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需要五千刀
文章来源: 海风随意吹2023-01-15 13:34:01

 

节前去老友珍妮家拜访,珍妮的近况我在博文《朋友的丈夫去世了》中做过介绍

 

珍妮家在风景如画的丛山里,山不高,连绵的冬雨让起伏的山坡上长满了嫩草,青绿一片。那天下着小雨,山间漂浮着云雾,曲折的山间公路上不见人烟,颇似进入世外桃源。

 

车子拐进大铁门,车道院子干干净净,维护打理得精心。珍妮高兴地打开家门,我递上蛋糕盒,奶油巧克力慕斯蛋糕。

 

进门开阔明亮,面对一整面墙的落地窗,窗外一片青山 

 

为了我俩的午餐约会,珍妮在厨房忙碌,说好是家常便饭,拌个色拉,买来的法棍扔进烤箱热一下,她还做了一锅鸡丝面。下雨天,一碗热乎乎的汤面很诱人。可实话实说,面煮得太久了,成了上海人说的“烂糊面”了 

 

边吃边聊,西人习惯,聊为主,吃为辅。气氛是重要的,用配套餐具,两人坐在圆形大餐桌的同一个角落里,不必隔着餐桌大声说话。

 

之后珍妮带我参观房子。大平房,三千多尺,窗户多,处处明亮宽敞。她家一尘不染,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据她说,丈夫去世后一直在清理,可有可无的东西基本都捐了。除了厨房和她卧室里有几件常用物品没有放到柜子里,客厅客房像画报里的照片那样,冷冷的美丽,不带一点儿烟火气。 

 

大客厅里,条桌上是以紫色为基调的科斯塔博达(Kosta Boda)玻璃雕塑。(在别人家随便拍照不太礼貌,只能找一张科斯塔博达艺术玻璃的网图,大概就是这么个风格)。

 

 

 

壁炉前,有相同基调的花瓶雕塑,花瓶有半人之高,瓶口有个不规则的缺口,我随口夸了一句,造型挺别致的。珍妮说里边放着她先生的骨灰。说着从花瓶里拎出一只黑丝绒包,也就一尺见方吧。她告诉我骨灰特别重,让我拎拎看,我一愣,但见她已把包袱递过来,赶紧接住,确实很重。不动声色递回去,是不是因为盒子材料很重?她说盒子是塑料的。估计盒子里有不少骨头吧。谁知道呢?西人朋友如此不分你我的举止,是不是让人啼笑皆非?

 

有一点可以肯定,上海人把轻浮的人称为“轻骨头”,珍妮的丈夫一定是稳重的,虽然常听珍妮说起他,从未见过面,只知道他曾经有六尺五寸高

 

好吧,回过来说珍妮。趁着雨停了,去参观她家两英亩的院子。因房子建在山顶,院子有些坡度,最低的地方满是果树,有橘子、柠檬、无花果、苹果、牛油果,还有整整齐齐的菜园,那里曾是珍妮先生的领地,人去了,菜园也荒芜了。靠近房子是花园,各种灌木丛修剪得平平整整,甚至野生橡树也修剪过了,都在同样高度。园丁两周来一次。

 

珍妮觉得房子太大了,平日用的只有三间,卧室、厨房和家庭房 (family room),也就是整个房子的三分之一。房子大, 一个人住更显得冷清。然而,因为房子买得早,房贷早付清了,地皮税一年才五千多刀,加上保险费,房子费用一年不到一万。这点钱现在大概只够在乱哄哄的街区租一个跟人合住的房间。我说,既然如此,何不享受呢?就在这里住着,等实在打理不动了,再搬家也不迟。 

 

珍妮也很坦率,要维持她现在的生活方式,每个月至少需要五千刀。主要开销是税收、保险、公用事业费。加上房子大,需要雇人打扫。每个月园丁和保洁工需要好几百。 

 

时而房子需要小修小补,比如她家的中央吸尘系统出了点毛病,吸尘进出口的零件坏了,而同样规格的零件已经停产,换零件就需要重新安装新管道,估价一千多。建议她要省钱的话,买个普通吸尘器算了。说是已经买了,可更喜欢中央吸尘系统,决定还是花钱修。

 

丈夫去世后,她每个月可领到三千多一点的社安金,这是唯一的固定收入,其余两千来自投资储蓄的收益,现在完全不必动用本金。她担心的是股市下滑,通货膨胀,不得已动用本金,会不会人还在,钱没了。 

 

我宽慰她,怎么会呢?没钱了,房子一卖,两三百万就来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希望给独生子留点儿什么,比如这所大房子 

 

为了把支出控制在五千刀一月,珍妮不像以前那样随便下馆子了。朋友就该互相打气,是吧?我说不下馆子更好,没有感染新冠的风险,也不会吃得过多过油,不必减肥了。

 

当时还觉得自己说得有理,之后一反思,觉得不对。在我们这个年龄,不该为了防患于未然而委屈自己了。未然不可预测,不久于人世却是必然。五千刀不够用,多用一千刀的本金又如何呢?不是说,“无法预料明天或灾难哪个先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