蹊跷的“中毒”:儿媳、丈夫相继中毒身亡 嫌犯服下毒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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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细莲在59岁时死在了看守所的监房里,调查人员事后在她的床下发现了两个“三步倒”鼠药包装袋,并最终认定江细莲系服毒身亡。

鼠药是如何进入看守所的?江细莲的大女儿胡仙花在近日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这起案件在时隔23年后,仍有诸多谜团待解。

事情要追溯到1997年。那年5月的一天,江细莲的四儿媳彭某在吃完午饭后身体出现不适,疑似中毒,住院7天后经抢救无效死亡。彭某死后,江细莲一家人先后被公安机关传唤,江细莲最终被锁定为该案犯罪嫌疑人,经过两次刑拘后,她在1997年11月12日被批捕。

在江细莲第二次被抓半个多月后,她的丈夫赵继茂又在家中疑似中毒身亡。胡仙花说,一家人报案后调查始终没有实质性进展,直到1998年5月中旬,他们突然接到噩耗称,母亲江细莲死在了看守所。

江细莲的尸检报告显示,其胃组织有毒鼠强成分,符合中毒死亡尸体特征,认定江细莲系服毒鼠强中毒死亡。一名知情人士告诉澎湃新闻,事发后,检察院曾前往看守所调查,在江细莲床下发现了鼠药包装袋和疑似用来包裹鼠药的旧报纸,认定其系服毒身亡,但“难以落实鼠药进入监号的途径和‘事故’的直接责任人”。

胡仙花说,时隔20多年后,她的弟媳和父亲究竟是被谁“下毒”,母亲服下的鼠药又是从何而来,始终没有明确结论。2020年底,江细莲家属就此案向余干县公安局申请国家赔偿,被以超出诉讼时效为由驳回,目前家属已提出复议。

4月14日,余干县公安局办公室工作人员向澎湃新闻表示,江细莲看守所内死亡及家属申请国家赔偿一事已知悉,目前案件已移至检察机关,但未透露具体案情。胡仙花说,他们已同时向上饶市公安局递交国家赔偿刑事赔偿复议申请书。

4月23日,上饶市公安局作出《刑事赔偿复议决定书》称,余干县公安局提供的证据不能证明赔偿申请人的申请超出请求失效,根据《国家赔偿法》决定,责令余干县公安局继续审查案件事实及证据材料。

“毒杀儿媳”嫌疑人

江细莲死亡20多年后,她的大女儿胡仙花在回忆母亲时仍会露出满脸痛苦,她说,就在那短短两年间,家中先后死了三个人,均是“中毒”身亡,时至今日仍有诸多谜团待解,“我跑了二十多年,但这个谜却怎么也解不开”。

江细莲家住江西省余干县洪家咀乡富湾村,1995年,她的四儿子胡解先经人介绍认识了妻子彭某,大约半年后,二人领证结婚,婚后育有一女。当地一名村民回忆称,彭某嫁到富湾村后,起初并无异常,一家人相处还算和睦,未见争吵。但两年后发生的一件事,让这家人几乎家破人亡。


村民口中的这件事,直接导致了彭某的死亡。胡仙花告诉澎湃新闻,1997年5月,一天彭某去田里给稻子打农药,回家后便下厨做饭。那时母亲虽与二弟、四弟住在一座宅子里,但早已分家,平时各过各的。当天晚上,彭某吃完饭后身体出现异常,疑似中毒,二弟媳妇发现后便跑出屋外叫人,一家人连忙找来一辆车,在村民的帮助下将彭某送到县城医院救治。

胡仙花回忆称,彭某住院后,娘家人很快也闻讯赶到,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彭某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到第七天时,她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后经抢救无效死亡。医院曾给出结论称彭某系中毒身亡,她的娘家人随后向公安机关报警。此后,江细莲一家人分别被警方传唤。

很快,江细莲成为彭某中毒案的主要嫌疑人。1997年6月18日,江细莲被公安机关监视居住,6月23日被刑事拘留。但余干县公安局提请检察院批准逮捕后,余干县人民检察院于8月8日因证据不足作出《不批准逮捕决定书》,释放了江细莲。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江细莲被释放大约两个月后,1997年10月22日,她再次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随后被检察院批准逮捕。胡仙花提供的余干县公安局于1997年11月12日向家属出具的一份《对被捕人家属或单位通知书》显示,江细莲因涉嫌故意杀人罪,经余干县检察院批准决定执行逮捕,现羁押于余干县看守所。

胡仙花说,自彭某出事后,尽管公安机关曾做过尸检,但他们至今没有见到过尸检报告,也不知道彭某究竟是中了什么毒。家人曾做过各种猜想,怀疑中毒是因她当日在田里喷洒农药,回家后没有做好清洗工作所致,甚至怀疑过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二弟媳,但怎么也不能理解最终被锁定的嫌疑人竟会是自己的母亲江细莲。

