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解放”之时,我正在生活小学读三年级吧。那时上海局势一定已 经十分紧张,但是三年级的小学生除了上学念书和回家玩儿以外,当然是 一无所知的。记得四月末的一天下午,刚上课不久,忽然教室外边传来一 声巨响。后来有人说是附近一个垃圾箱中了一颗流弹。究竟是否如此,就 无法去证实了。但不一会儿,就只见教导主任慌急慌忙地走进教室来,打 断老师的上课,对我们说:“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大家可以回家了。”我 们一听,开心呀,今天竟然可以早回家!
那天回到家里不久,父亲也提早回家了。家里的窗户上前几天早就用 纸条贴上“米”字形,以防玻璃被炸弹震破,飞出伤人。这天晚上,大人们 还在我们饭厅的方桌上放了几条厚棉被,棉被在桌子四周挂下,像门帘一 样。桌子底下,也铺了厚厚的褥子。那天晚上,我们孩子就睡在桌子下。 这对我们来说,又是一件新鲜事,真是让我们兴奋极了。
第二天一早,佣人就来报告:看门的水金说的,解放军已经睡在门口 马路上了!于是,对我来说,一个新的时代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开始了!
以后,我们还在这栋大房子里住了一两年,其实,对于孩子,“解放” 不“解放”,生活并无两样。但我叔祖父们却决定把我们的“大观园”卖掉, 三房人家各买一栋小一点的房子,分开生活了。当然,连我们这样的家庭, 当时都已无法再在这么大的房子里住下去,那么,全上海大概不可能会有 哪个私人还有能力和兴趣来买我们的房子。于是,只能卖给国家。具体怎 么买卖,就不是我八、九岁的孩子所能说清的了。我只知道后来我们的戈 登路 1017 号变成了普陀区纱厂医院,再后来,听说(在文革中?)改名叫 利群医院。近年来又听说,上海玉佛寺扩展,把我们的“大观园”、金城里, 甚至刘靖基的住宅都买了下来,打成一片,都成了玉佛寺的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