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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重庆和新德里都坚决反对史迪威留在前线亲自指挥作战,但是史迪威仍然无动于衷,坚持和作战官兵们呆在一起。

  这位个性鲜明的将军始终和士兵一样睡在帐篷里,用野战头盔盛水淋浴,使用普通的野战炊具用餐。每天跋山涉水步行好几公里去前沿阵地看望他的作战部队,用流利的汉语和中国官兵打招呼开玩笑。

  从1943年12月到1944年7月,史迪威除了不得不参加的会议,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前线,因为这一意孤行,英国人,包括很多他的同胞都对他提出了强烈的批评,甚至被韦维尔讥刺为“美国陆军最优秀的三星连长”、“领导中国士兵作战的英勇排长”。

  长期深入阵地,史迪威对战场的各种细节总是了然于胸,对于胡康和孟拱两大河谷中的每一座小桥,每一处具体的地形更是了如指掌,这使得下属向他汇报各支作战部队在战场上处于什么位置的时候,不得不格外小心,唯恐出纰漏。

  晚饭后,迪克·杨陪史迪威就近来到隶属于特务大队的加强营视察。

  为了避免造成误会,遭到盟军攻击,程嘉陵和士兵们正在用油漆将坦克上的太阳旗标志涂抹掉,改漆成中华民国国旗。

  史迪威大概更乐意把日本人制造的这种小型坦克当做玩具,蛮有兴趣地揭开天门盖,既高且瘦的身子挺立在舱口,双手抱着重机枪,让程嘉陵驾驶着在坝子上跑了好几个圈。

  一帮从瓦鲁班战俘营里出来的中国士兵聚集在坝子边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位老顽童似的美国老兵,然后哀怜地摇摇头,感叹说:“美国征兵局的人全瞎了眼,居然把这么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也派到战场上来了!”

  他们不认识史迪威,更不知道这个看上去风烛残年的老头儿的战斗精神,工作热情,顽强毅力,绝对不亚于任何一位年轻人。

  孙立人则执意由高军武陪同,深入到火线看望官兵,了解情况。

  乌云疾速地在天边会聚,很快遮没了一弯残月,只剩下稀疏的几颗星星,天光黯淡迷蒙。空气变得湿漉漉的,一把仿佛能抓出水来。

  前沿阵地上一个散兵坑里,头上身上均用荒草伪装的麻哥突然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他扭头一看,心中猛然一烫,出现在他眼前的,不仅有高军武和徐小冬,居然还有孙副军长。

  麻哥心中一烫,结结巴巴地说道:“长……长官,你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

  孙立人淡淡说道:“我不来谁来?你们当兵的能来,我这当官的怎么就不能来吗?”

  麻哥吓坏了,这位置与日军阵地相隔也就三四十米,副军长的声音这样大,让日军狙击手听见可不得了。

  孙立人趴在散兵坑里,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日军阵地的情形。

  高军武说:“我们听了日军的广播,他们把小泽森茂吹嘘得上了天,什么‘小太阳’,什么百发百中的神枪手,什么杀敌英雄,我就不信他是个精怪,让麻哥带着十几个枪法好的弟兄,也让日本人尝尝我们的狙击手的厉害。”

  孙立人对在蓝姆伽基地表现不凡的麻哥早就很熟悉了,亲热地问道:“你们上来了多少弟兄?战果怎样?”

  麻哥得意地说:“我们来了13个弟兄,一整天干掉了他不下20来个,打得他们不敢伸脑壳了。我今天一个人就干掉了3个。”

  孙立人说:“3个太少,那会让小泽森茂笑掉大牙的。”

  小泽森茂是日军第18师团一位传奇式的狙击手,在中国驻印军攻打孟关的战斗中,他像一具幽灵般在一株大榕树下的树洞中潜伏了两个星期,用三八大盖每天不断地射击,打死了8名中国军官和41名士兵,并且在日军战败时全身而退,获得了“小太阳”的称号,成为日军的战斗英雄。

  麻哥心里不服气,咧咧嘴说:“我倒巴心不得那‘小太阳’就在对面,我们也好和他比试比试,分出个高低来。”

  在即将到来的一场艰苦的攻坚战中,程嘉陵的12辆坦克成为了特务大队的尖刀。

  22日凌晨,老天爷站到了日本人一方,天空突然像被戳破了一个大窟窿,大雨“哗哗哗”地下个不停。早已蓄势待发的美军轰炸机无法起飞,孙立人仍然下达了总攻命令。

  滂沱大雨中,所有的火炮向着孟拱城一齐发射,将城区和城外的阵地炸成了一片火海。炮火延伸后,一发红色信号弹穿破雨幕蹿上高空。紧跟着,中国炮兵用迫击炮发射了大量照明弹,将黎明前的黑夜照得如同白昼。刹那之间,冲锋号吹得惊天动地,刺激得每一个中国军人热血喷顶。