第二起“中毒”事件

蹊跷的是,江细莲第二次被刑拘后,家中又发生了疑似中毒事件。

1997年11月10日,就在江细莲第二次被刑拘半个多月后的这天下午,她的丈夫赵继茂吃完饭后突然觉得身体不适,一名路人从其门前路过时听到屋内有人呼救,急忙找来家人,一众人找来村医赶到赵家时已经晚了,赵继茂最终没能被救回来,当天晚上就去世了。

3月中旬,澎湃新闻几经辗转找到了当时曾赶到赵继茂家中对他施救的同村人。据其回忆,事发当天,她从赵继茂家旁路过时隐约听到屋内有人在喊救命,声音有些微弱,她在门前驻足细听时,又有几声救命声传来,她随即冲进屋内,看到赵继茂正坐在一张凳子上,表情痛苦,浑身直冒冷汗,他旁边小孙女(彭某的女儿)正在大声哭泣,“赵继茂当时人已经不行了,我见情况不好,急忙去外面叫来他的家人”。

这名同村人说,因为村里当时没有医生,等他们从邻村找来村医时,赵继茂已经救不过来了。

胡仙花说,父亲死时口吐白沫,一家人报警后,公安机关曾对赵继茂遗体进行解剖,但与四弟媳一样,尸检报告他们至今也没能见到,赵继茂究竟因何而死,是不是中了什么毒也就无从得知,调查在之后也一直没有实质性进展。赵继茂死后,他的家人曾向公安机关申请,希望能让母亲江细莲出来送父亲最后一程,但没有得到批准。

赵家人认为,彭某被毒杀与赵继茂疑似中毒身亡之间存在联系,而赵继茂出事时,被认定为毒杀了儿媳的江细莲已被刑拘。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赵继茂死亡半年后,1998年5月17日,母亲江细莲也在看守所中毒身亡了。胡仙花回忆称,那天她接到弟弟电话,对方哽咽着在一直在嘴里重复“妈妈死了”。一家人赶往看守所后要求看尸体,但遭到拒绝。相关部门将尸体解剖尸检后便火化了,两三天后,家属接到通知前往殡仪馆将江细莲的骨灰盒带回了家。

胡仙花说,江细莲死后他们家便彻底破碎,此后不久二弟媳便离家出走,至今杳无音信,临走前她还一把火烧掉了自己住的屋子。而江细莲的死亡也让四弟媳彭某的案子在之后的二十多年里成为一起“无头案”。

嫌疑人之死

胡仙花等人见到母亲江细莲的尸检报告,已经是20多年后的事了。他们2020年5月从检察院获取的这份尸检报告显示,1998年5月17日中午查监时,发现江细莲侧卧于监房内木床上,呼之不应,口流白沫,立即请个体医生急救,行心肺复苏半小时后无效,于当日下午3时40分死亡。

报告中称,现场勘查发现江细莲头部右侧的衣服上有泡沫状液体,混有少量血性物质,床下有两个“三步倒”鼠药塑料包装袋和两只旧报纸内芯,床板上有一个红色塑料碗及腌菜,吃剩的稀饭及干鱼。送检的胃组织、鼠药包装袋、旧报纸内芯及红色塑料碗中均检出毒鼠强成份,腌菜中未检出毒鼠强成份。

一名知情人士告诉澎湃新闻,江细莲死后检察机关曾针对该起事件进行过调查,并在事后形成一份报告,事发当天中午,余干县看守所一名副所长在值班巡监时曾发现江细莲坐在床铺上大喊大叫,手脚发抖。此后,该名副所长将情况告知所长及另一名同事,三人分析认为,江细莲思想包袱过重,决定做她的思想工作,但到下午进入监内呼喊江细莲时,她已经没了回音。

上述知情人士称,检察机关经调查后给出结论认为,江细莲系服毒身亡,并对鼠药来源作出推断,认为可能是江细莲入监时携带,由于余干县看守所未配备女警,进监时未对其进行人身检查,导致鼠药被带进监房并藏至事发;另一种可能是因江细莲犯有投毒之罪,为免受极刑之苦,通过其它关系传递鼠药进监进行自杀。但“无法获得有关线索和证据,难以落实鼠药进入监号的途径和事故的直接责任人。”

2020年底,江细莲的家人听到了这个结论,但他们并不认可这一结论。而时隔多年之后,就连彭家人也觉得彭某之死与江细莲无关。

彭某的父亲告诉澎湃新闻,虽然他们怀疑女儿的死亡与婆家人有关,但认为并非婆婆江细莲所为。江细莲死后,彭某的案子也随之被搁置,他曾多次找到公安机关,希望对女儿的案子给出结论,究竟被何人所杀,但至今没有结果。

2020年12月,江细莲家属委托律师向余干县看守所提出国家赔偿,申请赔偿死亡赔偿金、丧葬费、信访合理支出等共计390万元。2021年2月7日,余干县公安局作出驳回决定书称,江细莲死亡时间为1998年5月,按照国家赔偿法相关规定诉讼时效为两年,据此驳回了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