云南方面的中国远征军激战的第56师团,和正在钦敦江西岸越过印缅边境向英国人进攻的第55师团火速分兵,急赴野人山增援第18师团。

  温盖特制订的解救计划正在全面实施,但瓦鲁班的情形却并不如高军武预期的那样理想。根据白益、徐小曼送来的情报,瓦鲁班一带的日军主力虽然不出所料,赶去对付温盖特的“钦迪特”突击队,镇压克钦山民的暴乱。可是,瓦鲁班并没有因此成为一座空城。源源不断从东西两个方向快速赶到的日军增援部队不断地开到这里,兵力依然远远超过了他的特务大队。

  3月9日深夜,雷电交加,大雨滂沱,特务大队的解救行动开始了。队伍出了“曼哈顿”,顺着大龙河疾速前进,在预先选定的一个地点涉水过了大龙河。过河后,程嘉陵与两名克钦伙计已经等候在此。

  无数株野芭蕉挺立着粗壮的躯干,伸展开巨大肥厚的叶片,傍着河岸铺展开去,形成了一道绿色的大海。当特务大队进入野芭蕉林后,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的光亮完全被层层叠叠的巨大叶片遮挡了,后面的人只能紧盯着前面依稀可见的背影前进。两名克钦人像灵猫一样轻巧自如,挥着银亮的缅刀在前面“哗哗啦啦”,左劈右砍开道,程嘉陵与高军武手提着一支汤姆森,紧随其后。

  从野芭蕉林里出来后,战俘营已经出现在视线之中。莱尔斯和古良带1名克钦人做向导,率1中队前往瓦鲁班通往战俘营的公路旁设伏打援。

  迪克・杨和龙鸣剑也由1名克钦人带路,率2中队向战俘营接近,解决岗楼和营地外的日军警卫。

  高军武则和余正清的3中队在程嘉陵的导引下,穿越过一大片菜地,向着学校摸去。

  夜沉沉,狂暴的山风裹挟着雨鞭在平坝上的林间草丛抽击回旋,片刻不停地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这给他们的袭击行动增添了安全系数,也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半个小时后,程嘉陵带领3中队无声无息地摸到了学校后面。隔着竹篱笆望去,所有的屋里都没有灯光。

  高军武令余正清率一个小队迂回到学校大门外设伏,等他这里打响后,再从大门突入,围歼日军。

  虽然为了保证丹妮的安全,高军武已经下令不得伤害学校里的任何一个女人。但是,程嘉陵仍然不太放心,他坚决地向高军武提出,让他在发起进攻之前独自摸进学校,先寻找到丹妮。

  萧玉担心地说:“你不能一个人先去,这太危险了。”

  “麻哥。”高军武轻声叫道。

  “啥事?大队长。”麻哥从后面跑了上来。

  “干这种事还得你这老油子上。去,帮帮嘉陵。”

  两人匍匐前进,用冲锋枪拗起竹篱笆,用石头垫出可容身子通过的空间。很快,他们绕过一株株树木,抵近了一长排土墙屋子。他俩凑到窗下往里观察了一下,再蹲下身子,用缅刀在已被雨水濡湿的墙脚下剜洞。

  就在这时,瓦鲁班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连一声的巨响,巨大的火光直冲天际。紧跟着枪声大作,一片沸腾。他们知道,这是白益和徐小曼按照计划,率领手下的100名山军炸毁了日军的油库。

  顿时,各间屋子里灯光大亮,程嘉陵和麻哥透过窗户,看见屋子里日军士兵人影幢幢,一团惊慌。

  两人眼神一碰,抡起汤姆森,用枪托砸破窗户,紧跟着,两颗瓜型手榴弹扔了进去。两声巨响后,屋子里爆出一片鬼哭狼嚎之声。两人立即起身,端起汤姆森向着屋里猛扫。

  高军武一声大吼:“弟兄们上啊!”

