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多年前被两次送人,他20次南下寻亲,在亲生父母坟前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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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景军站在亲生父母的墓碑前。

56岁的袁景军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这个刚出生便被父母遗弃的孩子,被河南两任养父母收养,自小在豫北农村长大。15年来,他20次回到故土浙江寻亲,前19次都失落而归。

2020年5月,袁景军终于得偿所愿,与亲生兄弟姐妹相认。但父母早已离世,他跪在坟前失声痛哭:“爹,娘,我回来了,我生活得很好。我考学,我争气,没有为殷家丢脸。”

袁景军自小在河南安阳的山村长大,与大多数孩子不一样的是,在记忆里他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我到底在哪里出生?”“我的父母为什么要抛弃我?”这些问题困扰了袁景军大半个人生。

他一次次找寻线索,又一次次受到打击。

2020年,袁景军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家人。然而这条15年的漫长寻亲路,于他而言太过崎岖,太过坎坷了。

无法选择的命运

袁景军清楚记得那一天是2006年6月6日,两个旧信封摆他在面前。信封中没有内容,但还能看到寄信地址:浙江省海宁县硖石福利所。

这两个信封是袁景军一个开砖厂的杨姓同学带来的,他还带来了有关袁景军身世的线索。事实上,其父杨文溱是袁景军的第一个养父,信封是他临终前留下的,而一段尘封42年的往事也就此展开。

这个在第一任养父家保存了半个世纪的信封,显示他被抱养自浙江海宁。

1964年阴历11月21日,膝下无子的河南安阳农民杨文溱经同村村民介绍,带着70多斤小米与两条“金钟”牌香烟,一路从安阳坐火车来到浙江海宁硖石福利所(现为海宁市儿童福利院),找到了在此工作的王安仁,后者选中了一个刚满半岁、看起来壮壮的男孩。

杨文溱满意地抱着男孩踏上北上的火车。这是他第一次当父亲。在上海站转站时,杨文溱买了一个玻璃瓶,灌满大米汤,男孩一哭就喂上几口。

不幸的是,杨文溱的妻子不久就因病去世。他决定续弦,便考虑将抱养的男孩转送出去。1965年,邻村的袁家用300元钱和三丈布为补偿,从杨文溱手里要来了这个不到两岁的男娃,并取名袁景军。

2019年4月21日,袁景军在浙江海宁召开的寻亲会上。

直到2006年,42岁的袁景军才以这样的方式得知了自己的半个身世。也就是在这一年,他第一次踏上浙江海宁的故土,找到了硖石福利所。

当年的福利所早已搬迁。袁景军四处打听,在一个从福利所退休下来的革师傅口中,了解到当年的一些情况。

1959年到1961年 ,江南地区经历了三年困难时期,粮食短缺。许多家庭孩子多了无力抚养,便经人转送到福利所。这些福利所的孩子,经相关部门派送到中原或更远一些的北方,再由一些缺儿少女的家庭抱养。

河南安阳,袁景军接受记者专访,讲述坎坷寻亲路。

这一半公开的政策逐渐被许多北方家庭知晓。于是,自上世纪60年代起,一些北方的不育家庭,便主动下江南,或找福利所,或经民间介绍抱养孩子。

据公开报道与民间人士的统计交叉印证,这一群体的人数在10万人之上,他们多被称为“江南弃儿”或“上海孤儿”等。“上海孤儿”名字的由来,主要是因为上海曾是连接南北两地,送养弃婴的一个重要中转站。

“越打听,别人就越知道你是抱养的”

由于福利院的相关档案已无法查看,退休的革师傅根据推断,基本确定袁景军是出生在海宁或周边地区,因家庭贫困等原因无力抚养被转送到福利所的弃儿。袁景军就这样来到1000公里外的河南,自此改变了成长轨迹和命运。小时候,袁景军就知道自己并非父母亲生。村里的大多数人家都有五、六个孩子,而袁家却只有景军一个娃,在别人看来这就是“异类”。

