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五千年”第二部《西风烈:西周篇》(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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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历是个明白人,知道在阴沟里翻了船,就不要再划船了,走旱路回家是正经。等候在崎周入口处的“周办”记者们连凯旋而归的新闻通稿事先都写好了,就等季历说声“你们猜对了”就去发稿,哪知道等来的竟是铩羽而归!

崎周中央媒体筹划已久的新闻盛宴不得不临时撤销,某首席记者挤到季历身边,举着青铜制的喇叭(谢绝考证),大声问了个问题:请问周侯,您为什么要故意输掉这场战争?

季历口才不如他父亲公亶父,脑子可好使得很,马上顺水推舟说:“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一帆风顺对于战士来说不是好事,额要用这场失利告诉广大指战员,没有人可以随随便便成功。额们不能轻视任何敌人。轻视对手,就是轻视自己。额希望这是额们的第一次失利,也是最后一次!CHEERS!”。

广场上响起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于是撤到半道上的盛宴又重新开始,本该是灰头土脸的检讨会变成表彰会。因缘际会的听众对那次盛宴多年之后仍印象深刻:正是因为季历的运筹帷幄,各部门的通力合作,才完成了一次天衣无缝、志在必得的失败!

季历自从“失败的凯旋”后,在老巢里憋了两年。在那两年里,他实在不好意思搞什么“失败是成功之母”的派对,更不好意思当着太任的面喝酒。有次季历猫在墙根喝闷酒,太任假装散步“碰巧”看见了。不等季历掩饰,太任说真不够意思,喝酒干嘛不叫上额?

季历红着脸说,你不是不让额喝吗?

太任说不多喝就行了,酗酒伤身,小酌怡情,有何不可?喝吧喝吧,男人喝酒不是罪。太任一边说一边从丈夫手中拿过酒爵喝了一大口,夸张地张着嘴直喘气说,这酒好辛辣,一点都不甜。

季历说这你就不懂了吧,甜恰恰是酒最容易实现的一步,无论果酒还是米酒,天生就甜,难的是怎样怎样把甜的成份去掉,于是给太任上了一堂酒的加工工艺课。

太任像个小姑娘一样,托腮崇拜地望着丈夫,说好博学啊,额给你点一百个赞!酒跟人还挺像,谁都喜欢胜利的甘美,能品尝失败苦涩的才是真男人,额说得对吗,季哥哥?

季历凝视着太任,缓缓地说:额给你点两百个赞!

给太任点赞的第二天,季历在办公室举行一次投资战略调研会。与会的将领们都被季历搞蒙了,谁都想不透季历的投资意向。一半人以为季历会杀回燕京之戎雪耻;另一半则猜季历会讨伐豳州的狄人,为他父亲公亶父雪耻。他们全都错了,季历决定还是打山西,不过不是燕京之戎,而是它的邻居余无(今山西长冶)之戎。

季历痛定思痛,既然打不赢此戎,何不改打彼戎换换手气?反正当时的戎们多如绒毛。季历没有想着怎么赢回脸面,也许他想过,可他权衡之后发现代价太大了,不值得去冒险。季历更看重的是胜利,而不是面子,这才是一个成熟的统帅。败走燕戎是季历生平第一个败绩,也是最后一个。

余无国君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国家之所以遭受这场无妄之灾,竟是因为燕戎打了胜仗!季历家的窗户明明是燕戎打碎的,他凭什么让我来理赔,我又不是开保险公司的!可怜的余无国君也就是在心里唠叨几句,他既不能跟燕京之戎讨精神损失费,也没法上联合国告季历侵犯人权,只能忍气吞声认倒霉。当他向季历俯身下跪时,他在心里把燕戎国君的祖宗八代都骂遍了。

      季历不跟燕戎计较,但是算计了余无,余无亏大了,他赚大了。没有人再去留意他此前的败绩,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他眼前的风光。

        季历确实风光无限,他进一步明白一个道理:从来富贵险中求,无限风光在险峰。季历以前获得不少朝廷赏赐,但那次不一样,他被封官了!也就是说他从一土豪,农转非变成白领,被商王文丁“命为牧师”。

        牧师官职不大,夏朝时也叫牧正,用汉朝“白马生”张湛的话来说便是“养禽兽之长也”,夏朝中兴之主少康曾在他娘家有任氏担任过牧正。郭沫若在《中国史稿》第二编第三章里说:“ 文丁封季历为商朝的‘牧师’,即一种职司畜牧的官。”,郭老此言甚是靠谱。

季历当上牧师后,感觉很好,好得忍不住得瑟起来,接着他干了一件事。多年之后,当他得瑟不起来的时候,他一定后悔做的那件事。

        文丁在位第五年,姬牧师觉得很有必要把身价抬一抬,于是便做了一回包工头,把昔日的战败国程国改造成一个二级城市:程邑。

得意忘形的姬牧师没想到他犯了一个大忌,以某国为邑那是为王者才有的特权,他绝对没资格这么做。姬牧师验收程邑时春风满面,千里之外的文丁眼神冰冷如三九严寒。

文丁没有批评姬牧师,并不是因为他很斯文,而是他必须得斯文,因为他需要姬牧师做个循规蹈矩的好诸侯,对待商朝如春天般温暖,对待商朝的敌人则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他怕就怕哪天姬牧师受刺激,把对象给弄反了。

活跃在晋中、晋南及晋豫陕交界的西部戎夷们是文丁的心病,当时殷商身心俱疲,实在没精力处理此起彼伏的边患。文丁指望姬牧师能把那些比跳蚤还要活跃的小瘪三一个个都拍死,但他心里的想法比跳蚤要活跃、微妙得多。

        文丁当然希望季历能够扫清诸戎,同时也殷切地盼望着季历和诸戎们两败俱伤,他的如意算盘如意得像个悖论。倘若季历每个胜仗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要不了多久他就从一个人见人怕的猛人变成一个人见人欺的孬种。

如果季历是个孬种,文丁需要他干吗?季历太强了,文丁又怵得慌。

        季历要想达到文丁对他的心理期望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他在意识形态上领会到文丁的意图,在技术上也无法实现 :他难道要在胜利之后挥刀自宫—练葵花宝典吗?文丁的如意悖论对于季历也同样是悖论。悖论是无解的,那么季历的命运也便是无解的。      

意气风发的姬牧师当然不知道啥子悖论,他只知道追求梦想。文丁七年,季历伐始呼之戎,克之;过了四年,再伐翳徒之戎,又克之,还抓获其三大夫,来给文丁献礼。季历嚣张得很,从来不捋着胡须作以德服人状,他不秀胡子,秀的肱二头肌。翳徒之戎的国君想必战死,或者脚底抹油溜了,否则姬牧师一定会拿他献俘,更显得高大上,没了国君,只有拿三大夫充数,以数量代替质量。季历押解翳徒之戎三大夫来殷都时,精神抖擞,高亢地唱着西音,声音像帕瓦罗蒂一样饱满:“我有这双脚,我有这双腿,,我有这千山和万水。我要这所有的所有,但不要恨和悔。”谁都不想要恨和悔,只是有时候由不得我们自己,强如牛人姬牧师也无可奈何。

        在昂扬的歌声中,谁都认为姬牧师的双脚是从胜利走向辉煌,没有人想到,辉煌的背面往往是深渊,人生的巅峰与死亡的幽谷有时仅一步之遥。一个人的福报无论厚薄,一支猝不及防的令箭就能把一切洞穿,永远的康庄大道是不存在的。(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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