  四下里一片玻璃碎裂的脆响声,突然袭击并没有让日本人惊慌失措,他们立即砸破了玻璃窗,开始了反击。无数颗手榴弹在冲上来的中国军人中爆炸,无数支伸出窗口的枪管向着扑上前来的黑影喷吐着灼烫的子弹。

  特务大队死伤惨重,至少有30人中弹倒地。战士们立即匍匐在地,或以树身作掩护,用猛烈的火力压制日本人的反击。

  萧玉和苏桂贞当初在“战干团”学到的战地救护本领派上了用场。她俩勇敢地冲上前,将受伤的战友背下去,然后打开急救包进行紧急处置。

  程嘉陵和麻哥此时已经跃过窗台,进到了死尸横陈的屋子里。但是,他俩刚跨出门槛,一波子弹便将他们逼了回来。好在日本人丢下的武器弹药不少,麻哥一梭子弹击灭了头顶的电灯,两人抓起日本人的手榴弹,连珠炮似的往门外扔去。他们出不去,日本人也进不来。

  与此同时,1、2中队对战俘营的攻击也开始了。四下里火光闪烁,枪声震耳。

  高军武飞快地退到竹篱笆后,指挥几名战防枪手、喷火兵向着学校的一个个喷吐着火光的窗口射击。火焰喷射器和在新平洋才装备到特务大队的战车防御枪成了对付日本人的最好的利器。

  当第一波枪声响起的时候,哲内少佐便翻身跳下床,赤着上身穿着短裤,提起王八盒子大喊大叫着冲出卧室,“咚咚”下楼,指挥日军士兵向已经突入后院的袭击者反击。

  丹妮也被惊醒了,她愕然聆听着四处爆响的枪声炮声以及震耳欲聋的惊雷声,虽然并不清楚到底是英国人美国人中国人还是缅甸“克钦军”打来了,但前些日子从程嘉陵口中听来的种种消息让她立即意识到,这是抗日力量向战俘营的日本人发起了进攻。

  走廊上脚步杂沓,咚咚乱响,来不及穿上军装的日本兵正大呼小叫着冲下楼去应战。

  一声巨响后,一团火光在窗外掠过,她听见了走廊上传来了日本兵的惨叫声。

  丹妮首先想到了母亲和弟弟的安全,她立即下床,抓过睡衣穿上,向着屋外跑去。

  战防枪和火焰喷射器配合使用的威力巨大无比,随着每一声巨响,便有好几具尸体连同碎土烂瓦一齐飞起,重重地砸到地上,紧跟着便是火龙飞蹿,房屋訇然垮塌,浓烟烈火四处冲腾而起。

  “冲啊”、“杀死小鬼子”,后院突然传来了一阵阵呐喊声。

  丹妮从声音分辨出是中国人打来了!

  她激动起来,刚刚冲上走廊就突然被绊倒了,伸手一摸,地上是几具血肉模糊尚带着体温的尸体,还有沾满了湿漉漉鲜血的机枪步枪和手榴弹。

  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间,随着几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天井上的日本人被炸得人仰马翻。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看见哲内和一群群日本兵从墙倒屋塌烟火冲腾的平房里冲了出来,越过天井,向着礼拜堂狂奔而来。紧跟着,一群头戴钢盔的人影也冲上了天井,分散掩蔽在荷花池和花台边上,向着逃跑的日本兵开火。

  “丹妮,你在哪里?”

  丹妮听见了,那是程嘉陵在嘶声喊叫!

  她伸出头去狂叫了一声“程嘉陵―”便陡然住了声。此时,她听见楼梯“咚咚”响,赶紧拾起地板上的手榴弹,拉掉弦,一枚接着一枚向着楼梯下扔去。当楼梯上的脚步声变成了惨叫和怒骂声后,她又抱起一挺机枪,向着楼下狂扫。

  丹妮听见了哲内气急败坏的喊叫,报仇雪恨的巨大快感让她兴奋到了极致。她用尖脆的声音大叫着:“哲内,你这个魔鬼,我要杀死你!”

  一道闪电掠过,将天地照耀得一团雪亮。

  伏在花台后面的程嘉陵循着声音抬头望去,看见了身穿睡衣,像个愤怒的白色精灵般在走廊上端着机枪疯狂扫射的丹妮。

  他回过头,激动万分地喊道:“军武,快看,那就是丹妮!丹妮在走廊上!”

  高军武也仰头看见了,大喊道:“穿白色睡衣的就是丹妮,弟兄们,保护她!”

