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福取消粤语课

南伊，2021年1月23日，周六

生于香港的黎（Sik Lee Dennig）博士是斯坦福大学唯一的粤语讲师。最近她收到校方通知，说她的合同要被终止。这件事引起了风波，三千二百多人签署了一份请愿书，反对校方的这一决定。目前，斯坦福只开设两门粤语课，解除黎博士的合同后，粤语课很可能会完全停掉，或者名存实亡。现在的问题是，校方为什么要终止黎博士的合同？

根据公开的信息，斯坦福官方给出的理由是财政方面的原因：经费紧张，预算不足。这个解释令人感到牵强附会，难以服人。斯坦福是少数最富有的私立大学之一，它有 290 亿美元的私人捐赠款，从各级政府部门也拿到巨量的科研基金，还有来自于各种各样工业界的资助。如果说斯坦福财政紧张，就好比伊隆·马斯克或者比尔·盖茨对我们说他们现在入不敷出，捉襟见肘，身有多重债，家无隔夜粮，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另一方面，每学期都有三十多名学生选学粤语课，学生的学费应该能够使支撑两门粤语课讲师的部分工资。

最近几年，许多美国大学都在使出浑身解数尽量压缩开支，总想在教职员工本已少得可怜的工资单中拼命抠出几个铜子来。为此，校方想方设法减少全职人员，只聘用小时工。比如，某个大学只让在校园里打工的学生和研究生每周最多工作19.5小时，这样的工作被称为是少于 0.5 FTE 的工作，雇主就不管医疗保险以及其它福利待遇。全职讲师是 1.0 FTE 的工作，根据政府法律，大学必须为全职讲师们提供医疗保险补助，退休补助，以及其它福利，还要每年涨工资。可是，大学里最底层的教师是按授课时数付薪水的老师，他们被称为 Instructor, Adjunct, 或者别的什么名称，说穿了就是教师队伍里的临时工，他们没有任何保障，随时会被校方解雇。不同学校给这些“授课临时工”的课时费也不相同，大致在每个学时一千到一千五百美元之间。这样，即使教四门课，每门课三学时，每学期最多能挣一万八千美元，按这样的收入，在美国肯定要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如果斯坦福要把黎博士的全职讲师位置取消，换成授课临时工，那么这所大名鼎鼎的私立大学也太卑鄙了吧！难道有近百亿美元年度预算的斯坦福居然小气下作到这样的地步？退一万步说，即使斯坦福缺钱要砍小语种，那也得按照语言的受众人数来增减取舍吧？西非的约鲁巴语（Yoruba）大概有四千万人使用，斯坦福没有砍掉它；南非语（Afrikanns）的受众只有六百万人，斯坦福没有砍掉它；而广东话的受众在全世界至少有 6,400 万人，为什么斯坦福要拿粤语首先开刀？

美国有大概二十所大学开设广东话课程，每年有大约 267 名大学生学习广东话。这个数字与五万学习普通话的美国学生人数相比固然少了许多，但是粤语与斯坦福有着历史性的联系，斯坦福有责任有义务加强粤语教学与研究。这所大学的创始人利兰·斯坦福所拥有的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Central Pacific Railroad）是两家修筑第一条横跨美国铁路的公司之一，完成了从加州到犹他州路段。这家公司的雇员 90% 是华工，共雇佣了 12,000 华人。但是，利兰·斯坦福却是加州排华运动中的重要人物。作为加州议员，还当过两年州长，他支持禁止华人移民，并且在 1862 年一封寄给当局的信中写到：“大量与我们不同而又低等的人群将有害于高贵人种”。当时对华人的仇视情绪最终导致了 1882 年臭名昭著的《排华法案》，导致美国国会连续在 129 年内都没有为这项种族歧视法案道歉。更有甚者，利兰·斯坦福还支持 1892 年的 Geary法案，将《排华法案》的有效期延长十年。作为加州的州长，他在州议会的就职演说中诋毁中国人，指出“我们中间的低级种族应该受到制约”，他呼吁“压制亚洲种族的移民”，并把亚洲人称作“渣子”。

然而，正是这些“低等的”“渣子”们为斯坦福创造了巨大的财富。没有华工，斯坦福的中太平洋铁路将会失败。事实上，当中太平洋铁路修建到接近内华达山脉时，欧裔美国人开始辞职，因为工作太辛苦，工资太低，他们不想再当牛做马。当时需要 5,000 名工人，铁路公司只收到 800 份申请。不得已铁路公司开始雇佣已经在美国的中国工人，后来开始直接从中国招聘，大部分来自广东。中国工人在筑路工作期间受到不平等的待遇，他们干的活最苦最累，却只能拿到比白人工人少 50% 的工资：白人每天两美元，华工每天只有一美元。华工不仅要食宿自理，还要自己购买工具修铁路。仅就雇佣华工一项，利兰·斯坦福就节省了三分之二的铁路建造成本。

当时没有今天的挖掘机械，没有现在的先进工具，在内华达花岗岩上靠锤子錾子手工凿出铁路隧道，其中的艰难困苦可想而知。超过一千名华工在施工中死亡，每十名华工中就有一名死于爆炸事故、山体滑坡、雪崩、中暑或体温过低，华工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铺设铁轨，用汗水和生命为利兰·斯坦福创造了巨量的财富。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华工的血汗和白骨堆砌了斯坦福大学的雕梁画栋和亭台楼阁；华工是斯坦福的大恩人。斯坦福有义务也有责任为华工们树碑立传，开设专门的课程讲述他们的历史和贡献，设立专门的机构研究和保存他们的史料。令人寒心的是，当年这些华工们说着的广东话，今天却无法在斯坦福的课程表中立足。

奇耻大辱排华案，

种族歧视逾百年。

血泪铁路东西贯，

取消粤语羞利兰。

南伊，2021年1月23日，周六