“和小伙伴玩耍时,一有争执脱口就骂你‘上海的’、‘抱来的’。人前忍着装坚强,扭头就掉眼泪,回到家就抱头痛哭”,袁景军回忆。

“恨不得钻进地缝,那种感受旁人无法体会。”半个世纪以来,这种几乎从他记事时开始、并伴随着童年成长的刻骨铭心的记忆不时在心中翻滚。

嘉兴市人民公园,袁景军在寻亲会上逢人便交流寻亲信息,到处打听与自己身份相符的送养信息。

刚上小学时,袁景军萌发了找亲生家人的念头,但那时却是想找又不敢找。才七八岁的他幼稚地认为,自己越是打听,别人就越知道你是抱养的,所以他从不敢开口问旁人。对于别人动不动就拿他的人生短板说事,袁景军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在那个靠挣工分养家的年代,相比邻居家的动辄五六个娃的家庭,作为家里的“独苗”,袁景军在吃穿用度等物质生活上,并未受多少委屈。但精神上所受的打击却伴随着他的童年。

在妻子的陪同下,袁景军参加寻亲会,却再次无功而返。

要想走出农村那种生活环境,对于当时农家子弟来说,读书几乎是唯一出路。“我是幸运的,赶上了国家恢复高考。”袁景军说。

1981年,袁景军以所在中学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考入省会一所中专,毕业后分配到安阳市工作,成为一名公务员,逐步成长为一个市直部门负责人。

此前,袁景军一直有过寻亲的念头,但是怕养父母伤心。“不管别人什么态度,养父母是不遗余力地关爱着我一路成长。”他说。

“寻亲难,寻亲难,酷似风摧船”

自2006年得知自己的身世后,袁景军15年来20次下江南寻亲,报纸、广播、电视各种传媒手段都用过。“仅在紧邻海宁市的海盐县,我就去过不下10个村镇,张贴寻亲启事。”

有一次,在基本情况相符前提下,袁景军几乎快要和一户人家相认了。当时双方都很高兴,已经把彼此当成亲人,袁景军也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归宿。最后DNA鉴定却显示,双方并无血缘关系。

袁景军将他和另一位寻亲者的信息牌一并带着向路人展示。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2015年2月,央视新闻曾经报道袁景军寻亲的故事,还摸排出一些线索。同年3月,袁景军在妻子的陪伴下,坐14个小时的火车来到海宁寻亲,7户疑似家庭与他见面。

这7户多是在当年送走过孩子的家庭。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一度以为袁景军就是自己当年送走的儿子,一直哭着向他说“对不起”。

一位曾经送养过的老母亲与袁景军会面。

寻亲路上无坦途。最终,检测结果显示,7户人家都与袁景军无血缘关系。

袁景军探望一位患有胃癌的寻亲者,鼓励他坚强面对病魔。不久后,这位癌症患者离世,终身未见到父母。

事实上,在河南安阳,至少有几百名类似袁景军一样的江南弃儿。

袁景军与其中一部分取得联络,帮助他们组团“下江南”寻亲。十几年里,他甚至已经帮助不少同伴找到了亲人,但自己却一次次失望而归。

弃儿刘拥军(左2)寻亲成功,袁景军前来祝贺。

“寻亲难,寻亲难,酷似风摧船;梦中嬉戏钱江水,一觉醒来泪枕干;何时得团圆?”2008年11月3日,再次寻亲失败,在北上的火车里,袁景军一路哭得像个孩子,有感而发写下这首诗。

“在河南安阳,在街上看到浙F牌照的车,我都会追过去,这是我家乡的车,我看着都会觉得很亲切。”袁景军每次谈及此事都有些动情。

2006年第一次寻亲时,刚过不惑之年的袁景军还依然满头黑发,15年过去,他早已生了不少白发。

每次寻亲失败,袁景军不免露出憔悴和疲惫的神色,不少寻亲者和志愿者跑来安慰他。

2020年3月,袁景军终于被老天眷顾,迎来了实实在在的好消息!