  程嘉陵和麻哥等人已经冲过花台,到了礼拜堂下面,以一根根廊柱做掩护,一边开火,一边向着楼梯口冲去。

  哲内少佐再也没有可能冲上楼去收拾丹妮了,一颗手榴弹在他的眼前爆炸,灼烫的钢铁碎片撕裂了他强壮的身体,他感到全身发热,双腿发软,双手一捋,当他猛一意识到手里兜着的是自己滚烫的湿漉漉的五腑内脏时,已经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地。

  哲内虽死,余下的日本兵明知已被中国军队重重包围,绝无生机,依然异常顽强,在学校里逐屋抵抗,作“玉碎”之战。

  但是,在有着现代化武器装备的中国军人面前,凶狂的日本兵不过是一群正遭围杀的猎物。他们的抵抗是徒劳的,一挺战防枪足以轰塌一间屋子,一管火焰喷射器轻易地便将一群日本兵烧成了焦炭。

  学校的战斗很快便结束了,没有一个投降者,这很让中国军人感到满意,因为俘虏只能成为他们的累赘。

  程嘉陵飞快地窜上楼梯,什么话也来不及说,一把拉住丹妮就往楼下跑。

  丹妮大叫:“嘉陵,快去救我的母亲和弟弟!”

  程嘉陵吼道:“你放心,我们的人早就打进了营区!”

  此时,各处的战斗陆续打响,就像过年时放鞭炮一样,到处都是爆炸声、射击声。

  迪克・杨和龙鸣剑率领的2中队同样进展顺利,无坚不摧的战防枪掀翻了一个个碉堡。火焰喷射器打竹木搭建的岗楼效果奇佳,一股火龙蹿上去,大火即起,烧得日军士兵不顾死活地从10米高处往下跳,“噗噗”砸到地上,10个有9个断了气。

  盟军战俘和侨民们也都行动起来,他们像股股浊浪般涌出棚屋,向着四散奔逃的中国败类和日军警卫奔去。杀害齐学启将军的蔡宗夫、杜学统、章吉祥率先落入了邝顺和赵福源一帮战俘手中,十字镐、铁铲、木棒、石块全成了战俘们复仇的武器。长期积聚在胸中的深仇大恨让他们变得犹如疯狂的野兽,只有把这些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家伙斩尽杀绝捣成肉酱才舒心解气。

  如果不是高军武来得及时,所有的中国败类就全部死在战俘们的铁器棍棒之下了。

  高军武喝道:“先留下他们,让他们抬伤病战俘。”

  程嘉陵和丹妮冲进侨民营区里,找到了丹妮的母亲和弟弟。

  程嘉陵激动地向着英国人和印度人狂喊:“大家不要乱跑,我们中国军队来救你们呐!快,快顺着大龙河往下游走!”

  侨民们举着棍棒锄头冲上前来,大声嚷嚷着要处死丹妮这个英奸、婊子。

  程嘉陵抡起冲锋枪,“哒哒哒哒”当空射出一串子弹,大吼道:“混蛋!丹妮不是婊子,更不是英奸!你们知道今晚她杀死了多少日本人吗?连哲内也被她炸死了!她是你们英国人真正的大英雄!”

  不到1个钟头,130名日军和40多名中国败类被歼,2000多名战俘和侨民络绎不绝地出了战俘营,73名中国败类成了担架员。

  奇袭成功的特务大队也伤亡了57名战士,高军武担心日军赶到后会拿牺牲者报复,下令将他们的遗体堆积起来,用火焰喷射器火化,然后将骨灰就地掩埋。

  而此时西北方向枪炮声犹如爆豆子一样,莱尔斯和古良率领的1中队,正和从瓦鲁班匆匆赶来增援的日军激战正酣。

  高军武立即命令龙鸣剑率2中队跑步赶去增援,要他们务必将追兵堵截两个小时后再行撤退。随后,他让盟军战俘们把日军的枪支弹药和食品尽可能地带上,庞大的队伍离开战俘营,顺着大龙河往下游快步疾走。

  这时,程嘉陵看见邝顺和赵福源,还有他的缅甸朋友德钦登士大呼小叫着向他奔来。

  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加之山路泥泞,战俘们行动极为缓慢,一公里路得花去三四个小时,人人都摔成了泥猴。伤病战俘,则由中国败类和特务大队的官兵们抬着扶着背着前进。

  天亮不久,堵截日军的1、2中队,以及白益、徐小曼率领的山军已经赶上来与大队人马会合。

  公路从瓦鲁班可以直抵巴卡,可巴卡是日军的一个重要据点,驻扎着日军平沼太三郎准将指挥的一个独立旅团。高军武不敢带着这样多战俘冒险,只得率大队人马沿着大龙河谷,绕过巴卡前往弄滚寨。

