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9日上午，吴正荣在吧赫西点后厨忙碌。他向新员工演示揉面的手法，用计算器告诉员工配料的重量，一边时刻注意摆在墙上的几个电子表。一旦电子表响起，他就要立刻关闭烤箱，将一盘盘面包送到柜台前。

柜台前，五六名顾客排起队。左侧的座位里也坐满顾客，本就不宽敞的店面显得有些拥挤。陈女士告诉记者，听说老板要离开了，特意骑车来尝尝味道。“感谢他们在长沙这么多年。”

一周前，吴正荣向媒体透露自己将在明年回到德国。他告诉记者，回国是因为“想家了。”



忙碌的后厨，为顾客们端上新鲜出炉的面包

11月29日，吧赫西点格外忙碌。柜台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些天前来的客人很多，“老板总是忙不过来。”

早上8点开门营业，吴正荣约5点就起了床。来到门店，他和员工们开始了一天的准备工作。清洗、调料、揉面、热炉......员工大部分是聋哑人，吴正荣用手语和他们交流，后厨里总是只有机器轰鸣的声音。

后厨的中间是一个大的案板，三名员工围在案板周围配料、揉面。左侧是水池，上面挂着一个中式的绿色边框镜子。右侧的桌子上摆放各种工具，吴正荣分门别类地装好，贴上标签纸。他的瓷杯子也摆在这里，上面印着黄鹤楼的图案。吴正荣告诉记者，这是多年前一个武汉咖啡馆老板送给自己的。





只有喝水的时候，吴正荣会短暂地立在后厨门口、摘下口罩。其余时间，他都系着围裙，反复穿脱厚重的手套，从烤箱里取出各类面包，再从后厨送到柜台。墙上挂着的各色面包配料表即便过塑了，依旧已经发黄、变皱。即便如此，在给新员工进行演示时，他还是将配料表压在自己的围裙上左右擦拭，再挂回墙上。

每隔几分钟，就有一盘新鲜面包出炉。但即使这样，柜台前依旧有痴痴等待的顾客。

许多顾客告诉记者，自己是第一次来这家面包店。“我家住在东塘。”陈女士介绍，“看到新闻说他们要回国了，我昨天就骑电动车带我小孩来买面包，但是他们昨天关门了。还是感谢他们在长沙这么多年，帮助这些残障人士。”



来到中国20年，面包店只招收残障人士

吴正荣是德国人。20年前，他在家乡斯图尔特的制药厂里从事化学实验工作。一个偶然的机会，吴正荣在报纸上看到了一篇介绍中国湖南聋哑儿童的文章。他希望，尽自己的力量做点什么。

1997年，吴正荣做了一个彻底改变人生轨迹的决定——去中国做一名听障儿童康复老师。他的决定得到了家人的支持，刚刚新婚的妻子也欣然追随，两人一同漂洋过海来到中国。

学习两年中文，且学习了专业的特殊教育方面的课程后，2002年，吴正荣与妻子向湖南残联递交了助学项目的申请表，来到长沙。

“我们当时想着试一年看看，没想到一晃来到了第20个年头。”吴正荣说，他们每天耐心陪着一群有听力障碍的孩子，一遍一遍的训练他们的听力，帮助他们练习发音，看着他们一点点进步，从艰难吐出一个一个简单的词，到慢慢能够交流。

但困扰吴正荣的新问题出现了。如何让这些掌握了语言技能的孩子能够自己谋生呢？

“我后来就想到，可以做面包。”吴正荣说，“做面包是一个比较精细的活，不用和别人有太多交流。也是一门手艺，以后可以靠这个谋生。”

就这样，吧赫西点面包店出现了。吴正荣请了一位德国面包师朋友来当老师，学徒也都是残障人士。吴正荣招收学徒有一个最重要的标准，只招收残障人士，并且学习做面包是为了掌握一门生存技能。

因为想家即将回国，也会想念刘师傅的长沙菜

下午4时许，吴正荣终于稍微轻松了些。他走出后厨，摘下围裙，但头上还戴着高高的厨师帽。他微笑着答应和前来买面包的顾客合影，做出时下流行的比心手势。

但吴正荣并不是一个“时尚”的人。他的黄色背心、大红色外套都已经穿了很多年，这双灰色的运动鞋也是。在难得的休息时间里，他刻意避开最繁华的闹市区，喜欢走路去湘江边或是烈士公园散步。“我比较喜欢安静。现在生活节奏太快了，我想慢一点。”

他总说自己是“乡下人”，不喜欢太喧闹的环境。这些年里，吴正荣和爱人去过北京、上海、昆明、成都等地游玩，最深切的印象是“城市很大”。“但是哪里都没有有朋友的地方好、没有熟悉的地方好。我的朋友都在这里（长沙）。”

因为想家，吴正荣决定明年4月和爱人一起回德国定居。“我们很想念我们的家人。在这里，我们很难和他们见上一面。”他说自己回国之后也许会继续帮助残障人士，也许会回长沙玩。“但是都不知道，一切都要看有没有机会。”

在湘春巷，邻里街坊都知道这里有一个开面包店的德国人。住在面包店对面的陶叔看到吴正荣，热情地举起右手，“嗨！”吴正荣用微笑作为回应。陶叔说，“他人好，诚实，心又善良。我们每次见到都打招呼的，有时候我也去买面包。”

下午5时许，吴正荣脱下了工作穿的黄色背心，换上灰色防风夹克。他在自己的电动车后座上摆好折叠式箱子，准备去高桥市场买一些原材料。“这是我的忠实电驴，7年了！我还给他上了牌照呢，要遵守交通法规的。”

在后厨里，67岁的刘师傅操作烤盘，制作蛋卷。他开玩笑说自己明明可以退休，“但老板（吴正荣）不让我走，说这个只有我做得好。”每到中午，刘师傅会给员工们做饭。“基本上就是我们长沙人吃的家常菜，老板现在也能吃点辣椒了。”

吴正荣揣着手，站在面包店门口。“走了之后会想我店里面的员工，希望他们都能获得一门可以谋生的手艺。也会很想刘师傅做的工作餐，每次我都要就着一大碗米饭吃。莲藕，莴笋，刘师傅炒的菜都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