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武汉回家 在家隔离14天后 我又被集中隔离了

文章来源: - 新闻取自各大新闻媒体,新闻内容并不代表本网立场!
(被阅读 次)

1月18日从武汉回到承德的他,原本应该在2月1日结束为期14天的居家隔离。随着河北的新增确诊人数在30日达到高峰,河北省开始对疫情防控措施进行升级。于是在14天隔离期结束后的第一天,2月1号李捷仍被带走,进行又一个为期14天的集中隔离。

本作品信息网络传播权归深圳市腾讯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独家所有,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文|每日人物都芃 编辑钟十五

自1月下旬,武汉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爆发以来,伴随春运大潮,500万人离开武汉。

对于那些离开的人,14天隔离期是“标配”,从武汉回到河北的李捷(化名)也是其中之一。

1月18日从武汉回到承德的他,原本应该在2月1日结束为期14天的居家隔离。随着河北的新增确诊人数在30日达到高峰,河北省开始对疫情防控措施进行升级。于是在14天隔离期结束后的第一天,2月1号李捷仍被带走,进行又一个为期14天的集中隔离。

河北秦皇岛的某集中隔离点。图源网络

被集中隔离的,李捷并非孤例。每日人物了解到,河北邢台市的一位武汉返乡人员反映其14天隔离期结束后,其大门外的门锁仍未撤去,隔离时间被强制延长。

除此,1月21日,张家口市下辖某县在武汉读书的一名学生向每日人物透露,在其返回家中并进行自我隔离的第9天,他接到文件称要把从武汉返回的不满14天,再次送到医院集中隔离。

在这被延长隔离期里,李捷的情绪从最初的愤怒与不解,到逐渐适应和接受,面对愈演愈烈的疫情,李捷能做的只有好好待着,等待延长的14天隔离期过去,等待疫情赶紧结束。

今天是李捷被集中隔离的第四天。以下为李捷的口述。

第一个被隔离的14天

1月17号晚上不到八点,我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我的家在河北承德一个偏远的县城,从武汉返回要先坐火车到北京西站,然后转乘客运汽车才能到达。

我坐的那趟列车从武昌站始发,终到北京西站,全程10个多小时。18号一早我就到了北京西站,然后转长途汽车回到了县城,中间没有遇到任何对武汉返回人员采取的防疫措施。

18号上午我到家了。那时候疫情远没有现在这么严重,我所在的社区也没有采取什么防疫措施。因我在武汉时就已经注意到了新型病毒肺炎这件事,所以回家后我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出门。但周围松懈的防疫意识让我心里有些不安。

1月20号,钟南山院士宣布新型病毒有“人传人”现象后,我终于陆陆续续收到了医院、公安局还有社区工作人员的电话,登记了包括姓名、电话、身份证号在内的个人信息。

没过多久,我看到自己以及其他一些武汉返回人员的个人信息被整理在一个表格里,在当地的微信群里流传。

20号登记完信息后,社区没有对我采取强制的居家隔离措施,只是告诉我14天内不要出去乱跑。我在网上看到别的地方有武汉返乡人员的家门口被贴上了相关警示标志,但我们家没有。

疫情越来越严重,武汉从我离开时的几十例确诊病例猛增到了一百多例(截至1月20日),我开始对自己的健康状况有点担心,仔细回想了回家的这一路行程。

17号我从武汉离开时,大家都已经听说了新冠肺炎疫情,但因为还没有宣布“人传人”,所以没有多少人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离开前一天,我特地去光谷广场剪了头发。临近过年,理发店里人头攒动,但从理发师到顾客,没有戴口罩的。剪完头发后,我在附近吃了饭,仍没有人戴口罩。17号晚上的武昌火车站也是如此,戴口罩的人还是寥寥无几,当然我自己也没有戴。

武汉封城后的武昌火车站。图源长江日报

火车上戴口罩的就更少了。硬卧车厢空间狭小密闭,空气不流通,很难想象如果当时车上有一个确诊乘客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我根据网上的确诊患者同行程查询工具查了下,还好,我的那趟车次上没有确诊病例。但就在我离开前一天16号的相同车次上,已经查出有人确诊。

这样想来我被感染的几率并不小。于是我上网查了我们这的定点医院信息,发现只有承德市三医院可以进行相关检查(截至1月22日)。但从县城到承德市区需要坐很久的客运班车,而我也没有出现发病症状,想了想还是算了。

在家隔离的日子还算平静。妈妈很担心,所以拒绝了所有的聚会,亲戚们也都理解。没有人上门,也没有人出门,每天唯一让人焦虑的只有新闻里不断传来的疫情消息。

但在我们家之外,气氛仍然很松懈。也许县城比较偏远,与外界来往并不密切,和其他地方比起来,我们这里的防疫意识并不强,反应也很慢。过年期间我还一直能在朋友圈里看到有各种家庭和同学聚会。

在我被带走集中隔离的前两天,街上流动宣传车里播放的也不是疫情防控信息,而是严禁燃放烟花爆竹。警车不停地巡逻,也是在抓燃放烟花爆竹的。而就在我被带走的2月1号,防控措施好像突然紧张起来,听说县里有了确诊病例(经每日人物核查2月2日承德官方通报,2月1日未有新增确诊病例)。

河北承德采取的防疫。图源河北新闻网

14天隔离期眼看就要过去。1月30号,社区工作人员和一个辅警来到我家,对我说明天(31号)你就满14天了,明天来给你发解除隔离通知书。

即使解除隔离,以当时的情形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但我还是想去小区楼下转一转,呼吸点新鲜空气。至少从理论上来说,我自由了。