  上百辆坦克和装甲车一齐卷起满地泥浆怒吼着奔腾向前,巨大的轰鸣声震得大地微微颤抖。担任主攻的官兵们一跃而起,趟着没过大腿的泥浆,向着孟拱城区的外围阵地扑去。在中国军队的猛烈冲击下,日军有些地段的阵地被突破了,但日军105毫米榴弹炮的凶猛炮火随即倾泻而下,中国军队在猛烈炮火下伤亡惨重,天亮后日军发动自杀式反冲锋,又将失去的阵地夺回。

  在信号弹升起的时候,集结在孟拱城东北角的特务大队与114团也同时展开了行动。

  程嘉陵驾驶着坦克,率领11辆战车咆哮如雷,顶着敌人的炮火冲在最前面,接连撞翻了好几道带刺铁丝网。紧跟在坦克后面的是赵福源与邝顺率领的加强营,和古良、龙鸣剑率领的1、2中队。

  高军武的指挥所设在一辆架着伪装网的中型越野吉普车上,跟随在攻击部队后面,保持着高度的机动。

  此时从各个战场溃退到孟拱城的日军官兵,在长达3个月的战斗中已多次和中国驻印军交手,均遭重创,不少部队都是翻山越岭,经过艰苦行军才逃到孟拱的。此时他们面临的最大困难,不是对中国军队的反击,而是饥饿和疾病。

  田中的后勤基地色当遭中国突击队破坏殆尽,日本空军由于在同美军第10航空队和陈纳德的“飞虎队”的较量中损失惨重,彻底丧失了制空权,已经很难再派出运输机支持田中新一。部队的实际供应量只能维持标准定量的五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由于长期补给不足,防守孟拱的官兵体力消耗殆尽。食品极度匮乏,甚至连青蛙老鼠都成为日军的美味佳肴。热带疾病流行,伤病员因为缺乏药品,大量死亡,更加剧了日军的非战斗减员,每天因为病饿而死的人,多达百人。照此发展下去,不需中国军队发动进攻,日军就将会被饥饿和疾病所消灭。

  为了维持守城部队的战斗力,日军竭尽全力确保物资供应。5月19日,本多政材司令官拼凑了32架运输机和24架零式战斗机,从曼德勒机场起飞,不惜一切代价,对孟拱实施了一次空投。可是,在美军第10航空队与“飞虎队”的联袂阻击下,17架运输机和14架战斗机被击毁,这次行动的象征意义大过了实际意义,因为空投下来的物资远远不能满足田中新一的需要。

  可是,面对着中国军队的强大攻势,补给线已经完全被切断的日军官兵仍然发挥出了极其顽强的精神,仗恃着坚固的地堡和工事,拼命抵抗中国军队的进攻。

  处在特务大队当面的是第18师团的光贺大队。大队长光贺植之大佐38岁,是一个用武士道精神熏陶出来的狂热分子。他的大队经太白伽、孟关、瓦鲁班一路激战后刚撤到孟拱不久,队伍尚未得到补充和休整,原本1200人的队伍此时只剩下418名官兵。可是,面对强大的对手,士兵们在战场上的出色表现足以证明“森林之王”并非浪得虚名。

  中国军队的火炮猛轰时,光贺和他的士兵龟缩在避弹洞里,待到炮火一延伸,他们立即像大群的耗子般从洞里钻出来拥上阵地。

  光贺手持指挥刀,在阵地上奔来跑去,命令士兵等到中国人接近到很近距离才开始射击。日军组织的火力非常猛烈,在第一波冲锋中便有4辆坦克被击毁,冲在最前面的加强营顿时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冲锋很快被打退。

  一个半小时以后,高军武又组织第二次冲锋,这一次打头阵的换成了古良的第1中队。程嘉陵依然带着剩下的8辆坦克在前面开路。战士们端着汤姆森,一边扫射一边不顾一切往前猛冲,在日军轻重机枪火力下一批一批倒下去,却依旧无法突破日军的防线。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特务大队损失惨重,进展却微乎其微。

  天亮后,脸上已经被硝烟熏得像个黑人似的高军武派出龙鸣剑的第1中队绕到日军侧后,实施两面夹击。此时的光贺大队炮弹已经用尽,枪弹也所剩无几,再也抵挡不住特务大队的左劈右砍,只得撤出阵地,向后溃退。