  此段河谷地带较为平坦,高军武不准休息,队伍加快了行军速度。第二天天色将晚时,队伍发出了一团欢呼,让他们望眼欲穿的吴温貌和李英士率领的大队山军和驮队已经出眼在他们的视线里。

  这是一支看上去比高军武的人马更为庞大奇特的队伍,200匹以上的驮马,大象也不少于100头,而且每头大象的背上都配有特制的驮架,一头大象可以驮4个伤病员。如此一来,不仅所有的伤病员全都解除了行军之苦,连许多老弱妇幼侨民也都坐到了大象和驮马背上。

  高军武等中国军人和莱尔斯、迪克・杨等美军军官早已从白益和徐小曼口中知道了李寨主,对他久仰在心,如今见他亲率全寨人马前来接应,更是感激不尽。

  考虑到巴卡的日军有可能赶来堵截,高军武命令1、2中队在前面开路,如果遭遇日军,则尽量将其引开。

  有了大象和驮马,中国败类失去了使用价值,末日也就到了。曾经饱受虐待的盟军战俘们对他们的报复一路上不断发生,或以刺刀戳,或以手榴弹砸脑袋,出发时73人,此时只剩下41名。

  高军武把处置中国败类的任务交给了程嘉陵。大队人马离开后,41名中国败类被留了下来,当他们被推到大龙河边,便知死期已到,顿时哭的哭,嚎的嚎,还有的跪地磕头。谁都知道,叛徒比战场上的敌人更可恨。程嘉陵不为所动,一声令下,几十支汤姆森对着中国败类一齐开火,河滩上顿时血飞肉溅,鬼哭狼嚎。

  前面也突然响起了枪声,这让高军武十分紧张。幸亏他们遭遇的仅是巴卡日军派出的小股搜索部队,遭到火力威猛的中国军队迎头痛击后,只能纷纷败走。

  事后中国军人才知道,由于拉罕和德钦觉欣指挥的“克钦军”的袭扰,弄得驻巴卡的日军独立旅团疲于奔命,四处扑火,无法集中兵力前来截击他们。

  第二天一早,队伍离开河谷,钻进了莽荡群山之中,此处离弄滚寨只剩下了一日路程。

  仿佛是为了庆贺他们胜利似的,肆虐了好几日的滂沱大雨终于停了,太阳爬上山巅,被狂雨洗刷后的黛色群峰青翠欲滴。

  一路上,李英士巨大的影响力随处可见。沿途村寨的山民,均将煮熟的鸡蛋、洋芋、加咖喱的肉菜汤摆放在路边,供队伍自取自食,这也是两年前他们给予日军的待遇。

  3000多人突然涌入,弄滚寨的人口猛然增添了将近一倍,达到了六七千人,使得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山寨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犹如正在赶摆的集镇。

  弄滚寨人的热情和慷慨令所有战俘侨民感动万分,主人在寨子附近的平坝上搭建起一排排的大竹棚,供避难者栖身。教堂成了临时的医院,艾琪尔嬷嬷成了伤病战俘眼中救死扶伤的天使。

  现在摆在高军武面前最严峻的问题是食物和药品,李英士即便倾囊相助,面对暴涨的人口,而且还得长住,解决起来也是相当困难的。

  现代化的通讯工具轻易地帮助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队伍到达弄滚寨的第二天上午,6架美军运输机在12架战斗机的护航下轰响着飞抵弄滚寨上空。一袋袋的大米、面粉,罐头食品和药品,以及大量的武器弹药和军装军靴从天而降,投进了这个巨大的盆地里。

  自从反攻缅北作战展开以后,强大的美军第10航空队就频繁出动,很快掌握了缅北的制空权,栖身在弄滚寨的这支庞大的队伍,也就得到了充足的物资保障。

  4

  在中、英两支突击队分别插入敌后翻江倒海掏心挖肝前后,中国驻印军在正面战线上的猛烈进攻一刻也不曾停止。

  至1944年1月下旬起,孙立人指挥新38师夺占日军各外围阵地后,随即向太白伽之前沿阵地攻击前进。日军急忙抽调达罗第55联队主力向太白伽方向增援,遂造成左翼空虚。廖耀湘的新22师第65团乘势迅速包围达罗之敌一个大队,经过激战将该部歼灭,于1月31日占领达罗。新38师亦于1月28日,向太白伽发起总攻。美军第10航空队出动了50余架飞机,轮番实施空中打击,日军第18师团主力不得不放弃阵地突围后撤。2月21日,新38师占领太白伽。