到了31号,我等了一整天也没有等来解除隔离的通知。晚上我接到了社区电话,询问我具体到家的时间,我回答了18号,此外再没有别的信息。我开始感觉有些不妙。

重新计算的集中隔离

2月1号,原本应该是我14天居家隔离期结束后的第一天。但我等来的不是解除隔离通知,而是更严格的延长集中隔离。

上午10点左右,一位之前经常来的社区工作人员和一个陌生人来到我家,在确定我是18号返回承德后表示我还要继续隔离,并且是去宾馆里集中隔离。他们说,我已经居家隔离了很久,所以只需要再隔离一两天。我同意了。

宾馆离我家不算远,坐上车十多分钟就到了。但就在我跟着他们来到集中隔离的宾馆,走进房间后,他们终于告诉我,到了这里就是第一天,隔离期要重新计算,我还要再隔离14天。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愤怒中夹杂着不解的情绪一下子冲到了我脑子里。我不停地向他们解释,我已经完成了14天的居家隔离。但他们只是不断向我强调31号这个时间点,哪怕它已经是我14天隔离期的最后一天。他们说他们也没有办法,如果我真的携带病毒,谁也承担不起。

我不能理解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我已经完成了14天的居家隔离,并且没有任何发病症状。为什么还要再把我集中隔离起来?这对于已经完成14天隔离、确定健康的人不是更大的感染风险吗?

我给市长热线打电话。得到的是同样的回复,凡是31号还没有完成14天隔离期的都要被集中起来重新隔离,但并没有人向我解释这样做的原因。(每日人物2月4日致电该市长热线,得到的仍为同样回复,并要求被隔离者“服从政府安排”。)

我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是否符合规定。我联想到30号时,社区工作人员还曾表示第二天会给我发解除隔离通知书,而到了31号则是再次确认了我的到达日期,并没有通知我可以解除隔离。所以我推断,对武汉返乡人员重新集中隔离的通知应该是在30号晚或者31号刚刚下达的。

来时被告知只需要隔离一两天,所以我除了手机等随身物品什么也没有带。我的换洗衣物和电脑也只能由工作人员转交,不能够和家人见面。

在带我过来的工作人员离开后,我注意到陆陆续续有其他从武汉回来的人被隔离进来,但我不知道他们此前已经自行居家隔离多久。整个宾馆有三层,听工作人员说已经基本住满武汉返回人员。

口罩在这里同样是紧缺的。我被带来时,只有社区给的一个口罩,来了以后我又找医生要了两个。第一天来的时候我还看到有跟我一起来的人都没戴到口罩。或许是考虑到我们也出不去,工作人员到今天才又给我们送来了一个口罩和香皂,但我们仍然不被允许和外界接触。

集中隔离点配发的口罩香皂。受访者供图

接受隔绝与平静

刚被隔离时,大家都有意见。第一天我就听见走廊上有人吵架。有个妈妈一直在找负责人,希望能够让她三岁多的孩子回家隔离,孩子一直哭闹,照顾不好。这个孩子的妈妈说,她们已经从武汉回来11天了。最后负责人同意了她的请求,由爷爷将孩子带回了家。

除此以外,我的房间对门住了一位老太太,斜对门住了一家四口,有两个孩子。与我单独隔离不同,那一家四口住在一个房间里,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一个人被感染,其他人想必也很危险。而对门的那位老太太,我不知道她一个是否可以照顾好自己。

2月第一天被莫名其妙的隔离,加之当天关于疫情的负面消息铺天盖地地袭来,我感觉我的意志受到了很大的消磨和打击。但我知道我一时半会没有办法离开这里,我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延长的14天隔离期过去,等待疫情赶紧结束。

郁闷和焦虑很快平静了下来,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想到武汉现在的情况,我能够健康地被隔离在这里已是万幸,虽然有点不满,但我愿意忍了。

我住的房间大概有二十平米,窗户是可以打开的,我还能呼吸些新鲜空气。房间内,一个卫生间,一张床,一个电视,两把椅子,除此以外没有多余的物品。

集中隔离点的工作人员在消毒。受访者供图。

现在我每天的生活异常规律。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测量体温,随后工作人员会送来早餐,鸡蛋馒头、小菜和粥。早餐过后会进行全屋消毒。然后是午餐,最后是晚餐,全部由工作人员提供。住进来的第三天晚上,工作人员采集了我的唾液样本,说是要做核酸检测。但那天晚上我实在太困了,忘记问他是不是核酸检测通过以后我就能回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除了上述时间,整个房间都只有我一个人,足够的隔绝和安静,我唯一不能做的就是离开房间。为了不让父母担心,我经常会和他们通话视频,所幸他们没有因为我而被隔离。我让父母把我的书和电脑送了过来,但因为禁止外界接触,只能由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转交,所以也没能见上一面。

现在的生活虽然有些隔绝和枯燥,一切都有人安排,几乎没有我要做的事情,但也是难得的平静。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疫情赶紧过去,回到学校学习。我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充充电,学点东西,也算没有虚度这意外延长的“假期”。

如今想来,比起刚到家时松懈的防疫措施和防疫意识,重新集中隔离的过激措施反倒让我不那么担心。如果额外隔离的这14天能让疫情赶紧过去,我也心甘情愿。但要是能早点采取行动,我和很多人也不用再额外遭这份罪。

一个月前我已经买好了2月1号返回武汉的车票,如果没有这场疫情,我现在应该已经在学校了。现在,我只能待在这二十平米的房间里,盼望着疫情赶快过去。早知道情况会发展成今天这样,我想我会留在武汉,与这座城市一起渡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