  中国军人看见自己的战友牺牲了这么多,早已杀红了眼,对举手投降动作稍微迟钝的日军士兵,抬起枪口“哒哒哒”就是一梭子。

  一路上,倒在地上呼天喊地的日军伤兵比比皆是,触目惊心。不少血气方刚的年轻士兵干脆把日本人的脑袋割下来,用竹竿挑着在阵地上跑来跑去,狂呼乱叫,发泄着胸中的快意。

  高军武骨子里到底是个由儒家文化熏陶出来的书生,虽然对日本人恨之入骨,但对于伤兵他也不得不讲究一下人道主义精神。他严令禁止杀害日军伤员,还派出医护人员实行救治。

  几分钟后,他就为自己愚不可及的宋襄公之仁而悔恨不已。

  已经摔打得像两只泥猴似的萧玉和苏桂贞抬着担架冲上前去,正欲把一名日军伤员抬上担架,这名伤员“嗷嗷”大叫着一口从苏桂贞左小臂上咬下一大块肉来。

  苏桂贞杏眼圆睁,“刷”地拔出手枪,口中吐出一串全世界最肮脏的语言,愤怒地把满满一匣子弹全部打进了日本伤兵的面门。

  最惨的是谢翔,他看见一个日军士兵断了一条腿,仰躺在战壕里呻吟,便下去将他背起来。谁知这名日兵竟然拉响了手榴弹,把自己和前来救他的中国人炸了个粉身碎骨。

  高军武猛然醒悟,对已经被武士道蛊惑得彻底丧失了人性的日本鬼子来说,任何怜悯都是犯罪。一怒之下,他下令对投降者与伤兵格杀勿论。为了减少战士的伤亡,他派坦克队去彻底消灭日军残部。

  程嘉陵带着仅剩下的5辆轻型坦克向日军躲藏的一大片芭蕉林冲去,用37毫米火炮和机枪逐一消灭残余日军。坦克闯进芭蕉林的情景蔚为壮观,倒下的芭蕉发出一片“稀里哗啦”的巨响,犹如一片翻腾涌荡的绿海。坦克推倒芭蕉,从日军死尸和伤兵身上碾过,履带上沾满血肉,坦克变成了绞肉机。

  光贺大佐身负重伤,在坦克冲到他跟前的一刻,他已经烧毁了军旗,迅速剖腹自杀。

  田中新一不甘心失败,于24日夜间重新集结残部再次发动自杀性反冲锋。他将部队分作6批,采取集团冲锋,一波接一波,猛攻不止,意图撕开一道口子,使部队得已突围。整个孟拱城外爆发了惨烈的血战,虽然中国军队在日军的亡命攻击下被迫后退,但防线未被日军撕开,日军奔来突去仍然成了瓮中之鳖。所谓的“玉碎战”,不过是困兽犹斗,全军覆没也是指日可待之事。

  25日天亮后,雨终于停了,美军飞机赶来助战,在猛烈准确的轰炸和扫射下,日军尸横遍野,溃不成军,有的四散逃进附近的丛林,成为了中国军队围猎的目标,有的扭头逃回城中,爬墙攀屋,与中国士兵打起了巷战。

  中国军队接着出动坦克肃清了外围阵地各个阵地上的残余日军。双方激烈争夺后的阵地上,茂密的丛林面目全非,只剩几株光秃秃的树干,地上血流成河,到处是战死者的尸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而胜利之师的中国驻印军历经战火的考验,疾病的折磨,此时看上去同样衣衫褴褛,疲惫不堪,毫无胜利者的风采。

  田中新一组织的一夜疯狂反扑,除了使日军又多倒下七八百人,仍然一无所获。而中国驻印军这一夜死伤不到200人。

  25日中午,孟拱西北角首先被突破,特务大队和114团终于撕破了两道大口子,攻进了城里。两个小时后,赵狄113团、陈鸣人112团也都相继突入城垣。

  被困在狭小城区里的田中新一孤注一掷,发动了最后的决死攻击。冲锋前,日军拍着枪托歇斯底里地叫喊:“为天皇讨还血债!支那军人现在就死!”

  中国军人通过翻译明白日本人的意思后,毫不示弱地用自己的语言回骂:“杀死混蛋天皇!为中华民族讨回血债!”

  接着日军发起了自杀性的冲锋,中国军队射出的密集的子弹将他们一片片打倒。田中指挥活着的官兵,一次次发起反冲击,即使日军付出惨重代价取得了局部的突破,随即就被中国军队的纵深火力所消灭,从25日下午到26日凌晨,日军一共发起12次反冲锋,全被击退,天亮时日军留下的尸体多达2500具。

  就在日军官兵逐街逐屋与中国军队进行激烈巷战时,田中新一见败局已定,不得不下令部队往八莫撤退。他与幕僚警卫从地道狼狈逃走,连被日军视为至高荣誉的军旗与田中新一的关防大印和指挥刀也没来得及带走,成了中国军人的战利品。

  中国军队乘胜追击,沿途不时可见日军遗尸。这些尸体中,相当大一部分是面带稚气的青年。还有一些是独臂,或是独掌,而且明显是被刀砍断的。战后中国官兵才了解到,原来日军无法运走尸体,只有斩下一肢一掌,火化后送回国内,给亲属一个交代。

  至此,中国驻印军已歼灭孟拱河谷日军主力,正在攻打密支那的盟军亦无须再两面作战和全依赖空运补充。日军第18师团业已名存实亡,其步兵连队之兵员已减至10人左右,陆续逃往英多收容整补。日军第56师团、第2师团残部则于6月29日退到莫宁一带。此役,新38师击毙日军12000余人,生俘186名,自身阵亡者,尚不足100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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