浙江海宁的寻亲组织“大爱寻亲”的志愿者与当地民警在海宁市斜桥镇华丰村走访时,了解到殷家曾送走过孩子,基本日期与袁景军相符。双方经过DNA鉴定,确属亲权关系。

在儿子怀里,袁景军哭得像个孩子。

5月15日夜,袁景军第20次来到海宁,不同于以往19次无功而返,这次他是来认亲的。他一下车就百感交集,对家人喊“快把家乡特产拿出来给我海宁的老乡尝尝。”

56年后跨越1000公里回家

随着第二十次的寻亲成功,袁景军另一半的身世之谜终于被揭开。1964年阴历4月14日,袁景军在浙江海宁一个贫穷的家庭诞生。那年,袁景军的二哥殷吴荣11岁,他和父母住在一个房间,见证了弟弟的出生。“殷吴斌”,是殷家为这个56年后归来的儿子取的名字。

“家里太穷,妈妈生弟弟时一直喊疼,生不下来。爸爸慌了,要去喊接生婆,却被妈妈阻止,因为接生婆是收钱的,家里没钱。”当时,袁景军已是第八个孩子,殷家穷得实在无力抚养,夫妻俩只能含泪把孩子送走。

当时,将养不起的孩子放在车站、码头、茶馆甚至工厂门口等人流量多的地方,看到的好心人会将孩子送到福利院。这成为当地多数弃子家庭心照不宣的共识。

就这样,殷父将写着出生年月的纸条塞进襁褓中,随后将孩子放进元宝篮里,搁在镇上的茶馆门口,悄悄躲在暗处观察。孩子的哭声很快引人过来,只见一人将元宝篮拎起走远,殷父含泪回家。

如今看来,那位好心人拎起元宝篮送到了当时的硖石福利所。

这个送走的孩子,成为殷家父母一生的牵挂。“父母生前多次说最亏欠的人就是送出去的儿子,我们一直以为孩子在附近的村庄长大,但是没有找到,没想到在1000公里之外的河南安阳”,二哥殷吴荣愧疚不已。

袁景军穿越100米长的“时空隧道”,一步一步向亲人靠拢。

2020年5月16日,是袁景军上门认亲的日子。殷家和志愿者精心布置了100米长的“时空隧道”,隧道上贴着数十张袁景军的照片,有一岁的孩童照,也有他这些年在海宁寻亲的场景,前后贯穿了56年。

在众人围观下,袁景军热泪盈眶,走得很慢。他后来说,当时心情五味杂陈,心潮澎湃,回忆起小时候受到的鄙视甚至侮辱,也想到了这些年艰辛的寻亲路以及无数好心人给予的帮助。

当他走到隧道中间的位置,看到与妻儿、养父母的合影时,压抑的情绪顿时崩溃,泪流不止。

亲人们将袁景军与养父母的合影布置在认亲现场,不忘袁家养育之恩。

对他有深厚养育之恩的养父母,袁景军从未敢忘记。

历时15年的寻亲路,袁景军曾经中断过6年,分别是在2008年至2010年,养父身体状况恶化时,以及2010年-2015年养母病重期间。那些年,他工作之外的精力都放在照顾养父母上面。如今,养父母均已过世。

袁景军与6名亲生兄弟姐妹在一起,梦里面与亲人团聚的场景终于变成现实。

袁景军与哥哥、姐姐相拥,潸然泪下。

袁景军在墓碑上刻下自己的原名 “吴斌”。

与哥哥姐姐们一一相认后,袁景军最后来到亲生父母坟前。

“爹,娘,我回来了,我生活得很好。我考学,我争气,没有为殷家丢脸。”袁景军洒酒祭拜,隔着墓碑向亲生父母哭诉着自己的成长经历。

他拿出钥匙,在墓碑上孝子一栏,用力刻出“吴斌”二字。

也是从这天开始,袁景军的寻亲之路终结了。

更让他感到知足和幸福的是,这回,有亲人在,有兄弟姐妹在,在这个世上自己终于不再孤零零了。

袁景军与长相酷似他的亲侄子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