  达罗和太白伽战斗的胜利,使中国驻印军在缅甸境内牢牢地站稳了脚跟,开辟了向纵深地区进攻的道路;同时打乱了日军的部署,使敌人陷入节节防御的被动反应地位。

  随着战斗的不断胜利,筑路大军的速度也大大加快了。在此之前,美国工兵与印度民工筚路蓝缕,移山架桥,从人烟稀少的群山峻岭中抢修出一条平坦大道。而从现在起,日军修筑的四通八达的公路网让他们减少了极大的工程量,在相当长的一段区域里,他们需要做的只不过是将这些粗糙的战区公路按照自己的设计连接起来,把它们加宽、碾平而已。

  2月1日,史迪威从新德里回到新平洋,随即将指挥部迁至刚刚夺占的太白伽,准备下一步的作战行动。他把能征善战的美军“加拉哈德”突击队从英国人手里又重新要了回来。

  这支突击队在美军中的正式番号是第5307暂编团,全团3个营,3000余人,由南太平洋战区和加勒比地区的美军中抽调人员组成,多数是有作战经验的老兵。这支部队入印之初,即开往占西“钦迪特”基地,接受温盖特的指导,接受他的新战术训练,向敌后进行远距离渗透和突击作战的能力大为提高。

  能得到这支部队参加战斗,史迪威更增强了击败日军王牌师团的信心。他把多年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心腹幕僚梅里尔派去担任这支部队的司令官。

  1942年,梅里尔和史迪威一起走出了缅北的丛林,那时他还是一位少校,在幕僚中除了精通日语之外,也算不得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但仅仅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史迪威已经把他培养晋升为一名美军准将。

  中国驻印军占领太白伽、达罗一线后,已深入缅甸境内约90公里,继续向纵深进攻,后勤补给已成为一个重要问题。

  2月5日,负责修建中印公路的皮克准将应召来到太白伽,史迪威命令他于3天之内,在太白伽修建一座可供运输机起降的临时机场,并在2月20日之前将中印公路从新平洋修到此地。

  身材矮胖,早已谢顶的皮克将军是一位天才的军事工程专家,而且非常能干。他不辱使命,果然准时完成了这一异常艰巨的任务。

  在整个反攻战役过程中,尽管地形极为复杂,交通相当不便,运输也非常困难,但驻印军的弹药、粮秣、油料和器材等军需物资一直非常充足,负伤官兵也都能得到及时的救治,这对取得作战胜利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郑洞国将军在打下密支那后呈报给军事委员会的报告中总结道:“我军任至何处,弹药不虞缺乏,即令深入敌后被敌包围,亦可利用空军投掷补充,亦不致发生弹尽粮绝之危险。物资充沛,运输快捷,后方之补给通畅圆滑,前方之战力自可发挥,此足证明补给运输实为战胜日军之最重要条件。”

  史迪威坐镇太白伽,审读着前线指挥员发来的大量战报和情报。日军第18师团自达罗、太白伽一线撤退后,改变防御部署,将第55、56联队成梯次配置,分别据守孟关和瓦鲁班地区,两地前后相距约12公里,企图以坚固的纵深防御,阻止驻印军的进攻。

  2月20日前后,中国驻印军各部进至孟关外围阵地,新22师已全部投入战斗,美军上校罗思韦尔・布朗率领的中国驻印军坦克部队和美军的“加拉哈德”突击队已到达前线。

  史迪威发出新的作战命令,以新38师为左路,新22师为右路,担任向孟关之敌的正面进攻,同时两师各抽出一部兵力攻击孟关反侧;以坦克部队穿越丛林,切断孟关与瓦鲁班之敌的联系;以“加拉哈德”部队沿北侧山地长途迂回,攻占瓦鲁班,完成对日军的包围。

  2月24日,中美联合部队向日军发动全面进攻,新22师和新38师主力迅速向孟关逼近。

  3月1日,美军“加拉哈德”突击队在崇山密林中艰苦跋涉近百公里,抵达瓦鲁班东北地区,随即向日军发起攻击。日军发觉其后方被截断,除留少数部队在孟关正面抵抗外,集中全力向瓦鲁班发起反击。“加拉哈德”突击队在已迂回至此的新38师赵狄113团的支援下,与日军展开激战。3月4日,新22师攻克孟关正面阵地,继续发展进攻,日军已被包围在瓦鲁班周围的狭小地段。3月9日,田中新一与他的幕僚利用工兵部队在丛林中临时开辟的两条秘密通道,侥幸逃出绝境。

