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有关汪小菲道歉的新闻又又又刷屏了，对这种强灌式关注实在生厌，但又怨不得别人，鄙视自己一把年纪了还手痒瞄八卦：）随手再翻翻看过无数遍的张爱玲和《今生今世》，突然灵光一闪，汪小菲和胡兰成两人何其相似。骨子里都是长不大的 “小孩”，逞能一时爽，却每次都丢下烂摊子不收拾，狼狈道歉收场，最令人厌弃的是不长记性，犯了又犯。难道他们没听过 “狼来了” 的故事？！还是以为人人都如他们忘性大？

    汪小菲出身富二代，习惯了被捧，认定理都在自己这边，任何过错都是 “非我也，岁也”，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又自恃年少多金，如《金瓶梅》里王婆说的 “潘驴邓小闲” ，绯闻多多，直到遇上了娇滴滴的狠人大S 。两人结婚时，舆论都说是女方高攀嫁入豪门，真相只有当事人清楚。婚后汪小菲继续是非不断，要么口无遮拦被群嘲，再遇强认怂；或者消费大S名气盲目投资，赔钱还要老婆卖房救急。结婚十年，三天两头有人找上门来告状，大S嫁的不是丈夫，更像屡教不改的 “小孩”。失大于得，她及时止损，抽身而退。    

评胡兰成之前，先谈谈张爱玲《留情》里的淳于敦凤。女主角敦凤再嫁，出于经济目的找了大自己二十多岁的殷实商人米先生。某个冬日下午，两人到敦凤日渐破落的舅母家做客，小说记录几个人做客期间的所见所闻所思。敦凤 “自己觉得又变成了小孩子了，在大人之下，非常安乐，这世界在变，舅母卖东西过日子，..... 只有敦凤她，经过了婚姻的冒险，又回到了可靠的人的手中，仿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汪小菲也罢，胡兰成也好，心里都住着一个 “敦凤”，闯了祸，可以跑回家做大人膝下的小孩子。

胡母只是村妇，但胡兰成对她的敬爱依恋丝毫不减，《今生今世》里有一章《竹萌乳鷇》，细细回忆了母亲给他的童年教导以及人生影响。此外，发妻玉凤的包容信任一如胡母，原谅胡兰成 “发狠，几次说重话伤她的心”。玉凤病重，胡母安慰玉凤 “要坚起心思做人”，还 “用手抚摸玉凤的眉毛，玉凤只安静的受抚。” 受抚的是玉凤，但读起来恍惚是胡兰成，这是为何？须知玉凤咽气时胡兰成并不在场，种种对话和细节都是事后得知。我的理解是，胡兰成知道自己唯有在母亲和玉凤两人眼里，始终是 “蕊生”，会被无条件包容原谅，所以即便玉凤临终他缺席，也希望用语言还原彼时彼景，与她们 “精神同在” 。

玉凤逝后，贫家无钱治丧，胡兰成外出借钱。借到钱，买得棺木，“大家都说是好料子，我得意非凡，只觉这具棺木果然是世界上最最好的。” 俨然一个考试得了高分，迫不及待要回家告诉父母的孩子！到得玉凤灵堂前，“我亦仍是那样的好精神，自以为做了这样一桩大事，玉凤见了我必要夸赞，说我能干的。” 每次读到这里我都泪目：亲人死了，但到底意味着什么？办完事回来，可那个必定会夸奖 “我” 的人又在哪里？！胡兰成 “状难写之景，如在眼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很会写。

胡兰成比张爱玲大十多岁，但大难临头样样靠她，包括金钱上接济，精神上鼓励。他逃难中不忘沾花惹草，勾搭上了范秀美，还要写信给张爱玲细述两人情事，张爱玲 “有情书错投之感，又好气又好笑。” 这固然是胡兰成极度自恋，如他坦白，“我的毛病是永远沾沾自喜，” 但也是因为他心里住着一个小孩子，有 “成绩” 就忍不住要夸耀，即便是跟最应该避免的错误的倾诉对象。他可能以为张爱玲会像母亲和玉凤一样，能无条件包容原谅他，直到张爱玲下定决心来信分手，“即刻好像青天白日里一声响亮。” 才如梦初醒。

虽然张爱玲主动离开，但是她痛苦不堪，“那痛苦像火车一样轰隆轰隆一天到晚开着，日夜之间没有一点空隙。一醒过来它就在枕边，是只手表，走了一夜”。她甚至想到自杀，“不过没让它露面，因为自己也知道太笨了。” 她了解胡兰成，知道他 “能说服自己相信随便什么，她死了他自有一番解释，认为 ‘也很好’，就又一团祥和之气起来。” 胡氏的 “也很好” 自我开脱法，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变体，找借口的人永远有借口。

汪小菲和胡兰成虽为同类项，但段数有高下。汪小菲的借口不外酒后失言和 “北京大老爷们脾气” 云云，胡兰成则舌灿莲花到了新高度。且看看他如何为自己开解，“我每回当着大事，无论是兵败奔逃那样的大灾难，仍致同房花烛，加官进宝，或见了绝世美人，三生石上惊艳，或见了一代英雄肝胆相照那样的大喜事，我皆会忽然有个解脱，回到了天地之初，像个无事人，且是个最最无情的人，当着了这样的大事，我是把自己还给了天地，恰如个端正听话的小孩，顺以受命。” 这一段话读下来，是不是看得眼花缭乱，不觉明厉猛点头？其实，他用的是障眼法，先淡淡提一句 “兵败奔逃”，然后详列一连串喜乐事做插入语，等关键状语和谓语隔了老远，读者已经绕晕了。而这番花言巧语，说白了就是 “无情” 无担当，高高挂起不想负责任，或者缩头做鸵鸟 ，如父母膝下小儿 “顺以受命”，要别人担待或善后。千不怕万不怕，就怕渣男有文化，还好，张爱玲没有等到退无可退时才读懂看穿他。

世人爱屋及乌，我爱张厌胡，还拉了汪小菲陪绑，闲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