  孟关―瓦鲁班战斗,歼灭日军1500多人,给第18师团以重创,并肃清了胡康河谷之敌,为反攻缅北的胜利奠定了重要基础。

  3月6日,当中美联合部队已占领孟关并正在围攻瓦鲁班的时候,得知中国驻印军取得大胜的蒙巴顿从印度飞到太白伽,前来视察作战部队。

  这时,史迪威率中国驻印军已连续作战70多天,深入缅甸境内达120多公里;可英帕尔方向的英军仍是一片沉寂。同盟国的新闻界对缅北反攻作了许多报道,毫无疑问,史迪威成了关注的焦点;而蒙巴顿麾下的整个东南亚战区,却没有一点能够引起新闻记者们注意的战事。

  蒙巴顿是一个不甘被冷落的人,这次他俨然以战区最高统帅的身份,来体现一下他对缅北反攻的“领导关系”。

  史迪威和蒙巴顿在性格特点、行为方式、处世方法等方面都形成了鲜明对比。

  蒙巴顿穿一身剪裁考究的棕黄色热带军服,戴着金光灿灿的大肩章,挂了三根绶带,胸前的勋章五颜六色,闪闪夺目。史迪威则身穿宽大的野战服,戴一顶普通士兵钢盔,没有佩带任何军衔和各种勋章、奖章,肩上挎了一支卡宾枪。蒙巴顿此次入缅,调来了16架战斗机护航。史迪威往返于中缅印之间,从来是单人单机。

  看到蒙巴顿如此兴师动众,史迪威暗暗摇头,他对自己的幕僚们说:“他这一趟消耗的燃料,足够我们打一个星期的仗。”

  尽管两个人战略观点不同,行为方式有明显差异,但史迪威为了争取能与蒙巴顿保持一种融洽的关系,还是遵照马歇尔的忠告,就先期派人去华盛顿一事,主动向蒙巴顿表示了歉意。

  蒙巴顿也在致英军驻联合参谋长委员会代表迪尔将军的电报中称赞史迪威:“他确实是一个杰出的老战士。”

  史迪威送走蒙巴顿,随即于3月12日飞往利多,去看望第20野战总医院里的中国伤兵。经过前一段的作战,部队已付出较大伤亡。为了使伤员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治,史迪威组织了战场救护队、野战医院和后方总医院的三级救护体系,使伤员死亡率降到了3.5%。

  一直以来史迪威都非常关心士兵,他和士兵们一样用一个钢盔洗漱,同在一个饭桶里吃一样的饭菜。行军途中,当他看到中国士兵卷起枯草和树叶当烟抽时,马上拿出自己的香烟分给他们。在利多总医院看望伤员时,他注意到病房里没有电扇,一时又无法购买这样多,便立即致电新德里司令部的索尔坦将军,让他把司令部所在的帝国饭店的电扇搜罗一空,全部拆下来送到利多总医院,让伤员和医护人员感激不尽。

  战场救护工作对保持部队的战斗力和高昂的士气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在史迪威的努力运作下,美国在利多附近开设了多所大规模医院,并且准备了大量的医护人员和材料随军推进,前方轻伤即就地医治,经短期治愈后便可重上前线。重伤者用飞机运送后方医院进行及时医治,这些措施不但没有减少战斗力,而且对官兵们在精神上进行了莫大的鼓励。

  3月13日,史迪威从利多回到前线,立即组织部队向孟拱河谷挺进。

  作战会议上,史迪威风趣地把孟拱河谷的敌军比喻为一只大螃蟹,加迈和孟拱就是它的两只大钳子。

  经史迪威与郑洞国、孙立人、廖耀湘诸位将军协商决定:廖耀湘的新22师打加迈,孙立人的新38师打孟拱。

  孟拱河谷是孟拱河两岸谷地的总称,地形比胡康河更为险峻,宽50公里,长200公里,南北走向的南高江(又称孟拱河)将谷地劈为两半。谷地四周峭壁耸峙,重峦叠嶂。雨季一到,山洪暴发,平地皆成泽国。日军不仅在孟拱河谷的险要隘口坚布山脉一带布下重兵,而且储存了不计其数的军需辎重。谷地里加迈和孟拱两大重镇隔江对峙,相距只有30公里,攻守相望,互为犄角。驻守加迈的敌军是从胡康河谷溃退下来的敌第18师团,驻守孟拱的日军是第53师团。

  坚布山脉全是崇山峻岭,参天密林,只有一条狭窄的公路从深谷中穿过。日军将第56联队部署在坚布山隘口,将第55联队部署在沙杜祖,利用有利地形组织防御。

  史迪威根据日军已受重创,仓促布防的情况,采取了更为大胆的包抄迂回战术。他命令,以新22师担任坚布山隘口的正面进攻;以新38师一部向坚布山口右侧后迂回,将敌前后斩断;以“加拉哈德”突击队和新38师一部,从左侧向沙杜祖后方包抄,将当面之敌包围歼灭。

  3月14日,各部队开始攻击。第二天,史迪威亲自赶到担任主攻的新22师第66团督战。19日,新22师经整日血战,一举攻克坚布山隘口。

  这一天恰好是史迪威的61岁生日,美国军部特意为他空运来了家人为他自制的蛋糕,徐小冬等在身边工作的中国官兵也特意为他做了一个生日蛋糕,上面还用果酱标了“乔大叔生日快乐”的字样。马歇尔给他发来了生日贺电:“你的工作对这场战争和中国的未来,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战斗在顺利进行。3月23日,新38师一部和“加拉哈德”突击队到达指定位置,开始和敌人展开了激战。

  日军第18师团毕竟是一支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的精锐部队,尽管经前期作战兵力已折损近半,且被中美联合部队切成数段,但仍然顽强抵抗。3月26日,日军集中全力向沙杜祖方向突围。中美穿插部队长途奔袭,立足未稳,没能切断敌退路,致使日军残部突出重围,朝加迈方向逃窜。3月29日,中美部队占领沙杜祖,肃清了坚布山中的残敌。

  坚布山战斗虽未达到全歼日军的目的,但仍给日军以重大杀伤,并且打开了进入孟拱河谷的大门。

  就在中美联合部队胜利进军的时候,英军的英帕尔战场却出现了十分危险的形势。

  3月8日,日军主动打破战场沉寂,向英军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15日,日军3个师团突破钦敦江,进入印度境内。至3月下旬,英帕尔、科希马等要地的英军纷纷陷入日军包围。如果英军一旦溃败,日军就会切断阿萨姆至孟加拉的铁路,史迪威率领的部队,势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蒙巴顿一面调集部队向英帕尔和科希马增援,一面要求伦敦和华盛顿向重庆方面施加压力,迫使蒋介石出动驻扎在云南的中国远征军,以牵制
更多

编辑推荐

1博弈春秋人物正解
2春秋战国时期社会转型研究
3俄罗斯历史与文化
4正说明朝十八臣
5中国式的发明家汤仲明
6西安事变实录
7汉武大帝
8咏叹中国历代帝王
9大唐空华记
10红墙档案(二)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
  • 红墙档案(三)

    作者:韩泰伦主编  

    纪实传记 【已完结】

    本书以中南海为记叙轴心,以1949年10月至1999年10月为记叙时段,以建国以来的重大历史事件为背景,记述了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三代核心领导人以及他们的战友的政治生涯、衣食住行和感情生活。

  • 红墙档案(四)

    作者:韩泰伦主编  

    纪实传记 【已完结】

    本书以中南海为记叙轴心,以1949年10月至1999年10月为记叙时段,以建国以来的重大历史事件为背景,记述了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三代核心领导人以及他们的战友的政治生涯、衣食住行和感情生活。

  • 红墙档案(一)

    作者:韩泰伦主编  

    纪实传记 【已完结】

    本书以中南海为记叙轴心,以1949年10月至1999年10月为记叙时段,以建国以来的重大历史事件为背景,记述了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三代核心领导人以及他们的战友的政治生涯、衣食住行和感情生活。

  • 菊花与刀:日本文化诸模式

    作者:美 鲁斯·本尼迪克特  

    纪实传记 【已完结】

    作者运用文化人类学研究方法对日本民族精神、文化基础、社会制度和日本人性格特征等进行分析,并剖析以上因素对日本政治、军事、文化和生活等方面历史发展和现实表现的重要作用。用日本最具象征意义的两种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